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什么呢?尼禄?”
圣洛斐斯捧着对方脸颊的手背,碰到了对方脖子上冰冷的银环。
他实在是有些沉醉了,说话也像梦呓般喃喃着,
“它摸起来好冰。不会让你冰得难受吗?”
“一个原本被设计用来对抗暗物质生命体精神污染的项圈。”
尼禄说。
“当初暗物质生命体入侵帝国,它那能使人理智崩溃的能力,让帝国军队备受掣肘。因此在出征迎战前,我曾让帝国宰相将一种能控制人意志的生物机械项圈加以改造,并作为最极端状况时的最终计划——倘若暗物质生命体使帝国所有士兵陷入疯狂,那么至少这枚项圈,会让他们之中的自愿佩戴者,至死铭记作为军人的尊严。
“你是从王都港口带走的这艘利维坦巨舰。而当时仍处于暗物质生命体入侵的备战期,因此停靠在王都港口的星舰,基本都有这一‘最终计划’配置。
“你当然比那暗物质生命体强大得多。所以如果你再次决意操纵我,这枚项圈也许无法成功使我保有理智。但它会让我的大脑在两种指令的强对抗下瞬间死亡。”
圣洛斐斯抚摸尼禄脸颊的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与那双宝石一样的鸽血红瞳对视着。
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以至于他们同样雪白的浓密长睫,几乎要在扇动时彼此相碰。
而白发战士脸上的迷醉,正在一点点归于冷酷。
“不。我佩戴它并不为背叛你,圣洛斐斯。”
尼禄轻声说。他没有等对方收回手掌,而是在触肢间支起上半身,并强势地扣住了对方的后颈,
“只是你此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恰好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种——我痛恨任何人干涉我引以为傲的理智。而现在,我得以用我的本心、我最真挚的灵魂向你告知。
“我依然会孕育你的胚胎。并且在这个宇宙中,创造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归宿。”
白发战士轻微动了一下脑袋。
他凝视尼禄的眼神,除了冷酷,明显还多了一丝困惑。
“你是深渊里唯一的异类,圣洛斐斯。”
尼禄嗓音很低。
“你不慎发展出远超同类的意识和灵魂,于是深渊再也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你既不能算是混沌无知的深渊生物,但是在这个宇宙,也不会再有第二支与你相近的种族。
“无数文明从创生之柱分裂诞生,它们却无一能解答你灵魂里的孤独。漫长的生命对你是一种负担,于是你向人类而来。你来向人类寻求一个救赎,一个答复。或许人类可以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存在,该如何才能在这个宇宙栖身。
“但人类并不是那个正确答案。你对人类的背叛恨入骨髓,但真正令你感到苦痛不堪的,是理想中的救赎之火,一朝夕间便被变回虚无。
“将一个文明从这个宇宙抹去,洗脑一个傀儡为你构建虚假的乌托邦,就是你想要的一切吗?
“在自己为自己搭建的星球上漫步,与自己为自己捏造的傀儡谈天说地,这是那个足以对抗虚无的正确答案吗?
“在极度遥远的未来某一天,你突然意识到这跟在深渊里与共生体自语的时光,其实并没有本质区别,那时你又应向哪个文明寻求救赎,再向哪个文明实施复仇?”
圣洛斐斯盯着尼禄的眼睛。
他的表情很古怪,既有阴鸷的审视,又有猝不及防被剖开灵魂时的怔愣。
当被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一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总是茫然的。
情绪上想要找到立刻可以驳斥的证据,但理智却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对方说的都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圣洛斐斯,我已准备好给你答复。你上下求索寻觅一个答案,本以为能向人类获取,但人类令你失望透顶。如今,就由我来为你补足。”
尼禄的声音始终很轻,眼睛与他的金眸近在咫尺,红瞳深处像有烈火在烧。
倘若圣洛斐斯曾与Alpha们一同当过尼禄的臣子,他就会知道这是人皇最强悍的特殊异能,没有之一——
那是与生俱来的领袖魄力,使人笃信再虚无缥缈的理想,也必然会在他仔细描绘过后,真的一点点化出实体。
“我来成为你的同类。舍弃作为人类的身份,从此与你一起成为这个宇宙仅有两个人的种族。
“人类对你造成的罪孽由我偿还,人类无法兑现的诺言由我实现。往后令你苦痛的漫长岁月,将由我与你共同度过。
“我们可以游荡在无数文明之侧,成为探求真理的宇宙观察者。我聆听你的每一次话语,给予你无数次同类的回应。等到求索结束,我们一起到宇宙的边缘去,共同创造真正成熟的新文明——一个创造者总是要对从自己手中诞生的文明负责。
“我们一起带领我们的文明,教育他们如同教育孩子一样耐心。直到他们最终成长为能与我们并肩的存在。
“圣洛斐斯,这才是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未来。一个永恒的归宿,我将陪你一起去共同取得。”
圣洛斐斯仍然倾身在他上方,但头颅已经微微低垂下去。
雪白长发从他的肩头滑落,遮住那张完美的脸上所有表情。
他迟迟没有表态。
但正如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他的共生体总是过早泄露出他的情绪。
尼禄能感觉到那些看不见的触肢,起初只是缓慢地、迟疑地在他身上挪动。
然后他们的力道越来越大,把尼禄衣服下的雪白肤肉都勒出红痕来。
再接着,越来越多触肢过来缠绕他。
他们紧紧地抓着尼禄,仿佛要在他的身上汲取温度,又像是害怕只要一松开,尼禄就会从它们的缠抱中消失。
尼禄有些喘不过气,但他仍然深深注视着圣洛斐斯,低声问:“你愿意吗?”
