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睡猛然惊醒,强行揉了揉脸,坚决不肯再睡着。
上回他们四个聚在一起与魔尊开会的时候,陈小睡一不小心直接睡过去了,他自己睡着还好,可他一打呼噜,苏折孟光摇连带着慕容偶也一道儿睡过去了,结果就是魔尊开了半天会,一转头,发现自己的四个妖官都在那边呼噜朝天。
这让魔尊十分愤怒,当场就把四个人一个带一个地丢进了“云金雾银宫”里的鱼池子里,里面长了不少奇形怪样、不可名状的鱼,让苏折在好一阵惊悚中醒过来,湿漉漉地带着几个妖官上了岸,结果魔尊气还未消,把他留下,却把另外三个妖官又踢下去了鱼池子一次。
陈小睡不愿再重蹈覆辙,慕容偶也不敢相信他能一直保持清醒,干脆从胸口放出两个造型张狂的小人偶,让它们一左一右地骑在陈小睡的肩膀上,一旦对方有睡意升起,就赶紧戳脸蛋捏脖子,一定不能让对方在魔尊面前失态。
就这么进了“云金雾银宫”的大门,几人一路穿巷走街,路过各种奇花异草,看过许多珍奇异兽,又饱览了凝聚各朝代人类建筑的精华的的亭台楼阁二十四座,雕梁画漆、彩光明媚下,他们来到了由千万块儿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墨极殿”,魔尊就在殿内一张八角墨玉榻上,闲眯着左眼,冷开着右眼,似在酝酿些什么滔天风暴。
孟光摇赶紧对着苏折悄声道:“我瞅着这情形不太妙啊,要不老四你先进去探探口风?要是魔尊没生气,你就给我们发个信号,我们立刻一一进去拜见。要是生了大气,你就把他哄开心了,我们再进去?”
……我难道是专门哄魔尊用的奶妈妖官吗?
苏折只无奈道:“都到了这儿了,还在外面等着,那他岂非更生气?”
孟光摇却会错了意:“啊?那他如今果然是生气的了?”
说罢就有退却之意,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魔尊发了雷霆怒,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扔出个十万八千里,可脚步一动,他却被慕容偶一记眼刀子给看止住了。
“这个时候你敢跑,我就先推你进去!魔尊若心情不好,我等就一块儿进去受罚,一起消了他的怒,虽说老四确实很会哄魔尊,但我们也不能都推给他!”
……虽然这是在为我说话,但为什么连你也默认我很会哄魔尊?
苏折无奈地咽下腹诽,却听得魔尊在里头冷冷道:“嘀嘀咕咕什么呢?统统给本尊滚进来!”
四妖无奈,只能收敛心声,像受班主任检阅的小学生似的排队进去,可这一进去,便感觉到气氛凝重如一种未曾开启的魔盒,一切声息在这儿都似乎被迫收敛,万种话语都没了出泄的空间。
而孟光摇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他一进去,魔尊的身躯都未曾挪动,只是手上五指一动,似乎凭空抓取了什么,孟光摇的脑袋立刻从脖子上掉下来了!
众人一惊,魔尊手上一动,那脑袋就在孟光摇的身上悬浮着,可就是不下来!
“你这么喜欢把脑袋摘下来玩,玩到差点误了大事儿,要不本尊让你的脑袋一直飘在上方,这样你也不必再去摘脑袋了!”
他疾言厉声一下,孟光摇的身躯猛地一哆嗦,脑袋十分无辜可怜地看着众人,却不敢声张什么。苏折刚要发言,魔尊手上又是一动,陈小睡肩上骑着的两个小人偶,竟直接摁住了他的咽喉!
“你倒是个爱睡肯睡的,我日常也不怎么介意你的睡,可你清醒的时候也没干几件正经事儿,倒是会阳奉阴违,差点连累了别人!”
