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花草树木多,蚊虫与落叶也多,再加上,时不时就有可能遇到哪个来御花园散步的宫妃,若是冲撞上了,也是麻烦。
唯一庆幸的是,可能是之前章妃等人,在御花园出过事,近来也没什么人敢来这里走动。
好些人四散开来,也不说话,就埋头清扫。
惊蛰已经做习惯这些活计,手心都有了老茧。直殿司可比北房忙碌多,从前他在北房,手指倒是没这么多茧子。
他弯腰清理着雨后的污泥,好不容易弄走,就感觉衣裳下摆被扯了扯,“贵妃。”
是谷生的声音。
惊蛰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宫道边上,低头避让。
在其他人都不怎么来御花园的现在,唯一一位还会经常出入的人,就是贵妃黄仪结。
倒不是现在才有的习惯。
贵妃似乎喜欢在晨起时,在外头溜达一圈,多数时候都在御花园。
而且她起来的时间也很早,基本上都能和直殿司的洒扫时间撞上。
常来御花园洒扫的人,已经习以为常。
惊蛰埋着头,待那一行人离开后,这才匆匆和其他人缓了位置,尽量远离刚才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这位贵妃给他的感觉都不大好,他本能不愿意和她有太多的接触。
刚出了御花园,贵妃就停下脚步。
身边伺候的雨石轻声:“娘娘,怎么了?”
黄仪结:“雨石,方才,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雨石奇怪地吸了吸鼻子,摇头。
“娘娘,奴婢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是不是御花园的花香?”
近来春日,御花园的花也常开。
侍弄草木的宫人,也需得在晨起时来修剪一二。方才,她们也看到了许多怒放的娇花,若说有什么味道,雨石就只能想起这个。
黄仪结摇了摇头:“不对,不是花香。”
起初她也以为是花香,那淡淡的气息并不浓烈,混杂在那么多花的香味里,也不足够明显。
黄仪结是走到门口,才蓦然从记忆里,翻出那么点点熟悉的感觉。
她闻到过。
只是气息太淡,黄仪结着实想不起来。可是能够隐隐约约提醒着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她回头去看这御花园,敏锐地望着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只是那里洒扫的几个小太监,都没几个眼熟的。
……是她太敏感了?
而惊蛰,待到清晨的事务都弄完,这才洗净了手,回到自己屋。
他进屋,闻到一点残余的香气。
这才想起来,昨日他是点了容九送的安神香,所以才睡得这么好。
他去看床边的小炉子。
那根安神香早就燃尽,只剩下淡淡的香灰。
惊蛰弯腰将小炉子抄起来,随手将香灰涂抹在窗户边上,这才将炉子收拾起来。
废物利用,他是懂得的。
“惊蛰,快些来。”
远处,传来了世恩大呼小叫的声音:“谷生的脸上,被咬了好大一个包。”
“诶,我也是。”
“……这几天,蚊虫也太毒……”
“我脚上全是。”
“……我……”
惊蛰朝着他们走去,心中不期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今年,好像不怎么招虫子?
说起来,他身上,可是一个鼓包都没有呢。
“咳咳咳……”
沉子坤在马车内,抱住了正在低声咳嗽的妻子吴氏,马车外,正是一片喊打喊杀声。
吴氏最近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承蒙潭门寺的住持方丈开了药,如今身子舒坦了许多,只余下这咳嗽未好。
吴氏便想着要去上香,顺带感谢住持方丈。
正巧遇上了沉子坤休沐,夫妻两人便一起出门了。
沉子坤和吴氏的感情相敬如宾,并不浓烈,不过他并未纳妾,身边始终只有吴氏一个,如今膝下一对儿女,都是吴氏所出。
“……好在今日,没带贤儿和香儿出来。”
吴氏低低地说道。
沉子坤沉着脸色,挑开车帘往外看了眼,在看到一个护卫被割开喉咙的瞬间,他的眉头紧蹙,立刻放下帘子,以免妻子看到。
他一只手搂着吴氏,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是在安慰她。
这不是普通的山贼袭击。
沉子坤心里很清楚。
他不是那种出入会大摇大摆的人,每次出门,身边都只带着两个护卫。这一次,是因为吴氏的身体孱弱,又生怕路途奔波惊扰了她,这才会点够十来人。
谁成想,就是这个一念之差,让他们的车队,没在遇袭的第一个照面就没了性命,还能支撑到现在。
只是沉家的护卫显然是不敌的,虽然一个两个都是好手,可是数量比不得围攻的人要多。
那些人看似山贼莽夫,实则一个个心狠手辣,下手全是朝着要害,就算护卫的身手再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
就在护卫死伤殆尽,只剩下寥寥数人时,沉子坤抱紧了吴氏,而后又缓缓松开。
吴氏心下一凛,猛地抓住沉子坤的手。
夫妻两人这么多年,一些小小的动作,都能让对方立刻明白。
“夫君,你要做什么?”
