“师……”木惜迟情不自禁,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比小皇帝还高出一个头。与此同时,小皇帝执剑横在两人中间,颇有些戒备地怒视着他。
魏铨这时才找到重点,忙没命地高声叫喊起来:“来人——来人——护驾——护驾——”
顷刻便有一队侍卫进来。魏铨指着木惜迟道:“有贼人闯入陛下寝宫,你们怎么当差的,快……快给我拿下!”
侍卫们持长枪一拥而上,这一来木惜迟恐怕要被穿成个刺猬。皇帝忽然喝令:“住手!”
众人忙站定。
“退后!”
众人又退后。
木惜迟站在当间,丝毫没有要还手的意思,甚至连一丝害怕也无,只管“大不敬”地盯着皇帝瞧,一面瞧,还一面“嘿嘿”傻笑。
皇帝问他:“你为什么在这儿,不是让太医带你下去治伤么?”
木惜迟听见小皇帝嫩嫩的嗓子问着自己,心里软的不像话,忍了忍激动的情绪,装可怜道:“我……我好怕,我怕他们害我。从小儿在那个什么岐国就有好些人要害我,我几次三番险些没了性命。我知道陛下是真心待我好,心疼我,所以我就来找陛下了。我哪里也不去,就待在陛下身边。”一面说着,一面汪着两包儿眼泪,好不可怜见的。
皇帝眉头一皱,眼角垂了垂,显是有些动容,只听低声道:“你……受苦了。”遂挥挥手,命侍卫都退下。
再一看他踩在地上的一对赤足上,尽是血污伤疤,有些还在往外渗血。更加不忍,回头吩咐道:“魏铨——”
“奴才在。”
“命太医往这里来替漆公子疗治。”
“喏。”
魏铨吩咐一个小太监去办,那小太监领命而去。木惜迟见皇帝也有要离去的意思,忙颤声道:“陛下,您不陪着我么?我怕……”
皇帝抬头看着他,“不必害怕,这里是孤的寝宫,很安全,没人敢害你。”
木惜迟舍不得他就走,还要寻些话头来拖延,便道:“我擅闯天子寝宫,是犯了死罪罢?陛下要发落我么……”
“无妨。孤恕你无罪。”
“陛下,我身上好疼,我会死么?”
“御医会倾力救治,你不会有事。”
“我……我想我爹娘……”
这话恰刺在皇帝心上,只听皇帝沉吟片刻,说道:“你安心养病,你的父母孤会尽快解救,一定让你一家天伦永聚,再无苦厄。”
好在御医脚程够快,听闻陛下亲召入寝宫,忙不迭地就赶来了,成功打断了木惜迟无理取闹地啰嗦。
几个御医一见了木惜迟,如获至宝,笑道:“小公子,方才还看见你人,结果一下子就不见了,下官等正纳闷儿,原来是被陛下请到这里来了。还请小公子移步配殿,下官等好协同诊治。”
“不必,就在此处诊治。”
皇帝忽然发话,几个御医都还摸不清头脑。
什么意思?让在这里给病人疗治?这里是哪儿?陛下的寝室啊!被诊治的人还不是陛下本人,也不是皇后,不是嫔妃,确切来讲,都不是个利利索索的人,是个泥猴儿!脏兮兮不说,还没规没矩,上蹿下跳,方才几个人联起手来都没逮住他。
“郑院判,此人十分重要,你一定要用心诊疗,替孤调理好他的身子。”
郑通四十来岁,系太医院院判,一般不是十分重要的人都用不着他亲自出面诊治。且能爬到院判这个位置,自然是医术与心术都十分了得。虽并不知晓这小泥猴儿什么身份,但听见皇帝如此郑重嘱托,他心里登时有了数,忙跪下道:“臣等定当竭力尽心,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嗯”了一声,又对木惜迟道:“去孤的榻上躺着,让太医为你医治,至于你方才所求,等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再议。”
一个凭空跑出来的男子竟能睡在皇帝的龙榻上,即便皇帝的亲兄弟也不能够有这样的待遇啊……
这位院判大人心里那点儿数瞬间又没了。
郑通诚惶诚恐地跪在脚踏上给木惜迟把脉,数十年的行医经验几乎顷刻颠覆。
他从未把过如此雀跃铿锵的脉搏,简直非“锣鼓喧天”四字不能形容。别说一个病人了,就是一头壮牛也没有这动静。他不禁怀疑,自己确实是将手放在了一个人的腕上罢,而没有不小心放在一面正被人疯狂捶打的牛皮鼓上罢……
“如何?”