陈小睡立刻知道这是对他擅自把“琵琶天魔”给苏折,害得他差点自杀的惩罚,刚想说话辩解几句,那脖子上的人偶却被魔尊所操控,狠狠按压住了他的咽喉和声带,使他面色难得地一阵苍白痛苦,几乎要攥死了这脖颈!
苏折皱眉道:“魔尊……天魔是我向小睡要的……”
魔尊只冷声打断:“还没轮到教训你呢,你给我等会儿。”
说完,他一眼冷瞥向慕容偶,手上一握,慕容偶顿时脸色一白,胸口处一鼓一动,似乎有许多小人偶在里面被翻过去又倒过来。
“本尊早就警告过你,既入了魔门,就少用仙家的术法,你能用的术法仙门也能破!结果你倒是常用,还对自己的少琼阵法颇为自信,却走失了木人天魔,致全城遭殃!你知不知罪、该不该罚!”
慕容偶沉声、咬牙:“属下知罪……”
苏折忍不住道:“魔尊!这事儿不能怪慕容……”
魔尊冷眼瞥向苏折,道:“还有你,最该惩罚的就是你!你多次抗令不遵,不罚你如何服他们的心!”
苏折一听,却只是迅速冷静下来道:“好,我违抗魔尊命令擅自用了‘琵琶天魔’,又带了‘金线天魔’等在体外镇压,魔尊待如何罚我?”
话音一落,魔尊几乎是杀气腾腾地扫了四妖一眼,尤其是对苏折,他神情态度上怒意之澎湃冷冽,毫无宠爱宽纵之意,几乎与之前判若两人!
可苏折却似乎已经习惯。
因为魔尊不发怒时与发怒时,本就区别很大,是一头能与你玩闹的狮子和狩猎中的狮子的区别,他可以与你上一秒嬉笑打骂,下一瞬又迅速暴虐惩罚,要不怎么说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呢?
“罚你之前,你可想到了那细作的线索?还有提醒你的那个人?”
苏折无奈:“请魔尊赎罪,我并不曾。”
结果魔尊冷叱一声:“找不出,难道不是你未曾尽力?是你与仙门的人勾结了吧?”
另外三妖是丈二摸不着头脑,苏折却是一愣,继而惊道:“我没有!”
魔尊冷冷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连那男人的声音都记不起是谁,他却肯冒着危险提醒你,焉知不是你见了仙门的人,与他们结交,然后暗自把记忆给抹去了?”
三人诧异地看向苏折,而苏折乍听这个想法,先觉离谱,后被强烈的委屈所击中,道:“我自问这十年间从未有不轨之心,魔尊就算找借口罚我,又怎能当众污我!”
魔尊冷笑:“污你怎么了?我越是提拔一个人越是要看清他,那在与仙门的交锋中,你就真的清清白白么?在华舟城的时候,你为何手下留情,不杀那些驻守道士!?你平日是不是就存着对我的不满,对他们的同情!”
苏折真的有些被撩拨恼了,道:“是!我是留手了,只因天魔在外才是真正的威胁!此刻与仙门起更多冲突又有何益处!我们和仙门都是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我们自己内耗,岂非让渔翁得利,白白便宜了入侵的天魔!?”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吓得苍白了几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陈小睡只是疯狂地向着苏折抛眼色,慕容偶看上去想直接把苏折拉到身后,孟光摇吓得脑袋直颤,倒是想说话了。
结果魔尊听完,似心意一转,冷眸降下几道骇然的杀气。
“妖官苏折,你敢把盗天宗和那些乌漆嘛黑的臭门派相提并论?”
“你果真如我所料,死也不改这心软的臭毛病!”
“如此放肆直言,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改主意么!?”
苏折无奈,心想这位主儿一会儿信誓旦旦地要托付担子,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杀他威风,真是天底下第一难伺候的主儿,这下怕是不会提拔他,反而是要重重惩罚了。
“本尊确实不会提拔你,反而是要罚你!”
