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颉殷勤地问:“怎么了?大哥,有什么难办的事?”
他这么问是怕方覃将苦恼全倾注到板子上,那他可就糟罪了。
方覃把板子递给管家说:“我要出去一趟,剩下的你来,”说完急急忙忙走出书房。
听着方覃离开的声音,方颉回过头,管家拿着板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他可不敢动方小少爷。
他“嘿嘿”一笑,“叔,你就看着打呗。”
没多久,方颉完好无损地从书房出来,确认方覃出门后,他叫来刘一一,两人一起去了寻物坊。
但此时,我已经离开了。
两个人面对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招牌已经被拆,大门上贴了一张“招租启事”。
刘一一有些难过,“婆婆说要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了。”
“她有没有说去哪儿?”
“没有。”
方颉暗自思索,他了解大哥的性子,能让他主动开口寻求帮忙的不是一般人,不过现在人都走了,想问也问不到了。
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问题,大哥到底遇到什么难题?
“你们也来找婆婆?”红愁也来了。
方颉认识红愁,因为成豪伟的关系,没怎么说过话。刘一一也只是上次在寻物坊接触过一次,她说:“是,但婆婆已经搬走了,红愁小姐,你知道婆婆去哪儿了吗?”
红愁笑了笑,“不知道,我本来还想送一送。婆婆是个奇人,她一走,只怕没人能找到她。”
方颉问:“你跟秦婆婆很熟?”
“不算很熟,婆婆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他们回到家,方覃还没回来,一直到晚饭后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方颉在房里睡不着,一直等到深夜,听到外头响起汽车声,他披上睡衣,“噔噔噔”下楼,“哥,你回来了?”
方覃看上去一脸疲倦,挥了挥手,回了书房。
方颉跟着去了书房,“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说出来,没准我能帮忙。”
“回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哦,那你也早点休息。”
第25章 信(7)
方覃虽然对方颉很严厉,但方颉却很尊敬这位哥哥,因为他的心事重重,方颉也一晚没睡好。
第二天一家人坐在桌子前,方覃来得最晚。他坐下后,方颉看了他好一会,等着他开口说什么,但他只是专心吃早餐,连方颉的注视也没有回应。
“你老盯着大哥看什么?”方毓问。
两个人都看向她,把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了,“怎么了?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了?”
方覃看了方颉一眼说:“过几天,跟我去趟梁家。”
方颉愣了下,两年前两家闹翻时,方覃曾上门替他道歉,可惜被赶出来,还被羞辱了一番,之后两家便再无往来。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主动再去求和。
“去梁家做什么?”
“去道歉,你从头到尾都没正式上门向人家说声对不起。”
“是……可是……这都两年了……”
当初方颉不同意结婚,和家里闹了许久,方老爷也没妥协。他只能选择一走了之,留下一封退婚书,揣着方毓给他的钱跑去北京读书。
他确实欠梁慧贞一句道歉,但这都两年过去,现在道歉还有用吗?
“两年又怎么样?你始终欠梁家一句道歉。”
“行吧,去就去,”方颉看上去不以为意,但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去了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方毓说:“大哥,我也要去。”
方颉说:“道个歉而已,要这么多人一起去吗?”
