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by鸦无渡

作者:鸦无渡  录入:03-30

对于突然出现的费慎,他似乎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拉开房门再随意关上,邵揽余微弯腰,准备触碰对方头顶。
只是到一半,又莫名停下了动作,眼底浮现对费慎满头汗的嫌弃。
费慎抬起下颌,双唇一张一合,努力想要说点什么。
邵揽余右手绕到他颈后,指尖摁住某个地方。
费慎心脏陡然悬紧,以为自己终将步苏琅后尘时,目光蓦地陷入昏暗,失去了意识。
半个月不到,费慎第三次从昏睡中苏醒。
思维慢了一拍,许久后,他缓慢偏头往床头柜看,柜上不见沉香盒,连床头柜样式都变了。
这不是他原本住的房间。
费慎没有心情再思考自己又到了哪里,所幸一觉醒来,腹部绞痛减轻,只余下些隐隐约约的不适。
四肢有点酸痛,他慢吞吞爬起来,想找水解渴,一只玻璃杯递到了眼前。
“原本的房间暂时不能住, 给你换了间新的。”
如同掌握了他脑子里的想法,递水的人回答了方才的疑问。
费慎却看也没看,一巴掌挥了过去。
动作迟了,指甲盖只碰到坚硬的杯壁,杯子被人抢先一步收走。
邵揽余将玻璃杯放去旁边,若无其事说:“你喝不了水,这是药,如果药洒了,可没人会像我这么好心,给你准备下一杯。”
费慎掀起眼,恶狠狠盯住他,口中质问的话就要呼之欲出。
可一旦凝视着邵揽余的脸,那张似乎怎么都不会有情感波动的脸,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尽管只相处了几天时间,费慎却轻易能感知得到,苏琅对邵揽余有着十分不一般的浓厚感情。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亦是她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为数不多把她当成真正的人对待的人。
她想学香,他便请人教她制香。她喜欢白色,他让人给她买的衣裙就全是纯白。
而当初苏琅被救回来时,邵揽余才刚刚顶替父亲的位置。
邵家人没有善类,外面更多虎视眈眈想要趁机分一杯羹的人,前有豺狼后有虎豹,邵揽余这几年过得并不轻松。
她是看着他,以及陪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互相信赖多年的同伴,邵揽余可以毫不犹豫地亲手处置。
那对于其他人呢?
费慎后知后觉,身体往床角内缩了缩,眼睛不受控制地去看邵揽余的手。
邵揽余的手很白,和他人一样白。指骨颀长,骨架却不小,白皙的皮肤找不见毛孔,初看会误以为这人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然而很少人知道,他手心生了无数枪茧,为了不影响握枪的手感,经常一层又一层将其生生磨去,触碰起来格外粗糙。
苏琅担心他手疼,四处找最好的药膏备着,又怕他忘记,便时不时随身携带提醒他涂抹。
昨晚却是这双手,不留情面杀了她。
分明在剧痛的支配下,费慎听觉视觉都是模糊的,但黑暗中的那些画面,犹如一把刻刀刻进脑海,每一帧细节都清晰无比。
邵揽余用三根手指,巧妙地捏住苏琅后颈,颈椎受压过载,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旋即被那只手向上猛推,尖锐的断面插入脑干。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噩梦一般,一遍遍在费慎大脑里循环播放。
邵揽余见费慎离床边越来越远,眉毛动了动,顺着对方视线下移,看到了自己搭在扶椅上的双手。
