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长在前面是用来认人的,”宋宇驰埋怨道,“我站这么近你都看不见?”
“我脸盲。”
“我看你是上了副高,不搭理我们打工人了,”宋宇驰叹了口气,“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他们两家是世交,父辈是大学同学,毕业于T大土木系。宋宇驰只比他小一岁,从小一块长大,一起穿开裆裤,前后脚上幼儿园。可惜,上小学后,宋宇驰一眨眼,边城跳了两级毕业了,又一眨眼,拿金牌保送了。等他踏进附中的大门,边城已经在隔壁大学研究流形了。
等到他博士延毕,因为秋招焦头烂额的时候,人家已经上了副高,开组招生好几年了。
他们俩吃饭,边城还能带他上教工餐厅吃自助,他带着满肚子的气恼与嫉妒,拿了五盘菜。
偏生边城喜欢往他痛处戳:“工作有着落了吗?”
宋宇驰嘴里的京酱肉丝变了味,越嚼越酸:“没有,今年就业难啊。”
大环境真是恶劣:“T大工科博士都要愁,就业形式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主要是研究方向偏啊,”宋宇驰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我们组现在开发的这个光谱分析技术,比老方法精度高,但成本也大,市场化太困难。老技术的精度已经够用了,人家为什么要把仪器流程全换掉?你知道什么地方才必须用我们的技术吗?”
边城没回应。理工隔行如隔山,同一个专业的研究方向都大相径庭,他猜不中也懒得猜。
“极端环境,”宋宇驰说,“比如深海,月球,火星,这几块市场才多大啊,还得跟其他组抢资源。其实天问一号就用了类似的技术,用光谱分析火星上的物质成分。要是我们能用这个数据就好了,但这个项目被交大抢去了,那边导师的人脉好。”
谈起导师,宋宇驰又一脸幽怨。遇到糟心老板是大概率事件,他跟百分之九十的博士生一样,对掌握生杀大权的导师充满怨愤。
“你们导师没有公司?”边城问,“他没给你们什么就业机会?”
“可别说了,他那个公司,搞了五年了,项目时有时无的,谁知道哪天会倒闭,”宋宇驰说,“还给工作呢,他不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之前好不容易拿到一个省级实验室的offer,那边的负责人跟他有利益冲突,他话里话外就不想让我去。”
“事业单位呢?”边城问,“伯父不是想让你进航天一院吗?”
航天一院是研究运载火箭技术的单位,影响着载人航天未来的发展,也是热能系最好的就业单位之一。
“加班出差太多了,”宋宇驰撇了撇嘴,“之前一个师兄去了,一年200天在飞机上,压根没有个人生活,工资也不算高。他警告我了,没有情怀就别去。你看我是那种胸怀天下的人吗?”
边城看了他一眼,说:“是人家不要你吧?”
宋宇驰噎住了,半天才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心痛地说:“上来就问我,怎么连个国奖都没有,太打击人了。”
“明智,”边城说,“招你过去,也不知道是给国家的航天事业做贡献,还是拖后腿。”
宋宇驰手里的易拉罐莫名其妙瘪了,发出清脆的响声。每次跟边城说话都是考验人性,他凭借惊人的耐心,才勉强抑制住暴力冲动。
“其他所呢?”边城没注意他爆出青筋的手,“之前你不是提了什么706吗?”
