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心事一重一重涌上来,像是一座座大山。
卫珣渊按熄了床头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周岚斐感觉枕畔缓缓凹陷了下去,男人支手撑在他的耳畔,呼吸与声音都近在咫尺。
“老实睡觉吧,有事明天路上再跟我说。”
这便是同意了的意思!
黑暗中,周岚斐怔了怔,眼眸轻动。
不知怎么的,自他的心底深处,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冲动。
他很想把在段家受到的那些不公正的对待以及那些对明日未知的惶恐说与卫珣渊听。
他一直在独自面对这些,说一点都不疲倦,是假的。
可他不该生出这样的念头。
他的这番无妄之灾难道不是卫珣渊一手造成的吗?
在段家寄人篱下,已经够如履薄冰的了。
“假如明天天塌了呢?”他苦笑了一声,低语道。
“那也有我顶着。”卫珣渊的指尖掠过他的耳廓,蜻蜓点水般,略略有些痒,“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语毕,衣料摩挲声簌簌,男人起身撤开,握住了周岚斐露在外面的脚踝,轻轻塞回被子里。
【作者有话说】
卑微小卫:你的心可以随便飞,只要人留在我这儿!
噩梦如海潮,一浪接着一浪。
他梦见了半个月前,段瑶逼着他去参加的那个奇怪的party,在场的人在宁城的家世背景都非富即贵。段瑶做东布置了Party上的餐食,每一样菜色都稀罕的非比寻常,像是旧时的祭宴。
餐桌上光怪陆离的声音画面形成了一个又一个赤红色的漩涡。
“这道虫草猴脑是以蝙蝠蛾科的幼虫钻进山猴的颅脑寄生,待脑软化后种植麦角菌培育,使猴脑、虫、草三物浑然一体,耗时一年,现杀现食,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道赤尾子母鹧鸪是让母鹧鸪生吞鹧鸪幼鸟,二者齐烹,方能保证子肉鲜嫩母肉嚼劲。”
“这坛定惊明目酒是取原鸮眼球榨汁,发酵七七四十九天,附上多种名贵草药泡制而成,饮之滋肾养血,使人双目炯炯夜能视物!”
......
觥筹交错,吹捧与夸张的笑声交融成一片,又烟花似的炸开,周岚斐翻来覆去,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几乎要窒息。
冷汗浸湿了病号服。
忽然间,依稀有人在他耳畔唱起了一支陌生的歌谣。
这歌谣的旋律陌生而空灵,不是当红的任何一种流行音乐,在润如珠煦如风的嗓音里,抚平了周岚斐躁郁不安的心,引领着他走出噩梦之门,迈进无争安宁的好梦窟。
周岚斐的眉终于一分分舒展了开来。
翌日大早,周岚斐醒来后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林帆给他抽了套血检查,没看到几个异常指标了,卫珣渊便跟林帆打了个招呼,果真遵守诺言带着周岚斐出了门。
姜棠蹲在病房门口翻白眼儿。
“拿来。”卫珣渊冲她晃手。
“凭啥!”姜小棠女士龇牙咧嘴:“那是常青哥送给我的礼物!我还一次没骑过呢!你那儿放着四个轮子的豪车不开,干嘛觊觎我的小摩托啊!!”
“今天限号。”卫珣渊垮起个帅脸说:“你以为我想骑啊,腿都伸不直,况且你还没成年,骑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沈常青就是买来馋馋你。”
“要你寡!馋我我乐意!话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共骑一辆摩托,都不感觉羞耻吗!”姜小棠女士怒吼道。
周岚斐还是有感觉到羞耻的,在一旁小声提议:“那不然我们打车吧......”
“打什么车?我对人过敏。”卫珣渊说,他把姜小棠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拿来吧你,回头给你重买一辆不就行了,给你买粉色的行吗?”
“我才不要粉色的呢!!渊哥!!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少女的心啊喂!”姜棠在后头怒吼。
卫珣渊充耳不闻。
他一手拎着车钥匙,一手圈着周岚斐的手腕,牵着人往车棚的方向走,一幅生怕人跑掉了的样子,周岚斐有点儿无奈,表情麻木。
走到那辆银色的摩托车跟前,卫珣渊从车厢里取出头盔,转而抛给了周岚斐,周岚斐接着愣了一下,道:“你不带么?”