天子的询问命运般响起,郑通感到如芒在背,犹豫了片刻,说道:“回陛下的话,小公子身子骨儿十分健硕,莫非从小习武,想是……想是个练家子?”说毕,心里没底地看着木惜迟。
木惜迟哪顾得听他说话,眼睛一瞬不瞬只盯着小皇帝。
“你自小习武,这是真的么?”
“啊?”见小皇帝两片薄唇动了动,这才意识到他正和自己说话呢,忙“喔”了一声,“是啊,我有个特别厉害的师父,他教了我一些拳脚工夫。”
小皇帝眉心一蹙。就连一旁的魏铨也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怎么漆染这个质子这般厉害,不光自己在敌国活了下来,还踏马活的赛神仙,娶了媳妇,生了儿子,竟更有那闲工夫给儿子找师傅教武艺。让他魏铨一个阉人羡慕得都快不行了。这漆染怕不是去敌国当质子,怕是去享清福的罢!
此时,木惜迟回国的消息还被封锁着,一来在验实他身份确凿之前不敢贸然公开。二来,如若他果真是漆染的孩儿,那么岐国丢了一个重要人质,岂有不追究的道理,若漆迟回国的消息传过去,那么漆染夫妇还有活路么!即便碍着两国曾定下的协约,不至当即处死,活罪也是难逃的。
因此,郑通此时全然不知木惜迟的身份,只大概猜出他身份特殊又尊贵,是皇帝心头在意的人,故而一听到他自己说有些拳脚工夫,便忙得拍马道:“小公子年纪轻轻,脉搏就这样雄浑有力,必然武功深厚,是个练武的奇才呀!”
郑通越这么说,皇帝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偏木惜迟还下死眼把小皇帝盯着,那眼神就像是妖怪馋人肉,要活吃了小皇帝似的。
小皇帝给这样的眼神盯得身上发毛,轻咳一声,对郑通等人嘱咐了两句,转身离开了寝室。
这里木惜迟等人去远了,向郑通小声问道:“大伯,咱们小陛下今年几岁了?”
郑通正在给他施针,闻言一个哆嗦,把针扎偏了几寸。郑通脑门冒汗,心道不妙。结果木惜迟不疼也不嚷,还一脸期待地等他答话。遂定了定神,不动声色把针拔出来又扎在了该扎的地方。
“这个么……今年是神宗五年,陛下八岁登基,您说陛下几岁。”
木惜迟掰着指头一算,“啊?才十三岁啊?”
郑通忙立起一根手指拦在他嘴边,“嘘……妄议陛下那可是重罪!”
木惜迟嘻嘻笑道:“可我不一样,陛下舍不得责怪我的。你和我多说说陛下的事,我也替你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眼见的你就能从院判升作院使了。”
郑通被一语戳中心窝,喜得心里直开花。
“小公子,我见你年纪小,又才进宫,好些事情你都不了解。不瞒你说,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可真是天纵英才,别看陛下舞夕之年方至,论起心计儿城府,可一点儿不比个大人差。想当年,八岁初登基时,陛下就颁布了新政,将朝廷内外整治得谨肃有条,从前官场上那些因循苟且的积习被一荡而空。这些年锐意进取,咱们大褚一扫从前的颓势,也算得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木惜迟听见这些夸小皇帝的话,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又问道:“为什么陛下这么小就要登基,老皇帝死得很早么?”
