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前脚刚走,班里的一群男生就回来了。为首的是个高个子,跟江羽一样十三四岁年纪。他走到木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其他人也都找地方坐下了,只有江羽站在一旁。
不多一会儿,有几个学生走过来,看到投壶,感觉很新奇。江羽也把木箭递给他们,几个人排着队,尝试投壶。
竹筒还是不稳,一投就倒。
高个子皱着眉,觉得很麻烦,指着江羽说:“你有没有眼力见,还不过去扶着?”
“可是我还要捡这个。”江羽抱着木箭说。
“你不能两个都干啊?”高个子火气上来了,“脑子连个弯都转不过来。”
于是江羽走过去蹲下,双手扶住竹筒。这回稳了,怎么投都不倒了,但准头不好的学生,经常把木箭投到他身上。虽然箭头是钝的,被扔到还是有点痛。有一只箭差点射中了他的眼睛,他抬起手挡了一下,竹筒又倒了。
高个子烦躁地站起身,走过来,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不是让你扶着吗?”
“痛。”江羽指着被砸中的地方说。
“真是服了你了,又不是真的箭,能痛到哪去?”高个子说,“你就不能有点用处?”他指着周围一圈人,“你是能策划活动,还是能写文书、租场地?大家都有自己的任务,就你一个人吃白饭,让你干点事,你还唧唧歪歪的?”
江羽一脸茫然,刚才那些话他一大半没听懂。
“白痴,”高个子又扇了他一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为集体做贡献?”
江羽点头:“我知道。”
“你是不是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江羽摇头。
“那你就给我好好扶着,不准动,听到没有?”
江羽于是不动了,乖乖地用双手稳着竹筒。木箭砸到他的胳膊上、肩膀上、腿上,他都没躲开。
高个子看了会儿,忽然朝旁边的同学说:“你觉得这是不是比投壶有意思?”
对方饶有兴致地观看半晌,点头:“是哦。”
高个子勾起嘴角,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木箭,班里的其他同学默契地笑了笑,在他后面排成了一排。
“计分吧,”一个人出主意,“打中腿两分,胳膊三分,肩膀四分,头五分。”
“行,”高个子摩拳擦掌,“我先来。”
江羽看着他们聚拢到木桌前面,投来疑惑的眼神。高个子拿着木箭,笑着对他说:“我们觉得这个文化活动要优化一下。你待在那儿,让我们测试测试新规则,这也是为集体做贡献,听到没?”
江羽没听懂,不过看所有人都盯着他,等他回答,于是就像所有他拿不准反应的时候一样——点了点头。
帐篷口的社员们哄笑起来。江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木箭就像雨点一样朝他砸过来,他想抬手捂住脑袋,又记起来不能动,只能尽量低下头,不让木箭射到脸上。
他不喊不叫也不躲,高个子玩了一会儿,觉得有点腻了,拍拍手,悻悻地说:“算了,没什么意思。”又问:“谁赢了?”
班里的一个男生举起手:“我五十八分。”
众人都鼓起掌来。声音传到帐篷里,江羽抬起头,看到大家都在鼓掌。班里发奖杯的时候,运动会的时候,都是一起鼓的,于是也跟着鼓起掌来。
门口的笑声更响了。
班里的其他同学三三两两地回来了,有的默默站在旁边,有的干脆走开了。偶尔有人小心地说“别玩了吧”,被高个子看了一眼,又闭上了嘴。也有老师经过,但都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没有人停下来,也没有人出声制止。
隔壁班的主题是太平洋岛民文化,一个身着萨摩亚传统服饰的女生看不过去,说了句:“你们别太过分了。”
“什么?”高个子挑起眉毛,“我们怎么了?大家就是闹着玩,他不是挺开心的吗?你看,还笑着呢。”
女生看向江羽。他走过去把别人丢的木箭捡了起来,脸上和平常一样,笑意盈盈的,好像真的不难过。女生觉得自己插这么一脚多管闲事,转身走了。
高个子旁边的同学拍了拍他:“你看那个,真大。”
男生们笑而不语,显然是都注意到了。太平洋岛屿位于热带,传统服饰也比较清凉。女生们穿着类似于抹胸的紧身上衣和草裙,谁发育得比较好,一目了然。
高个子忽然有了个主意。他走到江羽旁边,拍了拍他的肩,问:“你知道什么叫义气吗?”
