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对他的恭谨作态有些失望。
“哼,你最好是言行一致。“
说罢,不安分的手终于退回了空间缝隙里,黑色的缝隙也随着手的撤离而被完完全全地关闭了。
苏折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到那条街上的气息渐渐恢复了正常,便冲着慕容偶的所在地飞去。
一路上,陆陆续续有许多人偶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苏折眼神一凛,觉出十分不妙,便低身俯腰,把人偶一一捡起、收集,人偶们如失去了生气一般歪着脑袋低着头,只有眼睛偶尔的转动流光,证明它们还是有意识的。
等到了地点,苏折先是看见地上有一个青袍修士。
但不能是一个,大概可以说是很多片。
他已然被砍成了不成形的模样,身体像蜈蚣似的被截成了许多片。
巨大的创口如一道道沟壑似的填在他身躯上,容貌里充盈着难言的惊恐,面目五官几乎因痛苦而扭曲,像是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
难道这就是放走木人天魔的那个仙门弟子?
死得也忒惨了些。
苏折扭头看去,发现慕容偶背对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他手里握着一把十分妖异的长剑,剑上闪烁出五彩斑斓的金属样儿的鳞光,分明就是那把“逆鳞剑”!
他赶忙跑过去,发现慕容偶的肩臂都有不同程度的木化,但最严重的是面部,他的五官几乎已被完全抹去,呈现一片平坦的木质纹路,一张脸似乎完全被木化了!
他出事儿了!
苏折浑身如遭电击,嘴唇直颤乱抖出一道尖利叫声:“慕容!”
这一叫,那慕容偶的身躯却一动不动。
仿佛已经死去。
怎么回事儿?
魔尊不是说过他应付得来吗!?
苏折不管被木化的危险,直要去触碰对方的面部,可没想到刚一动作,慕容偶的胸口忽然裂开了一条缝,一个熟悉的灰扑扑的小人偶从里面推开了胸口皮肤,像费力推开一扇窗似的,他哼唧哼唧道:“你叫什么呢?”
苏折欢喜道:“慕容?你在这儿?”
那小人偶道:“这是我的核心人偶,外面不过是包着人偶的一层皮,皮有些破损而已,我自己就能重新补起来的,你担心个什么?”
苏折松了口气:“我真怕,你已经被木人天魔所木化了。”
小人偶满不在乎道:“与这贼人战斗时,我手臂近一半被木化,提剑也十分不便,我干脆就把木化转移到了面部,反正战斗的时候脸是最无用的部分了,没了也就没了。”
这口气儿……倒像是说丢了一块儿手帕,没了一只墨笔,说的那是轻轻松松、寻寻常常,半点儿没觉得丢的是自己的整张脸。
苏折就道:“我把你的小人偶都带来了,能让它们回去么?”
小人偶犹豫了一下:“得让它们等会儿,我得把体内的几只天魔稳定了再说,还有这把‘逆鳞剑’,想叫它平息下来,也得费点时间……”
看来对方确实赢了天魔与这修士。
只是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苏折便忍不住问:“那被你砍成七八片的这人,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慕容偶的小人偶发出一声冷冽的笑:“他啊,是昔日‘鸿惊坛’的弟子,修的是剑仙道,与我算是旧仇。”
“这听起来算是个小门派。”
难怪行事如此下作无遮拦。
若是仙门大宗,不可能靠牺牲一座城的代价去搬倒一个妖官。
因为他们擅长的都是直接而正义的群殴,而不是背地耍手段。
“鸿惊坛确实是个小门派。”慕容偶冷冷道,“但弟子的心都大得很,总想与少琼山、仙沧山、玉作山这样的剑仙大宗争个高低上下,派中弟子常与在外游历的大宗弟子找麻烦,一来二去,就结下了仇。”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曾经就是少琼山的弟子。”
苏折一愣,仿佛从头到脚凉到了底儿。
“你没有猜错。”慕容偶的小人偶仰着头,颇为感慨道,“我曾经就是仙门的人,而且曾与魔尊为敌,打过几场架。”
与魔尊……打过架!?
“我在身为仙门弟子时就与鸿惊坛的人有仇,后来我叛出仙门,被师兄弟追杀之时,他们也出了一份力,我也杀了他们不少人。所以这仇越结越深,我成为妖官以后,他们就日日夜夜盼着我死了。”
“可你当初为何会叛出仙门?可是有人诬陷了你?待你不好?”
