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金明只是直殿司的掌司,又不是直殿监的掌印太监,能知道点朝廷的风波已是不错,哪里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不过,一些只言片语,还是略有耳闻。
“听说是从前的旧案,”姜金明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太后已经去了几次乾明宫,可陛下不肯见她。”
太后当年能入主中宫,和她出身黄家有着偌大的关系,而她在成为皇后后,又庇护着黄家。
这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景元帝想要对黄家动手,太后怎可能甘愿?
可景元帝不见太后……
那是不是说明,这一次的弹劾,其实正有景元帝的授意?
皇帝,对黄家动手了。
寿康宫内,再次铩羽而归的太后气得将殿内摔个稀巴烂,脸色都狰狞起来。
自从景元帝在寿康宫杀了章妃后,太后就有这种隐约的预感。
从前皇帝虽然肆无忌惮,可和太后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带着一种扭曲的和平。
那时,景元帝暴躁嗜杀,整个后宫一直笼罩在压抑的氛围里。尽管如此,太后却无比怀念那段时间。
因为,那时的景元帝透着一股陈旧的腐烂气息,仿佛随时随地都能从石像崩塌成石块。心照不宣,太后和皇帝都知道,皇帝可能要死了。
景元帝在位,虽然手段残暴,可勉强算得上勤政,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该做的事情也做了,身为一位皇帝,他或许不够仁慈,可政事上却没什么差错。
倘若他要死去,却没有任何的子孙后代,这无疑是一大麻烦。
而在景元帝几乎不可能有后代的前提下,兄死弟及仿佛就成为某种必然的选择。
或许是为此,景元帝待几个手足,还是有点手下留情。
虽然不多。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太后意识到,这头昏昏欲睡,对许多事情并不感兴趣,也不在意的凶兽,忽而睁开了眼。
他不仅是睁开了眼,更是露出了狰狞残酷的内里,比之以往更要发疯,也更加癫狂。
太后本来应该高兴。
景元帝越是肆无忌惮,那岌岌可危的声名,就更剩不下多少。
满朝文武对景元帝的不满,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当初皇帝在登基伊始就屠杀官员的行为,早已经惹怒了他们。正如干燥的草垛,只待一把火苗落下,就能彻底吞噬掉一切——
可偏偏,太后留意到了异样。
景元帝醒了。
或者说,是他愿意重新睁开眼,注视着整座皇城。
她能嗅到令人不安的变化。
本该手握权杖,在皇位上腐朽老去的天子,不知何故注入了鲜活的气息,仿佛活转了过来。
景元帝召见了太医院的宗御医。
乾明宫的消息,太后探不到,可太医院,她还是能插手一二。
对于这位宗御医,太后自然查得一清二楚,毕竟他是经由皇帝的手进来的太医院。
这样的人物,不仔细查一查,怎么能行呢?
他年纪四十来岁,性格有些古怪,常年不在太医院,反倒是在京城的各处坐诊,免费给穷苦百姓看病。
而且,尤其喜欢看疑难杂症。
如果在路上看到令他心痒痒的病人,他会立刻上前询问,如果病人愿意被他看病,那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遇上那不乐意的,他就将人给砸晕带走。
是一位非常独特彪悍的大夫。
这样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在太医院蹉跎了这么久,却迟迟不肯离开的原因……结合他的怪癖,太后自然能猜得出来。
能勾得住宗元信在太医院坐镇,只可能是因为景元帝身上那毒。
而现在,景元帝召见了宗元信。
在过去数年间,他从未有过任何一次,让任何太医踏足乾明宫!
景元帝,不想死了。
太后掰住桌角,露出无比阴冷的表情:“说不想死就不想死,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扫向身边的女官,语气森冷。
“去把贵妃给我叫来。”
当消息传到钟粹宫时,黄仪结正在给自己描画着眉毛。铜镜里的贵妃瞧着,正是如玉的年华。
雨石站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将玉钗给戴上,欲言又止。
黄仪结看着镜子中的雨石,笑眯眯地说道:“有什么想说就说,咱们两个的关系,还需要这么躲躲藏藏吗?”