“诶诶……吁……吁……可不兴乱说话,”郑通忙往后看看,见只有自己几个心腹御医在侧,并无杂人,这才抚一抚胸口,说道:“咱们陛下的登基之路走得不可谓不艰险。当年贼子弑君夺位,险象环生,咱们陛下上承天命,有佛祖拂佑,又自小习武,精擅骑射,这才抢出一条生路,将贼子诛杀。”
木惜迟:“咱们陛下也会功夫?”
郑通一脸骄傲自豪,“当然了,陛下四岁即习骑射,会走路就会拉弓射箭,就同精强武士比试那也是一半一半。不仅如此,陛下打小儿就聪明过人,读书过目不忘,治国理政方面更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你只看如今咱们大褚和前朝相比,国力是如何的一跃千里就知道了。”
木惜迟听毕,喜得在床上打滚,那个憨样令郑通也忍俊不禁,“小公子,你浑身是伤,换做别人早就疼得哇哇大哭了,你不禁不哭,你还笑……”
木惜迟一把抱住郑通脖子没命地晃,“我的小陛下是个盖世英雄,我怎么能不笑,我好开心,好开心呀……”
郑通在木惜迟把他头拧下来之前,拼了命地逃脱出魔爪,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指着他道:“你真……真是个痴儿……”
木惜迟也不去理他,将脸埋进枕头,吃吃地傻乐,两条伤痕累累的腿在龙榻上欢快地踢打着。
“嗳对了,咱们陛下的名讳是哪几个字啊?”
郑通只得又起来跪好,更加压低了声腔道:“咱们陛下的名讳可是将水火精华都含聚其内了。是这两个字……”说着在手心儿里划拉起来。
木惜迟跟着一笔一划地看过去,“煜澍。”
郑通道:“陛下这一辈的皇子名字里都带‘煜’字,陛下还在胎里时,举国大旱,滴雨不落。有天师称诸皇子名字里都有‘煜’字,虽有焮天铄地之美寓,可炙旺太过,润泽不足。因此陛下还未落胎胞,先皇就取了这个名字,‘澍’乃及时雨之意。果然陛下出生当日,天降喜雨。龟裂的农田得以灌溉,百姓才渡过了难关。”
“煜澍……”木惜迟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想不到师父兼具水火精元,来了下界也依然不忘水火傍身,真是有趣。只不过这名字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念在口中好生娇俏。
翌日清早,木惜迟正睡得香甜,忽然一记窝心脚将他从床头踹到床尾。
“是你……你是漆迟?你为什么抱着孤,为什么睡在孤的床上……”
小皇帝怒目圆睁,“不是给你安排了住处……”
前晚木惜迟被七八只手按进沐盆里洗涮了一个时辰。进去时是只泥猴儿,不成想出来后竟变成个玉雪俊秀的美少年。嬷嬷们稀罕得不行,想给他捞回来再揉搓一顿。可木惜迟已臊了个大红脸,怎么也不肯,趁众人不留意,忙脚底抹油开溜了。
若非那两道直白赤裸的眼神太过目难忘,小皇帝此刻也认不出他来。
木惜迟捂着肋条,好容易坐起来,“喔,我不喜欢,我比较喜欢陛下的床。”
这人鼓着脸,说的理所当然。
小皇帝又惊又怒,忽然面色一沉,自枕下抽出一柄匕首,不由分说往木惜迟身上刺去。
木惜迟“咦哟”一声轻易躲过。小皇帝一个恍神,那匕首已像变戏法儿似的被木惜迟握在了手中。
“哎呀你怎么到处都藏着武器呀。这个东西太锋利了,拿着玩儿很危险,我先给你没收咯。”
“……”小皇帝面色冰白,“来人……”
正欲大喊,又被一只大手将声音捂了回去,紧接着,那人泰山压顶一般压过来。
小皇帝瞪着血红的双眼,拼尽全力要挣脱,却丝毫动弹不得。
“唔……唔……”
“哎呀呀……”木惜迟为难道,“你别嚷呀,你这一嚷,他们就要闯进来乱刀砍死我的,我可是你的恩人,我为了这个国家受尽苦楚,你不能忘恩负义。”
见小皇帝毫不动容,木惜迟只好又放低声音装可怜,“你真的别喊,我害怕,求求了……”
经方才那一变故,小皇帝几乎已认定了他是刺客,故而怀了必死决心与之一搏,没想到这人还在给自己讲道理……
小皇帝临机应变,转而与其虚与委蛇,且再找机会脱困。因而不再挣扎,眼神也不再只管迸火星。
木惜迟见小皇帝柔顺下来,心中一喜,便松开他。
小皇帝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险些被木惜迟压断的肋条,又些微活动了活动筋骨,慢慢退到床榻一角。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总能悄无声息进到孤的寝室里来?”