沉子坤平静地说道:“他们想杀的人,是我。”
吴氏:“可你就这般走出去,等他们杀了你后,也不会留下活口。”
夫妻自当是一体的。
她嫁给沉子坤这么多年,怎可能愿意看着他去送死?
就在他们僵持之际,远处传来马蹄声。
哒哒哒——
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为首的人有一双明亮的猫儿眼,竖起长槍,对准前头的“悍匪”。
“无需留活口,全杀!”
“是!”
一片血肉模糊的厮杀里,那人骑着马,穿行过战场,但凡是有人试图截杀他,都会被他顺手给刀了。
莫看他这么随意,实则背后好像是长了眼。
他在马车边上停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沉叔,我说你这般出门,身边都不带着几个人,要不是我收到消息赶来,你今儿可真的要折在这了。”
沉子坤掀开车帘步了出来,望向马上的人。
“机伯,你来了。”
这是茅子世的表字。
茅子世下了马,伸手把沉子坤给扶了下来,心中是服气的。
遭了这么大的事,沉子坤这脸上一点担忧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根本不害怕,还是早就心中有数。
沉子坤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平淡地说道:“我不知今日会遇袭。”
茅子世的眼睛扫过马车,低声:“也是。”
沉子坤这人看着很冷感,实际上对自己的家人很是看重在乎。他可能拿自己冒险,但不可能在自家夫人在侧的时候如此。
他背着手看着方才还在屠杀沉家护卫的山贼莽夫一个个死在刀下,忽而说道:“沉叔,当年,你为何要参与皇位的争夺?”
这像是一个漫不经心的提问。
在这个节骨眼上,纵然是茅子世有些跳脱的脾气,这个问题都显得有些出格。
“我没有参与皇位的争夺。”沉子坤平静地说着,神色淡淡,好似看不到眼前一边倒的屠杀。
茅子世乐了:“你没参与?沉叔,我是谁让过去的,你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沉子坤:“自家舅舅,想看顾侄儿,有错吗?”
茅子世叹气:“是是,没错。”
沉子坤的手扒拉在茅子世的头上,“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待会将消息送回去的时候,再派人去看看父亲。”
茅子世的脸色沉郁了下来:“他们要对老师动手?”
茅子世,是沉老院长,最小的入门弟子。
沉子坤的眼神落在那些尸体上,眼底有几分难掩的狠厉:“最近,陛下可是给太后好些没脸。”
茅子世低声咒骂了几句:“陛下为何不一刀杀了她?”
“噤声!”
哪怕四下只有自己人,沉子坤也很少会松懈。他严厉地看了眼茅子世,将他看得头都低了下去,这才摇了摇头。
“大概,和慈圣太后有关吧。”
听到这个名字,茅子世下意识又抬起头,神色古怪地看着沉子坤。
……慈圣太后,在茅子世看来,可真真是个祸害。
在和先帝的关系里,慈圣太后的确是个被辜负的可怜人,可在于陛下身上,尽管茅子世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却也隐约猜到,皇帝会蜕变成今时今日的模样,和慈圣太后是逃不开关系。
也正是为此,景元帝和沉家的关系,一度非常扭曲。
沉子坤自觉得愧对景元帝。
景元帝一直没给过沉家好脸色,可是沉家私下给他送人,他也没打回去,要是沉家出了什么事,也往往会顺利度过。
这拧巴得,茅子世看了都想大叫一声麻烦。
他是个最不喜欢麻烦的人。
可偏偏他是沉老院长的弟子,虽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然他天然掺和进这件事已有好些年,如今想要脱身,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死亡,茅子世吩咐他们将地上的尸体全部补刀,而后就地焚烧。
“对了,沉叔,”茅子世似乎是想起什么,拽了拽自己的袖口,带着几分古怪看向沉子坤,“陛下……大概,也许,可能……有了惦记的人。”
他的语气迟疑,非常谨慎。
茅子世处在景元帝和沉子坤间,非常好地把握住那个度。
他到底是为皇帝做事。
在景元帝的默许下,有些事,他并不在意会被沉家知道。但有的,就该是天然的秘密。
所以,茅子世说的也不多。
但这已经足够沉子坤眼前一亮,那瞬间迸发出来的闪光,简直要闪瞎茅子世。
“你说的,可当真?”