略一思忖,他嘴角微提,轻飘飘道:“放心,小孩骨头软,我不喜欢碰。”
玩笑的口气让情绪压抑到极致,费慎终于爆发了。
他倏地向前扑去,意图抢走邵揽余别在腰侧的枪,可惜之前每次都慢一步,这回也不例外。
对方只是漫不经心一动,就避开了他拼尽全力的攻击,且不知不觉被枪托击中肘后,整条手臂登时发麻发疼。
邵揽余起身,把枪换了个位置,指指玻璃杯:“马上天亮了,把药喝了,别忘记我们昨天的约定。”
不待费慎说话,他离开了房间,好像没什么兴趣再继续待下去,走得很是果断。
背影消失在门后,费慎注视了许久,腹部隐约的疼痛变得密集,他没敢再犹豫,移到床头柜边,端起玻璃杯仰头灌下去。
无色透明液体是意想不到的苦涩,他皱着脸,将杯子摔在了地上。
费慎带好白色口笛,如约在上午赶到了后庭院。
今天不像昨日那样热得让人发慌,室外刮起凉飕飕的微风,整座院子的荼靡树随风晃动。
费慎踏着一地绿叶,在距邵揽余半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几个小时内,对方又换了套衣服,肩上背了羊皮枪套,黑色手枪放于腰侧部位。
他静默地站在邵揽余背后,目光锁定枪套,纹丝不动。
听见脚步声,邵揽余也没回头,双指无意识捻着黑色口笛,履行昨日的约定,淡声开口。
“发出准确的指令,重点不在于你吹什么曲调,而是频率。银腹隼的听频很广,想要它只听从你一个人的指令,就得先斩断其他生物带来的信息交流,再驯化它适应你的频率。”
简明扼要说完,他含住口笛,演示着吹了一段曲子。
声调比上回低沉许多,曲调旋律仿佛化身为一头身躯庞大的动物,向远方发出哀悼的悲鸣。
少顷,曲调缓缓收尾,银腹隼于高空长啸回应,展翅出现在庭院上方。
同一时刻,费慎倏然动了。
前一秒还像雕塑般默默伫立的人,后一秒如箭影掠了出去。
他动作干脆,径直冲向前方的邵揽余,手心握拳迅速一挥,有什么东西贴着邵揽余腰后扫过,枪套裂了条口子,巴掌大的手枪从里面掉出。
费慎精准接住,邵揽余手中显得小巧的枪,到他手里却看起来格外显眼。
上空的银腹隼遽然俯冲,费慎高举双臂,枪口对准银腹隼翅膀,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一枪自然不中。
银灰子弹弹射而出,擦过银腹隼漂亮的羽翼,带着碎星子火花砸进了院墙。
它受惊长啸,立刻掉转方向奔逃。
费慎紧绷着脸,再次扣动班扳机,想补第二枪。
可惜连续好几下,黑黝黝的枪口都不再有反应,没子弹了。
“你浪费了唯一的机会。”
身旁响起说话声,费慎下意识扭头,看见了波澜不惊的邵揽余。
方才从抢枪到开枪,邵揽余始终维持着原姿势,别说惊吓了,动都没动过,显然是有意为之。
银腹隼逃向远方,暂时不会回来,邵揽余继续说:“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你不应该拿它瞄准一只会飞的畜生。”
而是应该瞄准你的脑袋。费慎垂头放下手臂,心里替对方把话补充完。
邵揽余半垂眼皮,目光落在费慎握枪的右手上,那只手正在微微发抖。
“手里拿了什么?”
不需要对方追问,费慎自发松开了五指。
手枪的后座力对于没经过训练的小孩来说,并非能轻易承受住的,手掌疼痛麻木,他早握不住枪了。
枪身砸在地面,与之一同掉出来的,还有费慎的白色口笛。
邵揽余送的白色口笛,此时已经断成了两半,其中一半被削成了尖头状。
先前那刻,他便是用口笛划破的枪套。
邵揽余定定注视口笛,看了大约有五秒。
费慎以为他肯定会生气,谁知对方竟然又笑了,带着并不在意的笑容。
“看来药效还不错,能让你有力气去做别的事。”
邵揽余说着,迈动长腿朝费慎的方向走。
费慎立马后退两步,一脚踢开手枪和口笛,冲他大喊:“还给你!”