作者有话说:
绾儿别怕,有姑在!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总能悄无声息潜入孤的寝室?”
木惜迟嘻嘻笑道:“我想陛下了,所以就来啦。其实我昨晚来时,陛下正在梦魇,神情痛苦,我不放心才走近想推醒陛下,不料陛下您一下子就抱住了我,怎么样都不撒手。我见陛下大概……或许……疑似……略略……像是要搂我的样子,我又实在脱不开身,便只好在这里歇下了。”
“你胡说!”
“是真哒!我就问您,您是不是有梦魇的毛病?”
“……”
“有,是不是?”
“与你无关!”
“有关有关!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可是治疗梦魇,我可是有些经验在身上的。不信您回忆回忆,是不是很久也没有这么好睡了,是不是今天醒来精神特别好?就您方才踢我那一脚,明摆着是生龙活虎的表现。”
小皇帝紧咬着下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像还真是!
可小皇帝绝不承认。
“什么治疗梦魇,一派胡言。就连御医也治不好孤的梦魇!”
木惜迟拍拍胸脯道:“他们不行,我行。我有特别的诀窍。”
小皇帝:“是什么样的诀窍?”
木惜迟微微一笑,冲过去一把按住小皇帝预谋逃走的腿,牢牢盯着他声东击西的嘴,“这个诀窍么,就是与陛下同床共枕咯。”
小皇帝逃跑未遂,还被言语轻薄了一番,恨得面如金纸,“放肆!”
“哎呀小陛下,啊不是,陛陛陛下,您不要总是这么生气嘛。您看吭,咱们衣裳都穿得好好儿的,我又不能轻薄了陛下。您没有少块肉,掉根头发,睡得还比以往踏实香甜了,您捋捋,您损失什么了。”
“……”
正在小皇帝气到失语之际,魏铨走来请旨早朝。木惜迟挤挤眼,松开按着他腿脚的手。
小皇帝“哗”地拉开帘幔跳出来,动静不比往常。魏铨给唬得一展眼,忙稳了稳,笑道:“陛下今日气色真好,想必昨夜一宿好梦。”
“……”
“陛下您看我说的没错罢,就连魏公公都说您今儿气色格外好……”
帘幔内猛不防又钻出个脑袋来,魏铨“啊”地往后栽一跟头。
“这这这……”魏铨一看是木惜迟,“你你你……”
不过他够机灵,转眼瞅见小皇帝面孔凝重,一丝惊讶的神色也无,瞬间明白过来,立马又满面堆笑向木惜迟道:“小公子啊,您一大清早出没无常,倒吓了老奴一顿好的。”
木惜迟冲他嘿嘿一笑。
小皇帝这边可没什么好心情,平日里乖乖等着宫女伺候更衣的他今日格外烦躁,将个通天冠从宫女手上抢过来,朝自个儿脑袋上狠狠一砸。又一把夺过紫金龙袍,毫无章法地往身上咔咔浑裹。
几个宫女承受不住天子之怒,纷纷吓破胆,跪了一地。
魏铨只好自己忙前忙后地伺候,好容易才将小皇帝打扮停当,移驾前朝。
等他们一阵风儿去了,木惜迟抖抖龙被,拍拍御枕,打个哈欠,准备睡个回笼觉。毕竟整晚都在给小皇帝断续地输送真气,替他稳住心神,助他免遭噩梦侵袭。
这可是一件很受累的活儿!
