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旁人拿不准的文书,周自言都能一起处理,大大减少了其他人的压力。
再加上周自言与陛下的关系,通政司里的人都待他十分客气,让周自言心情始终舒畅。
在通政司待了十几天,周自言觉得,他还是很喜欢这里的。
转过年关又入夏,距离会试越来越近,整个京城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做准备。
林范集身为统领整个会试的主考官,自从任命下来就一直忙得头昏脑涨,所幸他以前也主持过几次科举,不至于手忙脚乱,弄错东西。
不过工作量如此大,老头儿又瘦去几分,林鸣息看了十分心疼。
外面的人在加紧准备会试,京城各大官学里的学子,也开始变得紧张而压抑。
国子监里,其他堂还好一些,率性堂的诸位监生一个比一个神情凝重,一个比一个形容憔悴。
他们中有些学子,不远万里赶来京城,为的就是参加会试。
现在临近会试,自当更加用功,头悬梁,锥刺股,争取拿一个好成绩,回去好光宗耀祖。
宋卫风等人虽然和周自言关系匪浅,可他们身上的压力不比任何人轻。
或许是因为和周自言更亲近,他们更害怕让周自言失望,让自己失望。
如此高压的环境,让国子监的夫子和监生们,都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哪怕国子监里的棵棵桃花已经慢慢盛开,也难看到如去年那般,在桃花树下追逐打闹,吟诗作乐的监生。
莉玛作为外来人,第一次感受到大庆科举的重要性。
【亲爱的周,我很难想象,整个国家都为科举而努力,竟然只为了让这些学生们考个好成绩。】莉玛站在桃花树下,今天可是休沐日,可率性堂里,还是满座。
没有一个人离开,全都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温习。
这在奥里菲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自言坐在石凳上,他正在写准备发给监生们的会试考纲。
原本的科举考纲重点是时候更新了,所以这几日只要有时间,他就在写这个。
莉玛坐到周自言对面,托着两腮,【周,你们这里,为什么这么崇拜科举?】
周自言放下笔,【过去有一些陋习,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影响了很多人。当然,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说法了。但大家都知道,读书能拥有学问,有了学问就能懂得更多,不管将来做什么都很方便。】
【难怪你们不崇拜神明。】住在大庆这么久,莉玛也渐渐开始明白大庆子民为何与神距离那么遥远,【你们并不乞求神明的保佑,你们在用自己的眼睛了解这个世界,在用自己的双手丈量地面。】
【你都要把大庆说成桃花源了。】周自言失笑。
莉玛歪头,【什么是桃花源?】
周自言把桃花源那篇文章,当成一则小故事讲给莉玛,然后道:【这是一位很有才华的读书人写的一篇文章,没有什么真实性,听听过去便好。】
【可我觉得,大庆确实很像桃花……桃花源。】莉玛跳起来,从空中接住一朵被风吹落的桃花,别到自己耳朵上,【你瞧,这里也有这么多桃花。】
“桃花源……桃花源……”周自言看着被风卷落枝头的花瓣花蕊,由衷希望大庆能像桃花源一样,让生活在这里的人,无忧无虑,自由安康。
周自言写了整整十天,终于写好一份会试考纲。
现在国子监为了准备会试,已经停掉率性堂其他课程,只留下四书五经和策论诗词课。
周自言自然而然转为五经夫子,与其他夫子轮班,一人教三天,带着率性堂的监生们应对会试。
这几位夫子已经提前找过周自言,表明他们只带着监生们温习典籍,至于怎么突击会试,他们愿意交给周自言。
毕竟这国子监里,谁能比得过周自言两回科举,都是三元及第?
更别说周自言早就写过关于科举的书籍。
所以他们都觉得,由周自言来做那个主心骨再合适不过。
这份信任,对周自言来说整合心意。
第二日,他便把考纲发下去,同时,他也告诉众监生,以后的日子,他们每日都需要仿照着会试的节奏,开始做题写文章,一直写到会试开始。
监生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问,周自言都是一样的态度。
监生们挠头,这是什么学习法,他们当真从未见过。
唯有宋豆丁他们互相偷偷捂嘴笑。
周夫子又要开始‘折磨’人了!