江羽缓缓地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就是兄弟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你帮兄弟做到了,”高个子竖了个大拇指,“这就叫义气。男人都佩服有义气的人,你想不想大家都佩服你?”
江羽眼里放出光芒,点点头。
高个子揽住他的肩,指着隔壁的女生:“你看到她背上的那个带子了没有?”
抹胸后面确实有系带,江羽说:“看到了。”
“你去把那个带子扯下来,”高个子拍了拍他的肩,“你就是有义气的真男人。”
周围的男生们发出窃窃的笑声,目光都集中在隔壁的女生身上。这个傻子听风就是雨,好哄好骗,还逆来顺受。这回有好戏看了。
江羽看了看同学,又看了看女生,站在原地没有动。
高个子推了他一把:“等什么呢?”
江羽问:“她知不知道?”
“什么?”高个子皱起眉,“谁?”
“妈妈说,碰女生之前,要先问她同不同意,”江羽问,“她同意了吗?”
高个子不耐烦了,他没想到看个露点还要这么多步骤。
“你妈妈说的那是普通男的,”高个子说,“你不一样,你是白痴,你杀人都没事。”
江羽坚定地摇摇头:“这种事情不对。”
不管高个子怎么说,他都一根筋地重复“这样做不好”,高个子气得踹了他一脚:“你一个白痴,还教育起我来了?”
江羽摔倒在地上,木箭撒了一地。他把箭收好,又自己爬起来了。
“桦哥,我们走吧,”旁边的同学看了眼表,“雅思课马上开始了。”
确实,望向四周,大部分班级开始收摊,文化节结束了。收摊后,帐篷由校工拆除,其他东西都是同学自己带来的,也自己带回去。棋盘竹筒,单拆开来不重,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也挺累人的。高个子指着江羽说:“我们急着上课,你搬到教室去。”
其他同学纷纷附和,有说要去陪爸妈打高尔夫的,有说去上马术课的,一哄而散,把身后杂七杂八的传统文化用品都丢给江羽。
江羽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并不急着走,有两个骑行社的还从社团活动室拿了新买的山地车出来,向其他人介绍这是哪个新款,不像很急的样子。
拆帐篷的校工走过来,问能不能收摊。江羽就把桌上的东西放到纸箱里,抱起来走了。从操场到初二教学楼要绕过半个校园,他走到教学楼旁边的林荫道,胳膊有点酸了。他想放下箱子歇一会儿,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车铃声,转过头,发现高个子骑着山地车,正朝他撞过来。
“喂!”对方大叫,“小心啊!”
嘴上这么说,车子却一点也没转向。江羽赶紧往旁边躲,结果车子立马也跟上来,眼看车轮就要撵上他了。
“这刹车怎么不灵呢?”高个子疑惑地说,
江羽抱紧箱子,开始跑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车子猛冲过来,车把直直地撞在他背上,让他往前一扑,倒在地上。
箱子翻了,黑白棋子滚落一地。山地车终于停了下来。
“你搞什么!”高个子跨在车上,拧眉喝骂,“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江羽手上擦破了一大块,血珠从肉里往外渗。他茫然地看着地上的狼藉,然后一双手出现在视野里,把他拉了起来。他眨眨眼,看到之前玩投壶的年轻男人。
“撞了人还大呼小叫,一个小屁孩张狂什么呢?”年轻人瞪着高个子,“你是哪个班的?跟我去教务处,把家长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休息一天~之后至少一周五更,如果哪天不更会在作话请假~
第46章 还是像这样为世人所不容的好
国际文化节办的很繁华,闻笛在塔帕、阿罗哈衫中间兜了一圈,充分体验别人家丰富多彩的青春。
就是太投入,走得晚,结果遇上了事故现场。
山地车撞上的那一刻,闻笛的震惊多于愤怒。他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校园大道上,竟然有人敢公然撞人。
如此坦然、如此冷漠、如此理所应当。
他是个普通人,不想惹麻烦。
但这件事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线。在老刘手底下受苦受难的时候,他发过誓,自己成为导师之后,一定不会成为这种视学生如工具的混蛋。
如果他就这么走过去,一名未来的老师对学生冷漠到如此地步,那他连他的导师都不如。
他把江羽从地上拉起来,让对面的高个子男生叫家长来。
高个子男生仿佛是听到了笑话一样:“你是谁啊?不是校委会的吧?校委会的我都认识。”
“我是高中部的实习老师。”闻笛说。
“实习?”高个子挑起眉毛,“你是不想干了吧?”
