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一挥手,打断了狼骑的劝诫。他随即下令:
“传令阿撒迦,召集帝国权杖军团,准备作战。
“传令机师,修复猩红后,将驾驶舱改装,增加治疗射线。”
又说:“让加涅来见我。”
尼禄出事后,加涅大学士一直拿着他的遗诏,在德尔斐苦苦等候。
他要求加涅详细讲述帝国现状,同时让治疗舱开启到最大功率,优先处理身上最深的伤口。
听见提图斯·劳德在此期间的所作所为,银发皇帝只是冷笑出声,不作任何评价;
而当听见“二皇子”出现在帝国东境的消息时,他却猛地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陛下,王都验证过他的DNA密钥。根据与帝国档案库的DNA数据比对,的确是埃利诺·奥古斯都·卡厄西斯本人。”
老学士低声说。
“但德尔斐始终无法与‘二殿下’联络,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任何与我们沟通的意愿——这很古怪。
“以我对二殿下的了解,如果是他本人,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掌控王都和德尔斐,然后一边寻找您的下落,一边当头迎击提图斯·劳德……”
加涅的话音慢慢停住。
他发现,从他说出“埃利诺·奥古斯都·卡厄西斯”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尼禄的心思就完全不在话题上了。
现在躺在他面前的,分明是那个流亡归来、以血火夺回王座的冷酷暴君。
……可加涅却恍惚看见,眼神潮湿的幼年尼禄,正在向自己又惊又喜地看来。
但他连喜悦都展露得小心翼翼,只兀自盯着老学士的嘴巴,好像生怕会听到打击他的坏消息一样。
老学士心中骤然抽痛。
可是他侍奉过三代卡厄西斯帝王,见过的诡谲情况比尼禄多上太多,出于帝师的职责,他不得不给出自己的建议:
“陛下,在您的曾祖父年轻时,他最喜爱的小皇女殿下意外夭折,于是他那潜藏在医学院的政敌,竟用从皇女殿下遗体提取的基因组织,培养出克隆人假扮皇女殿下,并在先帝悲痛欲绝时趁虚而入。
“尽管后来阴谋败露,这件事仍给皇室带来了非常恶劣的影响,也是他禁止史官在帝王列传中记载的部分,避免后世再有人模仿。
“对您,我的小殿下……我尊敬的陛下,尤其在您与兄姐们当年以那样的方式分离,您必须警惕政敌有可能使用的一切恶劣手段。
“在这位‘二殿下’并未进一步与您接触,也不愿意返回王都,接受指纹、染色体遗传序列等等更加详尽的身份检查,我建议……您对他的身份始终持有保留意见。”
那个神情充满期待的幼年尼禄,就这样在帝师眼前,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
强悍冷酷的卡厄西斯帝王,重新回到加涅的视野中。
尼禄捏住眉心。
半晌后,他才摇了摇头,像是在将干扰他的某个念头甩出脑海。
“传令下去,驱动猩红。”
随后,他睁开眼,嗓音微哑道:“首先解决提图斯·劳德。”
暴雨不会影响机甲和星舰的作战速度。
失去了提图斯·劳德的情况,劳德家族驻军无人指挥,只能在海德里希的部队前大规模败退。
王都军士亲眼目睹猩红在场作战,低迷多日的士气空前大涨,高喊着“为了皇帝陛下!”并追逐几千宙里,直接平推向下一个领星。
主战场的硝烟渐渐散去。
帝国权杖奉行尼禄命令,率先领着大军扑向下一个领星,而刚刚激战正酣的猩红,突然开始身形微晃。
它本能地扶住城堡尖顶,但是重量太大,直接把城堡压塌了半边。
“随舰医官,跟我过来。”
海德里希的旗舰抵达战场后,便一直悬停在猩红上空。
此刻看见猩红倒下,男人立刻从指挥椅上离开,带着准备已久的王都高级医官,乘坐小型穿梭艇降落。
狼骑已经抢先一步降落,聚拢在驾驶舱门旁。
兴许是海德里希的脸色太冷峻,见他带着医官过来,狼骑们侧身放行医官,但拦住了海德里希。
“无意冒犯。但我被陛下授予王都最高指挥官的军职,全权负责王都防御和攻伐叛军事宜。”
海德里希打着伞,神情淡淡。
“陛下即便重伤在身,也要坚持出征,显然认为军机紧迫,刻不容缓。阁下现在把我拦住,稍后陛下若有传唤,还需再费时邀请。我不认为这会对我们的工作效率,能有什么帮助。”
狼骑们彼此对视一眼。
只有白狼骑有贴身随侍的资格,其余狼骑负责协助护卫尼禄。对日常军务工作,其他狼骑其实并没有太多了解。
最后,他们只能对海德里希进行搜身,没有搜出武器,便默默放行了。
海德里希来到被打开的驾驶舱前。
尼禄正垂首坐在驾驶座上,呼吸十分急促。
身上刚换的驾驶服,已经被崩裂的伤口浸出了多处血污;
紧攥着操纵杆的手,甚至还打着绷带和夹板。
因为离开德尔斐范围,他身上的伤痛,便也随距离增加而递增。
战斗中又不能及时打止痛剂,结果愈发剧烈的疼痛,导致尼禄无法持续贯入精神力,跟猩红的精神联结便被动断开了。
“我们必须尽快把陛下转移到真正的治疗舱,驾驶舱的治疗射线幅度并不够……”
