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标记—— by甜麦子

作者:甜麦子  录入:03-07

可他为什么这么累?心脏跳得比平常短时间内做了高强度训练还要快。
他闭了闭干涩胀痛的眼睛,视野陷入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打开车门,拉了很多次都没拉开,车辆发出尖锐的警报。
被这警报震醒,他匆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用力摁了一下。
在把自己关进车里之前,街上迎面走来几个人影,那几个人影围靠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周身涌动着青春活力的气息,秦段看到他们厚重外套底下的单薄校裤,袖口处时不时露出的一截校服上衣的布料。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几个是中学的学生,边大声说话边勾肩搭背地围靠在一起,这些都是只有中学生才能做出来的既幼稚又青春的举动。
他抬头向上一看,看到刻着几个字的巨大门牌,上面写着xx中学。
哦,原来他把车停在了一所中学门口。
这是一间规模很小的中学,生存空间被四周的商铺压缩到了极致,和他上大学前读的那所占地面积极大但地理位置偏僻的中学完全不一样。
他坐进车里,车辆发动时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在这期间他没说过一句话,准确来说是从听到萧越表白之后他嘴里没再发出过除了喘气之外的声音,嗓子眼被什么粘稠的东西糊住了,莫名干哑到说不出话来。
狭窄的中学大门从车窗上消失,也从他视野里消失,一切都静了下来,除了静寂里的心跳还有呼吸声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前段时间,萧越随手把拼装好的机甲递给他时,揪住他的衣摆笑他难以掩饰的笨拙。
可此刻万籁俱寂,秦段却觉得笨拙没什么不好的,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曾靠着自欺欺人的笨拙与迟钝度过了萧越不曾认识他的日子。
那些岁月里,萧越不曾知道他,不曾认识他——萧越从不知道他引以为豪的成绩,从不知道他满分的卷子会在每次年段大考过后被复印下发传阅到每个班去。
萧越只会把下发传阅的满分卷子随意地塞到乱糟糟的抽屉里,然后在没草稿纸用的时候翻出来,在上面打草稿。
萧越不认识他,甚至没见过他。
一股难以名状的钝刀子割肉似的隐痛浮了起来,秦段呼吸微微加重,那些尘封的回忆、他期冀着永远不要想起的记忆像无人能挡的潮水,决堤似的倾泄下来。
他猛地降下车窗,凉透心扉的寒风侵袭而来,他企图通过寒风将自己急促的心跳还有跃跃欲试着奔向远方的思绪拉扯回来。
他最终失败了,尘封的记忆仍然强硬地突破了封印,记忆的潮水涌来了,他无法抵挡。
时间拨回到很多年前,萧越第一次蹿到年段第一的位置上,将蝉联这个王座的秦段挤了下去。
当时所有人都有些讶异,连秦段本人也感到惊讶,萧越?
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名字。
但是他没放在心上,根据年级里的风评,他得知萧越是个喜好逃课,和同学老师打成一片的不安分因子,用年级里常对萧越叹息的老师的话来说就是——“萧越脑子聪明但不踏实,成绩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好过常驻在年段前十的踏实孩子”。
所有人都说萧越超过他靠的是运气,秦段也这样以为,他当时甚至不觉得萧越聪明,老师们对萧越的评价他只记住了零星的一句——“萧越是个不踏实的”。
就拿他蝉联第一这事来说,秦段自认自己的脑子已经算是聪明的了,如果他只有踏实勤奋而没有智力上的先天优势,他能常驻第一的王座?