706专攻战斗机研发,是歼二十的诞生地,对宋宇驰这样的热血青年来说,就是牛,酷,酷毙了。
宋宇驰的怒火被丧气填满,苦笑了一下:“那边的HR不要太牛,之前双选会,就他们那排一长队。好不容易到我了,HR看了一眼简历,就嫌弃我方向不对口。哎呀,说实话,我们专业就业,能有几个找到方向对口的?他们也太刁钻了。”
边城没有经过正儿八经的秋招,但也知道情况:“毕竟没有单位愿意从零培养,招博士也是希望进来就能用。”
“我也投过工物院,他们那边就挑明了,说想要钱班的……”顿了顿,宋宇驰解释说,“钱班是钱学森力学班,都是物理竞赛进来的。”
“我知道。”
宋宇驰仰天长叹:“真是不给我们这种冷门小组的博士活路,隔壁新能源那个大组,offer就跟白拿的一样……”
“我的方向才叫冷门,”边城说,“国内研究代数几何纯理论的很少,跟微分几何比势单力薄。”
妈的,这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宋宇驰气愤地说:“你跟我一样吗?你是海外优青,再过几年说不定就长江了……”
要想在理工的学术领域出头,靠的就是头顶的帽子。帽子分几个层级,首先是小四青:青拔、优青、青年长江、海外优青;再往上是长江、杰青;最后是终极殿堂——两院院士。
青椒们一般从小四青拼起,一层层往上升,跟升级打怪的模式差不多。
有了长江的帽子,全国高校畅通无阻,哪怕立刻躺平,今后的人生也风雨无阻,吃喝不愁。
“我要是有你做导师就好了,”宋宇驰向往地说,“那我肯定往死了舔你,巴结你。”
升级也靠带,比如宋宇驰的隔壁组,大老板争气,评了长江,转年小老板就上优青了。去年一个院士去世,大老板补缺成了院士,小老板就评上长江了。他们组的学生就不愁就业,有一个师兄成果平平,就因为大老板力保,进了211,让宋宇驰艳羡不已。
“要不我转去数学系吧,”宋宇驰满眼期待地看着边城,“等着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别来,”边城说,“你的数学水平连保送的那些高中生都比不过。”
宋宇驰手里的易拉罐彻底报废了。他就不知道人怎么能无情到如此地步,对延毕的发小毫无怜悯之情。
“你说句话安慰我会死吗?”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边城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忽然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这人什么时候说了就听?冷血动物转性,宋宇驰难以相信。
然后边城开口,话语里满是突然领悟的兴奋:“一般性环面交叉Deligne—Mumford堆栈Y上,无处消失的截面集合与gtc结构兼容的对数结构的同构类集合之间,存在一个规范的双射关系。”
宋宇驰呆滞一瞬,差点跳了起来:“草!你他妈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那就提供了一个新方法,来处理Deligne-Mumford堆栈的对数结构,”边城语气激动,“这样简化了对数结构的构建过程,研究相关的奇点问题也有新工具了。”
宋宇驰的牙快磨碎了。“我不应该泼水的,”他说,“我该把热油倒在你脑壳里。你个没教养的混蛋!”
边城沉浸在思路捋顺的舒畅中,根本不搭理他。宋宇驰按住太阳穴:“我是自虐狂吗?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话?”
“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支持你做演员的人。”边城说。
这人总是冷不丁地脱离对话,又冷不丁地回来。宋宇驰用死鱼眼漠然地注视着他。对,所有人都想让他做学术,只有这个人愿意倾听自己不着调的梦想,虽然你不知道他有没有认真听。
“你为什么支持我啊,”宋宇驰说,“我都二十八了,这个年纪还没出道,在演员届相当于半截入土了吧。”
“你不适合学术,做了也搞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如靠脸。”
那股泼热油的冲动又回来了。“你只有我一个朋友,”宋宇驰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想让对方反思自己,然后边城说:“我要那么多朋友干什么?”
啊??!宋宇驰想,那我走??!
“我要带学生,申项目,写论文,还要干一堆不知道为什么存在的行政破事,”边城说,“时间翻一倍都不够用,还要交朋友?朋友要交流,要维护,时不时还要出去吃饭,增强联系,太浪费精力了。”
“你做个植物好了,”宋宇驰说,“连饭都不用吃,只要光合作用就行了。”
边城完全没觉得这是讽刺。“如果人人都变成植物,这个社会就清静多了。”
“草,”宋宇驰说,“你对学生不是挺好的吗?之前你招的那个博后评助理研究员,你还四处去求人情,你居然会求人,我想都不敢想!”
“那不叫求,”边城说,“那叫利益交换。”
“你拿什么换的?论文挂名?”宋宇驰说,“我不是学生吗?你怎么就不能一视同仁呢?”
“这能一样吗?”边城说,“他们是数学的未来,伟大领域里破土而出的新芽。”
“那我呢?我算什么?”
边城看了他一眼:“秋天梧桐树上慢慢风干的蝉蜕吧。”
“你会一个人死掉的,”宋宇驰说,“你死了十天之后,邻居闻到你腐烂的味道,报警,等警察破门而入,才发现你被猫啃掉一半的尸体。”
边城想了想:“真是理想的死亡方式。”
宋宇驰深吸一口气,四处搜寻攻击性武器,想把对方砍个狗血淋头。每次跟这人聊完天,心肝肚肺肾没有一个完好存活。到底谁会跟这种人在一起啊!
