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近找了个小茶馆坐下来,梁慧贞给她倒了杯热茶:“喝点茶。”
刘一一小声说了句“谢谢”,她喝完一杯茶,心情被一股温热的暖流熨开,熨平,没有刚才难受了。
“你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回去了。”一个人影进来在刘一一对面坐下,是成豪伟,“慧贞也在。”
梁慧贞不想看到他,但出于礼貌还是对他点了点头。
方颉问:“你去哪儿了?”
成豪伟神秘一笑:“去办点事,这事和你们方家还有点关系。”
“什么事?”
“我刚才在街上看个熟人,你猜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熟人那么多。”
“红愁,就是红愁!我找了她那么久,没想到被我在巷子里撞见了,我起初不敢确定,她围着围巾,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来。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她化成灰我都认得。我还记得上次你们说她是间谍,你大哥不就是因为这事被警察抓起来了吗?所以我赶紧跑到附近警局去报了个信。没成想她真是!就刚才,就在那街上……”成豪伟说到一半停下来,他看到坐在对面的刘一一用震惊的眼神盯着他。
“你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
刘一一问:“刚才,真的是红愁?”
“是,这种女人不知好歹,死不足惜,”成豪伟一脸洋洋自得。
刘一一浑身发抖,她很想将手中的茶水冲那个人脸上泼过去。梁慧贞代替她做了,她冷着脸,泼得毫不犹豫,泼得精准无比。
被泼了一脸热茶成豪伟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擦着满脸的茶水冲她吼道:“梁慧贞,你疯了!”
紧接着方颉狠狠给了他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成豪伟躺在地上,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方颉:“你干什么?”
方颉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说:“成豪伟,算我方颉认错了朋友,我原以为你不过只是爱吃爱喝爱玩,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小人,下次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方颉带她们两个离开茶馆。
梁慧贞气愤说道:“成豪伟这个混账东西,你刚才真应该多揍他几拳,这种人打死了就是除害。”
方颉知道她说的是气话,“红愁死了这事得让你爸爸知道,你带一一先回去,我去趟警察局看看具体情况。”
“好,你小心。一一,我们走吧,”梁慧贞拉了拉刘一一的手。
刘一一看了眼方颉,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上,梁慧贞轻声问刘一一:“你难受是和红愁有关吗?”
刘一一点头。
梁慧贞像个姐姐一样将她抱进怀里:“虽然我不认识红愁,但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想从她投身革命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她的牺牲会被许多跟我一样不认识她的牢牢记住,绝对不会是白费的。”
第30章 信(12)
几天后,报纸刊登了红愁死去的消息。死无对证,方覃被放出来,警局的人不敢对他用刑逼问,梁麓文替他检查身体状况,除了有些憔悴疲累,没什么大碍。
刘一一心里难受,是她主动向方覃请求照顾红愁,却在中途离开,如果当时她没有走,是不是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梁麓文还在方覃书房商谈,刘一一敲门进去。
方覃问:“有什么事?”
他们二人的脸色沉重,刘一一内疚说:“对不起,大少爷,红愁的事我没有做好。”
“和你无关,你不用内疚。”
听了方覃的话,刘一一的内疚没有减轻,反而更难受,她低下头眼泪簌簌往下掉。
梁麓文安抚道:“红愁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出于善良自愿照顾红愁,你记着方家对你的好,方老爷去世你想回来帮忙,这些都没有错,所以你不必自责。”
“那红愁的后事……”
方覃说:“这件事我们会处理,你不用担心,你先下去。”
刘一一走后,梁麓文说:“红愁的尸体已经安排人去认领,老宅子那边也清理干净,其余人暂时撤离。方覃,你也需要暂时离开。”
方覃说:“我知道,我会安排。”
“还有,得到消息日本将会向华北增加屯兵,北平的形势恐怕会有变,让阿颉暂时不要回学校。”
这件事方覃没有立刻回答,他思索了一阵:“这事恐怕我决定不了,阿颉有自己的主意,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刘一一双眼通红从方覃书房出来,被方颉看到,他叫住她:“一一。”
她赶紧擦干眼角的残泪,“少爷。”
“怎么了?大哥骂你了?”