“就罚你——做这个盗天宗的副宗主,去管着带着这几个不成器的白痴!他们是本尊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妖官!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本尊的面前扰乱清静!”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啊!
紧绷的陈小睡舒展了口气,捂着胸口的慕容偶也稍稍放松,倒是孟光摇的脑袋上一脸懵然,身体上又摸不着脑袋。
这显然又是魔尊的一次撩拨与提拔。
“当副宗主如何是惩罚?”苏折却还是含着委屈,“您又在玩弄我了!”
魔尊听得一喜,冷笑道:“本尊就是喜欢玩你,怎么了?“
“你背着本尊在外勾搭不知名的野男人还敢擅自忘了,你背着本尊去封印天魔差点玩死了自己还敢冲我发恼,你趁着本尊不听心声就敢把自己的眼珠子抠下来喷火!本尊若不玩玩你,岂非吃了大亏?”
慕容偶:“……”
陈小睡:“……”
孟光摇:“……”
这话实在不对劲,说到后面几乎是完全拐到了莫名奇妙的地方,使得当场的三大妖官一个懵头楞脑,一个大彻大悟,一个半信半疑。
只有苏折,知道魔尊说的是什么,平日再怎么温柔,此刻也着实恼了。
“现在是在开会!请尊上自重、严肃!”
魔尊冷笑:“罢了,你每次被玩弄之后露出的表情都很好看,本尊也看够了,说回正题吧。”
“你当真没有那细作的线索?”
“没有……”
“也记不起那野男人是谁么?”
“我从未听过他的声音。”
“罢了,先把副宗主的法宝印信给接了,本尊再想想让你做点别的任务。”
魔尊忽的转过身去,果真在背后的宝库里掏起了法宝,苏折皱了皱眉,却瞧见他那骨骼异常宽大健硕的背上,忽然有一张隐约而模糊的黑色石像面孔,正以倒立的姿态,从魔尊的背上浮现。
这好像是……倒像天魔?
等等,他们为什么可以看到被封印的倒像天魔!?这不应该啊!它应该沉在体内不该在体表浮现啊!
苏折悚然一惊:“魔尊!您,您的背后有……”
话未说完,倒像天魔忽在魔尊的背上,冲四个妖官发出了一阵诡异而僵硬的笑容!
苏折头皮一阵发麻,身躯竟有不受控制地向上漂浮的迹象,孟光摇的脑袋往上飞了寄存,仿佛一种奇异的力量就要把他托举上去,陈小睡面色一白,那魔尊忽的转过身,若无其事道:“背后这只不太安分,没什么事,不必惊慌。”
那股让苏折往上漂浮的力量瞬间消失,孟光摇的脑袋也落了下来,陈小睡也放松了。
可苏折还是心有余悸地问:“真的……没什么事儿么?”
魔尊淡淡道:“最近他们活跃了一点点,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压得住。”
这话的隐含意思让人有些不安,但苏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的时候,忽然看见魔尊面肌一搐,左眼皮翻了一翻,有些黑色的充满细小绒毛的触手,正从眼珠子里往外顶攥。
苏折整个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视,视死天魔!
看一眼就必死的视死天魔,怎么要从眼眶里钻出来了!
第28章 失控时
当那黝黑细小的绒毛触手从眼眶里漏出来一部分的时候,苏折刚要提醒,却猛然看见触手强行撑开了魔尊的左眼眼皮,露出了迎在眼球里一个奇怪的人影!
这个眼眶里封印的人影,细看下仿佛是一具灰败腐臭的尸体,尸体的眼球忽一转,它猛然一看苏折,怨毒诡异的眼神直接一掷过去,苏折就感觉到他的精神意志像猛遭一把锤击!
不……好……我正在……
被攻击……
受到这种针对魂魄精神的攻击时,他的思维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越飞越远,无法聚集,整个人开始逐渐僵硬空白,仿佛一张被逐渐抹去所有颜色的画纸。
再这样下去,最后他的魂魄会完全被看散,精神要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慕容偶忽然站到了他的身前!
