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过年这几天,两人能轻松点儿了。
陶楂在厨房里洗完了碗筷,一出厨房,就听见大门被拍得啪啪响。
“陶楂,你出来!”
是张小橘的声音。
陶楂走过去开了门。
他双手掌着门,看着并排站着的两个小女生,“做什么?”
张小橘张小柚牵着手,一块儿往后退了两步。
虽然陶楂的个子在同龄男生里偏秀气了,可面对两个刚初中的小女生,怎么着都还是有一点点压迫力的。
“我们是来找你宣战的。”张小柚淡定地说道,她没张小橘那么冲动,冷静很多的样子,“林寐哥哥是在追你吗?”
张小橘跟着就说:“那么!我们就来比一比,看是林寐哥哥先追上你,还是我们先追上林寐哥哥!”
“……”陶楂故意说,“那我现在就答应林寐,我现在就跟他谈。”
张小柚皱起眉,“你这是耍赖。”
双方正拉扯着,对面二楼一扇窗户被推开了,三人一块抬头朝那扇窗看过去。
林寐端着他的水杯,靠在窗台上,目光却只落在陶楂脸上,茫茫雪色映着他的脸,无法忽视的冷感让陶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哗啦”林寐把自己杯子里的水直接从阳台泼下去,泼到了他们家花坛里,热水融化了那一片的积雪,露出下面的几片黄绿色。
陶楂惊慌地合上了门,把张家姐们俩关在了门外。
这时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两声,陶楂一步一步走过去,他有预感,大概,或许……
[林寐:要赢吗?要赢我们就现在谈。]
陶楂就知道!就知道林寐肯定听见了!
陶楂把手机放到一边,不回。
他本来打算吃完早饭去给那几只流浪猫喂吃的,现在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出门,他怕撞上林寐。
啊,邻居是自己的追求者这种事情,也太令人感到烦恼了吧~
陶楂回笼觉睡到下午三点多,才拎着口袋悄悄出门,他出了大门,就撒开腿跑,直到跑到巷子尽头,他才停下来。
少年喘着大气,把围巾拉得松些,一转身,旁边站着两个人,把陶楂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好……过年好。”幸好不是林寐,陶楂心想。
李暄旁边的是他哥李逸,他比李暄稍微高点儿,跟温柔的李暄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李逸剃着板寸,穿着件黑色的面包服,双眼皮,可不明显,看着像单眼皮,鼻梁细直,面孔看起来有点凶。
实际上也是真的凶,若说林寐是鹦鹉巷的白月光,那么李逸就是鹦鹉巷人见人嫌的臭狗屎。
——成绩差,爱打架,高二就辍学,出去跟人混,现在混了家酒吧开着,生意虽然说不错,可众人还是不认可他,终究没有个正经工作。
尚嫂嫂的两个儿子是两个极端,只不过现在那个好的极端也不如她意了。
李逸看了好几眼眼前的小男生,有些不太确定,去找李暄求证,“陶大行他儿子?”
“你没认出来?”
“没,长这么大啦?”
李逸一年两年不回鹦鹉巷的,认不出来也正常。
李暄揉了揉陶楂的头发,“跑这么快,准备去哪儿玩?怎么没跟林寐一起?”
“我去喂猫。”陶楂说。
“去吧去吧,我跟我哥刚刚还看见那几只猫在那儿睡觉呢,现在应该还没走。”李暄看了眼李逸,“回去吧,外面冷死了。”
李逸在兜里掏了掏,掏了张名片出来递给陶楂,“我的酒吧,有时间可以来玩哦。熟人打六折。”
李暄撞了他一下,“喳喳还没成年。”
“那就等成年了再去光顾,一样打折。”李逸说。
陶楂有点好奇,他把名片接到手里,还没忘说谢谢李逸哥哥。
李逸跟在李暄后头,一边走一边摇头感叹,“长大了,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乖,李暄,你说他这样在学校难道没人霸凌他吗?”