“……你会对我说谎吗?像旧人类最擅长的那样?”
良久,圣洛斐斯才沙哑地开口,他那双金眸的眼白处,竟然都是发红的,这让他注视人的模样有些可怕,
“你自愿跟我一起堕入深渊的虚无?即便是我将你强行俘获在身边?”
尼禄微微向后仰起脖颈,露出脖子上的银环。
“我的指令是‘忠于自己’,圣洛斐斯。也只有这个指令,能让我拥有在你面前保持理智的条件。”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这个高大的白发战士便已俯下身,将尼禄完全搂在自己臂弯间,像他那些早已迫不及待的触肢。
因激动而不断涌起的莹白触肢,几乎要将尼禄完全吞没。
在无数流动的触肢缠绕间,尼禄听见圣洛斐斯在自己耳边近乎哽咽的呢喃:
“是的,只有我和你……我们是这个宇宙仅有二人的文明,我们就是彼此的同类……”
尼禄望向底舱顶部的红眸,终于掠过一丝困苦中的光亮。
他慢慢抓住圣洛斐斯的一缕白发,用最低的声线喃喃:
“在我彻底舍弃人类身份前,我仍想做出乞求——至少实现我作为人类帝皇的最后一个愿望。我的帝国,圣洛斐斯……它的存在,是我能从我的深渊中走到你面前的唯一理由。
“请你同意由我来偿清人类的罪孽……只要你愿意,从此往后,我们将永远离开它所在的星系,离开曾象征德尔斐的一切,但在那之前,只是请求你——放过我的子民,圣洛斐斯。”
当他说到“子民”,一颗微凉的水珠,便落在了下颌处的触肢上。
那触肢猛地一颤,圣洛斐斯也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浑身一个激灵。
他环抱着他的火种,沉默时间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
你从不知道你给了我怎样艰难的选择,尼禄,他心想。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想,如果他们成了同类,在未来遥远的某一天,尼禄或许也会愿意为他流下眼泪。
不知道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至少帝国此刻不可能知道,它遭受了一个深渊生物深深的嫉妒。
“……好的,尼禄。”
他听见自己用不太像自己的声音回答,回答过后,甚至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会撤出我的军队。”
他怀里的尼禄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仿佛被紧缚的灵魂都在一刹那得到释放。
他能感觉到尼禄的手指依旧在抓他背上的头发,少年皇帝的脸在他肩头埋着,嗓音极度沉闷嘶哑:
“……你不会对我说谎,圣洛斐斯。”
“我不会。我从来都不说谎,说谎是只有人类才能学会的东西。”
圣洛斐斯低声说。
他又一次抚摸了尼禄的眼角,
“我想得到的同样是真正的你,因为吸引我的从来不是一个傀儡,尼禄。”
说话间,他的金眸开始发出微光。
跟尼禄在阈限空间里停留时,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关注眷属们的进度。
一方面,他实在太眷恋BX08星球上的时光;另一方面,他其实对深渊生物和人类间的实力差距很有信心。
没有任何一种文明,有能力对抗比虫族强悍百十倍的深渊眷属——而且那不仅仅是一头,而是数以兆亿头承续了他的力量的眷属。
他确信人类帝国与深渊眷属僵持到现在,无论如何也只会剩下几艘苟延残喘的星舰外壳,里面包裹着一些灰头土脸、抱头鼠窜的人类高层,正从漂浮的废墟间往更远星系仓皇逃窜。
其实到了这个程度,他认为他与人类间的仇恨,也算是已经获得清算。
往后他将跟尼禄拥有全新的未来,因此为了尼禄,他愿意将原计划进行微调,至少删除“种族灭绝”的最终项。
至于旧人类往后是否会回归故土、重建帝国,如尼禄所说,他们已经完全远离这个凝聚仇恨与背叛的星系,除非旧人类不识好歹向他复仇,否则他将不再干涉旧人类的选择。