第一次做题时,监生们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突然间,雪花片一样的考题就朝他们飞来。
不知道多少道题,今日写,明日就讲,一刻也不停留。
监生们瞪着大眼,愣愣反应不过来。
宋豆丁等人立刻停下手里所有事情,习以为常一样开始整理考题,写文章。
文昭见状,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记下考题,思考答案。
渐渐地,竟投入其中,一道一道写个不停。
其他人看见了,虽然还觉得奇怪,可想到刚才周自言说的话。
咬咬牙,写吧!
这么多文章,他们是上课写,下课写,吃饭写,回家休息还在写。
写得快的,一天时间足以写完,可那写得慢的,哪怕回去点灯熬夜,也还剩一个小尾巴。
第二题,周自言果然开始一道道讲,没有片刻停歇。
许多监生根本跟不上这个节奏,忙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幸亏周自言良心尚存,课后单独留下这些人,给他们夯基础,拉着他们往前走。
高强度,快节奏的学习生活,让他们比其他人更多了一份机动性,就像一个一直被抽打的陀螺,转转转,转不停。
慢慢地,整个率性堂都已经可以完美跟上周自言的节奏,一套考题,不在话下。
甚至,他们写完一套,还有其他时间去背文章。
率性堂的变化被国子监其他人看在眼里,他们都眼馋的不行。
虽然率性堂要会试,可他们也有人准备童试和乡试啊!
这样的教学,怎么不给他们安排?
不公平,不公平!
其他堂学生嫉妒的红了眼,全都跑到郑祭酒那里,要求郑祭酒给他们安排学习任务。
苦点,累点算什么,他们来读书,就没想过享福,能考上才是真的!
若是能考上,那吃多少苦都不算什么!
郑祭酒那个苦闷啊,这教学方式是人家周自言自己想出来,他上哪淘去?
难不成把周自言掰成好几半,一个堂一个?
郑祭酒认真考虑了这种可能性,觉得最后被掰成好几半的,可能是他自己。
郑祭酒应付不了这么多监生,干脆跑到周自言的号房里胡搅蛮缠,要周自言自己解决。
周自言想了想,请来所有夫子,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个会,最后一致决定,其他堂也要提高学习效率!
率性堂比较吃时间,所以一天一套。
其他堂科举难度小,时间也还充足,两天一套足以。
而这两天时间,也足够夫子们出好题目。
由此,国子监率性堂有十三名博士和六名助教,为了能让监生们通过科举,现在全都行动起来。
有些博士比较擅讲,那便继续讲课,有的博士押题较准,那便去出题!
互相配合,虽累,却高兴。
是的,这帮国子监夫子,看到监生们认真学习的模样就高兴!
所以让他们这帮夫子再辛苦点也没事,只要监生们能考中,那他们这辈子就值了!
国子监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他官学皆看在眼里。
一开始众人还有些不解,这是何等教学方式?都要临近科举了,怎么夫子还不讲经,不背书,每日只做做题便成了吗?
还真的成。
官学的夫子们也不是傻子,他们时刻关注着国子监的教学情况,所以自然能知道国子监监生们的学习进度。
自施行怪异教学开始,这些监生们每日做文章的频率大大增加,脑子也更灵活,每天学到的内容比之前不知道多了多少。
现在虽然还看不到科举的结果,但这样的转变,无疑是好的。
也就是说,国子监这怪异的教学方式,或许真的有用!
既然有用,那官学的夫子们便坐不住了。
他们也效仿国子监,根据自家官学的情况,开始有的放矢的改变教学策略,争取让他们的学生们也能在短时间内做做改变。
三年一次会试,回回都能让整个京城沸腾。
上一次,周自言还是背着行囊入贡院的学子,今年,他便背着手站在外面,和辜鸿文等人一起目送国子监监生进入贡院。
“周弟,你现在是什么心情?”辜鸿文瞧着周自言一脸凝重,忍不住开玩笑道。
周自言摇摇头,实难说清内心的复杂情绪,“有开心,也有惶恐,甚至还有些害怕。”
“你这真是当爹的心态了。”辜鸿文笑话周自言,“还不曾成亲呢,就开始当爹,你说你那些学生们,岂非幸运儿?”