雨石:“娘娘,黄家被弹劾,若是真的出事,那……”
黄仪结平静地说道:“黄家,不会出事。”
雨石并没有松口气,因为来自寿康宫的传召,就跟催命符一样,令她露出焦虑的神情。
“可是娘娘,这次,黄家是因为旧事被查,也不知道那该死的言官,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要命的证据……”
身为贵妃的亲信,雨石自然比其他人知道得要更多些。
黄家,是在大半月前被弹劾的。
起初言官上奏之事,只是一些小事,如侵占良田,逼迫良民为奴等等,这些在世家大族看来,也不是多大的麻烦。
谁家没有不着痕迹地兼并良田?那样绵延百亩,千亩的族田到底是怎么诞生,想必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有了地,自然是要足够的农奴去做事,于是采买也就跟着出现了。
黄庆天也是如此,哭诉几声,辩解几声,这事情就这么过去。
过往多年,一直如是。
可这一回,这言官却不知道从哪里掌握了证据,硬生生攀咬着他,就像是一条疯狗。
尽管黄家是太后的娘家,可一旦言官占据了上风,那些闻风而动的谏官,也会随之而来。
纵是圣人,都经不起锱铢必较,更不说黄庆天了,早前那几日,的确是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事情总是会摆平。
不外乎权钱名。
只是,就在黄庆天以为此事已经结束,稍稍安心不到两日,户部左侍郎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朝堂上揭发户部尚书黄庆天在十三年前的贪污案里,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下官,隐瞒自己才是真正贪污之人等种种罪行!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
十三年前,黄庆天还只是户部侍郎,就坐在原本左侍郎这个位置上。
户部出了贪污案,哪怕判处下来和黄庆天没有关系,可黄庆天还是被外放了几年,才又重新回来。
在官场上几经轮换,再一次成为户部的官员,却已经是户部尚书这样的高位。
当年那件贪污案,不少人还留有印象。
正是因为黄庆天在那次事件里秉公处理,非常果断,这才给人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如今,户部左侍郎,却站出来揭发,当年此事全是黄庆天所为,这怎能不叫人震惊!
而这位左侍郎的手中,还真的有证据。
一份,非常至关重要的证据。
一想到这,哪怕是黄仪结,眼底都不由得流露出淡淡的担忧。
雨石非常熟悉她的情绪,低声说道:“娘娘,太后那边……不若,还是回绝了吧。”
她们都清楚,这一次太后叫贵妃过去,是为了什么。
自打黄家出事,太后几次三番想要和景元帝见面,可是乾明宫却闭门,谁都不见。
哪怕是太后,也只能站在宫门前枯守。
太后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
黄仪结淡笑着摇头,轻声说道:“雨石,当初我们做了选择,选了入宫来,所以得以活命。如今,已经是回不了头。”
她在雨石的服侍下换好了衣服,笑吟吟地抬起头,有几分叹息。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夏日的天气翻脸非常快,清晨还是艳阳高照,眨眼又是倾盆大雨,这雨势大得惊人,不管下午有什么事,都不得不被这瓢泼雨势给按下。
惊蛰站在最上的台阶,有些忧愁。这么大的雨,今儿怕是见不了容九。
今天可是十五。
轰隆隆的雨幕里,有人冒着大雨匆匆跑来。
惊蛰随意看了眼,发现居然是云奎。
他抓了把伞冲进雨里,将伞撑在了云奎和自己的头上,扯着声音在雨里喊:“你疯了吗?这样大的雨,过来做什么?”
云奎也跟着喊:“出事了!”
他的力气大,抢过惊蛰手里的雨伞,像是夹着小鸡仔那样带着惊蛰飞快地躲回屋檐下。
“没必要给我伞。”云奎浑身都是水,捞着下摆在拧,看着同样湿得差不多的惊蛰道,“你看着可没比我好多少。”
惊蛰望着那把质量贼差的伞,要不是刚刚突然破了个洞,还没这么凄惨。
“出什么事了?”
惊蛰抹了把脸,将摇摇欲坠的冠帽扶正,抬头看着云奎。
云奎看着暴躁的老天爷,和那几乎往下倾倒的雨水,郁闷地说:“你是没看到,宫道外的水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虫子。”
“虫子,什么虫子?”