圣洛斐斯抱紧怀里的人皇,将精神触角向外探出。
强悍的精神力瞬间穿越数千万光年,与他派至帝国的一头深渊眷属相连。
几千万光年外的人类领地,再度映入他的视野。
曾经盛大辉煌的玫瑰星云,如今似乎已黯淡不堪。
宙域间遍布星舰与机甲残骸,无数军用要塞的碎片,正在星球间如太空垃圾般漂浮。
对人类来说,这无疑已是完全的末日景象。
圣洛斐斯微微敛了下眼眸。
除了莫大的快意,他竟有一瞬觉得心虚。
因为帝国显然在他决定撤出军队前,就已经彻底坍塌了。
万幸尼禄没有看见这一幕,否则他真担心他们之间会生出罅隙。
“……尼禄,我……”已经在让眷属撤离了。
后半句话,蓦地卡在圣洛斐斯的咽喉中。
在遍布宙域的星球废墟中,一个巨大的黑暗光罩骤然膨胀。
被他用作视野的那头眷属,连一声嘶鸣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刹那间于光束中消亡。
——圣洛斐斯猛地闭紧金眸。
他的精神触角突突跳疼,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怎么了?”
尼禄在紧紧注视他的表情,却没想到似乎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尼禄。别担心。”
圣洛斐斯捂住尼禄的眼睛,再度将精神触角延伸出去。
这次他比上回要谨慎许多,操纵另一头眷属离开帝国边境,然后以俯瞰视角纵观整片玫瑰星云。
……舰体残骸,星球废墟都是真的。在外太空随处可见的蜷曲僵硬的人类尸体也是真的。
帝国将近一半的星球都已黯淡无光,但以象征卡厄西斯权柄的王都为中心,仍有一半左右领土,正在不断爆发剧烈的光束洪流——那是正在负隅顽抗的最前线。
他能看见那些被尼禄命名为“锚点”的军事重星,此刻已完全不再是他曾操纵人类军官时看见的模样。
锚点被完全改造成另一个样子,并被密集布置在深渊眷属前方的战区,每当一波黑压压的深渊生物压过边防,锚点就会以整颗星球为核心,向外急剧爆发出巨大的、球状的暗物质光束。
光束挥扫之处,黑泥般涌动的深渊生物在一波接一波消亡。
随后就是手持暗物质光刃的机甲部队,以及前仆后继的帝国舰群。
圣洛斐斯俯瞰了一会儿,意识到他们竟然是在进行领土夺还战役——在深渊生物的敌对压力下,帝国军队居然仍能一光年接一光年、一个星球接一个星球地夺回原属于它的疆域。
相比起层层包围的深渊大军,帝国军队所能坚守的领地,如同黑暗大海上的一隅孤岛。
然而他们的的确确是在向他顽强反击。
且明显局势已定。
假以时日,甚至胜利在望。
“……你会信守承诺吗?圣洛斐斯。”
尼禄被捂着眼睛,始终看不见白发神祇的表情。
但身上的触肢因仇恨而逐渐绷紧,这让他获得了一丝不祥的讯号。
“我们说定的——一个由我们共同开拓的未来?”
圣洛斐斯低头看向尼禄。
人皇的一张脸只露出鼻尖和嘴唇,嘴唇是微微张开的,因压抑着焦灼而轻微泛红,看起来实在像极适合吮吸的花瓣。
但他却在想这双唇瓣全然欣喜地向他开启,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并主动含咬他手指或触肢的模样。
而若想要这样的情景成为现实,他知道自己必然要实现尼禄的最后一个愿望。
圣洛斐斯的视线在尼禄的嘴唇和眷属的视野中快速切换。
在某一个时刻,那张完美的面容近乎狰狞扭曲。
仇恨的毒蔓拧紧他的心脏,重新挤出黑色的汁液。
都是那些拼死抗争的人类的错。
他心想。
倘若他们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他自然也可以如神降恩赐一样将惩罚收回,也根本不必在尼禄与仇恨之间痛苦抉择。
但最后,他却蓦地金眸一闪,发出一个果决的指令,然后朝尼禄俯下身去。
“……是的,尼禄。”
圣洛斐斯捧起尼禄的后脑,低声在他耳边说。
“我已为你信守承诺。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尼禄:“深渊生物是不会说谎的,对吗?”