随即转头就跑,像那只奔逃的隼一样,仓皇失措。
邵揽余没跟上去,慢悠悠弯下腰,捡起地上两样东西,看向庭院出口,缓缓敛了笑。
费慎嫌走的速度太慢,索性跑了起来,从后庭院跑向前院,再从前院跑上楼。
他漫无目的,又急于想找到出路,最终四处碰壁,被困于楼道原地徘徊。
费慎跑累了,双手撑住膝盖,胸膛剧烈起伏。
手心连着小臂一块儿疼,他背靠墙壁,闭上眼,没什么章法地胡乱揉按。
平日里寂静的楼房,今日多了些不寻常的动静。
费慎一边揉手,一边侧耳细听了会儿,发现是楼下传来的。
俯身从楼梯间看了眼,下面二楼有人影来回走动。
他扶住楼梯,放轻动作,一步一步悄悄往下走。
二楼转角处有个视野盲点,趁人不注意,费慎闪身躲了进去,微微探头暗自观察。
几个佣人穿了白色防护服,手中拿着消杀工具,匆忙地进出某间房。
定睛一看,是他原本住的那间。
今早凌晨邵揽余提过,之前的房间暂时不能住,所以换了新的。
彼时费慎头脑混乱,身体不舒服,又为苏琅的死而困扰,没空顾忌其他事情,因此也就忽略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仔细想想,邵揽余让他喝药,应该是为了缓解腹痛。
可如果单纯肚子痛,喝药为什么不能喝水?
他昨夜突然醒来,肚子疼之前发生了什么?
满身大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的,喝下了床头柜上一杯水。
而那杯水,并不是自己准备的。
前方响起说话声,费慎的思路被打断。
几个佣人消杀完,将房间东西一件件搬出来,丢进走廊的家具处理器中。
房间东西本来也不多,屏风、床和沙发椅搬出来后,便只剩下床头柜与沉香盒。
沉香盒被几米长的钢钳夹住,小心翼翼放进一个黑色容器中。
刚放进去,一股极其刺鼻难闻的味道散发开来,迅速蔓延至整条走廊。
费慎拧起眉,连忙捂住口鼻。
兴许是被这味道刺激的,负责处理香盒的两个佣人低语声变大,语气充满抱怨。
他们语速很快,但说的不是太平洋洲际的语言,是另一种来自大西洋的语种。
换做别人可能听不懂,费慎却恰好学过。
“苏跑去哪了?闯下这么大的祸还敢玩失踪。”
“她哪敢出现,先生肯定不会放过她。”
“真是疯了,竟然往沉香中加冷啡片,这可是会让人成瘾的毒!染上就死路一条。”

佣人们闲聊了几句,怕其他人听出来,不敢多言,噤了声。
费慎没有在原地久待,谨慎地躲避众人视线,飞快离开了二楼。
脚下步伐轻而快,心底思绪同样翻飞。
沉香、冷啡片、毒、腹痛、水、药……
四分五裂的记忆碎片,被一件件不经意拾起来,拼凑成模糊的框架。
自己近些天的生活起居全权是由苏琅照顾,沉香盒也只有苏琅碰过,而她又擅长制香。
费慎走得越发仓促的脚步陡然刹住——
沉香里加了荼蘼花,却和院子里的花香味道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他早该意识到,是苏琅故意给自己下的毒。
费慎眉头深深一皱,表情严肃起来,不见难过和生气,心底只有接连冒出的疑问。
苏琅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不会是邵揽余指使的,且不说邵揽余要杀自己太简单了,根本没必要选这么麻烦的方式,更何况苏琅是被他亲手除掉的。
再者,若说邵揽余仅仅因为下毒的事,便轻而易举杀了苏琅,费慎更加不信。
至少以他如今对邵揽余的了解,对方不会这样好心,也不会随便损害自身利益。