陈小睡也一抬手把掌搭在苏折的肩上,面色几乎瞬间惨白。
孟光摇则直接扯了他的手腕,似乎要把他往后拉上几分。
这几个人的动作看似不经意、没次序,可都不同程度地分担了苏折所受到的攻击,缓解了他此刻的元神涣散!
所以苏折被拉后一步,被护在身后,被搭肩,才猛然惊醒,发现慕容偶的面色慢慢开始变得灰败腐亡,陈小睡的瞳孔开始扩张涣散,孟光摇也呆愣楞地说不出话。
他心头一颤,忽然发出一声断喝:“魔尊!”
魔尊行幽,自从方才那视死天魔从他的眼眶里翻出来几道绒毛触手后,整个人就处于一种诡异而僵硬的呆板状态,好像被什么东西凭空困住、卡顿了似的,可当苏折发出这一声大叫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声音似的,瞬间清醒过来!
他伸出手。
猛地一拍左眼眼眶!
那双诡异怨毒的眼睛,就像被这一拍给吓到了似的,急速地闭上了。
连那个要扑出眼眶的人影,也动作僵硬地低下了头,仿佛被强制命令着低头似的。
苏折这才松了口气,从死亡的巨大威胁里惊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去查看几位妖官,却发现陈小睡面色痛苦地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慕容偶只是把胸膛的缝线一打开,拿出了许多只完全灰败下去的人偶,仿佛这些人偶替他分担了死亡,而孟光摇的身躯还处于相当的呆滞状态,苏折担心地狠狠摇晃了他的肩膀,又把脑袋给安上去,孟光摇才如梦初醒,道:“啊……刚刚……刚刚好像差点死了?”
此刻不是给他解释的时候,苏折立刻越过几人,冲到魔尊身边。
可魔尊只一摆手,沉声道:“别过来。”
他忽的盘坐在了那八角墨玉塌上,紧紧闭上左右双眼,道:“一点点小骚动而已,没什么大事儿,我打坐片刻,不必近身。”
……没什么大事儿?
两只天魔刚刚都要跳出来造反了!
这都叫小骚动,那什么是大骚动啊?
可是魔尊一旦陷入打坐,仿佛进入了完完全全的封闭,连他的衣角都犹如雕塑般凝固在了半空,鬓发如定格般静止,任风如何吹都动不了分毫。
如果他真的没什么大事儿的话,此刻就该站起来、活蹦乱跳地骂人。
但他连起来都不能,分明是已经在和体内的天魔陷入了对抗和拉锯!
苏折深吸一口气,立刻回头看向三个妖官。
“你们,还能动吗?”
气氛紧张到空气都开始缩紧凝滞,甚至连摆设的花草都开始变了味儿,三个人都重重点了点头,只是孟光摇还有一些搞不清楚状态的懵相。苏折立刻吩咐道:“光光,你去宫外把妖将妖兵调开三百里,就说魔尊大发雷霆,正叱责我在内的三大妖官,叫他们少来惹事围观,省的被牵连!”
还未正式承袭,他就已经开始发号施令如副宗主了。
可奇怪的是,他的话听来却并不显得像命令,而像一句句诚恳而直接的要求。
孟光摇听完,像一根摇摆不定的弦迅速地被人拨正,他光速点头,立刻离去。
苏折又看向慕容偶,皱眉道:“老大……你还有多少可以帮你分担死亡的人偶?”
言下之意是——如果视死天魔再这么逃逸出来一回,他还能抵挡几回?
慕容偶沉声道:“还能再抵挡一回。”
苏折再看向陈小睡:“小睡,你可以发动最大功力的睡功么?”
陈小睡揉了揉嗓子,声音近乎沙哑道:“可以是可以,但这对魔尊没什么帮助。”
苏折眼神一凛:“你无法把魔尊体内的天魔拉入沉睡?”
