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敏依旧维持着僵硬而扭曲的笑。
“请仙君点评……我的星画。”
紫晏竟忍不住爆了冷雷:“点评个鬼!”
他一手推倒了叶清敏,对方就如一张纸牌似的直愣愣地倒了下去,直到躺在地上的时候,脸上竟然还维持着那诡异而僵硬的笑容。
冯灵犀已然吓得呆了,苏折自知大事不妙,赶紧冲上前去,质问紫晏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紫晏冷声道:“他不知是受何人所惑,到了一个他本来没办法到达的地方,观测到了一颗受天魔污染的妖星。”
苏折一愣:“什……什么意思?”
紫晏深吸了一口气:“意味着……他被妖星侵蚀了。”
“而方才看过他画作的这几个人,也会被传染,和他一样受到妖星的侵蚀。”
苏折诧异道:“看过就会传染?这算什么?”
“受妖星污染的人可以绘制的星图为媒介,去污染更多的人。”紫晏眸光深切,咬牙狠声道,“这在星月道,被称作‘观星病’!”
第100章 你观星时看到的是什么
叶清敏,他画的那幅蠕动颤抖的卷轴,以及在画室里看到他画作的五个新生,全被带走隔离了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
紫晏迅速整合最近与叶清敏相处过的全部新生,一一审问查询,发现在寝舍中还有三个学生,偶然瞥见了他画画的过程。
这三个虽只是一瞥,而未正面看到什么,但以防万一,也被当做危险分子隔离在了轻度病房。
可在短短的三天内,这几个人的情况就发生了极可怕的恶化。
九人都出现了明显的神志混乱,尤其是叶清敏和看到正面画作的五个人,整日呓语不说,只要没人看着,就想尽办法想在墙壁上画出妖星的图案。
据紫晏说,“观星病”初期发作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想去污染更多人。只要给他们画笔,他们就会不断地画,颜料如果用尽了就会想办法划破身体,或者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充当颜料。
这时由徐云麒出手,大笔一挥,变作藤蔓束缚住他们的手足,就此过了这艰难困苦的第一天。
但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就不必束缚手足了。
因为紫晏烹煮了灵药,给这些人服下后,他们的身体就开始了极强的排斥反应,开始日夜不停地呕吐,一开始吐出胃酸,后面却夹带了血丝儿、内脏的碎片,甚至含带一些碎裂的土块儿,土块的成分与星月道常常召的星辰土一致,但又沾染了天魔的气息,可以确定是妖星的土壤。
根据紫晏形容,到了“观星病”的中期,病人的内脏和脉管会开始呈现结晶化与星土化,这副药可以逼迫他们吐出体内含有天魔气息的星土,但此药性子极烈,服下后不但会吐出星土,有时也会一并吐出内的碎片,若是体内星土化程度过于密集,最后恐怕还未把星土给吐出来,就把整个内脏都吐出来了。
这等玉石俱焚的作法,在星土化程度不高的三个人身上还算有效,毕竟这三人只是瞥了一眼叶清敏的画,甚至连正面的印象都未曾有过,所以他们的症状逐渐平稳。
可对于星土化程度极高的叶清敏等人来说,这副星药几乎要了他们半条命去。
可即便遭遇了如此巨大的痛苦,他们的症状也未能得到有效克制。
紫晏面冷却心急,日日夜夜守在这几人的病房附近,徐云麒等人也不好对他多加劝阻。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苏折就不得不过来询问了。
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躲过了一路上的盘查,直接到了隔离用的“静安堂”,到了堂中,对着沉思中的紫晏使了个颜色,便拉了他一同去了旁边的暗室询问。
“叶清敏他们如何了?”
紫晏的声音异常地轻:“不太好。”
苏折眉心一折,道:“活下来的几率,有几成?”
回答他的是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
苏折深吸了口气,道:“那他们还有多少时间?”
紫晏眼睫微微一动,像是在看远处不明不朗的晦暗天色,又似在等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
“他们已在‘观星病’中期,离进入后期……也就这两天时间了。”
“进入后期……会怎么样?”
紫晏沉声道:“他们的肚子会大起来。”
苏折头皮一发麻,宁愿一个字都听不懂,只问道:“大起来后会怎样?”
紫晏淡淡道:“他们的肚子会圆涨起来,血肉、内脏、脉管,都会被拿去孕育一颗小小的妖星,待得妖星圆满育成,胀破肚子出来……他们就结束了。”
苏折却道:“那我们提前把妖星拿出来不就行了么?”