“……你想多了。”
陶楂把名片收到口袋里,往另一条巷子走去。
一路上,陶楂都在叫人,叔叔阿姨伯伯没完没了,一直到流浪猫的住处。
它们住在一栋已经没人住的房子的背面,塑料棚下面搭着几块木板,S市的冬天虽然不常下雪,可还是寒冷刺骨,陶楂给里面铺了自己厚厚的旧衣服,小房子没有门,只有两块木板挡着,方便流浪猫进出。
陶楂找到它们的碗,去隔壁找水管冲干净,倒上罐头。
几只缩在窝里睡觉的猫,一闻见罐头的味道,纷纷都醒了。
“新年快乐。”陶楂蹲在地上,挨着摸了摸它们的头,“虽然明天才是新年,但我先说了吧,因为我觉得我明天还是会去陶桐桐家,昨晚我听见我爸说今年姑姑又不回来了。”
“我还听见电话里说,姑姑跟她那个外国老公离了婚,她那边情况不太好,孩子也离不开人。”
“反正……”陶楂下巴磕在膝盖上,“反正说不定什么时候,陶桐桐可能就会忽然死了,她年纪大了,我不跟她计较。”
陶楂不去,向莹就得去,他们是一家人,不能什么都让陶大行独自面对。
所以陶楂觉得,自己去,那么向莹就不用去受陶桐桐的气了。
陶楂打道回府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他踩着巷子里的积雪,脚下嘎吱嘎吱的。
手机里放着宁鑫的语音消息。
“哎呀,我没在S市,我在国外度假,我这里还穿短袖呢。”
“这里的男人胸毛可真他妈旺盛,我们好像没有胸毛——”
“你吃年夜饭了吗?”
陶楂一条一条地回复。
越往前走,前方的谈笑声越明显。
陶楂回复完消息,忍不住抬头朝声源处看去,那站着一圈人,穿着不像是鹦鹉巷的人,鹦鹉巷都穿花花绿绿的家居服到处串,哪怕是出门,也穿不了那些人那么光鲜亮丽。
那个位置……好像是林寐家里的客人。
林寐家门口和院子里,停了三辆豪车,路灯和雪光把车的表面也映照得闪闪发亮,被照亮的不止那几辆鹦鹉巷很难出现的车,还有几个女人的包与饰品,男人手腕上的腕表。
向莹衣柜里从来没出现过那些人身上质感那么好的大衣,在商场买到一件打折的过季款,向莹就会很开心,还只在重要场合才舍得取出来穿上。
这些如同橱柜里奢侈品的客人也照亮了鹦鹉巷,把鹦鹉巷的一切事物都衬托得过时又陈旧。
就在对面的陶楂家显得更甚。
那些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林……林寐也会是吗?陶楂忽然想到这一点。
眼前只有这一条路,陶楂绕不过去,他把手里的塑料口袋卷了卷,塞到外套口袋里,低头把小半张脸都塞进围巾里,想要快点回家。
只是天不遂他愿,郑萍的声音响亮又扎耳,“喳喳?你怎么一个人到处跑,吃饭了吗?”
郑萍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比前段时间要好,她的热情不似作假,她是真的喜欢陶楂这个小孩儿。
“萍姨晚上好。”陶楂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小声跟郑萍问了好。
郑萍转身进屋拎了两盒东西出来,穿过人堆塞到陶楂手里,她神神秘秘地说:“我姐送我的燕窝,我吃不完,你拿回去给你妈妈。”
“谢……谢谢。”陶楂怔怔的看着郑萍,是因为林元君回家了,她才这么高兴吗?爱情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
郑萍捏了捏陶楂的脸蛋,“刚刚林寐还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我哪里知道,他现在在楼上跟几个朋友打游戏呢,你要不要一起?”
可能是提到了林寐的名字,二楼窗户后面的人才有动静,窗户被干净利落地拉开。
陶楂抬眼。
林寐朝他笑了笑,“要不要上来玩?”
窗户后面不止林寐一个人,林寐出现以后,他身后身旁又出现了几个跟他看起来像是差不多大的同龄人,没有曹严华和徐序。陶楂不认识。可能是这群中年人的孩子。
“这谁啊?”一个女生扒了扒自己头发。
有个男生托着腮,“唔,看起来也像是学霸。”
几个男生相视一笑,心有灵犀般不说话,但懂得都懂的样子。
那样的笑容,落在陶楂眼里,有些讽刺。
他脸色蓦然变白,眼皮慢慢盖掉了大半的眸子,一声不吭,没回应林寐的邀请,转身回到了家里。
陶楂把两盒燕窝放到了桌子上,他木然地坐在沙发上,老房子隔音不好,外面的声音稍大一些,里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娃儿长得好乖哦。”
“你刚刚给他什么了?”