刘一一摇头。
“还在为了红愁的事难过?”
刘一一不说话。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方颉开车把刘一一带到警局门口,水袖居的原班主带着几个人从里面出来,他们抬着担架,担架上一块白布盖住一具尸体。
“那是……”
方颉点头,“是她。”
刘一一眼睛立刻湿了,她不懂什么间谍,也不懂方覃、梁麓文秘密商量的那些事,她只知道那么好看,唱戏唱得又好听的一个人就这样在她眼前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望着班主带着红愁越走越远,忍不住哭起来。方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无声地安慰她。
方毓受梁慧贞邀请准备和她一起去杭州,方覃遣散了家里大部分下人,只留下几个看家的。他本来也想给刘一一一笔钱,让她离开,但是刘一一哀求方毓,她已经没有家,除了方家她没有地方可去。方毓已经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就说服方覃让她继续留在身边。
至于方颉,他决定去报考中央航空军校。
送方颉到航校报道那天,杭州的天空澄蓝无云。高景明特地请了假,从上海过来和方覃方毓等人一起送方颉去笕桥。
方颉的心情很好,甚至有些亢奋。
梁恒带着崇拜的目光看向他,“颉哥哥,听说航校很难考,这一期报考人有好几百,最后录取的只有几十人,光体能考核那一关就筛掉不少人。”
“是啊,考航校和普通军校不一样,那可不是只要身体强健就能通过的。”
看他洋洋自得的模样,梁慧贞想怼他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冒出来,嘲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走出考场的一刻就吐起来,吐得天昏地暗,连晚饭都吃不下,三天闻不得油腥味。”
方颉咬着后槽牙瞪了她一眼,“梁慧贞,你一天不怼我就难受是不是?”
方覃说:“你也别太早得意,进了学校好好学习,不要因为成绩不合格被赶出来。”
方颉不乐意了,“哥,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方覃说:“我是太了解你,所以才提醒你,不要自大。”
高景明笑着说:“这回阿颉确实了不起。”
方颉说:“姐夫,以后你在地上打,我在天上打,我们一起把日本人赶出去。”
方毓脸颊微红,“阿颉,别乱叫。”
“我没乱叫,是吧,姐夫,是吧,哥。”他嘿嘿笑起来。
一路上大家心情都很好,除了默默跟着的刘一一。
刘一一对飞机的印象不好,她总觉那飞在天空的“大鸟”莫名的带着危险,好像随时会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航校前那块石头上刻着的字更让她心情沉重,此时的她已经认识很多字,也能读懂一些书。
那块石头上刻着:“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这四个字落在刘一一眼里,惊心动魄。
她忧心忡忡地把行李递给方颉,“少爷,你保重。”
方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动作里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方覃在杭州买了栋房子,方毓在杭州住下来,刘一一在方家已经不算下人,更像是他们的小妹妹,她和梁恒一有空就跑去笕桥看方颉。
方颉带着他们参观学校,去停机坪上介绍一辆辆准备飞上天空的飞机,刘一一不懂什么是霍克战斗机,什么是轰炸机,但方颉和梁恒,一个兴高采烈地说,一个津津有味地听着,她在一旁被气氛感染,也露出笑容。
梁恒问:“颉哥哥,每次来都没赶上你飞,你今天能不能飞一次给我看看?”
“我要是上课,谁带你们进来。想看我飞?行,等着,我飞给你看。”方颉今日没有飞行训练课,但他自己心里痒痒,想摸一把飞机,于是冒着被责罚的风险爽快答应。
他穿戴好装备坐上墨绿色的战斗机,缓缓滑行升空。他在飞机里朝地上的两人竖起大拇指,然后朝广袤的天空飞去。
那架飞机在天空中越来越高,刘一一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他仿佛生来就是自由的鸟儿,本就属于天空,谁也留不住他。
就在方颉飞得痛快时,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跑过来,冲着天空大吼:“方颉,你给我下来!”
梁恒和刘一一被他吓住,大气不敢喘。
方颉被喊回来,从机上下来,中年男人冲到他面前厉声问:“你今日有飞行课?”