“你带吧。”卫珣渊淡声道:“就差把‘不想让人看见我跟卫珣渊认识’写在脸上了。”
周岚斐抱着头盔不语。
卫珣渊兀自打开发动机,看起来并不多么纠结,语气中略夹杂了些冷嘲,“我知道,羽师洁身自好,最是不想跟我们这些人有任何瓜葛牵连,不然就是面上无光。”
周岚斐张了张嘴,似是想辩解,终究还是没有,默不吭声的将头盔戴上了脑袋。
卫珣渊长腿一迈跨上车,对周岚斐说:“抱紧我的腰。”
小周少爷大概是开始摆烂了,彻底放弃了反抗,他双手环住卫珣渊结实精瘦的腰际,感受着发动机的轰鸣,整个车身的震动带着他的耳根都在颤动发麻。
他阖了阖眼,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胡思乱想了没一会儿,肚子先开始叫了。
小少爷顿时感到一阵窘迫。
摩托车适时停下,周岚斐侧目,发现卫珣渊停车在一个早餐铺子旁边儿,老板递了两个塑料袋过来,里面装着蒸饺和包子。
“先吃早饭,吃完再跟我去果子山公墓。”卫珣渊说,转身将塑料袋塞到周岚斐的手上。
周岚斐眼神飘忽了一阵,小声道:“那个......需要我付钱吗?”
卫珣渊扭头看了他一眼。
小少爷的头埋的更低了些。
“不用你付。”卫珣渊说。
“那我能不能再要一个豆浆?”小少爷说,手指扯着他背上的衬衫,攥出了几道皱纹。
卫珣渊呼出一口气。
“豆浆,加两勺糖。”他对老板说。
周岚斐一怔,抬起头来,热腾腾的豆浆已经递到了跟前。
这早餐铺子的豆浆不是外面超市批发的密封饮料,现磨的一大锅在有些年代感的铁质容器里翻滚烹煮,色泽奶白浓稠,有人买,老板便用大勺舀了装在小小的食品袋里,扎紧了口头,插一根吸管进去,食品袋圆润鼓囊像个球,手感Q弹,被许多人拎着捧在手里,充满了烟火气。
周岚斐就着吸管吸了一口豆浆,甘甜与豆香混合,不淡也不齁,一切都正正好,他又咬了一口蒸饺,荠菜馅儿的,包子是笋丁肉馅儿的,鲜的要命。
卫珣渊就眼睁睁的看着小少爷的眼眸一分一分亮堂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甜豆浆!”周岚斐冲口而出,喜出望外道:“还有荠菜馅儿的蒸饺和三丁馅儿的包子,我也最喜欢!”
他仿佛问了个很无聊很愚蠢的问题,卫珣渊没有回答,而是翻了个白眼儿,例行公事的开嘲:“怎么?段家人连个包子饺子都不给你吃?”
提到这个,周岚斐的表情就萎靡了,他将吸管咬成了扁平的形状,又泄愤似的三两口把饺子和包子塞进嘴里,猛吸豆浆。
他吃的太急,唇角粘上了点儿星星点点的白汁,卫珣渊的眼神在那处停滞了两秒,伸出拇指来替他轻轻拭去。
周岚斐感觉到他在自己的唇瓣处不轻不重的揉按了两下,宛如在把玩一件喜爱至极的艺术品,隔着细腻的真丝手套,亦能觉察到皮肤上的温热。
小少爷怔了怔,胸腔里的那颗器官略略有些不受控制的乱跳了两下。
他急于摆脱这种异常的症状,眼光乱飞,而后落在了卫珣渊漆黑的手套之上。
他记得在赵永家的时候,男人还是不带手套的。
大热天的,这副手套带的虽漂亮,却未免有些突兀,像是为了掩藏些什么。
掩藏些什么呢?
手套下的手指......有些什么样的秘密呢?
“吃饱了吗?”卫珣渊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吃饱了。”周岚斐应了声。
“那走吧。”卫珣渊说。
果子山公墓离市区还有些距离,卫珣渊的摩托车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便看见北面出现了郁郁葱葱的一片矮山。
两人先后下了车,周岚斐一眼便瞧见了入口处,附近设有不少小摊,卖的多是些自家种的菊花、手工折的银元纸钱之类的。眼下不是中元节,祭拜的人不多,这些小摊的生意冷淡,摊主们也大多愁眉苦脸的,周岚斐沿路走了一阵,发现这些祭拜物品的单价都虚高的不像样子。
“单价定的这么高,怕是不会有人买。”他拿起两支标价150块的菊花,轻轻摇头。
“我们也不想的啊。”摊铺后面的妇女摇头叹息:“可这是谭老板定的价目,卖低了,我们连谭家的税金都付不起......”