惊蛰的神经被敏锐扯动,下意识追问。
云奎本来要赶去见姜金明,不得已,又带上了惊蛰。
他有点惊奇。
惊蛰本不是这么好奇的人。
惊蛰自认为他的好奇心,的确没那么重,可刚才云奎说的话,他却本能觉得不对。
去的路上,云奎三言两语地将事情同惊蛰说了个清楚。
皇宫内各处草木浓密,一到夏日,就有蚊虫叮咬,这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岁,还没到夏日,就时常有人被咬得难受。
这事,惊蛰也记得。
“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雨水多,蚊虫也多。今儿不是下雨嘛,结果杂买务的院墙外,不知怎的爬出好多黑黢黢的小虫子,顺着水四散离开了。”云奎只要一想到那个可怕的画面,就不由得哆嗦起来,“杂买务和直殿监离得近,我赶着回来看看。”
顺便把这件事早些告诉姜金明。
惊蛰的心莫名沉下来,眼见姜金明的屋门就在眼前,他却停下了脚步,“云奎,你去就是,我回去通知其他人。”
云奎点了点头,看着惊蛰转身就跑。
惊蛰跑得飞快,一下子闯入自己屋子里,到处翻箱倒柜,把慧平吓了一跳。
“惊蛰,你身上怎么这么湿?你在找什么?”
惊蛰顾不上回答,翻了好一会,才总算翻出来一盒香。
打开一看,里面还剩下十六根。
惊蛰迅速将香给燃了起来,而后,一点都不怕烫,拧着那些灰在自己身上乱涂,而后取出一根,把剩下的交给慧平。
“点起来,让其他人都一起呆在这屋,不要出去,紧闭门窗。”惊蛰快速地嘱咐,“如果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动静,最好不要开门。”
慧平不知所以然,眼睁睁地看着惊蛰翻出油衣披在身上,又冲了出去。
那件油衣被桐油涂抹过,很能防水。
是惊蛰的朋友送给他的。
云奎和姜金明还在屋内说话,就听到外面咔哒一声,惊蛰非常莽撞地推开了门,连一声通传也没有。
姜金明还没沉下脸来,就看到云奎霍然站了起来。
他能看得出惊蛰脸上的焦虑。
惊蛰:“云奎,这个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那根还没点燃的香。
“这香能够驱虫,可以先点上。如果不够,在剩下一小点的时候,带着掌司去我屋,慧平还有剩下的一些。”
惊蛰飞快地说着。
云奎皱眉,往前一步:“你要做什么?我和你一起去。”
惊蛰后退一步,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要出去看看,总之,如果听到异动,记得紧闭门窗。”
他的话说完,转身就冲进了雨里。
云奎想要拉也拉不住。
惊蛰怎么这般灵活!
姜金明拉住要跟着出去的云奎,皱眉:“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冒冒失失。”
云奎刚才和姜金明的话只说了一半,迫不得已,只能匆匆地把后面的和师傅说完。
姜金明面色微变:“爬虫?”
云奎点头:“密密麻麻都是。”
这种可怕惊悚的画面,不怪云奎为何要回来一趟。毕竟那些可怕的浪潮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云奎生怕它们顺着水流窜到直殿司来。
姜金明虽很感动,却也很敢动。
他一巴掌甩在云奎的后背上,厉声说道:“什么都不知道就贸贸然往外冲,你是,惊蛰也是,一个个都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云奎委屈,他都没来得及拉住惊蛰呢!
雨水浇打在头顶上,不断带走身体的温度,泡得人手脚发凉,呼吸十分急促。
惊蛰哈着气,在离开直殿司的路上,果不其然看到了许多密密麻麻漂浮在水上的小黑点,倏忽而过,非常诡异。
不过,每当那些小黑点要靠近惊蛰时,就会突然疯狂逃窜,好像他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大概是那香。
惊蛰粗暴地用香灰涂抹了自己一身,又用桐油衣挡住雨势,尽可能保留那个味道。
他已经一路走到了分叉口,那些怪异的迹象并没退去,在这倾盆大雨里,反倒扭曲出一种地狱洞开的可怕感。
惊蛰有种倒霉的预兆。
这样夸张的阵仗,再加上他之前的种种猜测,该不会是……
【任务六失败】
惊蛰骂了一声,这贼老天的,还真的给他猜对了。
这还真是她弄出来的!
她用的不是毒,是虫……是蛊虫吗?
这铺天盖地的玩意,要是真的齐聚在一个人身上,怕是生生能把人都给啃成骷髅了!
太后的目的是景元帝,那黄仪结的目的,也会是景元帝!
景元帝在哪?
惊蛰的心甚至有几分惊恐。
因为,景元帝所在,也会是容九所在!