“燕窝,我不爱吃这东西,送人正正好,他家也不容易。”
“啊,这样啊。”
“对了,刚刚说的度假,你们到底去不去啊,好不容易聚一回……”
陶楂眨了眨眼睛,所有的情绪都在眼里消失了,他脸色看起来比外面的雪还要白。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本来不想理,但是震动个没完,到了陶楂实在是忍不了的地步,陶楂才把手机拿出来。
他微信被拉进了一个讨论组。
陶楂先看了眼讨论组成员,除了林寐,他一个也不认识。
直接退显得没有礼貌,陶楂在里面发了一条“你们是?”,就不打算再看了。
结果林寐秒出现。
[林寐:道歉。]
[米宝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说的看起来像学霸不是说你看起来挫看起来穷,因为你看起来就是那种长辈会喜欢的类型对吧,长辈肯定都喜欢学习好的对吧,我们是这样想的。]
[毛蛋:是的是的是的,我们平时犯贱犯习惯了,所以我们面相都变得很贱,但我们真没恶意。]
[庄奇明:刚刚林寐就说我们了,让我们少犯贱,我们爸妈跟林寐爸妈读书的时候是朋友,后来林寐爸妈跟我们爸妈来往变少了,我们一直在一起玩儿的这几个容易互相影响然后同化。林寐就还好,因为林寐跟我们不熟。]
[陈烊:是啊,你不要觉得近墨者黑哟。]
[毛蛋:不过讲真的,我们刚刚纯犯贱,想让你自在点,没恶意,我发誓(我爸大学是靠助学贷款才读完的)]
过了许久,讨论组里才出现陶楂的回复。
[陶楂:不用道歉,我没有放在心上。]
不想让人不自在,陶楂还在后面加了一个微笑的兔子表情包。
看见回复,那头的米宝宝立刻半蹲把手机碰到林寐跟前,“哥,看看,没问题了吧这。”
“他还发表情包了呢,肯定没事儿了。”毛凌摸着下巴,分析道。
林寐语气淡淡的,“他发表情包只是为了让你们不继续抱有歉意,他不像你们那么神经大条,你们跟他不熟,不要在他面前搞自来熟那一套,他不吃。”
几人明白过来,在讨论组刷拥抱的表情。
[米宝宝:今天除夕,我发几个红包,大家来抢吧。]
[庄奇明:可以,轮流发。]
[林寐:我先发吧。]
陶楂本来打算不再看手机了,他才不要这几个人的红包,但看见林寐说他要发,他又捧着手机舍不得丢下了。
林寐是自己人,林寐的红包可以要。反正也要轮到自己发红包的。
很快,林寐就把红包发了出来。
[新年快乐:给陶楂的专属红包]
[新年快乐:给陶楂的专属红包]
[新年快乐:给陶楂的专属红包]
林寐的红包一口气发了九个,陶楂捧着手机呆滞住。
[米宝宝:???]
[陈烊:?]
[毛蛋: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他们说完,林寐又发了一个出来。
[别生气:给陶楂的专属红包]
陶楂的脸腾地一下就烧翻了天,在他还不知所措时,屏幕上方跳出来林寐的私聊消息。
[乖,把红包领了,我等会来找你。]
陶楂只领了最后一个,证明自己没生气。反正他跟这几人又不熟,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领了红包,陶楂退出讨论组,埋进房间里。
黑漆漆的房间,但坐了一会儿之后,外面的雪光和路灯就犹如剑般一束束穿透窗户,房间变成了一个落满了月光的匣子,少年像匣子里的玻璃娃娃。
鹦鹉巷有人在玩爆竹,时不时传来几声响,有时候是断断续续的几声,有时候几声连在一起。
陶楂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把手机掏出来,将自己跟林寐聊的对话又看了一遍。
住得太近,他跟林寐在手机上反而聊得很少。
可寥寥几句话,也显得很暧昧。
自己不是讨厌林寐的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魔法吗?
陶楂慢慢趴在了桌子上,他眸子里静静的一片默默的又一片,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墙壁。
他想起来小学的时候,自己全科有五个一百分,他在院子里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陶大行。
陶大行还没来得及抱他亲他,隔壁的嫂嫂就丢来一个眼神,“知道不,对面小林家的,全科全是一百分哦,喳喳这次可是遇到对手了。”
陶大行干笑两声,摸了摸陶楂的头,“咱不跟别人比。”
陶楂茫然地朝对面看过去,他那时候只觉得全科都是满分那可真是厉害。
是因为林寐的名字在他生活中出现了太多次,他才越来越讨厌林寐。况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寐对他视而不见。
他以为他会讨厌林寐一辈子……
什么以为什么以为什么以为?