“当不当真的,我说了也不算数呀。”
茅子世嘀咕着,谁能知道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别说是猜测了,有时候看着他那张脸,茅子世都想哆嗦两下。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种敢看上皇帝?
景元帝除了那张脸过于出类拔萃,还有什么优点!
饱受皇帝压榨的茅子世悲愤地想。
直殿司内,好几个人聚在一起,正脱了衣服在相对。倒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给身上的鼓包擦点药。
惊蛰这里别的没有,乱七八糟的药还是不少。
这全赖于容九没事就送东西。
如今惊蛰的大箱子里,有一个小角落全都是这些古怪的玉瓶。
惊蛰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下,总算找出一瓶能对症下药的,他将玉瓶给摸出来,抛给了最近的谷生,让他们涂完后自己挨个传。
谷生唉声叹气:“怎你们两个身上,就没有这些?”
春夏之际,蚊虫非常猖狂。
一旦被咬就是个又大又红的鼓包,要是挠了挠,那完了,就会肿胀得更加可怕。
这些蚊子毒得很。
要是太多,还得有宫人专门去处理这些蚊虫,可谓是一大祸害。
惊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可能是我不招蚊子。”他迟疑地说,其实想不起来在北房的时候有没有过。
慧平:“往日我也是经常被咬的,现在却是没有。”
他看了眼惊蛰,笑着说。
“可能和惊蛰呆久了,也就不怕了。”
世恩那个嫉妒啊,恨不得都要搬过来和慧平换屋子睡了。
谷生一遍涂药一遍挠:“这药还挺神奇,抹上后冰冰凉凉的,惊蛰,你是托谁买的?”
惊蛰摸了摸鼻子:“是,一个朋友送的。”
谷生不疑有他:“这样啊,真好,世恩,你怎么不是这样的朋友?”
世恩踹了谷生一下:“去你的,你怎么不是这样的朋友,嗯?是你不够有钱,还是站得不够高?”
谷生沉痛地说:“既不够有钱,站得也不够高。”
他们都是三等小太监,领的月钱,也比从前多。不过,再往上爬,就没那么容易。
直殿司内,偶尔还能见那三四十岁的,还在做洒扫的。
能成为掌司者寥寥。
位置就这么多,如果自己不想办法变通,也就只能这样持续着。
“听说,陛下这些天,一直都在上虞苑。”世恩涂完药,将衣服穿回去,“早知道,我先前就去了。”
之前上虞苑有意收人时,他们几个还曾聊过。
谷生:“算了吧,要是经常在陛下的跟前出入,有几条命都不够杀的。”他的声音轻轻,不敢说得太大声,就仿佛这是什么禁忌。
这也的确是禁忌。
徐嫔和章妃的惨状就在眼前,她们这些做主子尤不可避免,这底下伺候的人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
要是每天都要在景元帝跟前晃悠,谷生觉得自己可能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世恩:“你想去伺候陛下,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运道。”他埋汰了一句,也不是谁都能那么“幸运”出现在皇帝的跟前。
至于章妃……
他左顾右盼,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这话,我只同你们说,你们千万别说出去。”
其他几人点头,世恩这才用一种恐怖里夹杂着几分兴奋的语气说道:“其实,章妃娘娘……好像偷人了。”
谷生和慧平的眼里都是大大的惊讶。
惊蛰也是。
可他惊讶的是世恩的消息渠道。
……这是怎么探听出来的。
世恩:“我有个朋友,是巡逻的侍卫,据说他曾看到一个像是章妃的身影在……咳,但那是大半夜,他害怕,又不敢去探听。一直都藏在心里,直到最近……”
其他两人听了后,脸上都是一副非常古怪的表情,像是同情又还是觉得害怕。
惊蛰:“世恩,你这嘴巴可真的是大。”
他轻声感慨。
那朋友既然都能把这话同他说,怎可以转身又和他们说。