医官在旁急促地分析着,正要呼喊狼骑帮忙,就见黑发将领把伞递给他,然后弓腰进入驾驶舱中。
医官忙不迭举着伞:“啊……”
猩红驾驶舱是给尼禄量身定制的,对海德里希而言有些窄。
海德里希弓着腰,一手撑住座椅的头部靠垫,一手去解尼禄身后的安全带。
解到一半时,尼禄似乎清醒了一些。
看见面前有人影靠近,便出于本能似的,伸手去扶对方的脖颈。
海德里希手上动作没停,任由他去扶。
等把安全带完全解开,他才侧过脸来,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尼禄耳旁低沉道:
“陛下,您看请我是谁了吗?”
尼禄刚刚断开神经联结,一时还不是很清醒。
但海德里希弯腰进舱时,他军装外套上清冷的雨水气息,和带有侵略性的凛冽雪松信息素,便同时将驾驶舱充溢。
他清醒过来,侧过头,看清男人近在咫尺的淡蓝双瞳。
尼禄眉梢微动:“海德里希。”
海德里希敛眸看他,终于勾唇:“对。”
尼禄想把手收回,但男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他以很轻、但不容置喙的力度,攥住尼禄的手臂,然后慢慢放回自己脖颈后方。
在做这一切时,他那双晦暗不明的蓝眸,甚至还一瞬不瞬盯着尼禄的眼睛。
尼禄也抬眸盯着他,不出声,只是在手上又用了些力收回。
但他手臂还有夹板,力气也比不上一个常年训练的帝国将军。
短短半秒僵持过后,海德里希还是把他的手绕回了自己脖颈后方。
随后,海德里希横臂环住尼禄的腰,将他直接从驾驶舱抱出。
这是一场除他们两人以外,谁也不会觉察的隐秘交锋。
“陛下的伤口再度撕裂,需要尽可能减少移动概率。”
海德里希依旧一副冷心冷情模样,对想上前接手的狼骑平静道。
“劳驾诸位为陛下遮蔽雨水,开辟通道,并将猩红回收至旗舰机甲库。我的旗舰备有治疗舱,在通过穿梭艇返回旗舰后,请医官立刻为陛下诊疗。”
为了保持平衡,尼禄不得不扶住海德里希的胸口,手心被那堆闪亮的军功勋章硌得发疼。
他不喜欢处于被动位置,尤其在海德里希面前。
于是抬起略带恼怒的红瞳,张口就想喊停对方。
“你……”
海德里希却先一步低下头。
他深邃的眉眼垂向尼禄,一派公事为先的冷淡模样:“陛下,您是否已听说‘二皇子’殿下在东境出没的消息?”
尼禄张开的唇瓣一滞。他不再在意那些硌手的勋章,兀自抿紧唇角,陷入沉思。
等到海德里希把他抱上穿梭艇,尼禄回头,对医官和狼骑们嘱咐一句:“给我们密谈的空间。”
“遵命,陛下。”
海德里希用肩抵开唯一一间寝舱的门,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封闭的舱门外。穿梭艇的寝舱通常狭窄,只能容纳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只能侧身行走的过道。
海德里希俯身,将小皇帝放在床上,自己则像任何一个极尽恭顺的帝国军官,背手肃立在尼禄身前。
因为距离太近,男人不动声色错开双腿,将小皇帝圆润纤细的膝盖,安放在自己双腿之间,膝盖微微相触着。
海德里希告诉他:“在您与王都断开联系期间,‘二皇子’殿下曾与王都方面有过会谈。但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合作诉求有与身份不符合的浅显。主要目的,只是为了进一步打压提图斯·劳德。”
尼禄低头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但他在东境贵族和大贵族中的活跃度非常高。根据狼骑的密报,‘二皇子’殿下与大贵族间,签署了诸多与帝国改革背道而驰的协议。
“包括但不限于:一定程度出让皇室权力,承诺贵族免税、免罪特权,承认贵族合法拥兵权等等。
“对被税法令步步紧逼的贵族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因此在大贵族中,拥立二皇子的呼声非常高。”
海德里希说着,将光屏打开,方便尼禄查看二皇子拟定过的协议。
尼禄接过来,低头看协议内容。
海德里希则在看他。
他始终没有更好的时机,处理对这个人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
但君臣身份的地位隔阂,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这让他哪怕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要将这枚高傲的帝国蔷薇剥开殆尽,然后不容置喙地攻占到最深处,可在明面上,他依然只能扮演一个尽忠尽职的帝国上将。
不过长久的凝视,也让他觉察到尼禄与往日不同之处。
协议内容不过只是区区几屏,但尼禄却静静地看了很久。花瓣似的软唇始终咬在齿间,显然实在感到困惑。
海德里希眸色微沉,出声打断他:“有什么问题吗?陛下?”