紫晏的面目有些麻木道:“没用的。”
“什么没用?”
“我以前见过‘观星病’后期的病人,把他们的肚子剖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可若把肚子缝回去,肚子却还是圆鼓鼓的,且一日日涨大……”
苏折的心彻底沉堕下来,连带着四肢也渐渐发凉而僵硬。
这简直就像是……在体内怀了一个量子婴儿。
一旦开膛破肚,暴露于人前,这量子婴儿就会坍塌而消失,可一旦缝合上了肚子,它就还是在那儿成长孕育着。
苏折不得不沉思几分,道:“那妖星……到底是怎样产生的?”
紫晏想了想,无奈道:“星月道的星仙在飞升渡阶时,若是恰巧遇上天魔侵袭……渡劫失败……就会形成妖星……”
他似在回忆一些极为难以启齿的惨重往事,越想到后来,越是面色沉重如覆了千里万载的云,最后不得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所谓的妖星,其实就是星仙的遗骸……”
“遗骸化作了天上的星星,本是无事,但它被天魔的气息所侵蚀利用……”
苏折眉心一紧,道:“既然如此,可不可以把妖星……看作是星星形态的天魔?”
紫晏疑道:“看作星星形态的天魔?这有什么意义?”
苏折点头:“无论天魔是何形态,以何种方式存活,它必然遵循一定的杀人法则,也必然受一定规则的束缚。”
就好像曾经的木偶天魔,它的攻击被移开视线所触发,也可被持续的注视所静止。
叶清敏是因为观星才会被传染,发病后也会通过星图为媒介继续传染下一个,如果观察是染上天魔气息的关键,那么观察也必定是克制天魔的关键。
苏折咬了咬牙:“你之前说过,把肚子涨大的患者开膛破肚,却看不见孕育中的妖星,把肚子缝合回去,妖星却依然在成长,那如果……我们不把肚子缝回去呢?”
紫晏的目光有些异常:“不把肚子缝回去?让他们保持开膛破肚的姿态?”
苏折点头道:“如果……幼年期的妖星害怕的是人的注视与观察,那就让患者的肚子呈现敞开姿态,让人一直观察注视内部的景况,是否可以用观察的效应,阻止妖星的凝聚与成长?”
这话听来确是匪夷所思、且诡异冰冷。
可在这等危险诡异的观星病前,任何措施都是值得一试的。
紫晏眯了眯眼,道:“让人一直观察倒是可以……但你又如何能肯定,那个一直注视观察的人,就不会被污染呢?”
苏折一愣。
如果看到画作就有被污染的危险……
那么偶然注视到幼年期的妖星,又会怎样?
不成,不能再添加新的患者了,这个方案不可行。
他正要否决,紫晏却道:“虽有风险,但这也是个绝佳的机会,我可以试着说服徐云麒……让他利用法术,使学生们保持开膛破肚的姿态,然后让我来持续注视妖星。”
苏折一愣,毫不犹豫道:“不可!”
紫晏淡淡道:“此事因观星而起,说到底也是我的责任。”
苏折恼道:“可你明明三令五申让他们不要往别处观星,是叶清敏自己选择踏上了望月台,怎么能说是你的责任?”
紫晏冷笑道:“你觉得不是,那别人呢?”
苏折却恼道:“我正要和你提别人……这件事一定有人暗中捣鬼,画轴山内部脱不了干系!”
据顾将欢透露,当时是有个灰衣的陌生承笔郎,把那叶清敏引到了望月台上。可这三天来他们搜遍整个画轴山,也没找到顾将欢所说的这个灰衣承笔郎,且灰袍是几百年才有的承笔郎官方服饰,最近都是暗青色打底的道衣。
更蹊跷的是,因观星存在的风险,千里台是被紫晏设置过了屏障,过滤了所有可能观察到妖星的途径,才对新生开放的,没有这层布置的望月台,也布有结界禁制,一般的新生根本无法进入观星。叶清敏怎么就那么顺利地通过了结界禁制,进入内部,观到了妖星呢?
苏折执着道:“星仙本就数量稀缺,而且老白剩了你这么一个徒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去直接观察妖星……万一如你所说,连你也被污染了……”
紫晏淡淡道:“可我毕竟是星仙,是老师的徒弟,我对妖星的污染侵蚀本就有一定的抗性,若让别人来,更没半分机会。”
苏折还欲再劝,紫晏却只嘱咐道:“我一旦开始观察,就会一直观察下去,不叫妖星有重新凝结的机会……”
他转身欲走,如壮士赴死一般从容不迫,周身气息凛然而不可侵,却被气急的苏折一把揪了衣袖,问:“一定有别的法子的,对不对?”