“胡说八道,哪个做夫子的不是我这样?”周自言甩袖,让辜鸿文去看周围,“你自个儿瞧瞧,外面站着的这些人,不都是各大官学的夫子。你看他们脸上神情,不比我好。”
辜鸿文顺着周自言指出来的地方,一一看去,确实如周自言所说,这些年迈的、青壮的夫子们,不论年纪,不论性别,全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紧紧盯着贡院,生怕待会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大概也像周自言那样,开心,惶恐,和害怕。
都说天下爹娘是一条心,他看呐,这天下夫子,说不准也都是一条心。
一条为学生操劳的心。
一声鸣炮,贡院大门缓缓关闭。
周自言看着贡院,却冷不丁想起了在马鸣沟的考棚。
那时候,他也是站在外面,送这帮孩子入考场。
眨眼间,多年时间已过,他现在又站在外面,送他们入贡院。
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小小的宋豆丁,现在长成更加灵动坚韧的小少年,爱哭的王小妞也成了拥有如初生穗禾般璀璨的姑娘。
二棍靠双手养起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大山也坚定地撑起了自己的门楣。
钟窍一比他们都想得远,这孩子已经打定主意,考完科举就回镇子上,争取能捞一个可以和钟知县共同处理政务的官职。
他现在觉得,官无大小,皆有责任,在他看来,一朝上天不如脚踏实地,所以他更想回那个小小的镇子。
其他人……周自言还没问过。
不过也快了,待会试结束,便是殿试。
殿试考完,这些孩子也要被派官……
周自言恍然发现,原来自打他们进京,每个快乐的日子,其实都是在进行离别的倒数。
“教书育人……教书育人,待到教无可教,人也长大,别离,也来的太快了一些。”周自言感慨。
感觉并没有多少时间,可这些孩子,却像小树苗一样,‘刷刷刷’地成长,眨眼间,便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辜鸿文知道周自言在学生们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他只能宽慰友人,“人各有志,人各也有命,他们虽然不能陪你一辈子,但你教给他们的学问,肯定会被记一辈子。”
那么多新奇的课程,足以让人铭记终身。
周自言突然想起钟知县,“说得也是。”
钟知县都这把年纪了,还记着他的座师张翰林。
当周自言把钟知县这事告诉张翰林后,张翰林心中感动,立刻修书一封,拖驿站送往马鸣沟。
随后,周自言便收到了钟知县的来信,信上三行字感谢周自言,剩下十几行,全都在夸张翰林。
周自言虽觉好笑,但还是触动更深。
钟知县能把一份师生情记一辈子,这是何等的忠诚与惦念。
他倒不指望那帮孩子能记他一辈子,但只要他们能记得他说过的话,好好传承下去,让更多人能读书识字,知礼明理,那他这个夫子就算没白当。
贡院内的情况, 周自言等人在外面,是无法得知了。
他们只能看着贡院大门缓缓关闭,然后坐车回国子监。
国子监内, 众多监生集聚一堂, 在上课之余,都在押今年会试, 会是何人高中。
上一回的会试,他们本以为是林鸣息博士头名, 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周博士,现在这两个人才都在国子监教书,说不准下一个头名,还是他们国子监的监生!
外城各大赌盘又纷纷开启坐庄,赌哪个读书人能摘得桂冠。
周自言站在学堂外, 看着里面一帮监生熙熙攘攘, 忍不住摇头轻笑。
他可还记得他考试那年, 他突然爆冷,让辜鸿文这人大赚特赚了一笔。
辜鸿文显然也想到这件事,笑道:“今年他们运气可不好, 不知道押哪个。哪像我押你那一回,那么多考生, 我独独就相信你能高中, 这不,让我狠狠赚了一大笔。”
“投机取巧。”周自言翻了个白眼,回屋去准备殿试的考纲和新一届的举人提纲。
率性堂监生们来了又走,有的人在这儿只待不过三四年, 有的人可能直到考中才会离开。
人走了,人又来。
年年都有新的学子入监, 进入国子监,开启他们的会试之旅。
周自言若是送走现在手上这批监生,不出半年,就要再迎来一批新的监生,到那时,他的教学方式也要跟着改变一些。
会试几轮考试,足足考了一个月。
几家欢喜几家愁,所有难熬的日子都在放榜那一天倏然结束。
监生们就好像一摞越堆越高的草垛,现在终于倒下来。
许多参加会试的监生看完自己的成绩,一回国子监便病倒了。
大夫们来看过,全是一个原因——操劳过度,精神太崩,现在极为突然的松懈下来,他们身体受不住,晕了。
也无需用药,多睡两天便是。
郑祭酒和辜鸿文这才放下心来,却又觉得好笑。
这帮监生,着实柔弱了一些,以后的骑射课,还得让锦衣卫的大人多让他们运动运动才是。
周自言也十分无奈。
因为,他那几个小学生,包括宋卫风,也在这帮柔弱监生行列中。
别人生病,周自言还能理解。
可宋卫风一直习武,每天早晨都会晨练,怎么也会这样?