“嗯?”尼禄抬了下头,眸光在长长睫羽下闪烁,“没有。”
他正第六次看向那面光屏上的协议。
海德里希沉默片刻,突然出声道:“陛下,您是在动摇吗?”
尼禄终于抬眸看他。他还是没有出声,但把咬住的下唇松开了,在微肿的糜红唇瓣上,留下两个浅浅的齿印。
“请原谅我的失礼。但确认这一点,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海德里希微微俯身,目光在那两个齿印上飞快掠过,又盯紧尼禄的红眸,不想放过对方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您在授衔仪式上给予我的誓言,我始终铭记至今。当帝国长夜将至,我们便将鲜血作为帝国的炬火,将灵魂作为帝国的明灯,生命与荣耀尽数献给银河帝国,直到乍现黎明。
“我想确认,这个誓言依旧具有效力吗?哪怕有一天,我们需要与这位‘二殿下’为敌?”
他们在狭窄的寝舱里对视。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嗡嗡的引擎噪音在周围回荡。
“很显然,我对已故兄长的感情,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你对我的判断。”
尼禄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有点哑,显然确实有过不小的情绪波动。
但他仰起看向执剑人的眼神,仍像有烈火在燃烧。
“我的动摇并非源自我的道路,而是源自我对这位兄长的记忆。我只是实在感到困惑,因为根据我对他的了解——”
他略略停住,闭了会儿眼睛,回忆他最好的时光,哪怕它已经被残酷的血火侵蚀得面目全非。
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他那银发绿眸、笑起来像只狐狸的二哥,始终是他此生第一个依赖和崇拜过的人。
当他在蔷薇色的回忆中,重新描摹出二皇子的模样时,哪怕如今他已身经百战,仍会无法抑制地感到巨大的痛楚。
每当想起自己脾气骄纵,因为一个现在看来幼稚至极的恶作剧,就跟自己的亲哥打上好几年冷战,直到对方身死,也未说出原谅话语。
尼禄就会感到一股深深的悲怆,自心底那个血肉模糊的创口涌出来。
但他并不打算把这一面暴露给海德里希,便敛眸命令自己,将这股悲怆感强制压抑下去。
“倘若如今他还在世,并且能够继承蔷薇王座,我敢肯定,他将会是划时代的伟大君王。他会比我更加憎恨尸位素餐之徒,也将比我更加爱惜蒙尘宝珠,因此这群大贵族的下场,只会比今日更加惨淡。”
海德里希看着他,眼神微动。
他很少听尼禄对谁有过如此高的赞誉,也从未见过傲气十足的小皇帝,能露出这种像小迷弟一样的膜拜表情——放在少年暴君的脸上,居然显出一种令人心痒的可爱。
但很快,尼禄像是发觉了男人的凝视,迅速撇了下嘴角,把小表情敛去。
“如果这个人是我的兄长,他为帝国选择的发展方向,一定会与我一致,只是我暂时不能理解,他不与我联络,以及迎合贵族的最终目的。但倘若他选择的是背离帝国的道路——”
尼禄突兀地笑了笑,那枚洁白的小虎牙,在唇边稍纵即逝。
“——我绝不会将我的帝国,交给一个胆敢顶着我兄长面容、行欺上瞒下之事的暴徒。我会追逐他到天涯海角,直到扒掉他的皮,抽出他的筋骨,让那副皮囊下令人作呕的内容物全部曝光在日晒下。
“从我选择蔷薇王座那一刻起,我便成为与帝国共生的一部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改变这一点。如果你认为我的动摇,是源自这个事实——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绝不可能。”
海德里希静静看着他。
因为寝舱狭窄,他与尼禄的距离太近,很容易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他只需要一低头,就能将那丰糜的蔷薇色唇瓣吻住。
在与尼禄共事的诸多时光里,他不得不承认,他近乎狂热地迷恋这种时刻:
他的君主在向他诚恳地剖析自己,使得他们重新心意相通,并让他一次又一次确认,他们仍然在同一条道路上并肩前行。
这是只有在他将爱情、信仰、命运,完全维系在一个人身上时,才可能获得的狂热到可怕的巅峰体验。
尤其尼禄还不自觉地换了条腿搭着,靴尖很轻地蹭碰过男人笔挺的军裤,然后像猫咪一样微眯红眸,勾起唇角,朝他低声说出:
“所以,对你的君主还满意吗?我的御用执剑人?”
