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听了心里一颤一颤的。什么赚大钱、当大官,他一个月5400,将来进了高校也是工资低、压力大。阿婆,这福气可要不得啊!
张阿婆用赞叹的眼神扫射完,走了,李大娘又来了。李大娘家里挖了个鱼塘,带着一篓子鲫鱼过来了。
辣椒酱又少掉两桶。
“哎呀,T大的高材生啊,”李大娘上过两年学,词汇也更丰富,“以后都是行业精英,年薪百万的!”
大冬天的,闻笛开始擦汗了。
张家长李家短的聊完,夸完,闻笛身上已经插满了高材生、大款的标签。在五道口,一个石头扔出去,能砸死三个TOP2的学生。但松台还没有迎来学历降级的北风,老一辈的人还拿他当个宝贝。
闻笛深深悔恨起来。早知道,他考上T大的时候,就不让家里在村口放鞭炮了。现在他走到哪里,都不想说自己是T大的,生怕引来任何夸奖、期待、预设——预设最可怕了。
晚饭荤素都有了,奶奶去厨房里,在灶上烧好火,把鱼煎得喷香。闻笛蹲在院里,给竹栏里的鸡撒菜叶子。看着它们脖子一伸一伸,耀武扬威地踱步。
手机在裤兜里震着,闻笛拿出来,看到顶上的新消息提醒,纠结了一阵,还是点开了。
边城给他发了一张照片,点开来看,是那副春联。
死鬼邻居:【贴上了。】
闻笛蹲了半天,突然觉得腿麻。站起来踢腾了两下,在鸡栏旁边陪公鸡遛了会儿弯,才高冷地回复了一个:【哦。】
“对面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即使看不到真人,闻笛也能想象边城纠结的样子。过了几秒,死鬼邻居缓缓打出几个字:【我也给你买了新年礼物。】
闻笛继续高冷:【哦。】
死鬼邻居:【你给我个地址,我寄过去。】
感情在这儿等着呢:【等我过年回去再给好了。】
死鬼邻居:【那就不叫新年礼物了。】
搁这儿纠结什么定义呢,强迫症!
死鬼邻居:【你肯定会喜欢的。】
闻笛咬着指甲,这情商为零的人,能知道他喜欢什么?【是什么?】
死鬼邻居:【你看到就知道了,把地址给我吧。】
好奇心是天性,是本能。闻笛挣扎了一会儿,把父母的店铺地址发了过去。村里没有快递点,但父母早点摊对面有一个,闻笛平常寄东西都是寄到那里。
发完地址,闻笛又倒过去欣赏春联照片,心想这人还真敢贴。仔细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发现,横批有点奇怪。
闻笛带着疑问发过去一条:【横批上怎么有那么多花花草草的?】
死鬼邻居:【哦,江羽觉得字太难看,就描了个花边。】
闻笛沉默片刻,退出微信,痛悔自己问出了刚才的问题。他不应该主动搭话,连地址都不该给!这家伙能送出什么好东西?不把他气死就不错了。
他在母鸡的咯咯声里盯着手机,咬牙切齿,忽然看到QQ群久违地弹出新消息。是初中的班级群。
【大家春节都回来没?毕业十周年啊!不聚聚?】
【聚聚聚,能来的嗷一声。】
群里响起了一片“嗷”。闻笛初中在县一中读书,一中是当地最好的中学,但升学率重本率都很低。毕业后,同学大多数都留在本地,聚起来很方便。
大概是发现他在线,初中比较熟的哥们艾特他了:【闻神来不来?】
闻笛对着古早名号苦笑:【来来来。】
群里立刻响起一片:
【哎呦,大佬来了,各位都让让。】
【给大佬开门。】
【给大佬擦地。】
【给大佬点烟。】
闻笛惭愧地忽略大佬称呼:【去哪儿聚?】
有人提议:【人民路有家新开的火锅店,就在大润发隔壁,我尝过,还不错。】
众人纷纷赞同,于是地点就这么定下来,时间上纠缠得久了点,最后定在大年二十九晚上。
高中之后,闻笛就和松台脱节了,只有过年才回来。从小一起打闹的朋友,也多年没见了。
十年了,当年的同伴都过成什么样,他也很好奇。好奇中还带着一丝隐忧——要是都比他过得好怎么办?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高,之前他看过朋友圈,一个二本毕业的同学,学电子信息的,现在在省城做工程师,年薪近三十万,怎么看都比自己前途光明。
他忽然又后悔了,自己应该装作没看到群消息,或者随便找个借口不去的。
可是都答应下来了。
如果他们发现,当年众星捧月、寄予厚望的所谓学神,如今混的也不过如此,会有什么感想?
