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人偶骚乱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盗天宗的苏折!
他这番引了王明朗去处理山门口的骚乱,那番必定是与李墨花对上了,还逃跑了,因此才有此番景象。
于是王明朗当即下令,使上课的弟子立刻停下道课,聚在一起搜寻起阁楼,而绘画的弟子必须停了画作,把所有包含了法术符咒的名贵画都收拢起来,再检查检查是否有画作失窃。
至于他自己,则立刻画出一抹七彩的祥云,脚踏云层飞了上天,与那李墨花汇合。
李墨花见到王明朗,当即大喜道:“师兄可是解决了山门的骚乱?”
王明朗面色严肃道:“你是如何遇到苏折?快把事情说来。”
李墨花当即把事儿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说,原以为王明朗会更加义愤填膺,没想到说了这些,使他原本严肃板正的面色多添了许多的困惑不解,其中甚至有些微妙的态度。
“师兄?”
王明朗叹了口气,指着李墨花道:“听你所言,这苏折敢现身盗天宗,是依仗着身上封印了魔尊给的天魔,他确实可恶嚣张,可是你……你也未免性子太急,做得太过了……怎能对星月道的仙客如此无情?若非苏折现身,你是不是真要杀了他、或是废了他不成?”
李墨花一愣,似没料到这指责来得如此快、如此不留情面。
他陷入沉默、沉思、沉脸的阴霾中,而王明朗义正言辞地叱了一句,又补道:“还好有老五在那儿收了紫晏与染病的新生,你做事更该学他一般谨慎妥帖,不可再如此冲动!”
这下却似戳中了李墨花的痛处。
他立刻换了恭敬脸色,道:“师兄莫要夸老五夸得太快,若非他上次心软留情,苏折早就死在他笔下,我们又怎会有今日!?”
“就连这次妖星一事,他也是因为私人恩情而多次维护紫晏,放任这星仙自行处事,不加阻拦,才闹出了这等丧行与丑事!”
“我不过是拨乱反正,替他收拾残局,怎么师兄却只顾得骂我,完全不念他犯的错?”
他振振有词,倒叫王明朗一时沉默,不知如何应对时,却遥遥一看,发现徐云麒已然踩着一卷飞毯似的空白画轴飞上了天。
王明朗喜道:“老五来了,我们正好商量一下如何搜山检海,擒拿这苏折。”
徐云麒却是叹了口气,看向李墨花道:“师兄不该发出金字通知的。”
李墨花眉头一挑:“我如何不能?”
徐云麒正色道:“我们若自己搜寻,尚可找得力弟子襄助,如此广告全山,使新生们一同慌乱,不但是打草惊蛇,更是陷他们于危难。”
李墨花冷笑:“我不通知他们,任由苏折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在他们身边,才是陷他们于危难吧?”
徐云麒却摇头道:“非也非也,我了解苏折的秉性,他不是个喜欢杀生的妖官,曾经多次留情,多次施展仁义手段,我也因此才起了收服点化他的心思。如若他不遇上直接冲突,是断然不会现身的。若是你叫弟子们不分好赖地去搜捕这只金乌,发生点什么冲突,那才容易出人命祸事。”
李墨花大袖一拂,满是不屑道:“多次留情?仁义手段?我瞧你是痴迷金乌痴迷到了头,连用词也不讲究了,他身为魔门的妖官,必是要手染我们修仙人的血,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出淤泥而不染,当初你的画是如何化作灰烬的?你是如何受的重伤,以至于要被一个四阶的星仙搭救的?可莫要忘了,你这断臂还是我给补上的!”
这下言如山语如峰,字字都是重达千钧地压在徐云麒头上,使得他当场翻不过身来。
他这下陷入无言,李墨花自然得了意,而王明朗却皱眉道:
“如今掌教在闭关,大居士隐居避世,二师兄代为掌管教内事务无暇分身,六师弟得看顾仙花琼果园,七师弟得守着龙楼宝阁,就你我三人可以自由活动,还在这儿吵吵嚷嚷作什么?还不想想如何把这苏折抓出来?”
“这事儿还不简单?”李墨花忽然把目光投向了徐云麒手上的卷轴,“说到底,这苏折是为了紫晏而现身的,说不得就与这星仙有什么牵扯,若是把紫晏从画轴里弄出来,处理一下他身上的妖星污染,苏折必然会再度现身。”
说完也不顾徐云麒,不管王明朗,伸手就要去夺!