宋卫风斜靠在枕头上,眼睛疲惫地睁不开,“不知道……感觉体内好像被抽走了什么似的,只觉得疲惫,困倦,好想睡觉……”
小哥儿摇摇欲坠,最后还是从枕头上滑落,直接倒在床上,爬不起来。
干脆就那么趴在床上,闭眼睡觉,憨态尽显。
周自言一杯茶还没倒完,宋卫风已经睡着了。
深重的呼吸声,证明这人睡得极沉。
那道绷紧近一年的弦,现在终于松下来,看来真是累了。
周自言帮宋卫风掖好被子,轻轻关上门。
又去豆丁等人的号房看过,那几个孩子,无一例外,此事全都在温软的床上呼呼大睡。
别的监生是面色苍白,睡也不安稳,这几个孩子却脸颊红润,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睡着时,脸上也带着一点笑容。
一一看过他们的情况,周自言便放了心。
刚出监生号房,郑祭酒便拿着一份名单急匆匆找到周自言,狠狠拍着周自言的肩膀,“大喜,大喜啊!今年会试,咱们国子监共去了一百八十五人,现在有一百五十六人通过了!一百五十六个啊!”
“今年总共通过了多少人?”周自言接过郑祭酒手里的名单,在看到他熟悉的那几个人的名字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郑祭酒背着手道:“今年报名的总共有两千三百多人,但是实际参考的不过两千出头。最后榜上有名的,足足有四百人!”
“比上一届多录了一百人。”周自言看过名单,心中有数,“说不得下一届又会多一百人。”
郑祭酒无限感慨道:“谁敢想啊,以往会试录取人员总是飘忽不定,有一年竟然只录了一百人!现在每一届录取人数都比上一届多,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照这么发展,天下间会有多少读书人出头,真是大喜!”
“慢慢来吧。”周自言拍拍郑祭酒的肩膀。
郑祭酒道:“改日国子监会为这些监生庆贺一番,所有博士和助教都必须到,周自言,你再敢逃跑,我就亲自去陛下那儿告状!”
“……去,我去还不成吗!”周自言瘪嘴。
这一百五十六名监生,接受了郑祭酒的祝贺,接受了各位博士和助教的祝贺,如众星捧月一般,快快乐乐的过了一段时间。
几日后,周自言夹着多册书,昭示着他们的轻松日子已经走到头。
接下来,他们又该投入到准备殿试中。
到了殿试这一步,好歹不会有落榜一说,最差也能捞一个同进士,去偏远小地方做个知县什么的。
但他们既然能去殿试,为的便是能留在京城,成为堂堂京官,所以,他们仍要努力。
幸好他们已经适应了周博士的教学方式,短短两个月,他们又进步许多。
两个月后,殿试开始。
周自言这回不能送监生们去考试了,因为他正和其他人一起站在帘幕后面。
于是,只有郑祭酒和辜鸿文陪同,站在殿外,看着监生们鱼贯而入。
而在殿里的周自言,与霍老太君站在一处,正隔着一道帘幕,看监生们入殿。
霍老太君拄着拐杖,笑眯眯道:“想当年,你也是这么进来的。小周,你可还有印象?”
刚说完这句话,霍老太君就晃了一下。
周自言扶着霍老太君,“霍大人,您身体不适,为何还要来看殿试?”
老太君现在身体情况不是很好,敬宣帝本想让她在府里休息,可老太太非要拄着拐杖来看殿试,谁都劝不动。
周自言只能帮忙搀扶一下老太君。
霍老太君拍拍周自言的手,“老身得来瞧瞧,瞧瞧能接过大庆百姓的人是什么模样。不能错过,一点都不能错过,看不到他们,老身这心里不安稳。”
霍老太君在大庆朝廷干了一辈子,现在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可她就是不放心,总是担心后面来的官员不靠谱,搅混水。
所以她就想看看,看看后面那些接替他们这帮老家伙的年轻人,是什么样子的,到底能不能值得百姓依靠。
周自言想通霍老太君的想法,笑着说:“霍大人放心吧,现在还不是他们撑起来的时候。这儿还有我们这一代呢?等我们老了,才是他们顶上的时候。”
“哎,说得也是,说得也是!”霍老太君跟着笑,“小周也还年轻,好,挺好!”