显然不能。因此他对自己的智商有着强烈的自信。
同时对萧越抢了他第一这事不屑一顾,他可不认为这个突然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人能聪明到哪儿去,不过是个靠踩狗屎运得来的第一,他下次再夺回来就好了。
下一次考试,几乎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他果然将第一抢了回来。
他理所当然地拿回了第一的王座,正要恢复高枕无忧的姿态,稳稳地端坐在上面,那个叫萧越的Alpha又突然杀了出来。
是的,在那个学期的第三次考试里,萧越又一次抢了他的第一。
直到这时候,秦段才真正注意到萧越,萧越这个名字才真正开始在他心上留下刻痕。
当时他并没有料到往后的两年间,萧越这个名字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周围,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的世界,他并不知道。
所有事情大概早有预兆,从萧越第一次抢他第一开始,他的思绪就不可控地向这个年级里的“风云人物”倾斜而去。
之后的某节体能课,秦段记不清是哪一节了,那节体能课他们班和萧越他们班撞上了,准确来说是和逃课踢球的萧越一帮人撞上了。
他走近足球场边缘,几乎是没有阻碍的,一眼就认出了飞奔人群里的萧越。
高个子白皮肤的Alpha,他明明没见过萧越,可他非常笃定那个Alpha就是萧越,他不清楚他的笃定来源于何处——大概萧越确实是个十分出名的角色,在过去的时间里他即使没见过萧越,也可能曾听过萧越的名字,即使没留意过萧越,也可能曾在路上远远地遇到过。
或许,甚至有人曾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看某个方向,告诉他:嘿!萧越他们又在逃课踢球。
过去秦段没有留意过这些细枝末节,现在站在足球场边缘却能一眼认出萧越,笃定到像是萧越和他认识一样。
他在原地站着看了一会儿,目光紧随着那道生气勃勃的人影,那人影奔跑、跳跃、大叫,然后伸出小腿将弹射到脚边的足球砰的一声踢到球门里,球网被飞旋的足球踢得扯出一条长线,随即又被灵活的弹力挡回来。
那条转瞬即逝的长线印在了秦段的瞳仁里。
除了年段大榜上的名字以外,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了解萧越,第一次接触到萧越在现实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实里的萧越会特意旷课去踢足球,踢球时不断跑动的身影充斥着翻涌的活力,在扎堆的人群中,他个子出挑,皮肤白得扎眼。
球场过后,秦段又时不时从别人口中得知有关萧越的消息,有时候他没放在心上有时候会留意着听多一点,可也就止步于此了。
除了年段大榜上暗搓搓的交锋,他和萧越在现实里并没有交集。
秦段单方面开始和萧越在现实里的交集,起源于一本他很喜欢的杂志主办的演讲比赛,去年的演讲比赛学校推荐的是他去参加,他当时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没能赶上比赛,然而第二年,学校越过他,推荐了萧越。
秦段感到不可思议,他不能理解。
他从游泳馆出来,火急火燎地冲到教师办公室,他想问问老师:为什么学校推荐了萧越去参加比赛,而不是他?
老师轻飘飘地将他挡回去,他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演讲比赛决赛当天也是他竞赛结束的日子,在行驶的轿车上他突然想到这点,他出声叫停了司机,告别老师,下车后打了辆的士,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赶往决赛现场。
他在那里看到了萧越——在学校里散漫不经的某人褪去了那层懒散的皮,脸上洋溢着符合会场严肃氛围的严肃表情,他的语调随着稿子的内容变幻,时而激昂时而沉肃。
会场上的任何一个观众都没有秦段震惊,秦段震惊到了一种地步,那是某种认知被推翻的地步,他听到心底深处有什么牢固的刻板观念咔嚓一声碎裂了。
所有观众走后,他独自留在席位里消化那股前所未有的震惊,在这场自我消化中,他仿佛闻到了一股寡淡的柑橘气味自身旁的座椅传来。
萧越刚刚就坐在这里,就坐在他旁边,但他们根本是陌生人,萧越根本不认识他。
这样想着,他站了起来。
走上铺着厚重红地毯的台阶时,一只手拽住了他,逼停他的步伐。
红绳从袖口掉落,歪歪斜斜别别扭扭地挂在白得发光的手腕上,萧越把他当成没能及时离开的观众,客气地向他询问是否知道洗手间在哪里。
下意识的,秦段伸手将帽檐扯下来,完全遮住眼睛,闷头指了个方向,挣脱开那只拽着他的手,背着书包转身走掉了。
临走前,他看到了萧越细长手指抓着的奖杯,奖杯在记忆里模糊掉之后,他发现抓着奖杯的手上戴着红绳,红绳像朱砂一样,衬得那截发白的手腕沾染上了奇异的佛性。
很快,秦段又看到了那截红绳。
那天下午,正当他收拾书包,和许锐商量着等会儿回家打游戏,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一声响,是他们教室老旧的窗户被强力拉开的声音。
欻的一声,用了有些年头的窗户被人沿着缝隙推开,瘦长的手指敲了敲窗户。
窗边逆光出现了几个重重叠叠的人影。
萧越收回抵在玻璃窗上敲击的手,旁边的李砚岩开口叫了他们班里的一个Beta,喊他和他们一块儿打球。
许锐往窗边看了眼,看到萧越李砚岩后边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两个手里拿了篮球。他喊住出门那Beta,朝窗户仰了仰下巴,窗户边正是萧越那群突如其来、横行无忌的人。
他问:“你们......”