如果粉饰一下读博的生活,会不会让自己感觉更好些?
他一边纠结临阵脱逃和编造假话哪个更容易,一边为自己残存的虚荣心感到惭愧。
在朋友中,于静怡大概最能懂他现在的心情——T大毕业,顶着语言学天才的光环申上剑桥,中途休学之后再也没回去,在留学机构教一群天天挑剔老师外貌的学生。闻笛知道她也在老家过年,点进微信,说了句:【我年纪越大,心理越阴暗了。】
对面很快回:【怎么说?】
闻笛:【之前看小说,我都站在主人公这边的。你看,他们跟我们一样,家里不富裕,但特别努力,成绩特别好,考上了好大学——哎,基本还都是T大——然后要么做高管,要么创业,走上人生巅峰。我当年可喜欢这种逆袭、莫欺少年穷的剧情了,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我希望他们失败。】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回:【我懂。】
闻笛笑了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不幸,老家还有很多人相信这是真的,觉得上了好大学就前途光明,觉得我在大城市过得很好。】
过了几秒,界面上跳出来一句:【大城市本来就不是实现梦想的地方。】
【大城市,是不让别人发现自己没有实现梦想的地方。】
第42章 自从离开了你,我的骨髓都浸酥了
伴着鸡汤和红烧鲫鱼的鲜香,门口响起电动三轮的马达声,闻笛的父母回来了。
闻笛从院子走进饭堂,看到父亲左手拎着一扇排骨,右手提着一根羊腿,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母亲正从三轮上卸货,塑料袋里包着麻花、油果子、芝麻脆片。原来是置办年货去了。
闻笛的父亲是个内敛的中年男人,见到儿子回来了,也只是朝他点点头,停住脚问了句:“什么时候到的?行李重不重?”
“不重。”
母亲就不同了,余光瞥到闻笛,马上把麻花往桌子上一搁,双手张开,在儿子全身上下一顿猛拍。然后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大声埋怨道:“瘦了瘦了。”
闻笛不得不从食堂物价开始,重新辩解一番。其间父亲把年货都安置在厨房后头的小储物间里,又把饭菜端上来。鲫鱼烧得黑乎乎的,一看就放了过量老抽,他直皱眉头:“都跟你奶奶说了,等我回来烧。”
闻笛的父亲上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就去了厨师学校,拿了个二级厨师证。原先在县城的一家酒店后厨做工,后来生意不景气,酒店倒闭,他就下岗了。家里没有开饭店的本钱,盘算来盘算去,只够买个流动车,做点小生意,于是就开起了早点摊。做了十几年油条烧饼,当年学的厨艺无处施展,只有过年还能露两手。
菜上桌,饭盛好,叔叔一家也回来了。叔叔婶婶都去南京打工,孩子也带去在当地上学,是村里常见的家庭组合。堂弟正上高三,一见到闻笛,叔叔立马将自家儿子拎出来,耳提面命,让他向哥哥学习。
“小笛啊,你好好跟他讲讲学习技巧。这家伙数学不灵,作文也差得要死,期末考年级一百多名,”叔叔说着呵斥自家儿子,“一放假就抱着手机打游戏,哪有快高考的样子!”
闻笛的婶婶立马护起儿子来:“好好过个年,骂孩子干什么。他们学习也辛苦的。”
“现在不苦,将来下车间、打烧饼才苦呢!”闻笛的叔叔指着儿子说,“一天到晚想着赚大钱,连个大学都考不上,做什么白日梦!”
高考生苦着脸,不忿地说:“哥哥考了T大,现在也没赚什么钱啊。”
闻笛平白无故遭受暴击,十分冤枉。
闻笛的叔叔不满儿子开教育的倒车:“现在穷不等于将来穷,好大学起点就不一样,你的人脉啊,眼界啊,都比人家高。别老想着什么游戏主播,那东西没有长远发展,听到没有!”
闻笛挠了挠脑袋。这套说辞,从中学起,他听过无数遍了。他也想过,去T大见见世面,抱个大佬的大腿。可几年下来,大腿没抱到,自信心塌得像战后废墟。
大佬确实有,可人家为什么要提携你啊。大佬也是跟大佬混在一起,你就是个普通同学而已。
再说了,难道尤珺在金融圈混得好,他就能搭上顺风车,成为投行精英吗?他首先要有这方面的实习经验和能力吧,他跟投行八竿子打不着,攀高枝也攀不上啊。
叔叔还在疾言厉色,喝令儿子向闻笛虚心求教,还提起闻笛当年熬夜学习的劲头。闻笛只希望他们能赶紧换个话题,别再缠着自己学生时代的破事不放了。
然后婶婶来了句:“小笛有女朋友了没有?”