“不是我不想,是魔尊体内的天魔数量众多,而且都是一些极为凶悍可怕的天魔,第二,魔尊的器官部分隔绝了我的呼噜声,所以我若发动最大功力,很可能天魔还没被拉入沉睡,你们就先睡着了。”
等到那时,天魔若是从魔尊体内钻出来,而地上躺着的是沉睡的苏折等人,那岂不是直接一锅端了?
苏折无奈咬牙,陈小睡无奈道:“我知道你很心急,但此刻除了等着,我们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苏折何止是心急?他简直心惊肉跳!
他一颗心几乎上上下下地跌宕起伏,一个个坏念头燃烧得他几乎通红,可偏偏还得装出一副不慌不忙的冷静样子,装得他简直想骂人、发狂,想在这令人窒息的诡异中撕开一条路来!
魔尊如今半点动静都没,如果能赢了天魔那最好,可如果……如果他最后败了呢?
如果几十只天魔同时从魔尊体内逃出,这魔门难道还有救?他和慕容小睡又能抵挡几个?
不能袖手旁观,必须做点什么!
忽然,苏折瞥了一眼那半开启的法宝库,忽然灵光一闪,道:“我有主意了!”
所谓的宝库,其实就是一个纯黑色大理石所打造的高大柜子,只是这柜子打开后,里面似乎是一片完全的黑暗与虚空,只有魔尊才能从里面随心所欲地拿出想要的法宝。
可就在刚才……刚才他应该是说了提拔苏折为副宗主。
魔尊在盗天宗内就是一言九鼎的存在,这不止是因为他守信重诺,更因为他所说所言,都具有灵气规则上的意义。
也许,从那句提拔的话一出口,苏折就已经获得了某种允许,他也能用这法宝库?
苏折立刻坦言:“我想到了一件法宝,或许可以对魔尊有帮助,我们一起近身,去把它捞出来!”
只要对魔尊有帮助,慕容毫不犹豫地点头,陈小睡稍微犹豫了几分,但也点了头。
他们距离魔尊和那法宝柜,不过短短几行大理石的台阶,也就是十几尺的距离,可这却是生与死的距离,因为魔尊如今虽一动不动,身上却升起了一种浓稠到化不开的黑色烟雾,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冒出,他们稍不留神,就会命丧于天魔的攻击!
慕容偶几乎是立刻走在二妖身前,阻挡着任何可能的必死攻击,而苏折焦急不安地等在身后,护着陈小睡,三妖缓慢步行,生怕触动魔尊体内的天魔,最后总算平安地绕开了魔尊,走到了法宝柜身前。
他立刻伸手,手指浸入了柜子里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要怎么拿那件法宝呢?
妖官若在没权限的情况下擅取法宝,只怕就很容易被反噬。
可苏折仅仅是在心中想象了几分那法宝的形态,忽头皮一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因为就在他想象时,柜子里忽有一只冰冷而半透明的手,把他想要的法宝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这是柜子里藏了个妖?
还是这个柜子本身就带手的?
苏折楞了一愣,那只半透明如幽灵般的手在塞完法宝后,就迅速消失,找不到了。
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看向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体型有七八岁幼童那么大的墨玉琉璃葫芦。
陈小睡当即讶异道:“这是‘等身葫芦’!”
苏折之前用的是“缩身葫芦”,具有放大万物的功效,但每用一次葫芦本身就会缩小一次,用到最后会缩小到什么都塞不进去,可这“等身葫芦”却是正好相反,具有缩小万物的神效,可每用一次葫芦本身就长大几分,等长到一个成年人大小的时候,它就再也没用缩小的效用了。
苏折捧着这葫芦,对陈小睡道:“你可猜得出我想做什么?”