Beta摆摆手:“前段时间打了场球,认识了。”
秦段的视线都集中在萧越撑着窗框的手上,他是Alpha,骨架大,手腕那截骨头突出,骨头上像是没有血肉一样,直接将皮肤顶起来,皮肤上挂着红绳,红色的编绳衬得他皮肤白得刺眼,和那天突然从红毯上长出来的手腕无异。
萧越全程挺冷漠的,没说过话,只是有些肢体语言。
秦段知道他面部表情是舒缓的,只是没有像聊天那会儿笑意盈盈而已。和踢球的时候也不一样,踢球的时候特别有生气,中球了会和身旁人一起欢呼。
在窗户旁站了会儿,萧越就离开了,收起压在窗框上的手,转身往后走,顺手拿过一个人手上的篮球,径直走到楼梯口。
Beta出去后和李砚岩说了几句话,萧越也不急,就站在那里,目光随意地落在正在聊天寒暄的朋友身上,姿态松散地等着。
视线钻过敞开的窗户,秦段只能看到人影冗杂的模糊侧影了。
霎时,他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人觉得很奇怪很不真实,但同时又巨大到让他不可忽视。
此刻,他发现他和萧越之间的距离不过是教室内外,可是这段距离貌似比球场那天还远,又或者比演讲比赛当天、比他送卷子上楼在十七班门口遇到罚站的萧越,比此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远。
他不甚清晰地感到一种无可阻挡的距离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低头给司机发消息,让他把车开到学校后门。
许锐对他这样做感到诧异,他没做出解释。
走到后门时,远远就能听见学校后门的球场传来球鞋摩擦地面以及篮球砰砰撞击地面的响声。
秦段只是往那边瞟了一眼,接着揽着许锐出了校门。

第59章 曾经:讨厌
萧越追上来的时候,只看到仓皇逃跑的人影奔过马路,马路在两条街道夹缝之间,狭窄且长,人车乱行。
前进的脚步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逼停,他双脚一前一后停了下来,长风衣拍打在他的大腿上,卷出海浪般的弧度。
车辆的遮挡散去,他抬头向街对面看,那道人影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有几个路人的目光追随过来,仿佛想看清这场追逐戏的始末。
可连萧越自己,这场戏的主人公之一,也没看明白现在是个什么走向。
他脸上仍然保持着震惊和不解,头顶的路灯把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丝照出泛着光的毛边,奔跑使他呼吸急促,衣服底下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起伏着。
隔着一条马路,他站在路灯下,注视着停在路边的车辆慢慢启动,然后从眼前一闪而过,车驶进夜幕里,沿着狭长的街道行驶,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他眼睛瞪大了,他眼睛很少瞪得这么大,瞪着车辆离去的方向不放,似乎要一直瞪到十分遥远的地方。
良久,混乱的呼吸里蹦出句脏话,连着好几个无意义的脏词,翻来覆去全在骂临阵脱逃的某个人。
他之前怎么不知道指挥系的人跑这么快?
车子漫无目的地行驶了一段时间,从车前窗反射过来的景象可以看出驾驶座上的人正处于离魂状态,代表着清醒的魂魄早被抽干,留在了那条酒吧街上。
寒凉的风源源不断地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吹得秦段睫毛抖动,脸颊发麻,他才稍微从萧越带给他的三句话的冲击力里回过神来,他想,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或者谁疯了。
要不然他今晚怎么像在做梦一样?
萧越那张有着鲜妍五官的脸是梦中的景物,他嘴巴一张一合,声带与共鸣腔之间相互作用而发出的声音也是梦中的声音。
车水马龙的城市道路四处散射着车灯,当光线滑过他脸上时,他感到无尽的恍惚。
他没有选择将车开回学校,车子驶上一条褪去城市鲜丽外衣的冷清道路,这条路通向第一军区大院。
推开大门,亮堂的室内灯光驱散了笼罩着他的寒风,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将他从黑暗的遮蔽处里扒了出来,不止照得他浑身赤裸,还透视了他体内的器官,尤其是那颗心脏,包括心脏裹藏的重重心事都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突然有点不敢踏进这个明亮如白昼的地方。
除了在外头犯了错误,他从前从没起过不敢回家的念头。
不过.....他貌似没在外头犯过错误?因此,现在踌躇着不敢迈进家门是今生第一次。
他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就像不知道在大街上他为什么会突然跑掉。
愣愣站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一道惊讶的叫声打断他糟乱成一团的思绪:“段段?”