此话一出,爷爷奶奶,父母叔婶,六双眼睛探照灯一般射来。闻笛握筷子的手颤抖起来——快把话题转回去!
“都26了,也该谈一个了,”婶婶说,“隔壁世友都当爸爸了,小女娃长得白白胖胖的。”
闻笛的饭吞了一半,噎在喉咙口下不去:“没找到合适的。”
这敷衍的理由显然没有说服奶奶:“老大不小了,眼光不要放的太高。”
“我们现在结婚都晚,”闻笛暗示,“还有不结婚的呢。”
奶奶一拍大腿:“那怎么行啊!都不生还了得!”
爷爷本来闷头吃饭,看到孙子面色讪讪的,以为是有什么难处,特意安慰他:“咱家条件不好,女孩子看不上是不是?没事儿,你要是有中意的,你爸把店铺卖了,爷爷把老底掏出来,怎么着也给你凑出彩礼钱。”
闻笛“呜呜嗯嗯”支吾一阵,用学业搪塞过去:“现在都没毕业呢,工作没着落,结什么婚啊。”
“先谈着也行,”婶婶说,“你小表哥不就是高中定的亲,房子也是家里给盖的,毕业的时候孩子都有啦。”
闻笛在脑子里搜索着,想是哪家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太多了,走出去之后断了联系,记忆逐渐模糊,每次过年,他都得重新认一遍脸。
大概是看出儿子为难,闻笛的母亲开口说:“现在跟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孩子自己有打算,我们就不操心了。”
爷爷颇不赞同:“世道再怎么变,生儿育女不还是一样的?”
松台和北京是两个世界,闻笛挠了挠头,决定保持沉默。
吃了顿郁闷的晚饭,奶奶去厨房洗碗,爷爷去屋外的池塘里挑水——因为不舍得水费,洗碗洗菜一向都是挑水回来,只有自家喝的开水才用自来水烧。叔叔婶婶监督自家儿子写作业,父亲在饭厅里揉面,明天烙饼用。
闻笛坐在院子里,借着厨房门口的灯泡,跟母亲一起摘空心菜。母亲看了一圈,各人都忙着,就低声对儿子说:“你爷爷奶奶也就每年唠叨这么几天,你别放在心上,不想谈对象就不谈,缘分这种东西求不来的。”
闻笛眨了眨眼,“嗯”了声,心里像是有熨斗熨过,把饭桌上的不适熨平了。
母亲说出这番话,他并不惊讶。他上高中时,在家做题,母亲给他送水果,偶尔会凑个热闹,问问那条辅助线是什么意思。闻笛一解释她就明白了,反应速度并不亚于省重点的学生。只不过,她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在只需要计算油条烧饼总价的店铺里,这种聪明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近几年流行的讨论,小镇做题家、整顿职场,她也关注,悄悄在评论区看人家讨论。“老人嘛,这辈子没出过县城,也不知道时代变了,跟不上你们的想法,你听听就得了。”
“不就唠叨两句嘛,没事儿,”闻笛说,“你们不逼着我出去相亲,我就谢天谢地了。”
母亲把手上的一把空心菜扔进篮子里,笑了:“我帮你注册过相亲网站呢。”
闻笛心里一凉。夸早了,他对形式估计过于乐观,难道家里唯一的支持者也要倒戈了吗?
“挺新的网站,”母亲收起笑容,“你往里面填信息的时候,它会看个人条件,给你分级,级数越高,你能约到的对象就越好。”
“好残酷,”闻笛说,“那我是几级?”
“五级。”
“最高几级?”
“十级。”
闻笛放下手里的菜叶,捂住胸口。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遭遇的第几次暴击了,他这辈子还没有拿过不及格的分数:“我有那么差劲吗?”
“那个级数是流动的,”母亲说,“我填个人信息的时候,你还是八级来着。”
“那为什么……”
“等填完家庭背景,就变成五级了。”
闻笛哽住了。
“所以啊,你的生活,我就不瞎掺和了,”她把手放在儿子胳膊上,“你比我们见得多,走得远,看问题也比我们看得深。”
“那得分情况,”闻笛说,“你们更有生活经验嘛。”
“活得久不一定更有经验,”母亲说,“有时候只是肝上脂肪更多,血压更高而已。”
闻笛低着头笑,把叶子和菜茎分离开,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你在网上有没有看到过,有时候男人跟男人,女人跟女人在一起?”