看这姿态,还以为他才是校委会的。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闻笛说,“实习老师也是老师,给我尊师重教一点,你爸妈呢?让他们来学校一趟。”
高个子坐在车上没有动弹:“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闻笛冷漠地问:“哦,是谁?”
“华信的董事,”高个子说,“你后面的图书馆就是我们家捐的。”
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闻笛的表情冷了下来:“你是不是上过优学的雅思课?”
高个子皱起眉:“是啊,我见过你吗?”
闻笛冷笑一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破小孩死定了。
他上下扫了对方两眼,用英语说:“你个脑容量还不如耳屎多的狗东西,我扇你一耳光,都怕把你这丑脸打得好看了。”
对方听得云里雾里:“你说什么?”
“你娘老子出钱让你上雅思课,就给我好好学英语。长得跟倭瓜一样,还敢挑人家女老师的长相,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
“草,顶着个老师的名头,还真把自己当玩意儿了?”高个子的脸涨紫了,“我打个电话,马上能让你走人!”
闻笛一把攥住高个子的胳膊:“好得很,既然你有空打电话,那就把家长给我叫过来!”他转头问江羽,“你们班主任在哪?”
江羽懵懵的,没理解现在的情况,但还是把闻笛领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还没下班,正对着电脑写课件,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领着两个学生走进来,面露疑色,看清学生的脸之后,立刻了然地叹了口气。
闻笛悄悄问江羽:“你们老师姓什么?”
“张。”
“张老师,”闻笛松开高个子的手,严肃地对班主任说,“我刚刚在路上看见,这个学生骑车撞人,你看。”他把江羽的袖子挽起来,“都擦出血了。”
班主任看了眼江羽的胳膊,咳了两声,像是嗓子不舒服,然后转向高个子男生,语气温和地问:“杨天骅,出什么事了?”
“谁撞他了!”杨天骅指着江羽说,“我好好地骑着车,他走在我前面,我叫他让开,他不让,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笛难以置信:“你胡扯什么?”
“你说,”他又盯着江羽问,“我是不是叫你躲开了?”
江羽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闻笛更加难以置信地看着江羽:这孩子怎么还背刺他呢!
“看吧!真是倒大霉!”杨天骅愤愤地说,“白痴听不懂人话,反应又慢,明明是他的错,结果这人突然跑出来,冲我一通乱叫。”
闻笛看着江羽愣神的表情,忽然明白了。这孩子智力可能真有问题,而发现这一点的所有人一直靠着它脱罪。这种恶心的利用让他怒气冲冲:“你叫谁白痴?长这么大没人教过你礼貌吗?”
“我说的是事实,”杨天骅说,“他智商七十,那不就是白痴。”
大庭广众之下,闻笛不好意思骂脏话,而且他好歹算半个老师,不能做出暴力行为。双重枷锁之下,跟这个姓杨的学生根本说不通。“监控呢?”他问,“把初一教学楼旁边的监控调出来,是不是故意撞的一眼就知道了。兴城不是宣传监控全覆盖吗?”
班主任看了他一眼,缓慢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闻笛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调监控不应该去教务室或者门卫那吗?
说了几声“好的”,班主任就挂断了,对闻笛说:“我跟后勤处通过电话了,他们说教学楼旁边的监控坏了。”
闻笛彻底失语了。连查证都这么敷衍?
“那就叫家长过来。”闻笛对班主任说。
班主任嘶了一声,问:“有这个必要吗?”
“孩子都受伤了,还不叫家长?”闻笛震惊了,“江羽的父母能同意吗?”
“他没爸妈。”杨天骅在一旁懒懒地说。
闻笛狠狠钉了他一眼:“那其他亲人呢?”
“哥哥很忙。”江羽说。
“我爸才忙呢,”杨天骅皱着眉头看闻笛,觉得他很不识相,“就为了这点小事叫他过来,你知道他们一个小时值多少钱吗?耽误了你赔得起?”