圣洛斐斯:“是的。我不会说谎,也永远不可能学会。我已经下令将我的军队撤出你的帝国。从今往后,旧人类如何再也与我无关。”
尼禄垂眸沉吟。
良久,他低声说:
“我会给你无条件的信任,圣洛斐斯。我既然佩戴着这个项圈,就意味着你永远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背叛和欺瞒。我真心希望你也能同样对待我。”
在尼禄缓慢解开第一枚袖扣的时候,那些触肢很明显已经开始按捺不住。
人皇为了他的帝国向帝国的敌人献身,这实在让圣洛斐斯想起他曾经如祭品般被束缚在圣宫祭坛上的一幕——无与伦比的圣洁,无与伦比的美感,却又有命中注定般的凄艳。
少年连裤管下方都已经是鼓涌的触肢形状,但他却依然沉着地垂着眼眸,一枚枚地解着制服袖扣,然后才把军装外套脱下。
到他把手放到腰带上时,圣洛斐斯拢住了他的腰。
“……我来。”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几缕极细的触须顺着裤管攀援而上,直直刺进仍有淤肿的尾椎植入点。
尼禄几乎立刻苦痛地闷哼一声,被治好的双腿胡乱踢蹬两下,剧烈痉挛起来。
“很抱歉,尼禄,你知道我的能力是怎样使用的……必须先有痛感,才能有办法转换成同级别的快乐。”
圣洛斐斯握着尼禄单薄的肩,低声细语地哄劝着。
虽然语调温柔,侵入创口的触须却没有停止。
它们直接与尼禄的腿部神经相连,带来的疼痛刺激几乎让尼禄眼前发黑。
但人皇强大的忍痛能力也可见一斑,除了第一声无法忍耐的闷哼过后,他只是紧紧攥着双拳,承受着对方施加给他的一切。
“我很抱歉……先忍耐一下。我只是很想让你感到最巅峰的快乐……”
圣洛斐斯擦拭着尼禄淌满冷汗的脸,最后决定将他的圣吻落在剧烈起伏的胸膛。
之前照料尼禄在现实的身体时,有两枚失去粘力的创可贴曾从衬衣里掉出来,又被几根好奇的触手捡回来研究。
他猜想可能是尼禄在胸口位置有什么隐伤,既然如此,他应该对那里多加照料。
那群刚刚被他施以力量,重新从消亡中复生的深渊眷属,正在询问主人的新指令。
圣洛斐斯抱着尼禄不断发抖、湿淋淋的躯体,唇角的弧度未减,金眸却无止尽地阴暗下去。
(……杀光他们。)
于是复生的眷属大军,再度气势汹汹朝帝国压境反扑。
他曾以为深渊生物永远无法学会谎言。他曾无法理解人类社会的谎言机制,为什么明明做的是一件事,口中说出的是另一件事。
如今他理解了一切。原来谎言起源于贪婪。
……而贪婪,是为了博取自己本不配得到的东西。
作为神祇般强大的古老物种,他本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被激发贪婪。
“尼禄……”
他将唇靠近人皇胸口,用很低的声音喃喃,
“——让我看看你为我完全失控的样子。”
话音未落,整艘利维坦巨舰都传来强烈的震动。
底舱的灯光瞬间变暗。
随后又亮起警示危险的红光。
圣洛斐斯没有作声,只是缓慢在红光闪烁中直起上半身。
随着他直起身体的动作,冷硬的黑色鳞甲,便如波浪般从他的皮肤下涌起。
白发战士冷漠地歪过头,好让那些鳞甲能顺利长到他的下颌骨。
“我去处理,尼禄。”
他将因疼痛而无声发抖的少年放在床上,用层层触肢严密庇护,
“你先在这里等我。”
他在巨舰内部的无数甬道穿行。
粗壮的莹白触肢在攀援时,甚至将两侧几米厚的尤铁舱壁都抓出巨大裂痕,可见他心中的怒火之盛。
及至离开利维坦巨舰的气密门,漂浮到星舰外层的甲板上,圣洛斐斯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与尼禄朝创生之柱进发的路程,被一些人拦住了。
准确来说,那并不仅仅是“一些”,而是几乎向外铺展了足足一光年的庞大舰队。
期间有频繁开启又熄灭的跃迁通道,以及与跟帝国境内如出一致的锚点要塞。