【随机buff:我为王】
【效果:在48h(约24个时辰)内,凡肉眼看到宿主的生命体,都会奉宿主为王,臣服在你的脚下。】
【备注:极端情况下,会引发过激反应,还请小心。】
惊蛰:“……”
什么王?
疯了吧!
惊蛰难以想象,要是他用着这个buff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其他人扑通一声跪下来……那得是多可怕的画面!
是不是还得庆幸只是王,还不是皇帝啊!?
惊蛰焦虑地抿住唇,手指冰凉得很。
一直在雨里走动,身体很快就会失温,他的体温,已经比寻常时候还要冷。
……好冷,好像暖和点。
惊蛰本能这么想。
[温暖……温暖……]
[母亲,要温暖……嘻……]
[覆盖,覆盖,覆盖。]
[害怕(孺慕)害怕(孺慕)害怕味道(孺慕)……温暖(冲)]
隐隐约约,他察觉到了细微的声音。
那很弱小,几乎弱小到听不清楚,是错觉吗?惊蛰随意地看了眼水面。
忽然发现,原本能淹没靴子表面的水上,正堆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它们一只叠着一只,朝着惊蛰的方向涌动。
惊蛰毛骨悚然,它们是要冲他来?
他拔腿就跑。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黑点冲着他蜂拥而去,好似追随着他的步伐。
[母亲……母亲……]
[保护,保护。]
[可怕的味道。母亲。保护。]
惊蛰欲哭无泪,你们害怕就不要追啊,我也很害怕啊!
……他怎么,突然能够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了?
惊蛰在狂奔里,意识到那个buff的可怕之处。
怎么连虫都能影响啊!
而且还叫母亲?!
叫错人了,你们应该去叫黄仪结!
【许多虫类遵循着母系社会生活,它们的王是母亲,这个叫法没错。】
惊蛰:“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他要被这群疯狂的黑虫给吞没了啊!
就算在这个buff的影响下,它们不会对惊蛰做什么,可他要是任由这些黑虫爬上自己的身体,那惊蛰一辈子都甩不掉这个可怕的阴影。
他在疯狂逃窜之下,也没看清楚路,只朝着没虫的地方跑,最终连滚带爬地逃进一处殿宇。
暴雨淹没了他的脚步声,让惊蛰得以瑟瑟发抖地躲入屋檐下。
不知为什么,那些黑虫追到这里后,就没有再继续靠近,惊蛰能隐隐约约察觉到它们那边蔓延来的感觉,可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是要和虫共感啊!
惊蛰想哭。
他抹了把脸,发现刚才在逃跑的时候,没来得及盖住兜帽,不少雨水顺着空隙落进来,把香灰冲淡了许多,得亏它们没跟进来这里。
惊蛰撑着外金柱站起来,一边擦着雨水,一边抬起头,赫然发现,这不是老地方吗?
一路低头乱跑,竟然又跑到奉先殿。
他和这里,似乎有着莫名的缘分。
在这滂沱的暴雨声里,惊蛰隐隐约约听到内殿,似乎还有什么动静。
他以往的耳朵是很灵,可也没灵到这个地步。应该是buff的加强效果,让他能够感知到范围内存在的生物……大概……是人吧?
惊蛰的脸色有几分古怪。
希望是人。
他再承受不住被异类狂追的恐怖感。
惊蛰跟从着感知走,小心翼翼地在殿门处听着,不敢探头。
“……你……知道……”
听起来似乎是个女声。
有几分熟悉。
“……惊……奇怪……味道……”
似乎说话的,一直都是一个女声。
那殿内,至少有两个人。
最起码这个一直说话的,那个口吻听着,像是在和别人说话。
只是对方沉默寡言,一直没有回答。
这种感觉,和容九倒是有点相似。
“……容……今天就是……死……”
容什么!
什么容!
惊蛰的小狗头似乎被猛地戳了一下,整个人激灵了起来,猛地探出头往里头瞧。
殿内正如惊蛰猜测的那样,正有两人。
也只有这两人。
一个站着,一个被捆着坐在地上。
站着的人,是黄仪结。
而坐着的居然是容九!
惊蛰大为吃惊,怎么可能是容九?皇帝呢?坏!把容九当替身丢在这里,自己跑了吗?
再没有什么谋而后定,在黄仪结朝容九走去时,惊蛰迅速地钻进殿内:“住手!”