班主任和两名学生都看着闻笛,让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好像他是在场唯一一个不正常的人。
不行,那个姓杨的学生似乎不想叫家长来,说明他对父母知道这件事还是有抵触的。既然他排斥,那就一定要做。
“都忙那就报警,”他拿出手机,开始打110,“这不是故意伤害罪吗?今天学校要是不处理,我一定闹到警察局去,我就不信还没地方说理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为难地打开家校联系簿,开始打电话。闻笛看着江羽,对方绞着手,似乎有点紧张。闻笛猜想他不想让家里的人知道这件事,说明以前发生过很多次。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等待似乎永无止境。闻笛的腿都酸了,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闻笛瞪大眼睛。
“你是他哥哥?”闻笛问边城。
“他跟他妈妈姓。”边城简单说了一句。
闻笛没有问下去。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了种气管即将疏通的预感。他指着江羽的胳膊说:“你看,被那个学生撞的,还有些青青紫紫的小伤,估计也跟他有关系。”
边城走上前,拿起江羽的手,仔细检查了一阵,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羽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又有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士走进了办公室,闻笛看这居高临下的气场,立刻意识到这是杨天骅的母亲。
“怎么回事?”女士问,“不是早放学了吗?辅导班的老师跟我说他没来,原来在这里。你们干嘛扣着孩子不放?”
“你儿子骑车撞了我弟弟。”边城说。
“都说了不是我撞的!”杨天骅不耐烦地说,“妈,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白痴。我好好地骑着车,叫他让开,他听不懂,现在还倒打一耙,我真是服了,仗着自己是弱智,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推!”
女士转向班主任。“张老师,这是什么情况?”她说,“我早跟学校反映过了,招学生的时候,要统一标准,不能什么人都要。一个班上,有一个拖后腿的学生,很影响学习环境和教学质量的。”
“就是,”杨天骅说,“我们班进度就是被他这个白痴拖慢的。”
“拉倒吧,”闻笛想起报道那天,“你们都不让他在教室里听课,自己蠢还赖到别人身上,脑子里装黄色废料装太满,缺氧了吧?”
杨天骅冷笑了一声:“你个实习的嚣张什么?我爸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全家信不信?”
听到杨天骅提起家人,闻笛一时有点心虚,还在踌躇要不要反击的时候,边城放开江羽的手,走了过来,挡在他前面:“你怎么跟他说话呢?”
女士瞪着他:“你想干什么?你还要打人?”
“我不打人,”边城说,“我只打没教养、嘴贱、娇生惯养、智商只有胎教水平的畜生。”
“你说什么?”女士难以置信,“一个大男人有脸骂孩子?”
“我说的不是他,”边城说,“是你,还有你丈夫,还有你们家其他人。养出这种儿子,全家都是一种货色。”
闻笛可以看清女士已经气得发抖了,手上的钻戒闪着细碎的银光。看着她想冲上来撕咬的愤怒表情,闻笛感到心里舒畅了点,忽然看边城顺眼了。
“你们这一家什么人啊?”女士深深吸气,“小孩是弱智,家长还出口成脏!”
边城转身问闻笛:“他们是在哪撞上的?”
“操场和初一教学楼中间那条道。”闻笛回答。
“那条道少说有6米宽,两辆车都能过,”边城说,“连弯都不会转,非得撞人,我看你儿子才是弱智。”
闻笛仿佛听见了某根弦断裂的声音,下一秒,那位女士就抬起手冲过来,要不是班主任拦着,她差点用无名指的金刚石切断边城的气管。
“边先生,”班主任恼怒地说,“你也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随便骂人呢?”
边城转向老师,语气严肃起来:“这是很严重的校园霸凌,我希望校方能严肃处理。”
“什么霸凌?”女士走上前瞪着他,“小孩子闹矛盾,怎么就扯到霸凌了?而且根本不是我儿子的问题!”
边城没理会她:“起侮辱性绰号,中伤、讥讽、贬抑评论也是霸凌。你儿子刚刚叫了多少次白痴,你耳朵有问题听不到?”