魏铨终归不放心,怕这人在皇帝寝殿捣乱。没过一会儿就回转来,一看呼呼大睡的木惜迟,几乎没给气歪了嘴。
魏铨推了推他。木惜迟张开眼睛。
魏铨:“您老人家跟这儿做什么呢?”
木惜迟揉揉眼,“睡觉哇。”
魏铨:“睡觉去外边儿,这是龙床,连皇后娘娘也没在这儿睡过。”
木惜迟:“可我都睡了一夜了。你怎么也没进来把我赶走啊?”
魏铨:“……”
魏铨:“老奴是为了您好,怕您触怒了天颜。”
“陛下让你来赶我走?”
“陛下去早朝了,顾不到这等小事上来。”
“喔……”木惜迟惬意地往被子里窝了窝。
“漆公子?”魏铨又推推他。
木惜迟张开眼,“咦,你怎么还没走啊?也好,你来给我捏一捏膀子,昨晚上给陛下枕了一夜,好酸的。
“……”
魏铨的脸黑得像裹着三斤煤。他兀自上了半日火,最终还是妥协了,“巳时前必须走,否则陛下震怒,杂家可救不了你。”
正转身要离开,木惜迟在后“喂”了一声。
“您又怎么了?”魏铨绷着脸转过身去。
“你方才说皇后?陛下那么小就娶媳妇了?”
是时室内虽无别人,魏铨闻言却还是不禁一抖。好容易定了定心,咬牙低低叱道,“没规没矩,杂家看你活不过开春儿了。”
魏铨走后,木惜迟心里有些堵,一下子没了睡意。
“什么劳什子皇后!哪里来的牙没长齐的小女娃娃要和我抢师父……”
作者有话说:
今天短小一更,周六晚见~
马上六幺八了,大家有没有要抢购的东东?
晚上亥时正,木惜迟准时摸来了小皇帝寝室。
躺着的小皇帝眉头紧蹙,一看就睡得不踏实。木惜迟一跃上了床,紧挨着躺下,拿手指头轻轻点了点眉心。小皇帝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木惜迟看着面容稚嫩的小皇帝,心里软得像一脉柔水。
小皇帝只怕就因经历过惨烈的夺位之争,所以创伤难愈,落下这梦魇的病根儿。可不知师父少年时是否也有这个毛病儿,那个时候有没有一个人帮他驱除梦魇,照顾他,疼爱、怜惜他。
如此一想,木惜迟惊觉自己竟对南壑殊的过去一无所知。
这时小皇帝忽然两手握拳,额上沁出冷汗,似乎梦中惊怖。木惜迟忙搂进怀里拍背。没一会儿,小皇帝又睡踏实了,不凶不闹,好可怜见的。一张小嘴微微嘟着,看得木惜迟心痒难耐。可终究害怕弄醒了小祖宗,只好在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让你白天那么凶,此刻还不是由我揉搓,我想亲就亲!把你小脸儿亲肿!有本事起来打我呀!” 木惜迟一面在心里叫嚣,一面力道均匀地给小皇帝柔柔拍着。可后者别说醒来了,就连往日斯文的睡相也维持不住,不久竟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口水更是流出来淌了木惜迟一袖子。木惜迟爱得一塌糊涂,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在嘴上香了一口。小皇帝似有所觉,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木惜迟忙紧着拍了几下,小皇帝嘴角翘了翘,又安稳了。
窝心脚。
“哎哟,疼……”
“出去!”
“喔。”木惜迟听听外面动静,有宫人轻轻走动的声响,约莫又该早朝了。“嘻嘻,那么陛下,咱们明早再见吭。”说完,木惜迟捂着肋条下了龙床。刚走没几步又回转来,笑道,“陛下,我昨晚不小心亲到你了。你要是想报仇,就十倍八倍地亲回来,如何?”