他突然想到了五年前的某个倒霉蛋,冷笑了一声,问:“你跟那个故人有进展了吗?”
边城夹菜的手停住了,宋宇驰很满意他心肌梗塞的神情。
“为什么?”宋宇驰问,“我泼完水,他没反应?”
“他给了我手机号。”
“这不是大进展吗?”宋宇驰挑起眉毛,“然后呢?”
“没有然后。”
“没有……”宋宇驰头痛起来,“为什么?”
“那个号码是错的。”
“他之前不是给你发过邮件吗?你把邮箱找出来联系他,让他把对的告诉你,不就行了。”
边城沉默良久,“哦”了一声。
原来还有这种方法。
“我的妈呀,”宋宇驰翻了个白眼,“这么简单的事你都想不到,你智商真有180吗?”
边城没有理会他,站起身,端着餐盘,走到放餐口,把剩菜倒掉,小心地把纸巾袋扔到不可回收垃圾里。
天哪,宋宇驰跟在他身后,一边处理厨余垃圾,一边摇头。
这人脑子里根本没有“主动联系”这个概念。
空占了一个聪明脑袋,白读了那么多书,人际交往能力就只有“三年不说话,一说气三年”。
将来是哪个倒霉蛋,摊上这种感情弱智啊。
宋宇驰摇头叹息,双手揣兜,跟着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混蛋走入校园,然后眼前突然闯进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
他站在他们面前,理直气壮、耿耿于怀地问:“教授,你为什么不找我讨债?”
作者有话说:
在秋天梧桐树上慢慢风干的闻笛:你不会骂,还得我来。
第14章 火关得越紧,烧起来越猛烈
秋日午后,经历了偶遇故人的小插曲,边城的心情忽然变得奇妙起来。
他走进办公室,把钥匙放在桌上专门放杂物的小木盒里,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就跳出了一条信息。
他拿起来看了眼,又是那毫无环保意识的邻居。
从入住开始,他就对素未谋面的邻居心生反感。这人在楼道里堆放垃圾,导致居住环境的卫生状况一落千丈——他最讨厌视野里出现杂物。
现在,对方还拿公共空间当武器,让他拆掉精心挑选的摄像头,然后发了一堆毫无攻击力的感叹号,斥责他侵犯隐私。
边城面无表情地回复:【你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他对邻居的出门情况、日常生活毫无兴趣,安摄像头只是习惯使然。在美国的时候,街区治安状况不好,装摄像头可以增加安全感。而且,国内很多房子配备对讲系统,可以看到来人的脸,和这个摄像头功能差不多。
有必要这么激动?
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边城突然对这个讨厌的对门产生了好奇。他点开摄像头连接的APP,上面显示十五分钟前有活动迹象。他打开那段录像,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
然后,一个熟悉的脸庞骤然入镜。
画面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唇紧咬,下颌因此露出可爱的小凹陷。
惊恐的表情转瞬即逝。下一秒,那人就用手遮住脸,逃命一样进了门。
边城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打开APP的录像,画面定格在那张震惊的脸上。
超清画质、纤毫毕露,绝无认错的可能性。
他用手扶住额头,深吸一口气。
怎么可能!?这人不是博士生吗?为什么会住在他对门??
他点开通讯录,找到闻笛给他的号码,搜索微信。
跳出来一个陌生号。
不是和自己对骂的账号。
但人确实是同一个。
边城回想闻笛面对摄像头仓皇而逃的诡异反应,看起来像是心虚。
博士住在教师公寓,小心谨慎、拒不露脸——违规转租?
他低头看和自己掐了一个月的账号。
黑户的小号?
如果这个账号也是闻笛的,那……
边城往上滑动,“没逻辑”“没品味”“字太丑”“草履虫”……
他合上手机,往后仰靠在人体工学椅上,陷入解离状态。
他和宋宇驰说的是真心话,他不需要社交生活,和人交谈让他感到疲惫。哪怕他说话完全不顾及他人感受,全无情绪内耗,人际关系仍然让他头痛。
现在,事实证明,这个想法十分正确。如果不是他非要和邻居掰扯,也不会惹出这种大麻烦。
大麻烦!
历史污点!