却是五指落空,被徐云麒当场闪过。
他飞速地挪到一边,脸上变了从容色,换了惊怒容,道:“师兄是想杀紫晏来诱苏折?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这是堂堂仙家所为么!?”
“我知道此举失了堂皇光正,但是它有用。”李墨花却是冷声道,“而且紫晏身上的妖星污染,你可有办法解除?”
徐云麒眉心一震,道:“我若解除不了,自然会想法子求掌教师兄出手,或是送紫晏星仙回到星月道的哪座星岛之上,请他们的前辈出手。”
李墨花笑道:“换言之,你也解决不了这事儿,只能求助于他人。”
他立刻补道:“如今掌教闭关,你我都见不得他,星岛上彼此独立,老死不相往来的比比皆是,你又不识得几个星仙,怎好把紫晏送回去?”
他说完便伸手讨要,而徐云麒只是反唇答道:“当初紫晏送我回来的时候,也不认识几个画仙,如今不就认识了么?我若要送他回去,也不必认识几个星仙,只瞧谁能救,我便去求上一求,又有何妨?”
李墨花一愣,道:“求上一求?你堂堂画轴山居士的脸面,也是可以说抛却就抛却么?”
徐云麒淡淡一笑道:“为恩义,为救人,些许脸面抛了又何妨?”
他看向李墨花,道:“就好像师兄你,虽平日与我吵吵嚷嚷,意见不合,但若是你有任何事,我也必定抛下一切尊严去救你的,你不也一样么?”
李墨花一愣,没想到徐云麒话锋一转,忽然打起了师兄弟情的牌。
这张牌虽然俗、虽然肉麻,可是他这副果敢冷硬的心肠,却是为此而稍微松了一松,这无情而又冷酷杀伐的话,却是自己先咽下去了大一半,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了。
徐云麒当即对王明朗行了一礼,道:“三师兄来得正好,不妨你先带三阶的弟子去四处巡逻,我去稳定一下三阶以下的弟子,叫他们莫要因为一个妖官而失了神慌了心。”
“至于四师兄。”他看向了李墨花,神情恳切道,“还请您收收心思,去请一下二师兄吧。”
李墨花疑道:“你让我去请二师兄,可是他正在……”
“二师兄是画轴山的掌事居士,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若不通知他,恐怕有违情理,不是么?”
李墨花的语气忽然转了一转,像是带着几分玩味儿似的。
“你让我去请二师兄出山,就不怕我说服他杀了你心爱的金乌,绞了对你有恩情的紫晏?”
徐云麒咳嗽一声:“我是痴迷于金乌,但世上金乌不止苏折一只,若真到了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刻,我不会偏袒留情。”
他言之凿凿,李墨花却不太相信,连王明朗也不太能想象他真的能够对那只美丽威武的金乌大妖下什么死手。
可徐云麒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卷起来的画轴,想到了某位受到污染的星仙,又道:“至于对紫晏仙君的处置,他在动手救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封印的准备,倘若你问了二师兄,而他也认为我过于心软的话,我便不再插手此事,只让你们除恶务尽罢了。”
李墨花得了保证,自是得意异常,笑了一笑便飞走了。
而王明朗眼见他听话地飞走,又对着徐云麒嘱咐道:“师弟对紫晏留情,倒是常情常理,我不怪你,想必二师兄也不会。只是你莫要忘了,苏折到底是魔门的妖官,是画轴山的大敌,即便是吞吐日月光芒的金乌,也终究是要被天魔气息污染的,你千千万万莫要心软。”
不等徐云麒从沉默中恢复,此人也已架着一层彩云飞走了。
想及当初,念到如今,再看看手上这一抹轻薄的卷轴,却不知里面承载了多少人的性命与情谊,徐云麒也只能叹了一口哀凉的气。
但接下来,他便去检查三阶以下的弟子们,尤其是刚刚入门的那一批新生。
苏折前不久还只能在盗天宗的势力外围出没,如今居然忽然现身于画轴山,再联系之前在考场出现的种种怪异,很难让人不多生就几分联想。
徐云麒眉头一皱,飞下来四处搜寻,果然在藏书阁附近遇到了不少匆忙流窜、六神无主的新生,问了才知道,这是一批刚被里头的藏书吓出来,又被天上的金光大字吓得无处可走的人,连忙对他们进行安抚,叫顾将欢几人稳了心神,回到寝舍好生休养打坐。而在这过程中,他又遇到了冯灵犀和梅洛洛等人。
冯灵犀一见徐云麒,立刻投身下拜,接着面色慌忙,报出一个令徐云麒眉心猛皱、心头一颤的消息。
“徐仙师,林宿他不见了!”