方颉摇头。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你当这里是你家,想飞就飞,给我滚回去,禁飞三天!”
方颉露出悲痛的神情。
男人转过身又对梁恒和刘一一说:“还有你们两个,以后不准再来。”
离开学校路上,刘一一小声埋怨梁恒:“都怪你,非要让他飞,他今天肯定要受罚。”
梁恒委屈地说:“我怎么知道颉哥哥今日不能飞,他又不说,他要是说了我肯定不让他飞。”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说了句:“不过,颉哥哥开飞机的样子真是太帅气了!”
刘一一默默在心里附和了一句:是的,他真帅。
他可是方颉,是她一直暗恋,连名字都不敢叫一声的方颉。
中秋节前,在方覃的安排下,方毓和高景明在杭州西湖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
方毓穿着白色婚纱在众亲友的见证下缓缓走向高景明。
刘一一鼻子一酸,眼眶红了。她的小姐,她的毓姐姐就要离开方家,组建另一个属于她和高景明的家。
方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说:“哭什么?该高兴才是。”
刘一一慌忙转过头,揉着眼睛说:“没有,我是开心。”
“婚礼后,方毓要去上海。”
“是……”说到这个,刘一一心里就难受,她去了上海就再也不能去笕桥见方颉,她不想离开杭州。
“一一,你还想留在方毓身边吗?你打算一辈子留在方家吗?”
“……少爷你是要赶我走吗?”刘一一好不容易憋回去的哭腔又冒出来了。
方颉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总不能一辈子在方家做个小丫头,伺候别人。”
刘一一听不懂他的意思,只听出来他不愿她继续留在方家。那时在长沙,方覃也说过让她离开的话。但如果今天是他出声赶她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当日哀求留下来的勇气。
方毓在招呼客人,脸上是幸福的笑意,刘一一害怕自己的难受和哭声会破坏此刻的气氛,在眼泪掉出来之前她转身跑了出去。
方颉赶紧跟着跑出去,他在街上拉住刘一一,“你先别哭,听我说完。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觉得你还小,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应该留在方家浪费时间,你应该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或者更有意义的事。”
“可是少爷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我没有家人,离开方家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谁说你没有家人,我和方毓就是你的家人,我们早就把你当成妹妹一样。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少爷,你可以跟阿恒一样,叫我颉哥哥。快,叫一声我听听。”
刘一一擦掉眼泪,看着方颉温和的笑意,轻轻喊出她一直想喊的三个字,“颉哥哥……”
“乖,”方颉摸了摸她的头,“如果你实在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不如我帮你决定。”
刘一一点头,“好,我听你的。”
“大哥跟我说过,红愁受伤的时候是你一直在照顾她,你把她照顾得很好,我想或许你可以试试去做护士,学着照顾病人。”
“护士?”
“嗯,照顾病人总比照顾我们这些四肢健全,无病无伤的少爷小姐好多了,怎么样?你愿意吗?”
“我愿意,但是……我要怎么做呢?”
“这个交给我,你就不用担心。”
没见到方颉的梁慧贞出来找,看到他们二人站在大街上问:“你们两个怎么跑出来了?毓姐姐正找你们。一一,你怎么哭了?”
刘一一连忙说:“我没事,我,我是替小姐开心。”
方颉说:“慧贞,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帮忙?”
梁慧贞笑起来,“好稀奇,你有事找我帮忙?什么事能难住我们方少爷?”
“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第31章 信(13)
要成为一名护士并没有那么容易,刘一一的年龄未到,也没有初中毕业文凭,考不了护理学校,方颉就先送她去杭州一所寄宿女中读书。
方颉说:“好好念书,我会不定期检查你的功课。”
刘一一抱着书袋认真点头,她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梁慧贞说:“毓姐姐去上海了,阿颉托我照顾你,以后你就是我妹妹,和阿恒一样叫我姐姐。你有什么事就去学校找我,没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
“好,慧贞姐姐。”
一旁的梁恒说:“姐,我不想回长沙,我也要留在杭州,你们都在这里,我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
“这事儿你跟爸爸说去,只要他同意,我当然没问题。他昨天还打电话问舅舅,你什么时候回去。”
梁恒给梁泯鸿回电话,电话里各种撒娇耍赖,最后把心一横,鼓足勇气对着电话那头暴躁的梁泯鸿撂下一句话“我就不回去”,转过头就去求舅舅,请他帮忙安排转学。最终梁泯鸿拗不过他,给他办了转学来杭州。
九月开学,刘一一入学。她的基础很差,入学考试除了国文,其余科目几乎是零分,她攥着试卷惭愧不堪,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考试成绩一直影响着她的心情,直到梁慧贞和梁恒来学校找她。
梁慧贞察觉到她心情低落,问:“怎么了?是不是入学考试没考好?”