“看到过啊,”母亲很自然地说,“我还关注了好几个这样的主播呢。”
“你觉得他们奇怪吗?”
“不奇怪啊,都是搭伙过日子,有什么奇怪的。”
“你对同性恋没意见?”
“各自有各自的活法,我觉得都行。”母亲说,想了想,又补充,“只要不是自家孩子,我都没意见。”
闻笛笑了笑,站起身,拿来笤帚,把地上的菜叶扫起来:“明天还开店吗?”
“开到九点,”母亲说,“然后就关了,一直歇到初六。”
“我去给你们帮忙吧。”闻笛说。
“好容易回来一次,帮什么忙,”母亲说,“放假了多睡会儿。”
“以前又不是没帮过,”闻笛说,“管管账,数数钱,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
母亲点点头:“那行吧,明天我们出门叫你。”
闻笛答应着,倒头就睡。第二天,外面还黑压压的,母亲就把他推醒了。闻笛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坐上三轮。土路颠簸,没过一会儿他就清醒了。
闻笛小学时常在摊子上帮忙。他长得好,嘴甜,站在那兜售葱油饼,很能激起大娘大婶的怜爱之心。上初中之后,突然觉得当街叫卖不雅观,父母叫他也不去了。
时隔多年,早点摊变成了小小的店面。没有座位,只能外带。店门口一张大铁桌,上面摆着蒸笼、铁盘,盘子里是做好的烧饼和韭菜盒子。店里面是油锅、案板、电烤箱、打蛋器。
闻笛带着一脸微笑,站在铁桌后面,招呼每个驻足的客人。
“什么?咱们家油不隔夜的,都是新鲜大豆油!”
“这个啊,这是红糖麻花,用的玉米面,特别劲道。”
“甜豆腐脑咸豆腐脑都好吃,要不要香菜?”
“不要,多加点葱,少放香油。”
“好嘞!”闻笛转身朝里面报单子,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猛地回过头,瞪着站在店门口的边城。对方正望着墙上的红色纸板菜单,认真研究每一个单价。“你怎么在这儿!”
第43章 最幸福的人就是最伟大的人
长江以南、气温零下的冬天,所有人都是羽绒服、围巾、棉裤,一年到头西装的教授也一样。
不过,即使穿着厚重的棉质衣物,边城依然和县城的其他人泾渭分明。闻笛姑且承认,世上有种东西叫气质。
只要这人不说话。
“豆腐脑和油条。”闻笛把塑料袋递过去。
边城接过来,问:“你们开到几点?之后来找我吧。”
闻笛扭头瞟了眼后厨忙活的父母,怒目圆睁地看着边城:“你疯了吗?”
一想到他正跟法定丈夫在老家商业街上面对面,闻笛就汗流浃背。
“我住在旁边的依林宾馆,”边城说,“房间号是306。”
这话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闻笛浑身一激灵:“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了吗,”边城说,“我要给你新年礼物。”
这家伙要干嘛?!
特殊客人的滞留时间太长,闻笛的母亲从蒸笼旁边探出头来。
闻笛哆嗦起来,挥手赶人挥出了残影:“快快快,我爸妈一会儿就出来了。”
“你过不过来?”
“来来来,”闻笛歪着身子望向边城后面,大声问,“大姐要点什么?”
边城拎着塑料袋走了,闻笛一面装麻团,一面心里打鼓。县城太小了,有点风吹草动,第二天就闹得众人皆知,这家伙情商又缺根弦,要是搞出什么桃色新闻,那他就别活了。
临近年关,生意不错,九点不到,包子烙饼都卖完了。闻笛看着父亲把桌子拖进店里,关上店门,说:“我去街上逛逛,跟同学约好了中午吃饭。”
“那你待会儿怎么回去?”母亲问,“好几里地呢,我们这儿可没共享单车。”
“我走回去,消消食,”闻笛推着她往三轮旁边走,“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还担心我找不到家?”
看着三轮消失在远处,闻笛把手抄在羽绒服兜里,往宾馆走。一路左顾右盼,看有没有熟人。
他悄摸摸走到306门口,抬手敲门,边城的脸很快从门后露出来。大概是一时没了暖气不习惯,空调开得很热。闻笛受到温暖的诱惑,立刻进来了。
垃圾桶旁边放着三个袋子,里面分别是吃完的塑料碗、纸巾、矿泉水瓶。在宾馆还要进行垃圾分类,闻笛倒吸一口凉气。
他交叉双臂,站在门口看着边城:“真没想到,你还能干出这么肉麻的事。”
这家伙说的礼物居然是自己,这种浪漫桥段能在边教授身上出现,他怀疑世界要毁灭了。说着,他上下扫了眼教授的新装扮:“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绑个蝴蝶结呢?”