紫晏沉默片刻:“也许是有别的法子,也许没有……在此期间,若我有了什么不测……你可以去联系老师……”
“你出了事我再去找老白有什么用?帮你处理后事么!?”
“星仙的后事也不是小事儿。”紫晏一板一眼地纠正道,“尤其是受妖星污染而死的星仙,更需别的星仙来封印遗骸,埋藏妖星气息,再找个合适的空域……”
苏折彻底抛了好脾气,气得扭了紫晏的丝绸袖子,跺了跺脚,连话都没听完就走了。
到了晚上,寝舍内完全没了之前的欢快气氛,因叶清敏等人出事,人人都笼罩在一片死静无声的愁云惨雾里,苏折更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睡着也无法平静,最后只能揉了揉耳垂的“隐环”,开启了内心的隐秘通话。
“行幽,我有话要和你说。”
接着他就闭上眼,来到了梦境。
行幽已经在沙发上等候多时了,在苏折到来之前,他还在腮帮子鼓鼓地嚼弄着奶茶的吸管,试图把最后一颗卡在吸管里的珍珠给吸出来。
他瞧见苏折,本欲染上几分柔色,可眼见苏折如今面色沉重如覆了一张阴霾所作的面具,必定是遭遇了什么,于是眉间一挑,问道:“怎么了?”
苏折只坐在沙发上,故意拉近距离,把长话都短说了一番。
“怎么样?你可有什么法子解救这几人?”
行幽异常冷漠道:“为何要救?姓叶的自己私自观星,死了正好。这样的人今日不死,以后也是要争一时意气而死的。”
“可是看见他画作的那几个呢?他们可没有私自观星,更无意气违规。”
“他们看到了画,便是运气不好,死了也就死了,每年死在天魔手下的凡人还少么?我们连凡人都救不过来,为何还要去救什么修仙者?”
“事涉天魔,画轴山已疑心内部有人作鬼,如今四处搜查询问,恐怕疑到我身上来,若是我想法子救了他们,再立下功劳,岂非更能获得画轴山上层的信任?”
这是苏折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可却没有让行幽信服。
“你此刻按兵不动才是自保,要是跳出来作点什么,才是更惹人怀疑。你如今可是一个新生,就算真有什么法子,紫晏都不知,你又如何知道?”
这话本是冷漠异常,却燃起了苏折眼中的亮光。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知道别的法子?”
行幽淡淡道:“紫晏这个星仙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苏折异常执着道:“你必然知道的,你的年岁比白源还长许多,在有星仙之前你就已经在这世上了……你一定有别的法子的,对不对!?”
行幽沉默片刻,道:“区区几个修仙者而已,对你很重要?”
苏折道:“他们或许不重要,可救下他们能让紫晏感激我,还能以此取信于徐云麒……这是百利而无一害!”
行幽冷笑:“所以……你是为了紫晏?”
苏折理直气壮道:“我若救人,绝不止是为了他,你应该明白的。”
行幽沉默许久,忽道:“星月道的祖师爷星天老祖,常常在我面前念叨一句话——星病还需星药医。”
“不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么?是星星的星?”
“就是星星的星。”
“什么意思?让他们喝下星辰土做成的药?”
行幽笑了一笑:“怎么可能?你是想撑死这群修士么?我倒是不介意,但你这么说,怕是要被紫晏和徐云麒打死。”
他半嫌弃半宠溺地看了苏折一眼,继续石破天惊地道出真相。
“这句话的意思是——由观星得来的病,自然得用观星来解。”
苏折头皮一紧:“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再观一次星!?”
第101章 星病自然得星药来医了
“确实得让他们再看一次星星。”行幽的脸上堆了几分笑意,以孺子可教的口气提示道,“不过不能是那一颗妖星,得是特定的另一颗星星才行。”
“是怎样特殊的星星,才能抵消妖星的污染?”
“那就得靠你自己琢磨出来了。”
苏折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卖关子?”
行幽却以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催似嫌道:“我若直接把答案告诉你,你如何与紫晏说,如何与画轴山的人说?”