刘一一点头。
梁慧贞揽住她的肩,安慰道:“没关系,你没有正式上过学,第一次考试考差了很正常。我会帮你补课,将以前落下的都补上,保证你很快就能追上。”
刘一一感激地看向她。
梁恒也说:“我也会帮你的。”
梁慧贞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自己功课都做不好,还帮别人呢?”
梁恒不满说:“那我跟一一一起努力总行吧。”
刘一一说:“这次考试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诉颉哥哥?”
梁恒说:“你怕他骂你?”
“不是……”
梁慧贞说:“你怕他失望?”
刘一一点头。
梁慧贞说:“那就不告诉他,等你下次考好了,给他一个惊喜。”
这之后,梁慧贞时不时来学校帮刘一一补课,她自己也是十二分的努力,经常读书读到半夜,困了就把脸浸在冷水中,累了就使劲掐自己大腿。终于,她从什么都不懂到慢慢能听懂课堂上老师的讲课,偶尔还能站起来回答一两个问题。
中秋节前一天,刘一一在教室里复习,忽然外面传来喧闹声,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低鸣声,这声音她在航校听到过。她立刻放下书仰头看向天空。
果然没多久,一架飞机掠过学校上空。
虽然看不到开飞机的人是谁,但飞机就意味着方颉,刘一一感到很亲切,目送着那架飞机变成一个小黑点。
很快又来了几架,其中一架飞到正上空时还来个侧翻,引来学生一片叫好声。
明天就是中秋节,不知道方颉是不是也放假,梁慧贞说他们最近训练紧张。
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为了节约电,学校给没回去的学生发了煤油灯,刘一一点着煤油灯在宿舍做功课。她的数学不好,花的时间是所有课程里最多的,但进步却是最小的。
昏黄的煤油灯下,书本上的数字像给她催眠一样,困意袭来,她趴在桌子上一睡睡到天亮。醒来时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很安静,也很冷清。
刘一一端着脸盆去水房打水洗脸,看到方颉站在宿舍外的草坪上,她以为眼花看错了。仔细一看,真的是他。
她愣在原地,直到方颉叫她,“一一,过来。”
她傻傻抱着脸盆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去过节,快去收拾下。”
“哦,好。”
刘一一回到宿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刚才竟然是带着朦胧睡意,顶着一头散乱的头发见他,顿时觉得丢脸极了。
她磨蹭了一会儿,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才离开宿舍。
梁慧贞和梁恒也来了,和方颉一起等她。
方颉说:“怎么这么慢,快来。”
“哦,”刘一一低头跑过去。
去年中秋时刘一一还在长沙,方家一家围在一起吃饭,她站在一旁。
今年中秋,她就和方颉一起吃饭过节。
如果以后年年都能这样就好,刘一一默默想着。
此时她不知道,这是她和方颉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也是最后一个。
方颉和梁慧贞讨论着如今的形势,刘一一在一旁听着也插不上话。
“一一,你在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忽然方颉的话头转向她。
“我挺好的。”
“慧贞说你念书很刻苦,努力是好的,不过要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
他们两个停下说话的功夫,刘一一也说出了自己的想说的话:“颉哥哥,你,你训练也注意身体,别太累。”
梁慧贞笑着说:“一一,你不懂,他训练可不能偷懒,不然……后果很严重。”
“为什么?”