徐云麒疑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如何不见的?”
苏折刚刚现身,这林宿此刻却忽然消失,难不成……难不成!?
第108章 你是谁
冯灵犀一把话说完,也不顾徐云麒的脸色,只急忙道:“自从藏书阁出来后,我们就寻不到小林了,山门那边乱哄哄的,天空上又出现那样的金光大字,小林会不会是在骚乱里出了事儿?”
徐云麒听到此处,却是一时顾不上回答,心中疑虑已经千回百转,如云絮般满胸腔地乱飞胡震,许多断续不明的线索都似乎受到某种磁力的吸引,扑向了那个可怕、荒唐、能惊掉一片人的可怕答案。
林宿……苏折……
紫晏对他的奇怪态度……
这次林宿率众去一谈藏书阁内的星象记录,出来后,自己却找了个个借口离开……至今未曾现身……
难不成……
难不成这个徒弟,终究还是他看走了眼,收错了人?
他此番沉溺于杂思乱想,那冯灵犀瞧了之后,却以为徐云麒是担心别的事儿,因此越发着急道:“徐仙师你向来疼小林的,这个时候可不能不管他啊!”
他还要再说,梅洛洛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蹙眉提醒道:“徐居士明显是在想事儿思计儿,你这个时候可别打扰他。”
这话倒是点醒了徐云麒,要思考多疑也不该轮到此刻,他一把压下这些纷纷杂杂的杂思,从袖中展出了一张卷轴。
徐云麒的许多珍贵画作,都在之前与苏折的决斗中被烧毁、焚尽,可毕竟修炼千年,还是留下了不少画作,其中一副便是四天狗图。
这副图中,四只模样奇异、毛色出奇、身段细瘦的天狗,正围着一轮润如玉盘的满月,它们姿态活现、神情如生,眼神有俏皮可爱,亦有兽类的狡黠跳脱,正是徐云麒画作中的一副珍品。
他施法掐诀,果然从天狗图里召出了四只天狗,天狗们得了仙家召唤,一时之间欢喜异常,围着徐云麒又舔又蹭,颇为亲密,徐云麒就摸了摸狗儿的头顶,吩咐他们四处散开,去搜寻那失踪的林宿。
冯灵犀因担心林宿,始终也不愿离去,徐云麒也不赶他,不多久,果然遥遥听到了其中一只天狗的嚎叫。
那嚎叫洞彻天地,响亮透长,显然是搜寻到了林宿的方位。
而徐云麒也面色一变,道:“怎么是那个方向?”
说完,干脆把画轴再度放大,让冯灵犀梅洛洛一同上了画轴,与他一道儿飞往了那嚎叫不停的方位。而若是换在平日,冯灵犀能借此机会乘奔御风,自天空之上俯瞰众景,本该兴奋异常,可此刻却是难得地紧张忧惧,生恐林宿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需知苏折虽然救过平民,对他有恩,但毕竟曾经攻击过徐仙师,也对画轴山保有敌意,若是此番遇上,难免不发生什么冲突。
若真有冲突,他冯灵犀是先报一下救命之恩,还是先报一下师门之情?
想来想去,都是两难,他恼得在画轴之上都无暇游览景色,只是忍不住重重地踩了踩画轴,倒叫旁边的梅洛洛都忍不住敲打了一下他的脑袋。
等到了天狗嚎叫的方位,他们终于看清。
这竟然是千里台!
是观星揽月所用的地方!
一下了卷轴,果然发现一只身长巨大的天狗,正围着一个承笔郎打扮的新生转悠,仔细一看,这不是林宿又是谁?