然后边城想起一件事,这个念头像呼啸的警钟,把他漂浮的神智打回了体内。
刚才为了验证号码正确,他打了闻笛的电话。那闻笛知道他的手机号。
如果闻笛用这个手机号搜微信的话……
他点进微信,解绑了手机号,关联上自己的另一个号码,紧接着用原来的手机号注册了一个小号。
动作十分及时,因为两分钟后,他就在新号上收到了好友申请。
他点了通过,果然,是另一个莎士比亚头像。
Sam不吃辣:【我是闻笛![兔子招手.jpg]】
?:【你好】
Sam不吃辣:【我来还债了!教授平常喜欢吃什么?[仓鼠干饭.jpg]】
?:【重庆火锅。】
Sam不吃辣:【……】
Sam不吃辣:【OK![萌兔抱爱心.jpg]】
边城盯着密密麻麻的表情包看了很久,开始怀疑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转回大号,重温之前和邻居的聊天记录。
“愿我那老娘用乌鸦毛从不洁的沼泽上刮下来的毒露……”
他沉默片刻,又切回小号,眼前出现一堆眼睛冒星星的兔子。
原来这人在生活里是这种人设?
他摇摇头,然后因为来回切号的麻烦皱起眉:他们两个人开了四个号,聊出两种画风,不是神经病就是吃饱了撑的。
不吃辣的Sam随即发来几个餐馆链接,都在学校附近。边城大略浏览了一下,选了个九宫格火锅。
重庆九宫格,一个圆锅,酣煮烫三种吃法,区别只是麻辣和魔鬼辣。
屏幕对面,闻笛看着红油油的餐馆招牌,嗓子眼已经烧起来了。他在北京历练八年,麻辣香锅还是吃酱香的。
不过,主要目的是追人,又不是干饭。一口不吃也没关系,隔着雾气看帅哥,他也能饱。五道口的火锅不便宜,少吃点肉还省钱呢。
然后闻笛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在车上聊天,他约教授在周六——也就是今天——吃饭,对方的眼神有点奇怪。他惦记这件事挺久的,既然要到联系方式,不妨问一问。
闻笛:【本来约了今天的,错过了,好在马上能补上,哈哈哈。】
闻笛:【不过,今天吃饭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闻笛:【哦,当时我说完之后,你好久不说话。】
?:【今天是我生日。】
闻笛本来歪倒在床上,立刻挺直了身子。
什么?!他盲选就选中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结果还错过了?这么大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
话说回来,这种特殊的日子,不应该和家人朋友一起过吗?教授竟然答应和他吃饭?
闻笛感到受宠若惊。
闻笛:【天哪!!生日快乐!![蛋糕][蛋糕][焰火]】
闻笛:【怎么不早告诉我!太可惜了!】
?:【我不怎么过生日。】
闻笛:【不行!明天要补上!】
?:【不用。】
闻笛:【要的!!一年一次的节日怎么能随便过去!】
?:【我不喜欢热闹。】
闻笛:【我一个人能热闹到哪去?放心吧。】
闻笛:【不过还有个问题。】
?:【什么?】
闻笛:【你为什么用IP做头像?】
?:【IP?】
?:【这是射影空间。】
闻笛:【……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论文要写,再见!】
他应该先去图片搜索一下的!
聊天告一段落,闻笛琢磨着,这生日该怎么补呢?他跟教授不算熟,过得太隆重,一来没预算,二来太夸张。
要不就送个小礼物好了,好歹是暗恋对象。
送礼难度很高。如果不合心意,送的人失望而归,收的人平添累赘,就是双输。闻笛可不想送那种对方不喜欢、又碍于情面只得留下的鸡肋,最好能有趣、新鲜,又不贵重,不会给对方增添负担。
闻笛决定请教外援。在朋友圈里默数一轮,还是得找蒋南泽那个情场老手。
闻笛算了算时差,现在是西五区凌晨两点。
太好了,肯定醒着。
他戳了戳水母头像,问:【你睡了没?】
对面很快回复:【没。】
闻笛:【伊鲁卡睡了没?】
蒋南泽:【没。】
闻笛:【Thomas睡了没?】
蒋南泽:【你到底想问什么?】
闻笛:【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教授吗?我要送人家生日礼物,你觉得送点什么合适?】
蒋南泽:【什么要求?】
闻笛:【有品位,上档次,别出心裁,让人看一眼就刻骨铭心,最重要的是便宜。】
对面沉默良久,回了句:【追人别那么抠门。】
闻笛:【我不是抠,我只是穷。】
蒋南泽:【这两个在统计学上显著相关。】
闻笛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蒋南泽:【你整点特别的玩意儿吧。】
闻笛:【说清楚点。】
蒋南泽:【他喜欢什么?】
闻笛:【数学?】
蒋南泽:【上网看看,有没有那种印着数学符号的杯子盘子啥的。】
不愧是空窗期为零的学霸,创意杯子、餐具这种东西,价格不高,使用频繁,最适合留下印象,睹物思人。闻笛发了个“谢谢大佬”的表情,打开淘宝。
网上果然人才辈出,心形数学公式、复数、几何,主打一个不明觉厉。闻笛扫了眼,最中意的还是一个白色陶瓷杯,杯子外围雕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简约,美观,大气。
店家说可以刻字,闻笛思虑良久,挑了个句子:Good morning, Complex Geometer!(早安,复几何学家!)