事情绝没有如此简单。
费慎带着满腹疑问,回到了新换的住处。
房间在最高层,这一楼也只有这一间房,冷清且干净。
去房内浴室洗了热水澡,大脑清明不少,没有来得及准备换洗衣物,费慎在浴室翻翻找找,找到了一套浅色系衣裤。
裤子是短裤,衣服为材质柔软的体恤衫,摸起来倒是舒服,可无一例外都不太合身,大了好几个尺码的版型,穿在身上撑不起来,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之前换下来的衣服黏了汗液,费慎提了提过膝的短裤,暂无其他法子,只能先将就一晚。
时间刚到中午,他没有胃口吃饭,锁好房门后,一骨碌爬上床睡觉。
昨夜没休息好的缘故,费慎身心疲惫,当下入睡很快,这一觉也睡得沉,醒来时外头天黑了。
肚子咕噜响了几声,他习惯性想开灯,恍惚发觉床头灯已经打开了。
盯着不刺眼的灯光发了两秒呆,费慎被一道响动惊醒。
浴室门打开,暗沉的光影里走出来一人。
最近接连发生的几件事,已不足以再让他轻易受到惊吓,但费慎仍旧向后一靠,后背抵上床头,眼神透出戒备。
“睡得舒服吗?”
那人出声的瞬间,费慎顿时松了口气,旋即又为自己松的这口气感到恼怒。
他啪地一掌拍掉床头灯,再是啪地一下,开启了房间吊灯,动作毫不客气,泄愤似的。
室内立刻亮堂起来,瞳孔未能及时适应,费慎被刺得双眼发酸,连忙抬手挡光。
不远处的邵揽余发出一声轻笑,仿佛在嘲笑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费慎闭了闭眼,适应好光线后放下胳膊,满怀敌意瞪住前面的人:“你来干什么?”
邵揽余衣冠整洁,不疾不徐用毛巾擦净方才打湿的手,视线上下端详了一遍费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多了份新鲜感。
“来看看你,有没有把自己气死。”
费慎沉默不语,直愣愣对上邵揽余揶揄的目光。
他看着他施施然坐下,半晌后说:“你特意跑过来,是看我还活没活着的吧?”
邵揽余还是那个悠哉模样,安逸到从手边捣鼓了杯茶来喝。
“你觉得你能活着回去吗?”
对方总是喜欢把问题抛回来反问他,费慎放弃打哑谜,开门见山说:“死人可以保守秘密,你不想让我活着回去,那就告诉我,苏琅为什么害我?”
邵揽余喝一口茶,嘴角浮上几分满意的笑。
他并不回答,只是反手摁下某处开关,不多时,床脚对面的液晶电视启动,黑色屏幕跳出来彩色画面。
电视这玩意儿也算复古的老东西了,如今很少见有人使用。
一方面受磁场影响,没有配备顶级的卫星系统,压根接收不到信号。
另一方面,三区各自独立的缘故,任何信息都不能共享,经常还要防备着对方入侵网络,只有极少数人能用上芯片通讯,是以许多老式电子设备也就无用武之地,底层百姓们仍旧处于信息延迟的时代,有时还要靠报纸才能获悉最新的社会消息。
几分钟过去,电视上已呈现清晰的动态画面。
画面中是一群黑压压的人头,正在举办记者招待会。
记者们扛起长枪短炮,闪光灯齐齐对准台上的中年男人,男人身穿黑色西装,神情肃穆眼眶发红,声音哽咽着向记者们讲出噩耗。
“十分悲痛地告知各位,家兄费霄在半月前外出途中,不幸旧病复发,两日前已于家中去世,兹定于6月17日上午10时进行火化,并举行追悼会,届时还请各位前来吊唁……”
男人一字一句,说得潸然泪下,念完讣告后,再接着歌颂费霄短短三个月在任期间,对于科谟及科谟人民所做的贡献。