冯灵犀大喜过望,梅洛洛目光一亮,徐云麒心事沉沉地看下去,只瞧见林宿被那巨大如小山的天狗吓得瘫倒在地,哪怕天狗只是冲着他顶顶鼻子,摇一摇毛茸茸的狗尾巴,他也是吓得身颤体动,面色惨败如纸,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便从卷轴之上徐徐走下,搀起林宿,好生安抚几句,又收走了模样骇人的天狗,这才稳了对方心神。
“你怎么会在这千里台?”
林宿当即抬首作揖,行了大礼,故作诧异道:“怎么冯灵犀没有和老师说明情况么?”
徐云麒看向冯灵犀,对方当即醒悟过来,把书中看到的景象说了一番。
原来那星象图志的古籍记载——当年观测过妖星的修士,大多不幸发病疯亡,可是有一两个例外,是因为他们在观测过一颗“剧红妖星”后,又迅速观测到了另一颗“烈蓝妖星”,二者的污染似乎可以互相抵冲,给了他们缓解喘|息的机会,因此才叫他们活了下来。
林宿似乎是因为看到这层,才自作主张地来到了这千里台,想等到天黑夜深时,搜寻搜寻那另外一颗妖星的痕迹。
而徐云麒听完,一时感慨他的心性果敢,一时又忍不住轻斥道:“简直胡闹!千里台是被设过屏障的星台,断然不可能叫你看到什么妖星!”
而林宿听完,也是难为道:“我也知道是如此,但紫晏仙君不在,所以我也只想碰碰运气……”
徐云麒却听出了言外之意,恨铁不成钢道:“若是此处瞧不见妖星,是不是你还要趁着夜半无人,也学那叶清敏,跑去那望月台观星!?”
林宿一愣,也不得不老实回答:“是的……”
徐云麒心头一松,可还是忍不住怒道:“你这糊涂小子,你观测到了妖星又如何,是嫌我们处理叶清敏的观星病还不够乱,想自己也得了这观星病么?”
林宿沉默不语了半日,徐云麒也斥了半日,旁边的人更是心惊胆战地听了半日。
向来只听得徐居士徐仙师轻声慢语、温柔细腻的模样,从未想过他也有如此疾言厉色、不留情面的时候。
瞧他那样子,简直像是要把这个刚刚收的新徒弟给收缴了画笔,彻底赶出画轴山似的。
看来居士到底是居士,仙家到底是仙家。
平日再是怎么平易近人,如今随口几句便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凛冽,叫旁人听得一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求情也不敢说,生恐往徐云麒的火上又添了一把油。
而徐云麒骂了半日,冷静下来,眼看着林宿被骂得大气不敢出,把头越低越卑微,丝毫没有往日的冷静从容模样,也知道自己骂得有些狠了,便忍不住问道:“说实话,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林宿无奈道:“我……我确实是打算主动感染上观星病。”
徐云麒一愣,道:“你说什么?”
林宿叹道:“叶清敏他们命在旦夕,所以我想试试看——若是我先从一颗妖星上得了观星病,再去迅速观测另一颗妖星,是否就能两相僵持,抵冲妖星的污染?”
“若我成功,叶清敏他们也有救了不是么?”
徐云麒像是第一次认识林宿似的,以一种极不理解、完全震惊的目光看向对方。
“你想在自己身上作实验!?所以才一声不响地溜到了千里台!?”
林宿点头道:“我也知道此事过于荒唐可笑,所以只想自己偷偷实验,不告诉任何人,也不牵连任何人。老师若是不来,我是不会回到寝舍,牵连他人的。”
徐云麒眼看着林宿这老实又可怜的模样,一时之间又气又急,这一刻是感动理解,下一秒又是痛惜难忍,竟是七八种情绪都混在一块儿下锅煎炒,十多种思路在脑海中冲撞。
“你这思路……实在荒唐古怪,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林宿看着一愣,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试探着问道:“这……这法子是可行的么?”
徐云麒淡淡道:“任何新奇古怪的法子,都得找个人实验一下,你这思路确实是不错,但……我们不可能找健全无碍的人去实验。”
林宿眼前一亮:“老师的意思是……?”
徐云麒沉声道:“叶清敏等几人本就有性命之虞,下了灵药也未能完全阻止污染的蔓延,如今只能孤注一掷,看看他们能不能有幸观测到另外一颗妖星了。”
林宿诧异道:“老师是想把他们挪到星台之上,让他们日夜观星?”