“税金?”这个词于周岚斐而言,陌生的很。
“果子山公墓在前两年私有化了。”卫珣渊在他身畔,解答了他的疑惑:“法人叫谭余,其祖父叫谭贵德,是早年爱侽妇产诊所的经营者。”
“公募私有化?”周岚斐诧异出声:“那里面的墓怎么办?”
“自然是一起被划为谭家的不动产了,我听说从去年年底开始,上坟需要花钱买门票,门票钱谭家收三,段家收七。”卫珣渊道:“门口的这些小摊贩本是自由经营的小本买卖,也被谭家收成了长工,公墓门前所有的祭品贩售点每月都需要上缴定额的税金,不够的话就会被驱赶,当街掀摊子。”
这番言论荒诞到让人简直无法想象是存在于在二十一世纪的事情。
“简直是不可思议。”周岚斐惊得喃声:“上自家坟要买门票。”
“这可不就是你们段家人做出来的好经营么?有政府项目作背书,谁敢说一个不字?”卫珣渊不阴不阳道:“谭家这位本是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工作,眼下愣是靠段家扶持,攒了不少的积蓄,怎么?你还觉得我是道听途说来的?”卫珣渊轻轻一嗤:“你可以随便抓一个这里的摊贩问问,看看我是不是骗你的,又或者——”他一把抓了周岚斐的手,往公墓入口处走过去。
入口处的岗亭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横着三部手机炒股,面对万里江山一片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周岚斐与卫珣渊二人走近了他也没发现。
周岚斐抬着眸子,岗亭的玻璃上居然真的贴了一张价目表,上面写着非法定节假日60元/人,法定节假日120元/人。
小少爷活活给气笑了。
他屈指叩了叩窗玻璃。
“干嘛!”谭余正烦着,闻声拉开窗,恶声恶气的吼道:“先转账后开票!”
“我来祭拜自家先祖,为何要先给你钱?”周岚斐皱眉道。
“我平时帮着看护你家先祖的骨灰盒,不得给点辛苦费啊!”谭余头也不抬,显然对这番说辞熟练至极。
“挣这份阴损钱,你也不怕孽力回馈么?”周岚斐道。
“孽力回馈?”谭余终于抬起头来,瞟了一眼跟前这斯斯文文的小少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祖上是谁!我们谭家人没别的好,就是命硬!我爷爷谭贵德可是出了名的百邪不侵——”
“这话我信。”卫珣渊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洋洋自得,在一旁仰起头,以掌心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听说你爷爷的骨灰坛子在这果子山的山顶占了一处风水宝地,躲还是谭贵德会躲啊。”
谭余品着对方这话怎么怎么就是不对味儿,拧着眉头瞧过来:“说什么呢你——“少啰嗦,要么给钱要么滚蛋!”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岗亭外空空如也,方才还与他说话的那两个人皆不知所踪,谭余呆了两秒,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冷汗,猛地从桌子前站了起来,一把将那三部炒股的手机拂到旁边去,推门而出直奔监控室。
虽然装有几十台监控仪,全面监控着果子园公墓的关键地带,但谭余平时基本不来看这些监控,毕竟正常人谁会来墓地搞事情啊!
然而此刻,他一台一台屏幕扫过去,愣是没有看见那个男人和那个少年的身影,这两个人的行踪堪称鬼魅,谭余只觉得后背生寒,末了他看见一台显示屏的画面仿佛受到了干扰般的一黑,他忙扑过去,一把按住了金属的屏幕,一丝黑雾在画面中央弥散,而后那个黑衣男人和少年人的身影出现。
这画面比恐怖片不遑多让,从这大门口到山顶上,一般人用两条腿攀爬至少也也需要近半小时,这才过去多久?这两人是会瞬移吗?!谭余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死死的盯着画面,眼白里爆出了红血丝。
这个显示屏里监控着的是果子山的山顶最高处,是整个墓园里价格最高的一块地区,也是方才他口中所说的安置谭贵德骨灰坛子的“风水宝地”。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卫珣渊和周岚斐精准定位到了谭贵德的墓穴,两人一左一右包围过去,那黑衣男人一手抄兜,长腿抬起,一脚踹在他爷的墓碑上。
他爷的墓碑活像块麻将牌似的轰然倒下。
谭余:“!!!”