殿内两人都顺着声音看来。
不管是黄仪结还是容九,两人的眼神都非常古怪,盯着他的样子,就好像要在他的身上钻出个洞。
是buff的效果吗?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有一种惴惴不安,却又说不清楚,这种不安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惊蛰硬着头皮说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人,飞快又将视线收回来。
“娘娘怎么在奉先殿身边,没有别人伺候,可要奴婢去为您传唤?”
贵妃没有穿着华丽的服饰,一身装扮都很是利索,带着淡淡的冷意。她停下动作,反倒朝着惊蛰走去。
“不必。”一边走,一边含笑说道,“杀人,还是要僻静些好。”
惊蛰谨慎地绕着她走,朝着殿内挪了挪,“为什么要杀他?”
黄仪结似乎是听到什么笑话,笑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这话,惊蛰你该去问问他,难道他杀人的时候,会有原因吗?”
惊蛰沉默了一瞬,容九杀人有时的确很没理由。
“你是和他,有仇吗?”
惊蛰绞尽脑汁,拖延着黄仪结的动作。
“和他有仇的人,不是我。”黄仪结淡淡笑了起来,“而我,只是一把刀。”
“可是,你找错了人。”
惊蛰终于拦在了容九和黄仪结的中间,谨慎地说道。
“他是容九。”接近青年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是我的,朋友。”
黄仪结站定,眼神古怪地盯着惊蛰,而后,又落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身上。
“哈哈哈哈——”
她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透着几分怪异的嘶哑。
“容九,容九……哈,怪不得,容九……你可知道,他……”
黄仪结笑完,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正要说完这句话,就听到铮铮剑鸣。
那白刃亮得惊人。
自下而上,一把锋利的软剑刺穿了黄仪结的小腹,啪嗒,啪嗒——
大朵大朵的血花溅落下来,弥漫着古怪的血气。
“唔哈……”
黄仪结捂着嘴,跪倒在了地上。她的手抓着那把软剑,按出了许多的伤口。
“你……”
倏地,那软剑抽了回去,割开了更多的痕迹,“你……没有……”黄仪结挣扎着说,“中……”
“自然没有。”优美的嗓音冰冷如刀,正似刚才扎穿了黄仪结身体的锋芒,“有人总是喋喋不休不可乱杀人……”
窸窸窣窣的动静,贴上来的体温,那把声音,就在惊蛰的身后,就在他的头顶,森凉地落了下来。
“我试了。”
容九强有力的臂膀自后往前,搂住了瑟瑟发抖的惊蛰。
黄仪结看起来要死了,容九还顾着调情,这是什么毛病……哦,这也怪不了容九,毕竟是她先要杀他的……话说,为什么要杀容九,这不对,她不应该对皇帝下手吗……
惊蛰的脑子乱得很,他下意识往前走几步,要去看黄仪结的伤势,却被容九拉住。
“死不了。”容九不允许惊蛰离开半步,“她身体的蛊虫,会吊着她最后一口气。”
惊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身体都在哆嗦,虚弱地说道:“是外面那些……黑虫吗?”
容九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些不过是最低劣的蛊虫,只能啃咬人的尸体,将人变成白骨。”
惊蛰哆嗦得更厉害,这还叫低劣吗?刚才它们可是前仆后继,试图往他身上爬啊!
冰凉的手指抓着惊蛰的下巴,将人抬起头来。
“惊蛰,没有杀人,安分守己,我听话吗?”容九低头,凉飕飕的嗓音擦过惊蛰的耳朵,如此之近,“你……是不是该有什么奖赏?”
……在这?
又为什么……是奖赏?
惊蛰迷迷糊糊地和容九接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他在能来得及反应之前,就被容九带了进去。
恐慌,冰冷,畏惧的情绪交错而生。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异样聒噪的声响,近在耳边。
惊蛰毛骨悚然,猛地看向殿外。
那可真是惊天骇地的景象,密密麻麻的黑虫在殿外聚集,试图冲垮门槛进来,可又碍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迟迟不敢闯进奉先殿。
容九环抱着惊蛰,如同贪婪的怪物。
“嘘……惊蛰,莫怕……”男人的声音古怪,又含糊,带着几分异样的兴奋,“我在这。”
怀里的身体哆嗦,颤抖得越是可怜。
他就越是兴奋,扭曲的颤栗几乎压不下来。
这把火,如同燃烧的奉先殿。
火势不大,在雨水里,显得过分微弱。
可怪异的浓香,循着气流飘散出去,凡有风的地方,所到之处,皆是这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