陶楂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下坐直,他本来就是要讨厌林寐一辈子的。
他打开手机上的计算器:
“第一次的泡泡玛特三千加昨天的布丁和泡泡玛特算一千好了,就是四千,再加刚刚的两百,要是还的话,我一共要还林寐四千两百块。”
陶楂打开自己的支付宝,他一共存了快一万块钱,够还了。
不够还的话,可以把宁鑫送自己的那几个系列的泡泡玛特在网上给出掉,还能换不少钱。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有可能还不起是一回事,他怕真的喜欢上林寐了,他不能喜欢林寐,他不能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米宝宝托着腮,“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捧着你那作业写写写,你难道还差这点时候?”
毛领低头摁手机,“林寐,你对咱们几个都没那么上过心吧,凑吧凑吧咱也勉强算是发小,对吧?”
林寐从鼻子里懒懒地“嗯”了声,敷衍得很。
陈烊坐在地板上,他本来还在翻着科幻小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对了,余霈这会儿在国外,他本来也想来的,幸好没来,不然你那小邻居可能真得受点委屈。”
林寐身后的几人对视一眼,又是懂的都懂的表情。
“他怎么了?”林寐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那小子不是,那个什么,喜欢你么,不过那时候同性恋不像这两年的接受度,他给你说了的,你可能没听出来,他说得比较隐晦。”陈烊说道。
“不记得了。”林寐语气淡淡的,他说完,拿着两个练习本站起来,“我下去一趟,你们自便。”
庄奇明趴在地上,“啊,你把我们丢在你的房间啊,你不保护一下你的隐私吗?万一我们穿你的内裤怎么办?”
米宝宝甩了下头发,“老娘可没有穿男人内裤的癖好。”
敲门没人开,林寐敲了两下陶楂的窗户。
过了半天,窗户才被慢慢悠悠地拉开,只拉了一条细缝,陶楂的脸贴在后面,“你没看手机吗?我给你发了消息。”
林寐把手里的练习本从细缝里塞进去,“把这些题做了,消息我等会看。”
陶楂接了作业,“你说要来找我,就是来给我布置作业的吗?”他还以为……
“你以为是什么?”林寐笑问道。
陶楂摇摇头,精神气要比之前矮了一大截,林寐敏锐察觉到,但也只是蹙了蹙眉,没去问。
“你记得看我给你发的消息。”陶楂眼皮抖了抖,他用力拉上窗户。
可玻璃透光,陶楂还是能看见站在外面的林寐,男生的身形轮廓化成一道阴影,笼罩着窗户后面的陶楂。
陶楂看见那轮廓在变化,接着一道更强的光从阴影中出现。
林寐察觉到不对,他没走,直接拿出手机在窗户外面看了起来。
“我再感谢一次你的喜欢,我最近觉得我越来越不对劲,我感觉我好像在逐渐失控,不管是对自己的还是对你的,我知道我应该找你谈谈或者想办法解决我现在乱糟糟的思绪。可是离你越近,我越无法看清答案。”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能与我保持距离。”
“我是个胆小鬼我很差劲,我还做过很多会让别人讨厌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你如果不想喜欢我了,可以随时告诉我。等我想清楚了,我会联系你的。”
“这些是你给我买礼物的钱,有差的,我可以补上。”
林寐在窗外拿着手机,四面八方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却照不亮他的眼睛。
陶楂在窗后捧着手机,他等着林寐回消息。
过了良久,陶楂没在手机上等到林寐的回复,只听到站在外面的林寐,落下一个轻轻的“好”字,接着,陶楂就听见了林寐踩着雪,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窗外。
直到脚步声消失,爆竹声重新出现在耳畔,陶楂醒过神,林寐答应了?