陈小睡揉了揉嗓子,苦笑道:“我明白了,你这想法确实很有意思。”
慕容偶却听得一愣一愣的,恼道:“老四老二,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苏折只解释道:“小睡如果在魔尊体外打呼噜,那确实是不能影响到体内的天魔的……可如果,他在魔尊体内打呼噜呢?”
慕容偶猛然醒悟:“你,你们这是……”
要把陈小睡缩小再塞入魔尊体内吗!?
这到底算什么诡异莫名又糟糕的操作啊!
有用那就得用上它!
苏折也不管张目结舌的慕容偶,当即把“等身葫芦”的葫芦口子一拔,对着陈小睡,而陈小睡一言不发,在完全放松的情况下,竟像一张折叠的纸片般被那葫芦吸了进去,然后又从葫芦口化作一道白光飞出来,紧紧跟随着苏折。
苏折立刻靠近魔尊,但他一靠近魔尊,魔尊身边围绕的黑气就似找到了目标似的就要向他靠拢,慕容偶此刻终于醒悟过来,如一道箭似的猛冲过去,当即以自身吸引了黑气的注意。苏折就趁机抬起魔尊的右手掌心,一咬牙,他在掌心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陈小睡化作的白光,即如一道银箭似的刺入了这掌心的血口里。
此刻他被缩小成了绣花针的大小,立刻便顺着血管游走于全身。
苏折马上拉开了吸引黑气注意的慕容偶,走到一旁,静静等待着什么。
他其实也不能确定这天方夜谭般的法子能不能奏效,不晓得陈小睡到底能把多少只天魔拉入沉睡,甚至不知道自己和慕容偶等小伙伴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可此刻心中一个声音告诉他——必须尽力而为,绝不能袖手旁观!
接下来的几分钟,漫长得就和几年几十年似的,苏折不知攥了多久的拳,提了多少的气,心中紧绷了不晓得多久,忽然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安心的声音,正从魔尊身上传出来。
呼噜声。
微小而虚弱的呼噜声。
用虚弱来形容可能是有些奇怪的,可他从前听到的陈小睡呼噜声,要么是震天动地无所不在的,要么是健康无比引人入睡的,可绝没有这样虚弱和低微过……他有醒灯灯芯,听到了也不怕,可慕容偶听了以后也没有半点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了!
这呼噜声就在魔尊身上若隐若现、四处游动,时而从魔尊眼球处出现,时而从耳道旁响起,时而在前胸,时而在后背,时而又在肚子上,时而又在臂膀处……总之它越响越弱,弱到最后几乎已经完全听不出的时候,魔尊身上那团浓稠的黑气便逐渐地变淡、变虚,越是透明越是紧缩,最后竟完全缩回魔尊身上了。
而就在那一刻,魔尊的掌心处飘出一道白光。
那白光竟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甩出来似的,掉到地上,化作了正常大小的陈小睡。
苏折和慕容偶立刻上前扶他,却发现陈小睡面色不仅是惨白如纸,大汗淋漓,嘴唇颤抖不休,喉咙处赫然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指印、刺痕,甚至有铁链勒紧留下的痕迹!仿佛魔尊体内有无数道手或针或铁链,在掐攥他的喉咙,试图让他永远闭嘴!
苏折大惊:“小睡?你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陈小睡虚弱到几乎起不来,声音细若蚊蝇道:“我这辈子……从未看过那么多天魔……那么多……”
说完,他用手势比出了一个“一”,又比出了一个“八”,就直接栽倒下去。
他没有睡着,但是已经虚弱到连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可见这一番呼噜,几乎是透支了他身上的法力!
苏折只好把陈小睡交给慕容偶,嘱咐道:“看好他,我去看看魔尊。”
慕容偶正声道:“你自己要小心。”
苏折笑道:“放宽心,没事儿的。”
此刻魔尊身上的黑气已然缩回去,暂时没有冒头的迹象,他便小心翼翼地靠近几分,等到靠近到只剩几尺范围时,他赫然看见,魔尊的面部有些轻微的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