边城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刚刚说的话匪夷所思,然后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盒子,递给他:“我去快递点,那边说马上停运了,送不过来,我只能自己带来了。”
闻笛看着面前的盒子,连这盒子都没扎上蝴蝶结。
他无语凝噎。可恶,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啊,怎么会冒出这么荒唐的念头。
“拆开看看。”边城看他久久不动弹,又把盒子往前推了推。
闻笛叹了口气,鉴于第一个预想落了空,他觉得边城也不会送出什么……
盒子里面是一部手机。
新手机。
闻笛看了看光洁的屏幕,又看了看边城。
“重头戏在下面。”边城说。
闻笛大概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了。他拿起手机,抠出下面的塑料垫……
盒子底部整整齐齐放了七张纸钞,上面的华盛顿头像正侧着脸微笑。
闻笛看了看钞票,又看了看边城。
边城看上去对这个礼物颇为自得。“我复盘了一下,”他献宝一样地指着盒子,“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闻笛拿着手机跟盒子,手臂在半空中凝固住了。他语气平板:“你觉得我是想要钱。”
“外加手机,”边城说,“我之前答应过你的。”
闻笛磨了磨后槽牙——他应该把期待值放得再低一点的。就这个人类正态分布置信区间外的脑袋,能想出什么有效结论。他把盖子合上,还给边城:“又不是你抢的,不用赔。”
边城没有接:“我都写在结婚誓词里了,怎么能反悔呢?收下吧,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感情这人觉得他是在客气呢!
闻笛对教授的脑回路十分绝望,但他知道北京到这里有多麻烦,人都来了,好歹要进到一点地主之谊。既然边城不肯接,他就把盒子放在桌上:“中午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边城说,“我一会儿就回去,家里还有未成年,丢下他出来这么久已经很不负责了。”
闻笛真是无话可说:“你过来一趟,就只为了送这七百美元?”
“怎么能说‘就’,”边城说,“它对你多重要啊,赌场忘了,婚礼忘了,就它还记着。”
边城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话里话外透着不忿。闻笛眯起眼睛:“看来你对我有很多意见啊。”
“没有很多,”边城说,“就这一个。”
闻笛瞪着他看了半天,这家伙是来求和还是来吵架的?“你还有意见,你……”他说到一半,摇了摇头,“算了,我一个五级的人,怎么配指导十级大佬呢。”
“什么五级十级?”
“我妈注册的一个相亲网站,你要是上去,估计是十级吧,”闻笛砸着嘴摇头,“要我说,结婚不能只看硬性条件,加上性格,你少说得倒扣二十级。”
“相亲网站,”边城警惕地看着他,“你要相亲?什么时候?在哪里?为什么?”
“谁说要相亲,我妈就是注册着玩玩的,”闻笛忽然意识到自己辩解得太急切,“哎,我相亲凭什么跟你汇报?”
边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是我法定伴侣。”
“诶诶诶,”闻笛竖起一根手指,这家伙不是很讲究事实逻辑吗,在这扯什么法律呢,“在我国可不是。”
边城长久地盯着他,盯得他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心虚的事。
“做人不能双标,”闻笛质问道,“我可不记得你相亲有跟我报备过,难道你过去五年一次都没相过亲?”
“当然没有,”边城严肃地说,“那不是婚内出轨吗?”
“婚内出……婚……什么?”闻笛脑子一团乱麻,还没来得及想出反驳的话,边城就拿起房间里的钥匙,拔掉房卡,大步离开了。
走过闻笛身边,他俯身在对方唇珠上吻了一下:“新年快乐。”
闻笛因为突然的亲吻混沌了几秒,等反应过来。房间里只剩下整齐的床铺,分好类的垃圾,和桌上的手机盒。
他难以置信地扭头,望向走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了——亲了就跑??还跑这么快??
这人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离开,只留下了手机和七百美元。闻笛只能把礼物收起来,在脑子里琢磨这个新年插曲,琢磨了一会儿,他明白了:这人走这么急,就是怕他不收钱。智商一百八的脑袋,想了这么久,结论就是他喜欢钱,但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收,所以就跟过年了大娘大婶送红包一样,放桌上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