……理智如他,甚至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骂了句脏话。
因为要不是穿梭艇微微震动,显然已经在泊入旗舰港口,他差点就会反手锁上舱门,然后一把拎起那只不看场合的小腿,直接将一脸惊愕的小皇帝按翻在被褥中……
但狼骑已在叩敲舱门。
男人不得不转开黑沉的双眸,弯下腰去,准备再次将双足残弱的小皇帝抱起。
尼禄却突然抬起靴尖,抵住了他的腹部肌肉。
“你今天失礼的次数太多了。”
他的双臂有夹板,并不方便抬起,只能用唯一不算伤重的右腿制止对方行动。
尼禄并没注意到男人的异状,只是在记恨之前不慎遗失的主导权,“履行好你自己的职责,同时不要抢夺别人的工作。”
说罢,他侧头向舱门外传召:“狼骑。”
狼骑应声而入,将自己的主人小心抱起,平稳送往旗舰上的治疗舱。
穿梭艇上的众人纷纷离艇,只有海德里希一人仍在寝舱伫立。
他冷静地垂着眼,按住刚刚被靴尖抵住的部分。
……直到那股激烈的辣意,完全平息下去为止。
第131章
皇帝陛下在劳德家族领地现身的消息, 如同一枚重磅炸弹,在逐渐混乱失序的帝国境内爆炸。
早先提图斯·劳德为了动摇政权,将尼禄受袭的影响向帝国公开。战争场面的惨烈程度, 加上白狼骑重伤濒死的事实, 让人很难留有尼禄生还的幻想。
但银发暴君却像涅槃的不死鸟,奇迹般在战火中重生;
并且还驱使猩红奔袭几千宙里, 直接将提图斯·劳德截获在城堡家中!
一时间, 帝国上下重新刷新了对这位少年皇帝的认知。
帝国贵族私下谈论时,怀疑尼禄从一开始就没有受袭,他只是利用提图斯·劳德制造的危机,潜入暗处观察,并揪出帝国所有隐藏的叛徒——为此,他甚至不惜折损自己的白狼骑。
“说不定连提图斯·劳德都是跟他一伙的哩!还制造了惨绝人寰的人质事件, 就为了唱好这出双簧戏!”更恶毒的猜测在觥筹交错间传播。
不过, 贵族们评估发现, 尼禄串通提图斯·劳德的可能性确实不大。因为只要他智力正常,都不会选择冒着帝国分裂的风险, 只为制造这样一出观察贵族的闹剧。
但另一种声音, 却随着德尔斐解除封锁, 在民间缓慢流传开来。
“陛下莫非真是受到圣山庇佑,才会活下来……”
“……我当时就在德尔斐,目睹他跟叛军战斗的全过程……你们看到那张照片了吗?就陛下在激烈的战斗中, 仍不忘记守卫幼年子民的那张。那时恰好有一束光从穹顶降落,又恰好笼罩在他身上——难道是从那时起, 众神的福音就已播下?”
“他可是卡厄西斯家族几百年来, 唯一一个获得圣子祝祷吻的皇帝啊。圣子殿下唯独这样对待他, 肯定是因为某种神谕……”
“你们没听说吗?陛下直辖的那些星系, 平民现在都早已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甚至还有免费接受教育的权利,由星省政府拨款建设的教育中心提供。如果卡厄西斯家族真如鲁铂特一支所说,全都是些生啖人肉的疯子……他为什么又要给子民提供免费接受教育的机会?难道被知识充盈的人肉,能更好吃不成?”
“谁知道陛下当初为什么选择颁布税法令啊?如果国库空缺,一般不该从我们头上征收重税吗?剥削我们这些受奴役者,总是更安全,更无害的……结果他让大贵族代替领星平民缴纳欠税,这不是在与大贵族公开决裂吗?”