林寐回到家里,他推开房间的门,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对着屋里的人说道:“你们出去玩,我要休息了。”
“啊,这么早,你……”毛凌本来还想叫一叫,一抬头,望见林寐冷冰冰的眼神,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我们最爱在外面玩儿了,我们这就出去,走走走。”
几个人抱着包和吃的,闹了一阵,出去了。林寐进房间后掩上门。
他坐在书桌前,将刚刚的信息又重新看了几遍。
基本可以确定的是,陶楂动心了,但他需要时间思量和确定。
所以林寐答应他停下脚步,保持距离。
因为对面那是一只宛如蝴蝶般敏感又胆小的生物,靠近得太快太急,他会飞走。
叹了口气,林寐将聊天记录截图,连上了旁边的家用式打印机。
林寐倒不累,他只是有些心疼。陶楂这样的性格,以后还有得苦头吃。
隔日去陶桐桐家拜年,陶楂按住了向莹,自己替母上阵,看着他视死如归的样子,向莹狠狠扇了两下陶大行的背。
昨天郑萍送给向莹的两盒燕窝,今天又由陶楂去送给陶桐桐。
出门时,陶楂匆匆看了眼林寐的房间,跟着陶大行,逃似的走了。
陶桐桐一个人在家,隔壁几家都热热闹闹的,看见有人来,她明明是高兴的,非板着脸,指挥着陶大行搞这搞那。
看见陶大行在厨房满头大汗的开火做饭,陶楂一边剥蒜一边忍不住讥讽陶桐桐,“没见过客人上门拜年还要客人做饭的。”
陶桐桐横了陶楂一眼,“你跟你爸倒不一样。”
陶楂:“你跟我爸也不一样。”
“……”
陶桐桐的家布置精致又豪气,黄花梨的茶几和柜子,茶具是国内大师特别定制,她过得有多滋润小资,陶大行一家就过得有多寒酸。
陶大行长得像她丈夫,性格也像,连说话的停顿语气都很像。畏畏缩缩,懦弱无能。陶桐桐看着就上火。
结果娶个老婆,也是个看起来连锅都刷不干净的病秧子。
歹竹出好笋。陶桐桐打量着陶楂,牙尖嘴利,比他姑姑还像她。
陶大行做了一桌子菜出来,他顾不上吃饭,解了围裙,“妈,你之前说你那油烟机出了点问题,我先去给看看,你跟喳喳先吃。”
陶桐桐捏着筷子,“吃了饭再修也不迟。”
陶大行有些意外地看了他妈一眼,往常每回来,他妈就算是没事儿,都要给他找点儿事做。
桌子上没人讲话,陶桐桐吃了几口菜,起身到旁边酒柜下面的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一封红包,丢到陶楂面前。
红包里面不知道塞了多少,丢在桌子上,“砰”的一声。
陶楂和陶大行都被吓了一跳,拿出那红包的时候,陶大行还以为陶桐桐是要动手砸人。毕竟陶桐桐砸人的可能性比给红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得多。
“我不要。”陶楂看都没看。他刨了几口饭,也不去看陶桐桐有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
结果陶大行先尴尬了,“妈,你这是做什么,他都多大了,你给什么红包……”
话是这么说,但陶大行一双吃多了苦的含混的眼睛却悄悄红了,他到现在都记得陶楂刚生下来时,陶桐桐嫌弃地用手扒开婴儿的包布,“猴子一样,丑死了,还早产,能养活才怪。”
这是陶桐桐第一次给陶楂红包,在陶楂都快成年了的时候。明明是多此一举的行为,但陶大行还是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陶桐桐:“给他的不是给你的,你哭什么?”
她那纹的眉毛上挑,虽然瞧着刻薄,却也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候锋利的艳丽,“红包拿着吧,瞧你们穷得……”
陶楂用力按下筷子,陶大行见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算了算了,奶奶一把年纪……”
他眼神里带着哀求。
可能是立场不同,陶楂有疼爱他的父亲和母亲,但他的父亲却一生都在渴求着母爱。
所以哪怕只是施舍的这么点儿,哪怕是给陶楂的不是给他的,他都含着捧着稀罕得不得了。
陶楂不吃了,靠在椅子上,当着陶桐桐的面把钱拿出来数。
1张,2张,3张……164,165,166?一百六十六?!
他想收。
以后谈恋爱,过日子,哪哪都要钱。
不要白不要。
少年眉梢眼角的笑藏都藏不住,陶桐桐在一旁咳嗽好几声他都没听见,过了会儿,他才听见陶桐桐说:“考不上好大学记得还给我。”
“收利息。”她还说。
陶楂点了两下头,“知道知道。”
陶大行坐在陶桐桐对面,他心里感觉蛮沧桑的,他太了解他母亲,强势又任性,她眼里没有儿子女儿之分,她就喜欢聪明的锋芒毕露的,因为那才像她。
所以陶桐桐一直不给他好脸色。陶大行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在陶桐桐脸上看见笑容。虽然是因为陶楂才出现的。
走的时候,陶桐桐让陶大行和陶楂各自带了两口袋垃圾走,出门太冷,能不出门她就不出门。
去时,两人如临大敌,一个大苦瓜一个小苦瓜,向莹都做好了听两人哭诉的准备。结果她在门口就看见父子俩一路推搡打闹着跑过来,心情看起来很好,那在陶桐桐那儿应该是没受气的。
“嘎吱”
对面的大门打开,林寐拎着袋垃圾从屋里出来,他看见向莹,叫了声向姨,“您怎么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