“我和慧贞本来是好姐妹,现在在路上碰到了都像陌生人一样,正好这次一起去,把关系缓和缓和。”
“我看……你是想去看我出糗。”
方毓对他露齿一笑,“没错,就是想看你怎么被人糗一顿,怎么样?大哥,你让我去嘛。一起去显得我们诚意更大。”
方覃答应了,“那一起吧。”
方家三兄妹准备了一大堆礼品去梁家,刘一一跟在方毓身旁一起去了。她对梁家的梁慧贞很好奇。她听说过方颉退婚,但知道的不多,方家很少有人议论此事。
她想一定是梁小姐不够好,所以少爷才不喜欢,少爷这样的人应该让世上最好看,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子来相配
在门外等待的时候,方颉说:“我们这么诚心诚意上门,梁家再拒绝,我以后都不会踏进这里半步了。”
方覃说:“闭嘴。”
好在梁家还是让他们进来,方颉和方毓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对这里一切都很熟悉。
梁家别墅前有个宽敞的草坪,种了不少花草,其中有个已经生锈的球框隐蔽在茂盛的花草中,方毓指着球框说:“你以前最喜欢他们家的大草坪,还让梁叔叔给你做了个球框,带着梁恒在这里踢球。有一次踢中梁叔叔喜欢的山茶花,梁叔叔宁愿让人搬走山茶花,也没拆掉球框。”
方颉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两家很亲近,他和梁慧贞是青梅竹马。方家祖籍在华北,做纺织起家,纺织生意几乎遍布整个黄河流域,后来因为战乱,全家才搬来长沙。梁家是本地人,开制药厂为生,两家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大户,几乎所有人都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
方毓说:“你临走前跟我说什么局势动荡,青年有为之类的话,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这跟你结婚有什么关系?结了婚一样能做你想做的事。慧贞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但还是很明白事理的。我觉得,你应该还是不够喜欢她。”
方颉说:“不是所有的拒绝都只能用不够喜欢来解释。”
别墅大门近在眼前,方毓想出声反驳,但被方覃止住了。
下人引着他们进大厅,梁家一家人都在,见到他们时纷纷起身。
方覃赶紧上前一步,“梁叔,好久不见,你身体还好吗?”
“还行,坐吧,上茶。”
方毓快走到梁夫人身边搀着她,叫了声:“梁姨。”
一旁的梁慧贞喊了声:“毓姐姐。”
方毓拉着她的手说:“慧贞,你从杭州回来了?两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梁慧贞抿嘴一笑,余光撇向孤身站在大厅中央的那人。
方覃给方颉递去一个眼神,方颉整了整心神,端着一份贵重礼品说:“梁叔叔,我今日是特意来向你,向梁阿姨,还有慧贞道歉。当年是我不懂事,请梁叔叔见谅。”
梁泯鸿说:“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你这个道歉我还是不能接受。”
方家三兄妹听完这话脸色微变,刘一一也为他们在心里捏了把汗。
他接着说道:“你的道歉在我这儿不作数,那件事只有我家慧贞原谅你,我们全家才能接受你的歉意。”
方覃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他说:“确实应该是这样,阿颉,你还不快向慧贞道歉。”
方颉转向梁慧贞,她笑着看他。
他大声说:“慧贞,对不起,请原谅我!”
梁慧贞在梁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梁恒说:“姐姐说,你要是能再踢进一次球,她就原谅你了。”
“踢球?”方颉看着梁慧贞的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来到草坪前,梁恒给方颉蒙上黑布,又带着他原地转了好几圈,转得整个人头晕眼花,才扯下黑布。
“一分钟内,把球踢进球框,姐姐就原谅你了。”说完,他按下秒表,“开始。”
方颉一面适应光亮,一面努力平衡方向感寻找球框的位置。方毓和方覃紧张地盯着他,刘一一也在心里暗暗说:“少爷,加油。”
他一脚踢出去,球擦着草坪直直进了球框。
“好!”刘一一差点小声叫出来。
梁恒也不得不钦佩地看向他。
方毓说:“慧贞,这下你该原谅他了吧。”
方覃脸色也轻松了,对梁泯鸿说:“梁叔,我在望江楼定了间包厢,今天中午务必赏个脸。”
梁慧贞说:“爸爸,我在杭州一直都挺想念望江楼的青椒鱼头。”
梁泯鸿说:“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去。”
梁恒不知什么时候又跟在方颉身边,像个跟班一样低声说:“颉哥哥,你真厉害,这样都能进球。”
方颉侧头骄傲地回一句:“那是。”
梁慧贞说:“肯定是你帮着他作弊,刚才转圈转少了,才让他这么容易进球。”
“切,再来一次,多转几圈,我一样能进球,你就不愿意承认是我厉害。”
“你本来也不算厉害。”
“那你找个比我厉害的人出来。”
“满大街都是,我随便找一个都比你厉害。”
方颉气急败坏,就要往外走,“你去找,现在就去大街上找,我看你能不能找到一个比我厉害的人。”
方毓笑起来,“你们两个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斗嘴。阿颉,你可没从来没有吵赢过慧贞,放弃吧。”
“她也就是嘴皮子厉害。”
梁慧贞立刻接一句:“那也是比你厉害。”
方颉拳头都硬了,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吃瘪,看着他吃瘪的样子,梁慧贞和方毓都笑起来。
“那天第一次见到梁小姐,我还觉得梁小姐脾气大,不合适少爷。少爷的妻子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事事以他为先,以他为重的女子。”病床上的刘一一微笑着说。
“比如你?”我说出了她的心事。
她看了我一眼,“是,少爷先是救了我,后来又教我,这对当时十五岁的我来说,很难没有一点想法,我以为我在少爷心里是特殊的,所以那时候我对梁小姐是有嫉妒的。婆婆,你不是让我写信给少爷吗?原本我想也不敢想,可是他回北平前一天给我上完最后一课时,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对他开口说这件事。少爷有点意外,但还是答应会给我回信。”
“所以你们后来一直在通信?”