在各个舰团内部,还分散分布着一些构造新奇的小型灯塔状要塞,配以某种像声音放大器的雷达,不知作何用途。
几乎每具机甲和星舰的外壳,都有严重战损后修补的痕迹,但它们仍如黑暗里的兽群般静默等候,且不知道已等候了多久,才终于等到这艘利维坦巨舰按既定航线现身。
而在庞大密集的舰队前方,是他曾见过的黑金机甲军团,以及头上带着尖尖狼耳的骑士军团。
圣洛斐斯微微勾起唇。
难怪他没在眷属的视野中看见他们,还当是早早已经成为太空中的破铜烂铁了。
但从军团中缓慢现身的一艘机甲,却让圣洛斐斯的笑意微敛。
猩红手中提着暗物质光刃,自严阵以待的军团间驶出。
它那双上挑的眼灯牢牢盯紧圣洛斐斯,内部驾驶舱里却空无一人。
尽管知道外太空无法传播声音,但骤然看见在阈限空间里与自己数次并肩作战的机甲,圣洛斐斯仍沉下脸来。
“是谁?”他自语般发问。
一道量子讯息自庞大舰队一方发出,顷刻破解利维坦巨舰内部的通讯频道。
巨舰内所有通讯光屏一同亮起,所有音响装置一同发声。
当尼禄忍着痛感,在触肢间蹒跚着站起,他听见了一种混合了机械、人声的奇异声音。
近千百种熟悉或陌生声线在声音里混合,从无数通讯装置传出。
“——银河帝国,前来迎回它的皇帝。”
……圣洛斐斯蓦地笑了。
他面前的这支庞大舰队,是帝国精锐中的精锐,当然也都曾受邀参加过圣殿祭典, 远远注视过巡游舰上的帝国圣子。
当这张没有任何瑕疵的脸, 被投映在每一块光屏上时,光屏前每个人的表情都极其紧绷。
那完全不是一个友善的笑容。
恰恰相反, 近乎恐怖的轻蔑杀意, 正从那张完美脸庞的每一个毛孔溢出。
“来。”
在战争号角正式吹响前一秒,狼骑军团的首领微微偏头, 与帝国权杖的领袖交换了一个眼灯信号。
后者沉默点头。
巨大的机械爪, 擎着暗黑无光的暗物质光刃,从机甲头顶上方森冷的太空呼啸劈落。
最终笔直遥指甲板上的圣洛斐斯。
“遵命,长官!开始释放虚浮照射光束!”
舰队中那些悬浮的灯塔状装置,在同一时刻迸发出幽幽的光线。
光线照射的区域,原本在人类肉眼中不可见的莹白触肢,开始迅速显现出形状。
古老的深渊种族,终于首度在人类面前展露原形。
相较起如同星球般庞大的莹白本体, 那艘被挟持的利维坦巨舰,甚至都显得异常娇小。
无数粗细不一的触肢, 在巨舰内外如波浪般一刻不停涌动,只其中最为明亮粗壮的一根末端,连接着拥有雪白长发的人形躯壳。
圣洛斐斯回头看看自己被洒了一身光线的本体。
他仍抱着双臂,眼神透出一丝不理解,似乎不明白对付他还得先丢这种武器, 人类到底哪来的勇气朝他讨还尼禄。
但随着他将脸转回, 那双金眸一眨就被漆黑瞬膜覆上——
一个深渊生物完全的战斗形态。
原本包裹缠绕利维坦巨舰的莹白触肢, 刹那间如霸王花般朝四面八方展开, 体积瞬间膨胀到百十倍。
那些曾如小狗尾巴般欢快拍打地面的共生体,此刻根根狰狞弓起如同巨型镰刀,“镰刀”最锋利的末端,正对舰队的方向。
那些末端自皮下生出密密麻麻的漆黑鳞甲,而与他交手过的阿撒迦和白狼骑,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可以一瞬间贯穿机甲的防护盾和机体本身,直接把人从驾驶舱里拽出来撕成两半的怪物。
阿撒迦:“不管我变成怎样,把你的任务完成,白狼。”
白狼骑:“我会。”
叶斯廷:“尽量跟陛下一起活着回来。”
海德里希:“专注你的西线防御任务,宰相阁下。敌人正再次复生。”
频道内的四个讯号没再多说什么,同时切出。
当第一根粗壮触肢疾电般朝帝国舰队贯来,所有帝国星舰的暗物质防护盾,都在同一时间如球状暴烈展开。
帝国科学局在叶斯廷的带领下,几乎把那枚暗物质碎片利用到了极致。
不仅在顶着极度恶劣的战况、被迫不断转移研究基地的前提下,完全掌握了暗物质的构成方式,甚至还利用虚浮能识别暗物质生命体的特性,在宙域中提取更多暗物质粒子进行人工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