苏折忽的明白了。
若他告诉紫晏,以对方那固执提防的性子,绝不会轻信了行幽的法子,反倒要疑心起行幽的目的,因此不敢用这法子。
如他告诉画轴山的人,却不能说清楚来源,那等于是让所有人都有借口怀疑他是细作。
所以这答案,还必须得他自己找出来。
苏折想了想,问:“我会自己去找答案,可叶清敏等人的时间不多了,你能不能再给我点儿提示?”
行幽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扒拉着塑料的吸管:“我给你提示的话,你就会直接奔着那个地方去了……若是太直接,太容易,也会被徐云麒等人怀疑上……”
那个地方?
苏折眉心一震,忽的身上松快下来,直接往沙发深处一躺。
“多谢。”
行幽放下奶茶:“谢什么?”
“你其实已经给了不少提示了。”苏折的笑意几乎要弯成了月,“我若是还猜不出,也不必再当什么细作了。”
行幽眯了眯眼,几乎眯成了危险而锋锐的一线。
“你可别瞎猜瞎想,胡乱作为,若是闯了祸坏了事儿……”
“你一定会救我的,对不对?”
行幽一愣,眼见苏折炯炯有神地瞧着他,似把毫无保留的信任展开,先是心中莫名柔软几分,接着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对方在做什么,偏又按下柔软,故作冷漠。
“你是去当细作,可不是去给本尊添乱的……若你如叶清敏一般鲁莽行事,引得本尊出手相救,我自然是……”
“你会不管我么?”
他如石雕泥塑般静了片刻,瞧着苏折殷殷切切问出这一句,半晌的无言呆愣后,忽的冷哼一声。
“白痴,我自然会救你。”
苏折心头一松,可行幽似乎见不得他太得意,还是泼冷水道:“不过救完之后,潜伏任务就算作失败,说明你终究是狠不下心做不成大事,那以后也别谈什么回家了,留在本尊这儿老老实实作个妖官吧。”
苏折瞧他试图重捡上位者尊严的做作模样,只能苦笑几声。
此番逗弄虽然没了下文,但至少得了行幽的保证。
那就是——等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必定还是会出手。
有了一个魔尊做退路,世上还有什么可怕可惧?
不过苏折的心中被一个奇妙的念头所抓挠着,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把它亮出来了。
“我平时若是寂寞难耐,可不可以……画一只猫猫魔尊?”
“什么叫一只本尊?臭小子放尊重点。”
行幽先一愣,后以略带警惕的眼神瞅着他。
“不过,为什么是猫形的?你想干什么?”
第二日清晨,林宿似和所有人一样被叶清敏等人的事所扰,静无声息地起床修整,用膳时分也沉默得像是一只拔了舌的鹦鹉似的,只知低头,并不言语。
然而到了午时,他去了一趟课舍与寝舍之间的“相柳林”,在林中漫步了一番,忽的折回,急匆匆地去寻了同样心情不佳的冯灵犀。
“小冯,还记得上次在画轴里搭救我们的那只黑猫么?”
冯灵犀点头道:“自然记得了,怎么了?”
苏折故作疑虑道:“我在林间漫步时,偶然瞥见一只与他类似的猫,我追他前去,他到了那藏书阁附近,就消失无踪了,你说奇不奇怪?”
冯灵犀疑道:“这该不会又是一只从古画里面跑出来的画猫吧?”
苏折疑道:“若是画猫有灵,那大概是感知了最近叶清敏等人出了事儿吧?”
冯灵犀似有顿悟,拉了苏折的袖子就道:“我明白了,这只画猫是想引你去藏书阁,那里面的藏书必有解决此事的线索!”
苏折故意困惑了一会儿,才作恍然大悟,可转念一想,又道:“可我们只是刚刚入门的新生,藏书阁乃画轴山重地,如何能擅入查询?”
冯灵犀想了一想,忽然懵了一懵,好像从刚刚的满怀希望,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而苏折也是愁云漫雾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好像才意识到:“今日值守藏书阁的弟子,好像是我那二师兄——关想静吧?”
冯灵犀似是眼前一亮,握着苏折的手笑道:“我也想起来了,今日正是徐仙师的二弟子在值守!他对叶清敏一事也关心得很,想必是愿意通融通融,叫我们查询的!”