“通了大半年,那些信我一直保存地很好。后来我重新翻出来看,才看懂当时他在信里的那些苦恼和愁闷。可惜那时我虽然识字了,但懂得实在太少,如果是梁小姐,一定明白少爷。”
“那天方覃去梁家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批药材,大少爷很早就暗中资助前线棉衣棉被各类军资,还有药材。那时候他们有一批药运到前线,但半路被截了。那批药材能救很多人的命,大少爷想尽了办法,可是那个时候药材多珍贵啊,哪有那么容易重新弄到。于是他便想到了梁家的制药厂。好在梁老爷也是个爱国之士。那天吃完饭,他们二人密谈许久,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从梁家回来后,大少爷心情就好了很多。没多久,少爷回北平读书,梁小姐也回杭州。”
“后来呢?”
“少爷走了后,我觉得方家的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小姐说过年的时候少爷就会回来,于是我天天盼着过年,想到过年就能见到少爷,时间好像没有那么难熬。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少爷会那么早离开,他还那么年轻,他应该像我一样,好好活着,活着看到今天。”刘一一闭上眼,一颗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方颉是什么时候……”
“一九三七年,他走的时候才二十二岁。”
第26章 信(8)
我离开医院时天还没亮,回到寻物坊觉得有些累。果然凡人的身躯,尤其还是一具老人的身躯扛不住一整夜不睡。我闭眼在躺椅上睡了一会儿,一睁眼,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我在静室试着招了方颉的魂魄,一无所获,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是已经转世为人了。刘一一想找回信只能依靠她的记忆,她必须来静室。
“婆婆,你在吗?”小知敲门在外喊。
“你来了,”我开门让她进来。
她一进来就兴奋说道:“婆婆,你真神。我真的找到丢失的公交卡了,就夹在我新买的那本旅游攻略书里,恰好就在介绍长沙那一页。我想起那天我正好翻到了,就把手边的公交卡随手签夹进去,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婆婆从来不说假话。”
“婆婆,我外婆这些年真的很记挂你。”
“我知道,昨晚我去看过她了。”
“你去过医院了?”
我点头,“还和她聊了很久。小知,你外婆什么时候能出院?”
“妈妈今天带外婆去检查,等结果出来,没什么事就能出院。”
“出院后你带她来我这里。”
小知有些为难,“婆婆,您能去我家吗?我让爸爸开车来接你,因为外婆的身体需要在家好好休息。”
“有些事必须在我这里才能做,就算我不提,等她出院也一定会要过来,到时候你就带她来。”
“什么事?”
“关于你外婆的心结。”
大约一周后,小知推着轮椅上的刘一一来找我,到了寻物坊门口,她盯着店招牌看了许久,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以前你不是一直问我,我到底是怎么帮人找东西吗?今天以后你就知道了。”我看向小知:“让你外婆留在这里,你先走吧,等事情做完我会通知你来接她。”
“我不能陪着外婆一起吗?”