惯有流程走完,男人长叹一声,开始逐一回答记者们的提问。
费慎全神贯注盯着电视屏幕,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发怔,又像在思考。
黑色正装神情悲痛的中年男人,正是他的二叔费兆兴。
被迫留在柏苏的这段时日,他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想,要如何才能联系上费家,如何联系费兆兴。
然而费兆兴现在却向科谟大众公布,哥哥费霄是病死的,侄子的失踪也只字未提。
费慎从小在费霄身边长大,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父亲有什么难以医治的旧疾。
电视里的招待会仍在进行,比起费霄突如其来的病逝,记者们更关心科谟下一任的首领选举事宜,提的问题也大多关于这方面。
不过费兆兴表现得十分谨慎,对诸类问题皆不正面回答,通通含糊其辞简略带过。
后面的内容费慎没有再仔细听,或者说听不进去了。
在他发怔的第一分钟,邵揽余便十分细心地,将电视节目调到了别的频道。
费慎怀疑这部液晶电视里,应该安装了什么特殊系统,不然怎么会有老式电影。
电影配色为枯燥的黑白,一片死气沉沉,如同费慎此刻的心情。
背景音调小,邵揽余缓缓开口:“冷啡片只能用于注射,掺在香里很难成瘾,但它会渗进五脏六腑,一遇水就变成剧毒。”
闻言,费慎眼珠动了动,迟钝地看向邵揽余。
后者目光始终放在电视屏幕上,好像对老电影有着莫大兴趣,语气也带上了深夜的懒意。
“所以苏琅不是想害你,她是要你死。”
“招待会是一周前的,来来回回放,我都看腻了。”邵揽余说话前后搭不上逻辑,可每一句都踩在费慎的痛点上,他说,“那是你二叔吧,想见他吗?”
“就是不知道,等你见到他以后,会不会也像你父亲一样,跟着旧病复发?”
费慎指尖蜷缩,眼神蓦然一利,隐隐显露凶光。
邵揽余视而不见,摸出衣袋里两截断裂的白色口笛,扔在他跟前。
“想要一击致命,光这点东西可不够,希望下次——”
话未说完,床上人影掠起,莽撞地起身向前扑。
费慎滚下床,双腿重重磕在地上,不管不顾张嘴咬住了邵揽余手腕。
他死死拽住对方衣袖,额头绷起细小的青筋,一口没长齐的牙咬得又重又狠。
邵揽余面无表情,垂眼看腿边撒泼的人,身体完全没动,连下意识吃痛的躲闪都没有。
因为用力太过,费慎整张脸憋得通红,眼神是从未表露过人前的凶狠。
手腕逐渐泛红,一股热流顺着虎口溢向掌心,邵揽余好似感受不到痛觉,抬起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按在费慎后脑勺上,竟将他更往自己这边带了几分。
房间无人说话,电影却十分吵闹。
宏大喧嚣的配乐声中,灯火通明的街道幻化成了虚影,有人说:“迫切的希望往往具有欺骗性,黑夜的路灯不过是用来诱使你,走入更深的黑夜。”
撕咬是小孩子胡闹发泄的方式,也是被牢笼困住的幼兽,唯一可以自救的办法。
费慎拼尽全力,将这些天以来的痛苦、恐惧和害怕,统统发泄在了这一瞬间。
可过程仅仅持续了几十秒,上午的药效褪去,冷啡片残余的毒素在体内作祟,剧烈腹痛令他不得不松了口。
邵揽余的手腕虽说不上血肉模糊,但也确实好看不到哪去,两排牙印深深烙在腕骨边缘,鲜血濡湿了掌根,再久一点,说不定真能将鱼际那块肉咬下来。
稍微活动了下手腕,一股刺痛迸发,邵揽余对某位始作俑者说:“你咬我一口,我看着你毒发身亡,是不是很公平?”