女士的教养濒临崩溃,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你他妈……”
“你儿子年纪小,没法负责,那就应该由监护人承担责任,”边城说,“直到校方给出满意的处理,我是不会罢休的。今天太晚了,我要带孩子回去看伤。女士,我希望明天你能和你丈夫一起过来,给我一个答复。”
班主任刚想说点什么,边城就揽着弟弟的肩膀往外走了。出门前,他回头对闻笛说:“我开车来的,送你回去吧。”
闻笛环顾战后现场,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待下去,跟了上去。
两个大人夹着孩子,三条影子沿着林荫道缓缓前行。江羽左边瞅瞅,右边瞅瞅,看大人们一脸严肃,又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大人们又因为他吵架了。
他爱的人永远会因为他吵架。
边城先开到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生帮江羽消了毒,处理好伤口。等候间隙,边城向闻笛郑重道谢。
闻笛摸了摸鼻子。他见义勇为的时候一腔热血,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现在冷静下来了,突然有点怂。不过,在孩子面前,他还是挺直了腰板:“不是什么大事。”过了一会儿,又说,“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觉得你这人说话也有可取之处。”
边城惊讶地看着他,为突然的认可受宠若惊。踌躇了一会儿,他问:“一起吃晚饭吗?”
闻笛努了努嘴:“江羽不是受伤了吗?”
“回我们家吃?”边城试探着问。
闻笛立刻戒备起来,“不会是你做吧?”
“点外卖。”
“那行。”
他们沉默地开回家,期间江羽安静地在后座看风景。闻笛暗暗观察他,发现在撞车事件之后,他很快又高兴了起来,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好像在学校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江羽,”闻笛问,“你在学校受欺负,怎么不跟哥哥说?”
江羽睁着漂亮的眼睛,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谁受欺负?”
闻笛震惊了:“那你手上的伤哪来的?”
江羽看了看涂着红药水的手,说:“后面有车,我没来得及躲呀。”
闻笛张了张嘴,看了眼边城。对方摇了摇头,他沉默下来,坐了回去。
一进门,江羽就飞速到液晶电视前坐下,等着边城给他打开屏幕,调出动漫。画面里,火车“呜呜”地冒出蒸汽,画面外,江羽也举着拳头,跟着发出引擎的启动声。
边城关上卧室门,打开外卖软件,递给闻笛。闻笛一边浏览一边问:“他……”闻笛不知道哪个词合适,“智力发育是不是比较迟缓?”
“应该说已经停滞了。”边城在餐桌前坐下,接过闻笛点完的手机,替自己和弟弟选了菜,下单。
“你们的父亲……”
“他不喜欢江羽。”边城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他母亲呢?”
“过世了。”
“哦……”闻笛觉得自己踏入了危险领域,悄悄地偏移了话题,“那你就决定抚养他?这不符合我对你的印象。”
“我吃人?”
“不是,我以为你不喜欢小孩。”
“是很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养他?”闻笛问,“而且他不应该去特殊学校吗?怎么会去兴城那种富家子弟扎堆的地方?”
边城放下了手机,外卖还有四十分钟送到,他们还有时间回答这些问题。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会先更新(亲情篇),是收养之前的情节补全,观看顺序是先看亲情篇然后接着看正文
不涉及感情线,所以不收费,如果提示收费了大家不要买,说明我没有操作成功,需要继续研究
会尽快把亲情篇更完回到正文主线(老读者可能知道我经常在感情线发展过程中拐去写些有的没的,嗯我是个很任性的作者)
边城对着地图找了好久,才找到短信上的住址。
那一行字像是接头暗号似的:宝源路23号临河布帘后灰铁门。
他站在一个违建的棚屋前,反复核对。确实是临河,但这河窄小,也就是条扩建的水沟。河水是青绿色,这么可疑的颜色,居然还有人在边上洗衣服。河边确实有个盖着布帘的门洞,掀开来,后面有未涂漆的朴素铁门。
边城看着挂了几条口子的破布,觉得它存在的意义是路标。
没看到门铃,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很快响起了清脆的一声:“来了!”
门哗啦一下打开,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墨黑的眼珠很漂亮,就是大而无神。“哥哥。”
边城没有礼尚往来地兄弟相称:“你妈妈呢?”
“妈妈在做饭!”江羽把拖鞋拉出来,“快进来!”
边城闻到青椒和肉片的香味,这种家常菜的味道总能勾起人的回忆。边城穿上拖鞋,走进门。房间是水泥地,其实没必要换鞋,但家具整洁、地面清爽,说明房子的主人很爱干净。屋子虽小,主人也精心打理了。
“来了吗?”厨房里传来声音,“菜马上就好了,坐桌子旁边等一会儿吧。”
“不用了,”边城提高音量,“我聊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