小人偶发出一声冷笑:“没有人诬陷我,没有人待我不好。”
苏折却皱眉:“但你一定有个理由。”
“为什么一定要有个理由?我或许就是呆腻了仙门,就是看不惯他们的做派而已。”
“很多人看不惯仙门的规矩,许多人不喜仙门的拘束,但你应忍得住,盗天宗的拘束规则也不少,但你对魔尊都能如此忠诚,你不会是那种无缘无故背叛仙门的人。”
小人偶苦笑了一声:“你这么爱刨根究底,难道上辈子是个人类的捕快么?”
提起上辈子,苏折忽然沉默下来。
像一块儿巨木被难言的悲伤劈成了两半。
小人偶似乎也知道对方有些过去,只转过头,继续道:“我叛出仙门,不是因为他们苛待了我,也并非因为受不惯拘束,这世上哪个门派没有些规矩拘束?”
“是因为我在做人的时候,曾经有个妖族的朋友,我们十分投缘,不介意种族不同,彼此谈天说地、比剑约棋,无所不乐。”
“而他们有一日发现了。“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没对我做什么,他们只是借我的名义,把他约到了旧日见面的地方。”
“……然后杀了他。”
“所以你若要问,我叛出仙门的理由。”小人偶的声音有些虚弱与难受,“那是因为当我发现我朋友那具……被剥了皮、拆了骨的尸体时,我崩溃了,我激怒到受不了,我难受到想杀人!”
“所以我就把那些参与谋杀我朋友的师兄和师叔,全给杀了!”
第26章 梦境再见你
慕容偶的小人偶说得很慢,每一声每一口似乎要把这些年难以言说的痛苦内疚与屈辱都一并迸发出来,在他诡异的木化身躯上,竟有沉缓的颤抖动作。
但也因此,苏折逐渐从他断续的讲述中,拼凑出了一个近乎完整的故事。
原来慕容偶叛出仙门之后,一共有七波人来追杀过他。
第一波,仅仅是门派的师兄弟。
被他杀退了、打怕了。
然后第二波,来了更多的弟子。
也同样被他给打杀回去、杀得血海滔滔、尸山道道!
第三波,眼见他杀名横起,竟渐渐有了不同门派更高阶的剑仙下来围剿他。
他终于不能再硬拼、胡打,只能一门心思地躲出围剿圈,靠着许多三教九流的朋友帮忙,也撑过了第四波第五波。
第六波,极为凶险但还是有一线生机,因为从这一波开始,陆陆续续有许多别的道宗的弟子来围剿他,因为慕容偶的接连逃脱,已经成为仙门的一大丑闻、一种耻辱,当一件事联系到了体面,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了。
但他还是逃了过去,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这次以后,他在乡下躲藏了几年,自以为已经安稳时。
就迎来了第七波。
第七波,来的其实只是一个人。
但这是一位极为罕见的“咒仙”!
“咒仙”,是“符仙”一道的变种,可以符箓篡改人体的运转规则,以达到类似于诅咒的效果。
这位“咒仙”当时就对慕容偶身上的灵气运转进行了篡改,使他只要一呼吸,血肉骨骼就会开始慢慢融化。
这就是,连呼吸都是错的!
这种无解的篡改终于杀死了慕容偶,使他的内脏在很短的时间内融化为一滩晶莹的血水,骨骼则化为血水里透明的一层膜,血管更是消失无踪了。
昔年赫赫有名、英俊潇洒的一个剑仙,此刻就只剩下一层皮黏连在血水上!
如此诡异凄惨、尸骨无存,可又为之奈何!?
当慕容偶的元神就要回归高天时,魔尊忽然出现,把慕容偶的元神捡了回去,给了他别的身子。
可是,“咒仙”的篡改是与魂魄相连的,换了别的血肉身子,骨骼内脏也会融化成一滩血水。
魔尊只好将他的元神放在一个小人偶里,又这慕容偶的皮给捡了回去,往皮囊里塞了人偶,灌输了一阵又一阵的灵性之风,终于做出了一个充满了气的活人偶。
但他如今身上,也只有外面的一层皮还是自己的了。
没有骨骼支撑,没有血肉相伴,只有一群群诡异阴森的小人偶与他作伴,那么这样的活法,到底是幸运,还是诡异?