周自言隔着帘幕,第一眼便能看到第二排的宋豆丁和二棍,紧接着是第三排的宋卫风。
从第四排开始,他那帮小学生像是垄断了一样,一排五个人,他的学生们占了四个!
身边人都是盘靓条顺的大人,轮到宋豆丁他们身上时,身高瞬间矮下去一截。
看着这帮混迹在大人里的小少年,所有人都忍不住善意的笑了几声。
在场的人多半都知道周自言的事情,也知道他名下那几个学生。
他们现在没办法和准备考试的监生们说话,于是都来调侃周自言。
“周大人,你那几个学生,得多吃点饭呐,瞧瞧这身高,少了人家一大半!”
“最前面那个小矮个,虽然有些矮,可看他的位置,想必学问极好。”
“周大人……”
周自言一一笑着接受,最后还是道:“哎,诸位大人,学问不看年纪,自然也不需要看身高。待会瞧瞧看吧,他们不比其他人差。”
上一次来这里,他在帘幕外,这一次,他在帘幕内。
周自言静静看着敬宣帝再一次走下台阶,顺着每一位考生的座位,依次走过去。
其他考生皆如他之前那次一样,害怕,紧张,心境不宁。
可他那几个学生,各个稳得像大山,不管旁边站了谁,都老老实实做自己的题,绝不分神。
一众四百人里,不乏许多年纪小的考生。
但敬宣帝知道哪几个人是周自言亲手带出来的,于是他便在这些人身边多停了一会。
他发现这些孩子确实如周自言一般沉稳。
不仅思想深刻,落笔也一刻不停,一看便是胸有成竹。
敬宣帝心中满意,又转了一圈。
他惊讶发现,其他比较熟悉的大臣家的孩子,好像也脱去了记忆中纨绔子弟的面貌,端坐于座位上,提笔写题,没有一丝阻塞。
这些孩子都来自国子监,也都是跟着周自言上课的学生。
敬宣帝想到京城各大官学闹得沸沸扬扬的新式教学方式,难不成周自言那套方法,真的能在短时间内,突击一个学子,让他能考过科举么?
敬宣帝开始好奇,并期待着最后的结果。
半月后,殿试放榜。
这回殿试,没了周自言和林鸣息这样的半路黑马,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都是年过三十的青壮年。
其中唯有状元出自国子监。
但国子监此次科举,去了一百六十五人,甲等有十三人,乙等有二十一人,其余监生皆是同进士。
这个结果十分不错。
国子监监生成绩好,于郑祭酒来说便是板上钉钉的功绩,乐得郑祭酒手舞足蹈好几天。
打马游街那一天,百官休沐,周自言哪儿也没去,一直等在国子监里。
不一会,外面打马游街的队伍由锣鼓开道,顺着人流慢慢进入内城。
周自言整理好衣物,随着国子监众监生走到外面,登上高处,遥遥看着往这边而来的进士队伍。
风萧萧而起,卷起大家的衣裳,莉玛也与大家站在一起,【周,你们这里的规矩真有意思,考中科举还要围着京城绕圈。】
【这是一种奖赏,也是荣耀,金榜题名时,一朝看尽京城繁华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周自言稳稳站在城墙上,看不远处尘沙漫天,百姓拥簇。
【听说你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周,现在看到你的学生们也像你一样荣耀,是不是很开心?】莉玛无法想象周自言的心情,她只教了这些学生短短时间,就已经兴奋地要晕过去。
周教他们教了许多年,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周自言心中什么都没有,极大的繁盛之下,是无穷尽的空寂。
多年科举路,今日终于结束。
他与这些孩子们的师生之谊,也快要划上一个句号,怎能不空寂,怎能不难受?
相识相伴这么些年,离别却越来越近,纵使耳边喧嚣热闹,周自言还是觉得四周寂静。
可他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
于是他也挂上微笑,和其他人一样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