他是知道章妃出事的原因。
可后宫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也没有消息外露。
这可能是太后封锁,也可能是皇帝在乎颜面。
不管到底是谁压着消息,都足以说明,上头是不希望这样的风声流露在外,这要是一个不慎传了出去,追查下来,这可是一个都逃不掉。
谷生和慧平都不像他这样压不住倾吐的欲望,唯独世恩他是真的担心。
世恩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点头。
其实他敢说,也只敢和他们几个说。
其他人,他是一点都不敢。
不过……惊蛰微眯起眼,这消息到现在都没有泄露,可能也不是因为景元帝,更是因为太后。
如果容九说得没错,那景元帝其实不在乎被人戴绿帽,都能干得出来这些肆意妄为之事的人,想必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若是这传闻暴了出去,虽然面上不好听,可是景元帝动手就成了事出有因,虽然也会惹来不好听的传闻,但远比现在要好太多。
……如果是太后压着,那目的就很明显。
至少现在景元帝,的确惹来了许多惶恐,生怕他又随性杀人。
但再是怕,他依旧稳稳当当坐在皇位上。
有时,惊蛰也很是佩服这位皇帝。
这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仍是这般淡定恣意的心态,他要是能学习几分……
罢,他可不敢往景元帝身边凑。
有一个容九,就已经非常让人招架不住。
再去殿前伺候,惊蛰生怕自己会短命。
不过,说到容九……
其实上次和容九见面时,惊蛰就曾试探过,容九和景元帝能不能说上话。
惊蛰迄今还记得容九打量他的眼神,嗖嗖冷,阴凉得好像穿堂风。
“你打算去殿前伺候?”
“想多了你。”惊蛰立刻说道,“我可没你这般大的胆量。”
容九垂下眸,打下少少的暗影。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惊蛰就把之前明雨和他说的话,又说给了容九听。
“我在想,或许钟粹宫里,有些不太对劲。”惊蛰委婉地提醒,“我记得有段时间,贵妃娘娘,不是经常出入乾明宫吗?”
容九:“你这朋友,是明雨?”
惊蛰方才说话时,并没有仔细提起来,是谁说的,只说是御膳房的一个朋友。
惊蛰“啊”了一声:“对,是他。”
这是重点吗!
怎么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容九神情莫测:“你俩的关系,倒是好。”
行。惊蛰这下听出来。
好浓的醋味。
……不是,容九有时候,在意的都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惊蛰:“我和他就是朋友。”
“非常好的朋友,”容九意味深长,冷淡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凌厉,“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
惊蛰羞恼:“难道你没有?”
“没有。”容九冷漠地道,“不存在过。”
惊蛰下意识抿紧了唇,抬头看了眼容九,试探着说道:“……那,关系没那么好的,能说得上话的……”
“也没有。”容九略有恶意地看着惊蛰,“谁敢同我做朋友?”
惊蛰讪讪。
哈,你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坏呀?
不对,他们刚刚说话的重点,分明不是明雨!而且他气虚什么,虽然容九没朋友是很可怜,可不代表他惊蛰有朋友有问题!
于是,惊蛰又重新将头抬起来,仰得高高的,非常理直气壮:“不要转移话题,我就是觉得钟粹宫的人不对劲,反正你在殿前伺候的时候,要离他们远远的!”
惊蛰是想完成任务,免得景元帝被黄仪结给坑害了,可他更担心容九。
马前卒都是最早出事的。
容九淡淡嗯了声:“莫怕,皇帝并不喜欢她。”
惊蛰从容九的话里听出几分言外意,若有所思:“……陛下是知道的?”