“我不知道……我,我确实不知道……”
外界舆论永远不会左右银发皇帝的脚步。
在海德里希的旗舰上短暂休养几天后,尼禄当即召集王都审判庭,准备着手召开自他加冕以来,首场向帝国全程播送的公开审判。
主要的审判对象,只有一个——勾结蝎尾,合谋攻打卡戎、德尔斐星系,致使数万帝国同胞或伤或亡;
协助蝎尾制造惨绝人寰的人质事件,折损无辜帝国平民,甚至险些致使帝国圣子落入星盗之手;
此后更无视德尔斐止战条约,悍然入侵皇帝护卫下的德尔斐,犯下袭击皇帝、损毁圣山等诸项重罪;更在皇帝失踪后,联合帝国反叛势力,妄图分裂银河帝国的提图斯·劳德。
这些多如繁星的罪名,随意拿出一项都足以让一个家族被置于死地。
王都审判庭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连待提审的非重刑犯都被押后了,只为在公开审判日到来前,搜集从星律层面将提图斯·劳德钉死的罪证。
其中,来自东境的一条匿名举证通道,竟然成了王都审判庭最期待的搜证来源:
对方提供的证词句句精炼属实,全是只有劳德家族内部才能获知的密辛。
有尼禄这种严苛的上司,审判庭倒也不敢相信什么天降馅饼,他们差遣调查小组暗中深入劳德领星内部,并按照证词指出的几个秘密基地,调取出提图斯·劳德和蝎尾秘密联络的通讯记录。
通讯记录一旦到手,后续搜证便易如反掌了。
审判庭抽丝剥茧,一桩桩、一件件,将劳德家族从前犯下的所有罪行,摊开在王都的日光下。
作为帝国首屈一指的大贵族,劳德家族的发家史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也与当前大半旧贵族家族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时间,声讨提图斯·劳德的声浪倒是小了很多,贵族们坐在家中战战兢兢,生怕这个落水狗在被尼禄砍头时,血会溅到他们的身上去。
“陛下,公开审判已经准备好了。”
收到王都审判庭的通知时,尼禄还在海德里希的旗舰上,跟一众将领密议德尔斐和东境动向。
德尔斐方面,主要是圣子的下落问题,让尼禄确实有些头疼。
据那群一惊一乍的圣殿祭司汇报,自从与尼禄同时失踪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圣子的踪影。
不过圣殿平时就是核心和外层两种制度,能真正接触到圣子的只有红衣神侍,圣殿祭司主要是负责协助俗务、清扫圣殿的,在圣殿祭典以外的时间,他们也没法见到圣子。
放在平时,现在本来就是圣殿祭典以外的时间,圣子需要在圣殿内接受神学教育、为帝国臣民祝祷,不轻易露面才是正常的。
但当时尼禄遇袭,许多人都看见他和一架被击毁的星舰,共同砸穿了圣殿巡游艇的甲板,随后圣子便跟他一起下落不明。
德尔斐严密封锁的消息里,当然也包括了圣子失踪这一事项。
当初提图斯·劳德在下令袭击尼禄时,也从未想过会牵连圣子。
他招惹不起圣殿势力,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因一心想要击垮尼禄,所以他只向外散播了皇帝殒阵的谣言。
以是当尼禄遇袭的消息在帝国沸沸扬扬时,只有德尔斐的部队和少数几个圣殿祭司,知道圣子也一同失踪的事实。
“陛下,您能绝境逢生,实在是帝国大幸,也的确如蒙神恩。在您降临战场的那一刻,我部下中最坚守无神论的士兵,都当场吼叫着宣布信仰众神。”
席间将领说,他看着尼禄时,神情实在有些忧喜交加。
“但是直到现在,负责搜寻圣子位置的狼骑,也还没有向德尔斐总部发回任何答复。圣殿内部事务,德尔斐的士兵又不好插手,导致搜寻时间无限延长……还是希望众神的恩赐,也能惠及他们的使者吧,因为一旦圣子殿下出了意外,帝国又将掀起巨大波澜——而到那时,我们就真的有心无力了。”
“放心,圣子绝不会有事。”
尼禄冷静道,“我甚至担心狼骑会在搜寻中磕磕碰碰,也不担心他能有什么意外。”
他只是在说出实情。
在被阿撒迦带回时,他就已知道是圣子把他拖到圣山深处,而那个诡谲的地方,直接导致他跟外界脱节了二十多天。
此外,他还提前知道“原著”剧情:圣子可是辗转活到故事结局、跟几个“主角攻”大被同眠的人,不是他这个前中期就掉了头的反派暴君可以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