每天早晨打个招呼吧。
付款,下单,闻笛满意地倒在床上。天气晴好,阳光明媚,邻居沉默,生活欣欣向荣。
这个周末一定很美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个周末一定很闹心。
第15章 你的话,能把聋子都治好呢
在闻笛想象中,天才数学家们适配的背景,除了写满公式的黑板、堆着草稿的工作台,就是运行算式的超级计算机。
现在,边城穿着菱格暗纹的灰色西装,坐在浮满辣椒油的锅底旁,面前排开一溜酱料,脸庞在蒸汽中若隐若现。
闻笛盯着眼前的画面,总觉得两个图层不兼容。
火锅店是聚餐的经典场所,周围都是欢乐的喧闹声,只有他们这桌安静得诡异。边城专心用餐,闻笛看着红油满脸为难。等服务员加了一次清汤,边城终于意识到不和谐的地方。
他看着专攻红糖糍粑和小油条的闻笛:“你不吃辣?”
闻笛一时不知道他是有视力问题还是太迟钝:“是啊?”
边城放下了筷子:“那选这里不太合适。”
“你是寿星,你喜欢就行,”闻笛说,“味道怎么样?”
“一般,”边城说,“汤底太咸,香料不均衡,羊肉不新鲜,蘸料跟肉的味道也不搭配。”
闻笛:“……好吧,下次不来了。”
请客吃饭,结果不合口味,跟送错礼物一样尴尬。
不过,正常情况下,在别人付钱的饭局上,怎么着也会说两句好话,找些值得夸赞的地方表扬一下吧。
他脑海中响起震耳欲聋的警铃:不对劲,快跑。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尤其是不好的那种。可惜,恋爱脑上头的时候,人是不清醒的。他摇了摇头,把警铃掐灭了。
他把礼物推过去,希望能活跃一下气氛。“网上偶尔看到的,”——浏览两个小时看到的——“觉得挺有意思,就买了。生日快乐!虽然迟了一天。”
边城简洁地道了声谢,打开包装,看着杯子,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仿佛眼前的事物不该存活于世:“为什么要写这行字?”
“啊?”闻笛觉得不应该怀疑教授的理解能力,但还是指着英文说,“你不是教复几何吗?这个杯子又是几何形状的……”
“复几何研究的是复曲面和复流形,莫比乌斯环是非定向流形,属于拓补学的范畴,”边城把杯子放回盒子里,“应该写Good Morning, Topologist。”
图文矛盾归矛盾,好歹也是人家精挑细选的礼物。被他一纠错,闻笛有点窘迫:“是吗……”
“厂家一点常识都没有,”边城说,“这些概念,网上搜一下就能找到。”
闻笛摸了摸鼻子:“这是我写的。”
边城沉默了半晌,说:“这样啊。”
加上昨天的射影空间,这已经是闻笛第二次翻车了。他送了数学家一个有数学错误的杯子,对方每天早起看到,都能想起他是个没有搜索习惯的人。
闻笛越来越尴尬。
一般人收到礼物,不喜欢归不喜欢,最多也就谢一句,还没见过挑逻辑错误的。这样显得他故作高深,班门弄斧。
这顿饭他付了钱,没吃饱,寿星嫌弃味道,礼物还闹心。
第一次约会怎么过得如此难受?
闻笛用带了八十层滤镜的脑袋想想,决定把错归咎于火锅。它汤底太咸,羊肉又不新鲜,破坏了约会的氛围。换个环境,说不定胸闷能减轻一些。
“教授接下来有空吗?”他问,“我们看个电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