我摇头。
“可是……”小知有些担心。
刘一一拉着她的手说:“放心,婆婆会照顾我,不会有事的。”
“那……婆婆,有什么事你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不走太远。”
我点头,推着刘一一进了静室。
阵法早已布好,我把她推到阵法中央,“一会儿你只要闭眼回忆你和方颉的事,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她掏出那张旧照片捂在胸口,慢慢闭上眼。
星烛燃,大雾起,阵法动。
我从刘一一的记忆里回到了1935年冬天,长沙北站。
月台上的人不停地朝双手哈气,眼睛看向火车进站的方向。
“一一,阿颉是今天的火车回来吗?”方毓一整张脸都裹在围巾里,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
“少爷电报说是今天回,但没说具体哪个车次。”刘一一没有围巾,一张脸被冻得通红。
方毓跺着脚说:“太冷了,受不了了,我要回去了,人都要冻僵了。”
刘一一舍不得走,说:“小姐,你先回去,我再等等吧,少爷回来不能一个接车的都没有。”
“行,那你等他,我先回去了,我把司机留给你们,我坐黄包车回去。”
方毓走后,刘一一冷得受不了,在月台上小步跑起来,这四面透风的月台简直要冷死个人。
听到远处传来“呜……”的火车鸣笛声,她眼睛瞬间亮了,月台上的列车员说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车。
火车驶进站停稳后,车厢门打开,陆陆续续有人下来,刘一一不知道方颉在哪个车厢,只能来回张望,在人群里穿梭。
终于,她在人群中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火车上下来,她既紧张又兴奋地穿过人群,喊着:“少爷,少爷,”跑到方颉跟前。
方颉看上去瘦了,也憔悴了,脸上没有往日的神采,他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接你,少爷,司机在火车站外。”刘一一脸色通红,一半是因为冷,一半是因为兴奋。
方颉单手从脖子上解下褐色的针织围巾递给她:“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连个围巾都不戴?”
刘一一不敢伸手去接,“我不冷,少爷你戴着吧。”
“脸都冻红了还不冷,戴上吧,我不怕冷。”? 刘一一接过围巾,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余温,想到那是系在他脖子上的,心里腾起一股异样的亲密感。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方颉已经大步向前走了一段路,看到她还站在原地,大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车回去,”他又嘀咕了一句:“这天简直比北平那边还冷。”
“哦哦,来了,”刘一一小跑着跟了上去。
车子开到方家门口,方颉准备下车,刘一一准备取下围巾递给他:“少爷,围巾还给你。”
“戴着,这么冷,进屋再还。”
两人进屋后,方毓起身相迎,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今天到不了,”她目光落到刘一一脖子上的围巾,眼神有些变化。
刘一一赶紧从脖子上取下围巾递给方颉,“少爷,围巾。”
“我快饿死了,什么时候能吃饭?”
“你回屋放行李,一会儿先去看看爸爸,他已经几日没有下床,”方毓的声音有些低沉。
“知道。”
方老爷从入冬开始旧病复发,不能下床,每天吃进去的东西也很少,医生说怕是出不了三月。
刘一一的眼神跟随着方颉上楼的背影,方毓说:“一一,你去厨房,帮李妈准备开饭。”
“是,小姐。”
方颉坐在方老爷床前,他还没醒。二太太说:“这是老爷的药,等他醒了你喂他喝。”
方老爷的房间很暖和,他身上盖了好几层厚厚的被子。方颉伸手探了探他鼻息,只有微弱的呼吸,他将被子四角掖好。因为祖辈丰殷,方老爷这辈子没怎么吃过穷困的苦,到人生最后尽头,也能在子辈的围绕下在床上过完最后一段日子。
“咳咳……”方老爷的咳嗽声把方颉唤回到床前。
“爸,你醒了。”
方老爷说:“阿颉,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的,我扶你起来,趁热把药喝了。”
方老爷摇摇头,推开药碗,“还喝什么……我这身子喝多少药都没用了。这药这么苦,何必再受这个苦。阿覃呢?什么时候回来?”
“大哥在路上了,方毓收到电报说过两天就到。”
方老爷抓着他的手,“我要真的撑不住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阿颉,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我走之前看到你把终生大事定下来?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梁家,我们再换别家,你喜欢谁?我让你大哥去说。”
“爸,怎么又说这件事?我不是说了我暂时不想结婚吗?再说了大哥和方毓都还没定,你怎么只着急我?”
“你大哥……咳咳,大嫂走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想法,我是劝不动了。至于毓儿,她已经定了。”
“方毓定了?谁?”