他们两个笑了笑没回答,他们都把她当成小孩。可是她不想在方颉面前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她希望能和慧贞姐姐一样,不管方颉说什么,她都能说上话。
傍晚,方颉把刘一一送回学校,他也要回去了,他说:“这次没来得及检查你的功课,下次再看。”
他转身要走,刘一一叫住他:“颉哥哥。”
“还有事?”
“我……”刘一一心里慌乱,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
“我,我一定会努力读书,听你的话,以后成为一个有用的护士。”
方颉好半天没有说话,刘一一偷偷抬头看他,他向前俯身看向她,“一一,这是我替你做的决定,其实我不知道鼓励你走这条路对不对。但是,咱们国家当下实在太需要多一些有用的人,我希望今后你能尽力用你所学去帮助更多人。”
“我知道,我记住了。”
一个学期过去后,刘一一的成绩下来,她的许多课程几乎都是满分,其中就包括一直最差的数学,她终于有勇气,有自信将成绩单递给方颉。
方颉摸着她的头,满意地说:“真不错,比我当年可强多了。”
“真不错”三个字顿时让她心花怒放,心底的笑意一路蔓延到嘴角。
梁慧贞说:“也比阿恒强多了。毓姐姐说等你放假,让你去上海找她。”
“好,我好久没见到毓姐姐了。”
方颉说:“那过两天我休假送你过去,你就留在她那里,等开学的时候我再接你回来。”
梁恒说:“上海好玩,姐,要不我们也过去玩几天?”
梁慧贞说:“你就知道玩。”
刘慧贞问:“颉哥哥,你们不放假吗?”
方颉笑起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是上学,当然不放假。我现在还嫌训练时间太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上战场。”
刘一一后悔答应这么早,去了上海她要见方颉就难了,她拼命地想,希望找个借口再多留几天,但是半天也想不出来。
到了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她不得已,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杭州入冬天气冷,她脱了厚袄子,只穿了一件单衣站在外面吹寒风,直到全身都冻僵了,冻得受不了,才一步一步走回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刘一一全身酸痛,喉咙发痒不停咳嗽,头也昏昏沉沉,走路都走不稳。
方颉来接她,见她状况不对,把手放在她额头,皱起眉,“你发烧了,走,去医院。”
梁慧贞和梁恒知道她病了,也来医院看她。她躺在病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只知道身边来了一波人,又走了一波的人,又来了几个人,分不清谁是谁。
挂着点滴到半夜,刘一一的烧总算退了,人也清醒过来,看见床边趴着一个人。
“颉哥哥……”
“你醒了?”方颉起身,摸她的额头,放下心来,“幸好退烧了,没事了。”
刘一一目不转睛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这么细心照顾她。
“颉哥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谢谢你。”
“我是你哥,照顾你是应该的。”
可是她不想当他妹妹。
可是他身边还有梁慧贞。
刘一一看不懂他们二人现在的关系,既像冤家,斗嘴吵闹,又像朋友,无话不谈。她不明白为什么方颉没有和梁慧贞在一起,她明明家庭好,人品好,学识好,懂得多,她是半点也比不上。可是她又暗自庆幸,方颉没有和梁慧贞在一起,是不是说明她还是有机会。
第二天,方颉要回航校,梁慧贞过来替他照顾刘一一。
方颉走后,梁慧贞说:“一一,我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
“好。”
“外头还有点冷,戴好围巾帽子,可别再着凉。”
她们两人就在医院走廊里慢慢走着,刘一一以为就是出来散散步,没想到梁慧贞是有话想跟她说,“一一,昨天你发烧的时候说了一些话,你还记得吗?”
刘一一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说了什么?”
“我和方颉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他这个人自恋自大,有时候说的话我不喜欢听,但是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个容易招女孩子喜欢的人,你喜欢他我一点也不意外。”
刘一一愣了下,“我说……我喜欢他了?”
梁慧贞笑起来,“你别紧张,这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以前我们总把你当妹妹,有时候忘了你根本不是他妹妹。”
刘一一的心“砰砰”乱跳,她很想问问:方颉听到了吗?但是她不敢。
“但是我也必须告诉你,一一,方颉现在心里装不下男女之情。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很多事情要做。你可以喜欢他,但是最好把这份喜欢保留在心里,不要期望他会对你做出什么回应,否则你会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