“你怎么回来了?”隐约听到大门传来的动静,秦母走过来,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杵在玄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姿势很像罚站。
听到她的声音,秦段抬起头,睫毛也跟着扬起,睫毛遮掩下的眼珠子露了出来,那两颗眼珠子一如既往的澄澈,像一块透明的湖面,可细瞧又能让人察觉出不一样,湖面底下是汹涌的暗流,暗流肆虐的夹缝里是难以言明的情绪,浓烈的情绪掩盖在伪装的平静下,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一条丧家犬,又或者是落水狗,淋了大雨、被人驱赶缩进屋檐的一个角落无处可去。
“怎么了?”秦母愣了下。
“怎么了儿子?”她迈开脚步跟上身形高挑的Alpha,边走边追问。
秦段把围巾拉到鼻梁上,又把帽子拽下来,整张脸藏在阴影里,企图通过这种手段逃避将他重重心事暴露得一干二净的明亮灯光。
“没什么,”他大步走向楼梯,迈开的步伐轻轻松松将秦母甩在身后,手指抓上扶手,“妈,我先上去了。”
太乱了,脑子太乱了,他现在根本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他闷头走上楼梯,毫无阻碍又极其迅速地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拉开门将自己锁了进去。
秦母站在楼梯中间的大平台上,困惑地注视着那道高挑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咔哒一声,身影消失不见。
太奇怪了。
她少见秦段这副落水狗的样子,难不成是比赛输了?考试没考好?
不至于啊,她想了半天,左想右想都不觉得自己儿子会因为这点小事不开心。
秦段那样子就像是经受了什么重大冲击一样。
心脏从萧越看着他的时候就开始砰砰砰的跳动,直到告白的瞬间达到顶峰,现在四面安静下来,秦段仍能清晰地听到生息不止的跳动声,一刻不停地刺激着他的耳膜。
他靠在门板上,闭起眼睛,他知道他身旁站着一根和他一样高的衣帽架,上面光秃秃的没挂几件衣服,靠近地面的那根枝干上勾着一把雨伞。
雨伞经年累月地维持在这根枝干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靠挂在那里,它已经失去了一把伞该有的功用,变成了一个不够漂亮、无人注意的装饰物,与衣帽架融为一体,与整个房间融为一体,被人刻意遗忘在角落,浑身落满了灰尘。
这大概就是他不敢踏进屋子的原因,这间他自小就住着的卧室——他在这里度过幼年期,度过青春期,又一直长大到成年——藏了他很多秘密。
比如保险柜里的枪,又比如脚边的伞,那是萧越随手放在爱心伞箱里的伞,他把这把伞攥在手里很多年,然后任由它在时光里落满灰尘,他想借这种欲盖弥彰的举动刻意遗忘掉过去的很多事,好像只要他把伞大大方方地摆在眼前,成天不去看它不去瞧它,他就真对萧越一点也不在意,真对萧越坦荡大方一样。
“秦段!”来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你怎么在这儿?”
“班主任找你呢,让你回去。”
整齐叠放在一块儿的伞面被攥出褶皱,目光静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Alpha将视线收回来,看向来人,刚要说什么,那人就越过他看到了十七班门口面对面站立着的人影。
“萧越?”秦段听他挠了挠头说,“他对面站着的那人,是年级里传的世交Omega?”
世交Omega?秦段愣了下,眼前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像是不在意他听不听只是嘴痒想传播八卦而已:“那Omega好像和他是青梅竹马,两人关系比他和李砚岩还铁,啧啧啧,这卿卿我我的氛围,应该是快要谈恋爱了......”
蓦然间秦段呼吸有点困难,睫毛抖了下,他不知道他怎么了,可能是等不下去了,鬼知道萧越还要和那个世交Omega卿卿我我多久,他等不下去了,等得很烦。
他大步流星地朝走廊拐角走去,来叫他的那人根本跟不上他,边走边叫:“欸,段哥,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秦段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还在想,萧越是不是故意的?萧越其实已经看到他了,只不过装作没看到他?
是吗?有可能吗?
他开始细数他这周上了几次楼,其中包括帮老师送资料四次、去楼上拿卷子三次、上洗手间.....
他数不清了,掰着十个手指头数不清,用上他聪明的大脑也数不清,总之他无数次无数次地往楼上跑。
应该——是无数次?