费慎侧躺在地面,疼痛使身体蜷缩起来,唇齿艰难地发出几个字:“要是死不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邵揽余好整以暇点头:“那希望你能扛过去。”
接下来,谁都没再吭声。
邵揽余拿出药箱,熟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费慎则窝在没有温度的地板,沉默地承受越来越可怕的剧痛。
五脏六腑仿佛被扔进绞肉机里,清醒的感知着身体割裂的痛苦,除了难以抑制的痛楚,还有静默等待死亡的恐惧。
就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大手,带着可怕的窒息感无情压下来。
费慎呼吸急促,大汗淋漓,哆嗦着摸到自己的玉玦,如救命稻草般握进手心。
疼痛再一次使大脑产生眩晕,双眼止不住地发黑,冷啡片的另一个作用似乎起效了。
满眼恍惚中,他看见了自己父亲。
过去十二年的生活里,费霄总是和颜悦色的,他没有见他对谁红过脸,也从未冲谁发过脾气,对待妻儿更是敬重爱护。
曾经某次醉酒的午夜,费霄抱着费慎,痛苦呢喃了一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在了费”
单这一次,费霄展现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自此往后再未醉过酒。
他一路兢兢业业,背负着家族上下的荣耀与期望,从众多候选者选举中脱颖而出,不负众望成为了科谟首领。
一位好父亲、好儿子、好丈夫,一辈子从未干过出格事的优秀首领,就那样不明不白,葬身在了爆炸的大火中,落得死无全尸。
费慎手心的汗液浸透了玉玦,隐隐有要滑落的迹象,他听见有人一遍遍喊他“沉瑱”。
沉瑱……沉瑱……
这其实不是他的乳名,是玉玦的名字,玉玦跟在身边十几年,父亲也这样喊了他十几年。
费慎感官模糊,眼皮越发沉重,低声喃喃着不知是对谁说——
“对不起,我没坚持下来……”

昏迷前一秒,费慎被人扶起来,捏住下巴仰头张口。
须臾,苦涩冰凉的液体源源不断灌入胃中,使痉挛的器官得到了片刻安抚。
双眼睁不开,身边的动静倒是听得格外清晰。
不知是谁将他抱上了床,房间持续有人走动,脚步声杂乱聒噪,有两人在低声交流,其中一个是邵揽余的声音。
“毒性还要多久才能完全去除?”
“保守估计,一周左右差不多,最晚不会超过半个月。”
“越快越好。”
翌日,醒过来的费慎花了好半晌确认,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邵揽余终究没杀他,不仅没杀,还叫人准备好了早午餐和干净的衣物。
经佣人提醒,费慎这才知道,自己昨天穿的竟然是邵揽余的衣服,房间也是邵揽余常住的。
不带半点犹豫,他立即将衣服裤子脱掉,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以为换掉衣服就万事大吉的费慎,忽略了一件重要事情——房间既然是某位黑心军火商常住的,那说明对方很可能继续过来住。
果不其然,当晚邵揽余就出现在了卧室里。
费慎如临大敌,连再经历一次毒发都准备好了,岂料对方并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而且一句话也没跟他讲。
单纯拿了本书,靠坐在离这边有些远的沙发中,安然自如地翻看。
费慎没有因此放下戒心,反而时刻盯住他的一举一动,目光朝对方包扎好的手腕瞟去。
邵揽余翻书的动作并无停顿,似乎那道咬伤对他来说影响甚微。
费慎有点后悔,应该再咬重些的。
戒备的视线未引起邵揽余注意,他思前想后,索性翻身下床,兀自朝门口走去。
看书的人总算有了动静,邵揽余徐徐开口。
推书 20234-03-30 :反派他六亲不认(》:[穿越重生] 《反派他六亲不认(穿书)》全集 作者:江羊大盗【完结】晋江VIP2020-09-02完结总书评数:621 当前被收藏数:1426 营养液数:335 文章积分:16,843,362文案:郝直穿进了一本古早烂尾文里当反派。人前是六亲不认的恶毒BOSS,人后是温柔体贴的知心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