“你……”
小皇帝还没来得及拔剑,木惜迟早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
仗着身上还有三四成灵力,木惜迟在皇宫大内如入无人之境,各个宫殿都飞快逛了一遍。他倒对这宫内景致无甚兴趣,只一门心思要找到那个小小年纪不在自己闺房里学绣花,却非要嫁给小皇帝的少女皇后。
终于给他碰到两个闲磕牙的宫女,话里话外说的貌似正是那位中宫皇后。木惜迟悄悄尾随两人身后,不久来至一座精致宫宇,门首匾额上写着“凤仪殿”三个描金大字。这自然是皇后的寝宫无疑了。
只听里头一女子声音说道:“陛下午膳摆在哪里?”
有宫人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朝罢留了几位大人在议政殿,现下殿内还无人出来呢。”
“这道菜不要动,放到那掐丝锦盒内,春喜随本宫去一趟议政殿。陛下议事辛苦,一定腹中饥饿。”
那宫女应诺,随后道:“娘娘与陛下真是伉俪情深,什么都为陛下想到了。难怪陛下对娘娘爱重有加,这些年也没有再纳妃。”
女子轻笑一声,似忽想起什么,道:“文姬那里没有风浪罢?”
宫女道:“她能掀起什么浪来,听说现在连装扮也不装扮了,整日价素面粗裳,横竖陛下也到不了她宫里去。”
女子咯咯娇笑,半晌语音急转直下,阴恻恻地道:“判定一个人是意气风发还是受尽磋磨,只看她气色眼神便知道了,再不然,两三句话经过也必知道了。咱们从陛下那里回来,正好去探探那贱婢。你这几年的工夫有没有成果,到时便见分晓。”
宫人忙道:“奴婢奉娘娘的命,不敢不尽心。奴婢的忠心,娘娘看过便知。”
木惜迟正不耐烦,就见一美妇领着个丫鬟从殿内走出。只见那美妇华衣浓妆,眼眉斜飞。
这就是小皇帝的结缡正妻?木惜迟几乎不曾惊掉了下巴。
好家伙,小皇帝才十三岁。这个皇后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了。这哪里是娶了个老婆,分明是供了个晚娘!不禁在心里又心疼起小皇帝来。
听说要往议政殿去。木惜迟先她们一步到了。只见内监进去又出来,皇后敛衣整袂随着内监进了殿内。不多时,出来一簇人,都穿着官袍。又过了好一会儿,皇后才满面含春笑着走出,一手扶了丫鬟,逶迤往某个冷僻的宫苑去了。
木惜迟隐身在柱石后头,醋得直咬牙。正要进去看小皇帝。却见殿门又敞开来,魏铨手捧着方才皇后拿进去的那个食盒出来,揭开盒盖,交给外头当值的小太监,低声吩咐道:“去倒掉,悄悄儿的。”
木惜迟见那食盒内的菜馔还好好在盘内摆着,像是纹丝未动的样子。
那小太监躬身应喏。魏铨足的看他去远了,这才轻轻掸了一下儿拂尘,招手唤来一名宫女,道:“陛下午膳在这里用,你去命他们摆膳。”
小半晌,那宫女领着几个人回来,各人手里都是一色简素的茶盘,上面略略几道精致菜蔬,别无荤腥。
起先木惜迟见小皇帝没有用皇后送去的膳食,正高兴,可又害怕他饿着了,毕竟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不吃饱,会长不高个儿的。随后看见摆膳,又放了心,这下饿不着了。可当看到那些菜时,又担心得不行。小男孩子只吃这些东西,身上哪能有力气呢!
木惜迟又想起南明,那孱弱难支,略动一动就气喘如牛的样子。干什么都慢,唯独那件事欲“速”而“不达”。
木惜迟越想越烦躁,到晚上,还没挨到亥时正刻就又偷摸儿来了小皇帝寝室。掀开帘幔,小皇帝平稳地睡着。木惜迟拿手轻轻抚了抚小皇帝脸颊,正要上,床,忽然一个天旋地转,人已趴倒在榻上。回头一看,小皇帝正怒目而视,一手死死按在他后背,一手持一柄明晃晃短刀,刀刃抵在木惜迟脖颈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