苏折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脸上的阴郁像一片悲哀的云,遮掩了许多死里逃生后的喜悦与兴奋。
可是当他抬眼看向慕容偶的时候,却发现小人偶向他摆摆手,然后就钻了回去,姿态仿佛是有些轻松的,似乎诉说完毕苦与痛,那些就都是虚幻的片段和透明的过去了,就不必影响他如今的色彩与形态了。
诉说不会让他更痛苦。
只是一种释然与安心。
苏折忽然动了下眼睫,一瞬间想到了许许多多关于老大的传闻,可总觉得有什么从耳边流淌了过去,过滤了传闻,他就再也不觉得慕容偶是诡异的了。
一个能为朋友一怒拔剑、叛出师门,最后只是反击杀人,从未杀过无辜的人,又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他无知觉地笑了一笑,弯下腰,把之前收集起来的小人偶都放了下来,几十个小东西陆陆续续地有了动作,爬身子地爬身子,搭梯子地搭梯子,抱脸蛋的抱脸蛋,一个个都帮着慕容偶把剑收了起来,顺便把胸口的线又缝合了回去,把脸部的木化给均匀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木化被均匀地转移到十几个小人偶身上后,慕容偶的脸上终于又重新出现了五官与表情。
他松了口气,目光有些复杂地把小人偶一个个放进自己的胸口,然后抬头看了看苏折,沉默片刻,来了一句。
“老四,我们走吧。”
苏折点点头,但却忽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说我们这回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阻了天魔,又救了全城,总得留下点什么吧?”
慕容偶不以为然:“留下什么?难道在柱子上刻下‘两大妖官到此一游’的字样么?”
“那也太俗了。”苏折笑道,“你若信得过我,就把能放的小人偶都放出来,交给我。”
慕容偶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似打量、如怀疑。
可半晌后,他还是照做了。
不多久,人们意识到没有更多的木人天魔出现时,有些胆大的,也不管那些木化的恐惧中,渐渐从躲藏的屋檐下、巷子里、胡同口走了出来,汇聚到了街上,一个个在找寻熟悉的面孔,找寻不着亲友,便被惊恐与悲伤攥了声,观察起了街上那些焦黑木人的身材,也有些幸存者们交流起刚才的绝望恐怖,又议起了忽然出现的巨大金瞳、遥遥想起那黄金色瞳孔的诡异与神圣,不禁疑惑起,这到底是何方神仙?
惊叫、悲叹、哭喊,与议论声重重叠叠成了饱满与丰富的哀乐,就在所有人陷入各种情绪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大家在惊恐中抬头看向天空,却忽然怔住。
一只双翅展开长约三十尺、如一座小山坡那么大的黑色巨鸟,竟缓缓地从他们的头顶盘旋而过!
无数根黑如浓漆的羽毛,密密匝匝地贴满脊背、双翅、尾部,如流金泻银一般闪着绮丽壮美的金属光芒,而在那巨大翅膀的尖端,夹杂金色露珠般的微小光粒,像一条金河宝带镶嵌于羽端,折射出亿兆的炫目神芒!
那大鸟的眼瞳,更如千万颗南海的宝珠一般闪耀!像是两颗巨大的金色星星似的镶嵌在黑色的鸟首之上,时不时地还喷出一些或亮红或泛白的火焰!
一群人先是被这神圣而壮美的巨型大鸟所镇住,可当看见那双喷火的金色眼瞳时,忽然醒悟过来,有些人开始高声喊起:“是金瞳!就是刚刚喷出火焰的巨大金瞳!”
有些人激动地要跪拜下来,有些人双手合十不住念祷,还有些眼睛更尖的人注意到,那巨鸟的翅膀上,好像还密密麻麻地站了许多东西。
是人偶。
几百个造型阴森、发型诡异的小人偶,稳稳地站在这巨翅之上,却是蹦蹦跳跳,一派乘风而起、欢欣鼓舞的样子!
一只巨鸟配几百个人偶,算怎么回事儿?
很多人在无比的困惑与震惊中目送着这一异象的出现与远去,只有少数的八个人,他们从祥山客栈里走出那一瞬就知道,如今看见,更加激动地挥手示意,到处传诵——这是魔尊麾下的两大妖官!他们阻了天魔、救了全城!
在这之后,金宵城里甚至出现了一种罕见的“人偶热”、“黑鸟热”、“眼瞳热”,说的是找造型奇异的鸟像与人偶像回家供奉起来,当做供偶仙与鸟仙!有些人甚至塑了大眼珠子的金身,当做一种“眼仙”来拜,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苏折这次成功带回了三大妖官,心里倒是安定不少,生死险境来回了三次,明日开个小小的会议又怎样呢?