自从演讲比赛以后,他就承接下了帮老师跑腿的任务,卷子资料递到他手里,他总是闷不吭声地接下,然后转身上楼,送到楼上,楼上办公室的老师已经眼熟他了,有时候从办公室出来他手里会抓着一把老师们送的饼干或者糖果。
萧越没注意过他一次。
秦段凝视着挂在桌边的伞,心里慢慢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他有些丧气,但他不得不承认,萧越确实不是故意忽视他,更不可能看到了他却装作没看见他。
萧越只是,确确实实不曾注意他,即使他无数次地往楼上跑。
心里还纠结着这些无力的挫败,耳边传来一些讨论声,从对题目的哀嚎渐渐转变为年级里的八卦,他耳尖地听到一个名字。
“萧越.....”
“萧越和那个世交Omega在一起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我靠,真的假的?什么世交Omega,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低年级的Omega,长得很.....精致,他的名字你应该听过,在低年级里挺出名的,好像是学生会的,听说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吹拉弹唱?好搞笑,这么牛?”
“说是会吹口风琴、会拉小提琴、钢琴十级,而且会跳拉丁舞,上学期在学校晚会也唱过歌。”
“喂,”一个笑嘻嘻的声音挤进来,语气里带了点调侃,“真要这么好奇,你们干脆直接去问问萧越。”
许锐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秦段旁边,大岔着腿,仰头朝向围在他前桌的乌泱泱的一堆人。
“问他和那个Omega到底谈没谈。”
有人带着笑说:“要不你帮我们去问问?”
“我?我问什么,”许锐抱着手臂,“我又不好奇。”
“是吧,段段。”他扭头看向身旁人。
秦段觉得他很烦,敷衍地嗯了声,拽了张卷子低头写了起来。
许锐还在和其他人贱兮兮地说笑,笔尖在题目上随意划了两笔,他视线定在那条黑笔墨上看了会儿,恍然间将黑笔墨抛却了,脑海里又浮现出许锐打岔前围绕着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一字一句听过去,就像他过去那样,只要听到有关萧越的信息,他都下意识去听一耳朵。
态度也不再是一开始的可有可无,而是认真倾听,不知不觉中将所有关于萧越的信息全收入囊中,无论好的不好的,真实又或是虚假,他都照收不误。
最初,秦段听到的都是萧越被罚站、萧越被训斥、萧越课堂测验交了白卷等等,他觉得很可笑,认为萧越这人活得就像一场笑话。
大概是怀抱被他抢了比赛名额、抢了第一宝座的不甘以及不爽,秦段抱着落井下石的心理继续去探寻有关萧越丢脸的信息,可渐渐的,他发现萧越丢脸简直就是常态,就像他逃课去踢球但是文史成绩始终维持在基本达到优秀水平那样,萧越根本不在意丢不丢脸,他也不在意文史卷子考多少分,只要还过得去就行了。
秦段不懂他为什么文史课没上过几节,但成绩仍然维持在优秀,他想不明白,后来想起楼上办公室很多老师嘴里的萧越——“聪明的孩子”。
他渐渐懂了,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真正聪明的人是这样的——懒散得不加掩饰,随随便便就能取得他需要付出持之以恒的努力的成绩。
这不公平。
秦段不服气的同时又感到嫉妒,于是他更加关注萧越,他想弄明白凭什么生活中会有这种人——令人如此讨厌的人。
当秦段反应过来自己反常的心理以及反常的关注行为时,他已经了解到了许多有关萧越的事情,大到萧越这周逃了几节文史课,小到萧越今天穿了什么牌子的鞋,从一开始人尽皆知的消息变成了一些相对私人的消息,他听到有人说萧越的眼睛很好看,手腕上戴红绳,皮肤白得像个Omega,也听到有人说萧越把文史课老师气得浇死了办公室里的几株花,还有人说萧越喜欢在下午放学后和十七班的一帮人去学校后门的篮球场打球......
他的生活慢慢被萧越这个名字充斥了,填满了。
很神奇,他们分明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秦段不知道这个词用在这种情况下合不合适,但萧越确实完全不认识他,至于他自己,他可能也不了解萧越,他知道的有关萧越的信息全来自他人之口。
因此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交友欲望——他想让萧越认识他,他想让那双笑盈盈的眼睛看着他,他想让那张时常带有笑的弧度的嘴唇喊出“秦段”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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