苏折笑道:“那还不快走?若能发现救那叶清敏的线索,不仅能够救人,也是大功一件啊 ……”
他这话没说进冯灵犀的心,只因对方一心想的是救人,却没有想什么立功。
可同样的字眼,却引起了寝舍里其余几位新生的注意,尤其以心事重重的顾将欢为代表,他几乎是全程不漏地听到了林冯二人的对话,当即决定跟随上去,和他们一起去藏书阁寻线索。
若能救人那是最好,若是救不得人,就这番热心表现而言,也该得了师长居士们的好感吧?
于是原本的两个人,变成了乌泱泱一群人,有更多的人愿意帮忙去寻线索,苏折似也十分乐意,到了藏书阁,这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倒是把原本安静看书的关想静吓了一跳,但听见了他们前来的目的,原本的十分不解便化作了十二分的理解与十五分的感动。
论起热血,谁能比得上刚入门的新生呢?
入门越久,越是无心无情少欲少热了,倒是不如这些人敢作敢为了。
关想静想了一想,叹口气,道:“你们便去一楼二楼看书吧,师父他们若是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便是。”
苏折却躬身谢了一谢,又言语恳切道:“若他老人家怪罪,请师兄务必要怪到我们几个身上,这一份罪若只怪你一个人,再轻都是重的,分到我们身上,再重都能成轻。”
关想静笑道:“小师弟倒是个通人情晓轻重的,那我就多提醒几句。”
“师兄请说。”
“据我所知,藏书阁内确实有关于星象异常的图书,它们在西面的角落里,书架贴着一个白琉璃制的花瓶,但你需要穿过几十个书架,才能看得到它。”
“多谢师兄提醒。”
“藏书阁内书籍众多,脾性各自不同,紫檀木书架的书,脾气较为温和,漆红木书架的书,性子稍微有些急躁,如若是黑木书架的书籍,则要想办法避开,它们不太喜欢生人。”
苏折原以为只是几句寻常的嘱咐和提示,没想到越听越觉得诡异,听到最后面色已然变了一变。
“师兄……这书也分脾气的么?”
关想静笑道:“当然了,世上万书皆有脾性,只是仙山的书脾气更大一些而已。”
“……”
苏折无言,只能小心谨慎地领着摸不着头脑的众人往藏书阁深处走,可越往深处走,灯光越是晦暗昏明,仿佛诚心不给人看敞亮似的,且里头的书架一个个地高耸深凛,如一道道书海的高浪,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地将众人隔绝在这浪头的间隙里,使他们几乎望不到顶,也看不穿昏暗的前路。
冯灵犀越走越觉得身上幽冷,奇怪道:“这藏书阁怎么这样阴?这让人怎么看书啊?”
苏折只淡淡道:“这些书,倒也未必是给人看的。”
藏书阁藏书阁。
藏才是关键。
这儿未必是给人看书的地方。
更像是,给书籍住的地方。
比如有些紫檀木书架上的书,是被黄金的丝线系着,其系法暗暗契合封印的道术,还有些漆红木书架上的书就更明显了,有些竟被贴满一层又一层的符咒的,等到黑木书架的书,有些书籍竟是被手臂那么粗大的铁链牢牢捆扎着的!
而且,有些书还在微微地颤抖、动弹!
冯灵犀越看越觉得不对头,一边穿行一边忍不住去看,小声道:“这些书……怎么,怎么看着不对劲啊?”
苏折硬着头皮道:“不要去看,不要去管,我们继续往前走就是。”
关想静既然敢放他们进来看书,想必不会有太多的危险?
毕竟这里的书再怎么古怪,也不过就是些许会动的书……?
冯灵犀忽然出声道:“小林,我方才看见有个黑木的书架上……好像是少了两本书……”
苏折不说话,那跟在后头的顾将欢解释道:“也许是被师兄们借走了?这也很正常。”
苏折点了点头,冯灵犀却有些面色古怪道:“师兄借走书的话,会把绑书的铁链留在那儿么?”
苏折忽然立定,警惕地看向冯灵犀:“你说什么?”
忽然,他瞧见冯灵犀面色一阵惨白,好像看到了什么诡异至极的景象。
苏折也听到了一些声响,但此刻只故作疑惑道:“怎么了?”
冯灵犀强行压下恐惧,道:“刚才我看见有本……长了腿的书,从你身后爬进了另外一个书架……”
长了腿的……书?
苏折恍惚了几分,好像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似的,忽然抬头瞥见,一本书皮已经陈旧发青的古书,正倒扣下来,在不远处的书架角落里挪动着,它的书页里不知为何长出了两只手,十根苍白的手指撑在地上,像个蜘蛛螃蟹似的往前窸窸窣窣地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