旋即,他皱起眉。
然后背着手在容九的跟前走来走去,又走来走去。
容九饶有趣味地看着惊蛰的小碎步。
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跟扑腾来扑腾去的小兽。
惊蛰猛地站定:“什么样的人跟着什么样的主子。”他眼刀飞向容九,凶巴巴地说,“你是个要死了也不说的性子,陛下是个喜欢作死的脾性,怪不得是主仆。”
他这话也只敢当着容九的面抱怨,到了外头,他可是不敢说皇帝半个字的坏话。
容九挑眉,而后,他竟是笑了起来。
好似冰山融化,那冷冽的气质也随之温和着。
他平时也笑。
淡淡的,冷冷的笑。
很少会笑得这么开怀。
惊蛰看得有些入神,直到被手指挑起了下颚,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就近在眼前:“看痴了?”他的声音还犹带着笑,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
容九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惊蛰这么想,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生涩地贴了贴容九的嘴角。
像是毛毛绒的挨挨蹭蹭,不得其法。
撩拨完,惊蛰顶着一张粉白的脸逃跑了,跑得贼快。
容九顺手一捞,居然还没捞住。
在逃跑这点上,惊蛰向来不逊色。
他对此,还有几分小小的得意。
容九的情绪很少,可一旦被挑动起来,就非常凶残暴戾。
惊蛰不想直面风暴。
他抱着膝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最近的天气真是好,暖烘烘的,连日的大晴天碧绿如洗,就是容易惹人发困。
等屋内就只剩下惊蛰和慧平时,能看到慧平小心翼翼地看向外头。
那动作,有点谨慎。
惊蛰:“怎么?”
慧平看起来,像是有话要和他说。
慧平:“惊蛰,我记得,你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
“明雨吗?”惊蛰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被打出来了。
慧平连忙摇了摇头:“不,不是明雨。”
毕竟,他是见过明雨的。
慧平比划了下:“是一个,看起来比你高大许多的人,应该是你除夕夜的那个,朋友。”也应该是那个经常给他送东西的朋友。
惊蛰清醒了点,唔了声:“对,比我高大的朋友,应当是他。”
他歪着头,清亮漆黑的眸子望着慧平。
“他怎么了吗?”
慧平吞吞吐吐:“不是他怎么了……其实,是胡立和我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他好像看到了你和他,走得很近。”
这事,胡立其实早早就和慧平说过,只是慧平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和惊蛰提起来。
胡立那日的说话更为直白。
“慧平哥,我没看到那人的样子,不过,他和惊蛰哥的动作,着实亲密。要是被人看到了,总归是不好。”
胡立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他会意外看到,也是那天他抄了近道。
那两人的身影其实都藏得很好。
如果不是胡立认识惊蛰,对他还很熟悉的话,他也未必能认出来。
惊蛰救过慧平,胡立对此自然非常感激。
尤其他后来知道慧平差点出事,是伍福拿他来威胁慧平后,更是气得牙狠狠,连着给惊蛰等人送了不少东西。
这一来二往,自然也是熟悉了。
所以觉察到这件事后,胡立并没有声张,悄悄返回了杂买务。
他试探过经常和惊蛰往来的郑洪。
郑洪并不知道此事。
虽然他总是嘲弄着惊蛰和那人的关系像是在养小情儿,可郑洪担心的是惊蛰这不良好的朋友关系,并不是真的以为他们是情人。
而直殿司……
更不用说。
根本没听过这样的传闻。
胡立查过后,放下心来。
这说明他的撞见,只是一次意外。
但意外能发生一次,就可能再发生第二次。惊蛰藏得再好,都有可能暴露。
胡立和惊蛰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情,他也知道慧平哥和惊蛰的关系很好,便悄悄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慧平。
慧平心里揣着这件事,已经有些时日。
他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能憋住这么些天已经非常厉害。
等慧平好不容易将这事说出来后,他的脸色已经发红,整个人像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样。
惊蛰微讶后笑了起来:“分明是我的事,怎是你害臊成这样?”
慧平:“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他想起刚才惊蛰的叮嘱,连忙又补了一句。
“胡立肯定也不会。”
惊蛰:“我自是相信你们的。”
胡立知道这件事后,不是急哄哄来找慧平,而是自己先查了一遍,足以说明他的缜密。
他这样的人,尤其在他在乎的兄弟慧平与他是朋友的前提下,胡立是不会贸然做出不该做的事。
“你,你和那人,真的是……”
其实慧平有点猜到。
远在胡立来找他之前。
只是他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只知道,惊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见他。
没想到会是个男人。
而且还是个气势很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