“让她自己跟你说,你别扯开话题,说回你,你到底什么想法?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成个家。”
方颉有些不耐烦了,正好这时方毓进来,他赶紧把手里的药碗递给她,“姐,你来喂爸喝药,我先出去。”
“阿颉,阿颉……”两个人都叫不住他。
身后传来重重的叹息声。
晚上,二太太哄方老爷睡觉,方毓去找方颉,房间里一股淡淡烟味。
方毓皱眉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没有,抽着玩而已。”
方毓随手翻了翻他桌上的一些书籍报纸,几乎都是关于政治时事和军事动态。
“阿颉,你觉得一一怎么样?”
方颉不明所以看向她:“什么意思?”
“没有,我随口问问。”
“方毓,有话你直说,从小到大你这个表情我太了解了。”
“爸爸今天让我劝你考虑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他希望在走之前能看到你订婚。”
“那和一一有什么关系?”
“首先说明,我没什么尊卑之分,她虽然是我们家的下人,但胜在乖巧懂事又上进,你如果真的喜欢她,我绝对没问题,大哥应该也没问题,就是爸爸那边……”
“谁跟你说我喜欢她?”
“你又是救她,又是教她识字,听说着半年来你们还互通信件,我今天看到她戴着你的围巾,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方颉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你过来。”
方毓好奇走过去,“干什么?”
“你看外面,看到了什么?”
外头街道上还有一些小摊贩还没回家,几个黄包车车夫聚在路灯下抽烟等客人,很平常的景象,方毓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你想让我看什么?”
“外面那些人,补鞋的鞋匠,剃头的师傅,拉车的车夫,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富足,什么是无忧。为什么越辛劳的人过得越穷苦?为什么可以容忍侵略者侵占我们的土地,欺压我们的人民?”
方毓脸色变得沉肃。
“我教一一读书,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多一个明事理的人,这也是我去师范学校读书的原因,去愚昧,启民智,但是我现在发现这样只是杯水车薪。”
“你想怎么做?”
方颉摇头:“我不知道,我们还在找。”
第27章 信(9)
隔了不到半年,再见到方颉,刘一一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之前的少爷总是神采飞扬,眉眼里都是骄傲。可现在,他好像对很多事都恹恹的,就算是大年夜放烟花,也懒懒的,没什么兴致。她翻出少爷给她写的几封信,信里除了让她好好读书识字之外,还提到什么“救亡”,“出路”等等,可惜她看不懂。
大年初二一早,成豪伟和何天钧来方家拜年,成豪伟看上去也提不起劲。大厅聚了三个少爷,竟然都喧闹不起来,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方毓看不过去,问:“你们三个是怎么了?往日凑一起能把家给拆了,今日怎么都无精打采的?”
何天钧说:“阿颉的事我不清楚,但是豪伟为什么没精神我大概知道一点。是为了红愁吧。”
“红愁怎么了?”
“还不是红愁三番五次拒绝他,让我们成大少爷备受打击。”
成豪伟端起桌上的红酒一口喝掉:“哼,再了不起也就是个戏子,爷不稀罕。”
“你就嘴硬,白天说不稀罕,到了晚上还不是想她想的抓心挠肝,而且人家现在也不是戏子,水袖居现在没了她,大年初一的票都卖不出去。”
方颉问:“她不在水袖居了?”
“早离开了,不知道去哪儿了。豪伟找了她快一个月,一点消息没有,有人说她离开长沙,也有人说她被抓了。”
方颉问:“被谁抓了?”
何天钧说:“你不在长沙所以不知道,听说红愁是间谍,戏子只是她的掩护身份。不过现在她人都找不到,没法证实。”
这时,下人进来说:“梁家姐弟来了。”
两人穿着厚厚棉袄,脖子上围着围巾,两人进来,厅中人纷纷起身。方毓笑着去拉梁慧贞的手:“好凉啊,一一,去拿个暖手炉来。快坐,这么冷的天也亏得你们出门,我可受不了。”
梁慧贞说:“恒儿要出来,我本来也是怕冷不愿出门的,你们在聊什么?”说着她瞟了眼坐在斜对面的方颉。
方毓说:“在说红愁姑娘的事,你听过她吗?”
梁恒说:“我知道,我听过她唱戏,戏腔不错。不过,好久没听了。”
刘一一拿了两个暖手炉,一个递给梁慧贞,另一个给了梁恒。他顺手接过来说:“谢谢。”
这下轮到刘一一发愣,回答:“不,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