他目瞪狗呆,额角青筋直跳。
他又看见周岚斐弯下腰去,小心翼翼的从墓穴里把他爷的骨灰坛子抱了出来,旁边的卫珣渊单手朝他伸了伸,大概是想要接过来,小少爷没同意,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抱着他爷的骨灰坛子下了山,卫珣渊轻耸肩膀,而后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朝着摄像头的方向昂首看过来。
隔着屏幕,谭余感到整个人菊花一紧,呼吸一滞,仿佛根本没有这层厚厚的屏幕,卫珣渊就是在与他对视一般。
男人摘下了□□镜,露出一张苍白的零死角的帅脸,蔚蓝色的眼睛冰冷璀璨,他冲着摄像头微微一笑,下一秒,整个画面静止住,定格在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之上。
卫珣渊的模样在这些万花筒般光怪陆离的花纹折射下变得有些扭曲,就连那笑容也充满了妖冶和阴鸷,谭余冷不丁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人也随着监控仪的暴毙而一整个裂开了。
谭余好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爷的坟头被人爆了!骨灰坛子都被人给掘走了!!
面对如此猖狂损德的事情!他理论上应当立刻出面去阻止拦截才对!!
可谭余不敢。
他脑海里全是那个黑衣男人的样子。
在摄像头下嚣张跋扈,冷冽残忍,还有着非人的诡异力量!
他这种时候露面去拦,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啊!
谭余哆嗦着手去摸旁边的座机电话,他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把听筒拿起来,拨了一串号码过去。
“喂?......喂!”他抖抖索索道:“我我我是谭余,果子山公墓的那个谭余,我想找段,段少爷!”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片刻后冲着听筒声嘶力竭的嚷嚷道:“见鬼了段少爷!!我在果子山公墓这儿见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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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挫骨扬灰!”
大终南阵的运转戛然而止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段琛本是不信,派人在附近搜寻了好几个小时,愣是没找到一具妖怪的尸体,反而被许多饱受骚扰的住户瞪了白眼,碰了好一鼻子灰。
事已至此,段琛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斥资数亿打造的大终南阵运转不良似乎已经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黄了一件正经事,段瑶倒是如释重负,恨不能立刻长了翅膀飞走去度假,招呼也没打一个就拎着包包愉快的走了,相比之下段琛却整个人都不好了,要知道他可是被视为段宗稷继承人的存在,被段宗稷乃至政府官员寄予厚望,此事办不好,先不说前途如何,段宗稷第一个不会轻饶了他。
暂时打道回了就近的五星级酒店,段琛阴沉着脸,电话招来了大终南幡制造项目的负责人。那负责人几乎是从套房门口膝行进来的,恨不能给段琛磕头。
“几个亿的项目啊!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就黄了!一只妖怪都没抓到!连跟毛都没有!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肯定是你们这群王八蛋里有谁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了!”段琛砸了个水晶烟灰缸过去,将那负责人的额角砸的血流如注,“你今天特么的不给老子一个说法,就等着以死谢罪吧你!”
帮段家做事,平日的工作总是不可避免的要接触一些玄学阴鸷之物,天长日久,难免会沾上脏东西,段家会统一给他们派发些开过光的物件,保家宅平安,运势顺遂,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若中途被辞退了,段家便会收回这些物件儿。没了道光庇护,总有些倒霉鬼会被脏东西缠上,意外丧命,死的不明不白。
可成为段家麾下的打工人,平日里都拿的工资是普通人的好几十倍,就连社会地位都要比同行业的竞争者更高一些,看人可以用鼻子看,所以即便有些风险在里头,仍然挡不住人们挤破头的去应聘。
那负责人此刻还穿着笔挺的西装,往哪儿一站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的模样,此刻却鼻涕眼泪横流,连声说去联系工人调查,求段琛大发慈悲再给他一次机会,段琛被他哭的愈发心烦,翘着二郎腿看窗外的景。
脑海里,那根莫名歪斜斜的降香檀旗杆儿始终挥之不去,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固定杆子的时候都用了专门的捆锁,甚至还往地下打了一米多的地基,照理说就算是八级大风也不至于让这几根杆子拔地而起直至倾斜。
他们调取了附近的监控,但好几个关键的摄像头点都出现了迷之信号干扰,要么黑屏要么雪花,什么也没捕捉到。
所以当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是谁搅黄了他们的大事?
这时,门被敲响,先前段琛带出门去的安保团队一个接着一个的涌进门来,他们蔫头耷脑的,在门前排成了一列,像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棒槌。
“怎么回事?”段琛正烦躁着,突然被一群人乌泱泱的挡着眼,心里头愈发不耐烦。
“大少爷,我们有事,有事禀报。”为首的保安队长结巴了一下,似乎有些心虚。
段琛掀起眼皮。
......