不就是抓细作么?大家一起想法子。
不就是找出那个提醒他当心琵琶天魔的老头么?在脑海里翻一翻嘛。
他送走了慕容偶,就跑去自己的小屋里,往草堆上一躺,沉沉睡意就来了。
一入睡,果然又来到了梦境。
苏折一睁眼,周围的现代家居带着熟悉的温馨气息扑面而来,直接把他砸得眼眶有些发热,鼻腔亦有些发酸,脚下走得一深一浅、一轻一重,像摇摆的树枝似的摇到了客厅,他却猛然瞥见,沙发上的一个白色人影。
一个白胡子白道服的老头。
他对着苏折一笑,就像一把老奸巨猾的钥匙打开了铁门。
刹那间,一些绝不算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到苏折心头。
虽说这个流程至少走了十多遍,可当他记起一切,对完暗号后,还是在内心深处翻出了万马怼草原的奔腾!
“我在外面,苦思冥想,找人商议,想了半天卧底能是谁……”
“结果叛徒还是我自己!”
白源真人无奈道:“这句话,小苏你也至少说过二十四遍啦。”
“我记起来三百遍我也要说三百次。”
苏折深吸一口气,想冷静,但他现下热火朝天、能冷个屁!干脆有些抓狂地捏碎了一包薯片,全在手心捏成渣渣了。
“不仅叛徒是我自己,这回魔尊还要我去出那个提醒我的人,那个提醒我的人不就是你老白吗!”
白源有些新奇道:“这倒是新的评论了……”
苏折无奈:“老白,你不该提醒我的。”
“我知道我不该。”白源叹道,“可你的死志是如此强烈,连我在梦中都感应,我是真的怕你冲动之下把妖丹割了啊。”
“可是有魔尊在……”
“我知道他或许在,但他或许也不在。”白源正色道:“万一他正好岔开了神,去听别人的心声了,你或许就真的,去割了妖丹……”
“所以有些事,绝不能心存侥幸,我不能拿你的命去赌。”
话是这么说,道理也确实是道理,苏折心中微微暖过一阵,还是叹了凉气:“可现在他不仅要我找到你,还有我去找细作,找完以后一口气提拔为副宗主,你说怎么办?”
白源听得手上一愣,差点把胡子直接扯下来。
“你说副什么?”
“是副宗主。”苏折无奈地吐了一口长气,“盗天宗几百年从未有设过什么副宗主的,他却为我设了这个职位,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事儿!”
白源真人石化了大半天,忽然迸发出一声大笑:“好事儿啊!”
“好什么?”苏折瞪着他,“你是嫌我在魔宗扎根还不够深的吗?”
白源真人立刻解释道:“他如此信重你,要把这样的重担交给你,说明你在他心中的位置确实无与伦比……如你真的登上副宗主之位,不就能影响他的决策,叫他少造灭门的杀孽么?”
苏折一愣,想了想。
确实是这个道理。
如果真的能影响魔尊的策略,那就不必偷偷摸摸地传递情报来阻止灭门行动,而是可以正大光明地阻止了。
可是,事儿能有这么顺利么?
苏折警惕地看向白源:“可当上副宗主,那就是魔尊之下的第一个靶子,我就要成为整个仙道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白源沉默了片刻,提醒道:“难道你现在就不是了么?”
苏折:“……”
好像确实已经是了呢。
细想想,魔尊最宠爱的妖官是苏折这个设定,已经深深印在两道的脑子里了,当不当副宗主他都是大靶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苏折又警惕道:“就算如此,当上副宗主,万一魔尊有一天想不开,退隐了,那岂不是把整个魔门都丢给了我?”
白源无奈道:“可他在的时候,也不管事儿啊。”
苏折:“……”
好像确实说的也没错啊。
魔尊如今有四大妖官,又有八大妖将、十六魔吏,平时只管让手下人去做事儿,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出手了。
苏折想了想,又问:“哪怕是这样,当上副宗主,就意味着与魔门牵扯得越来越深……我怕是到了后来,我会……会……”
白源挑了挑眉道:“你会不想回家,对吗?”
苏折沉默片刻。
“我不知道为什么,与他相处越多,越觉得他是一个受世人诽谤误解、被仙门围追堵截,是一个没得到公正评价的……藏在黑暗里的英雄。“
“这次去召集了三大妖官,孟光摇对我,当真可谓是掏骨掏肉的好了,陈小睡,他把一切希望都交付给了我,慕容偶,他把最难以言说的过去都说给了我听……”
“我总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
白源忽的一针见血道:“你怕会把他们当做家人,把魔门当做你真正的家?”
苏折忽然摇了摇头:“不。”
“我不是怕会把他们当做家人。”
他沉了一声,正经了神色。
“而是我已经当他们是家人了。”
“你这么想几个妖官,倒也是难得。”白源忽的话锋一转,“可是魔尊呢?”
“嗯?”