“怪鸟?”
“是的!”那保安队长搓着手讷讷道:“还不止一只,老大一个,飞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有火焰在燃烧,就像是传说中的毕方,可吓人了,我们不敢松懈,就开车分头去追了。”
“那追出结果了么?”段琛的眉头皱的愈发紧。
“没,没......”保安队长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心虚的不行了,“那鸟飞着飞着突然就没了,我们还奇怪,特意下车去找,结果就找到了这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几团灰烬和纸张的混合物用双手递呈到了段琛跟前,动作抖抖索索的。
段琛不耐烦的瞄了一眼,豁然一怔。
那几张纸被烈焰烧的面目全非,只留下边边角角,勉强能看清是些面巾纸的碎片轮廓。段琛伸手去拨了拨,拂去铺盖着的一层灰,露出了纸张上面不甚清晰的笔触。
“这是——”段琛瞳孔剧震,喃喃道:“是符文!”
下一秒,他怒不可遏的指着那保安队长的鼻梁,厉声骂道:“蠢货!居然被几只符鸟调引的团团转!!!”
那保安队长吓得一哆嗦,当即也要一同跪下了。
段家锻造的法器向来强悍贵重,无需人力加持,他们曾经见过段琛吹响了一只毫不起眼的短哨,而后方圆十里的无主野坟一夜之间全都爆地而出,无一漏网。
据说那哨音有驱鬼的作用,这就直接跳过了传统意义上的一系列超度认骨仪式,土地管理局也不用再忌惮什么,只需要安排清洁车将那些残碑遗骸统一清扫,便可将整块地皮空出,进行下一步的商业规划,不可谓不是省下了大把的人力物力。
这些年,他们跟着段家承接各种政府下达的定风波的任务,从来都是走个过场,因为他们知道,像他们那样声势浩大的装备阵容,只要往场子里头一安置,任凭是谁,是人是鬼,都会被克的死死的。他们从没见过真正的妖鬼,更加没有考虑过遇上那些真正的灵物异怪要怎么应付处理。
段琛抬手扶额。
事情的发展好像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许多。
化符成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这么大的鸟,逼真到骗过了那么多双眼睛,能制造出这些的,必定是业内人士。
只是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与段家对着干,在宁城怕是没几个。
会是谁呢?
便在这时,身旁秘书的电话冷不丁响了起来。
“又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段琛狠狠飞过去一记眼刀,厉声喝道。
他身旁的是个年轻的女秘书,穿着深色的职业套装,带着一幅略显刻板的黑框眼镜,身材婀娜,双腿笔直,面容姣好。
段琛挑剔又暴躁,身边换过无数个秘书,男男女女都有,显然,目前的这个是在诸多人选中素质较高的一个,面对他这毫无针对性的发作淡定非常,扶了扶眼镜框道:“哦,是谭余谭先生。”
“谭余?”这名字让段琛着意回忆了两秒。
“大少爷,就是果子山公墓的那位。”女秘书适时提点道。
“哦!是他呀!”段琛恍然大悟,露出了几分不屑一顾的神色:“他怎么了?”
“他说他见鬼了。”女秘书道。
“靠着死人堆吃饭,见见鬼有什么好稀奇的。”段琛冷笑一声。
“他说他很害怕。”女秘书道。
“人家上坟他收人家门票钱的时候也没见他害怕呀?”段琛翻目道:“现在犯什么毛病?”
“他说......对方偷走了他家老爷子的骨灰坛子。”秘书的声音妩媚妖娆,循序递进。
段琛的眸光终于一动。
“难怪啊。”他换了个坐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讥诮不已。
“这位谭先生大概很孝顺吧。”女秘书煞有介事道。
漂亮而无知的女人最是讨男人的喜欢,段琛看了眼女秘书真情感慨的脸,心底升起不小的优越感。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颇有些显摆的意思,娓娓道来:“知道为什么大户人家都要供奉祠堂吗?尤其要把那些混得好的先人的牌位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因为可以得到祖宗庇护?”女秘书道。
“可以这么理解吧。”段琛说:“祖上人的运势多少会牵连影响着后代人的运势,谭家那老头儿生前命硬的很,死后骨灰又被安置在了一处风水宝地,邪鬼难侵,多少是把谭家的香火运势延续了下去,他自己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所以若是这骨灰坛子出了什么岔子,别说后代的富贵荣华,身家安全,怕是连自己的转世前程也要毁了,听说过有句话吗?叫做骨灰得保,方投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