“若魔尊有一日发现了你我的秘密。”白源认真询问道,“你觉得他会如何?”
苏折叹了口气:“我想,他大概会天涯海角地来追杀我吧?”
“你看上去似乎并不怕?”
“怕,我当然怕了。”苏折清苦一笑,“但你救过我的命,他也救过我啊。”
“他要来杀我,那我就逃,逃得掉便罢,若逃不掉,受折磨不如来个痛快,我会尽力死在他手上。”
如此轻描淡写。
却是句句决绝。
白源想了想,却正色道:“倘若真到了那种时候,我必然出手,还要请众位仙友襄助,哪怕同时得罪仙门魔门,也得让你来星岛上暂避……无论多难,小苏,你绝不能死,更何况是死在他的手上!”
“老白,你这是?”
“照现在看,你或许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白源正色道,“你活着,他就有最后的一点人性残留。”
“你若死在他手里,他必定彻底入魔、再无回圜之余地了!”
第27章 四大妖官
苏折不知——白源真人为何就如此肯定魔尊最后一丁点儿的人性代表是他?明明魔尊还是对人类存着些喜欢和怜爱的,这样一个魔尊,怎能说会永失人性、再无回圜呢?
他这么说,白源真人也不好反驳,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字字一句句全是担心。
“第一,你一定要保全性命,第二,你得小心观察魔尊身上的异象。哪怕他仍强盛有余力,你也得防着不测风云。”
这两句都是金玉良言,苏折一面点头,一面说的是——倘若他真的登上了副宗主这个位置,必定得直接面对仙门,倒要想想如何避免与仙修们起更多冲突了。
他心思百转,又添加了一个问题——但若完不成魔尊交代的两件任务,魔尊会不会收回副宗主的提拔?这要是收回去,他的担心倒是可以省了。
他随口一提,白源真人只喝了一杯刚泡好的梦境里才有的奶茶,和喝普洱似的正正经经吹了口气儿,慢慢道:“我看你不必太担心,就凭他那爱护你的心思,哪怕你真找不着细作又找不着我,他也得找些理由,硬把你按到副宗主的位置上。”
苏折放下了一碗刚泡好的方便面,有些质疑地皱起眉:“我若是在任务上接连失败,他总不能按自己性情来随意提拔吧?”
他就不信了。他找不到大卧底,又揪不出提醒他的“野男人”白源,魔尊还真能他给硬捧上去这个副宗主的位置?
一夜过去,苏折从梦中醒来。
虽然还是记不起到底做了什么梦,但似乎是一场好梦,没什么大波澜与大插曲。
他心情舒适地下了床推开了门,绕开小花圃,走到不远处,展翅一飞,便越过山腰一路向上,飞到了“云金雾银宫”的正殿大门,那里早已等候了三大妖官。
四妖齐聚,免不了一阵妖官间的交流。
但孟光摇只负责傻乐,见谁都想笑呵呵地摘头拥抱,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陈小睡依然有些犯困,揉眼打哈不停,但瞧见苏折时,眼睛就烧亮了几分。
倒是慕容偶,一双厉眼如四处逡巡的兵,看天看地,突出的就是个不服与傲慢,可这样的他,遇到苏折过来,也只把目光放平和,施施然地定格在苏折身上。
苏折笑着和每个妖官都打了招呼,忽道:“我们好不容易齐聚在此,陛见魔尊,总得准备一二吧?”
慕容偶立刻厉眼一扫,如班长似的冷瞅着孟光摇。
可孟光摇却似无所觉,似乎早就习惯了被冷刺暗扎的,苏折只好去咳嗽一声,他知道对付孟光摇不能委婉,瞪眼放杀气也没用,不说清楚对方根本听不明白的。
“光光,把头戴得正一点儿……这样去见魔尊容易失了礼数,得惹他生气的。”
原来孟光摇方才忍不住,把脑袋摘下来倒了点儿水,再放回去的时候,脑袋放反了,正面竟放到脖子后面了,如此一百八十度的颠倒,他竟还觉得视角转换了,有趣新鲜得很啊!还玩起来了。
苏折一提醒,孟光摇只好把自己的脑袋“咔嚓”一掰,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这才戴正了脑袋。
慕容偶又看向陈小睡。
陈小睡此刻的上眼皮似乎在和下眼皮打架,一副黏连不开随时要呼噜过去的模样,看得慕容偶直皱眉,直想一拳头弹醒陈小睡,苏折倒是先上前一步,摇了摇陈小睡的肩,道:“小睡,你若真的睡着,带着我们也睡着,你知道魔尊会做什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