徐云麒自嘲地一笑:“他们如今神志不清,危在旦夕,我这个作画仙的解不了星体的病,也只能施法叫他们看向天空,希望另外一颗妖星真能解了他们的污染吧。”
话说到这儿,事情自然就有转机了。
而林宿却忽然问道:“那敢问……紫晏仙君如今怎样?”
徐云麒一愣,只对此事按下不提,又看向林宿道:“你是什么时候来此山此台?一路上可有别人瞧见你?或者你可曾看见了什么人?”
林宿一愣,道:“没有啊。”
徐云麒心中生了些许疑惑,道:“你未曾看见什么形态特殊的乌鸦,也不曾看见天空上漂浮的那道金光大字么?”
林宿努力回想了片刻,似乎是真的没有注意到的样子,道:“我瞧见了天空上的字样,可若说什么形态特殊的乌鸦,我是真没瞧见,倒是有瞧见一只黑猫在山道上躲懒偷闲,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云麒沉默片刻,忽道:“所以,你此来观星,没有任何人可为你证明行踪么?”
林宿忽的心头一沉,不知如何言语,只瞧见徐云麒目光震震犹如天边最亮最不可忽视的一颗星子,似乎里面藏着许多复杂难言的情感。
有欣赏。
有理解。
自然也有极其深重的怀疑。
林宿,也就是苏折,此刻自然明白他疑惑的来源是什么。
妖官苏折原先只能在外攻击徐云麒,此时此刻却能忽然现身于画轴山,焉知不是混在新生堆里潜伏了进来?
而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在妖官苏折现身的当头,新生林宿也失了踪迹,一路前往观星的千里台,还没有任何人瞧见他,未免也过于巧合、过于蹊跷了些。
以徐云麒的性情,他疼爱林宿、欣赏林宿,也正因如此,他必须用尽全力去排除对方身上的嫌疑。
因此林宿也只能无奈道:“我不知道老师这样问我是因为什么,但我独身来此,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若是因此惹了老师生气,我也只能……只能任凭老师处置了。”
他这话一说,徐云麒还尚未说些什么,一旁的冯灵犀就已经忍不住担心,立刻也开口求情道:“小林他之前鼓励我们去藏书阁就是为了搜寻资料,此刻来千里台也只是救人心切,还请仙师莫要惩罚了。”
他倒是没想到别的,反倒是梅洛洛想到了什么别的原因,秀眉一蹙,帮着说道:“徐仙师,林宿向来心思奇巧,常有异想天开之举,我们都习惯了他如此性情,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才会跟着他去藏书阁,也容他一人来此,您倒也不必太过惊讶。”
徐云麒把求情的话一一听下,思量几番后,看向了林宿。
“多谢你此番心思,我定会让叶清敏等人观测妖星,也会好好看顾紫晏仙君……只是如今妖官苏折现身于此,乃画轴山前所未有之变故,我们之间或许混入了魔门的细作,我必须比以往更加谨慎行事。”
他说了这么一大堆,却只有最后一句透露了真意,而林宿只假装听不懂,状似疑惑道:“老师究竟想做什么?”
徐云麒沉默片刻,道:“你们这群新生,都有细作的嫌疑。”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冯灵犀大惑不解,梅洛洛似早有预料,林宿倒是故作震惊道:“这……这怎么会?”
“也不一定是你们当了细作,又或许是你们身上携带了什么方便细作潜伏的东西,也未可知。”
徐云麒扫了他们一眼,口气淡淡道。
“你既不能证明自己的行踪,那么为了洗掉与细作勾连的嫌疑,也让大家安心,林宿,与我一同去‘真身镜’前验正身,看原型吧。”
他果然出手,五指似温柔却有力地搭在一脸震惊的林宿身上。
而苏折故作震惊地看着他,心中却是一阵如临大敌的警惕。
本以为一番动情的表演说辞都打消徐云麒的疑虑,可是对方还是这么快就怀疑到了他!为什么?
第109章 真身
苏折心内万分紧张,如惊涛卷了骇浪,似湍流转了日月,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自己哪句话错了调,还是哪个行为失了平衡。
但说到底,或许他并未做出什么真正可疑之事。
毕竟信任一个人需要许多理由,可怀疑一个人却太轻易了。
徐云麒想要清查的是这一批新生的嫌疑,只不过因为林宿是他的弟子,他要先从自己身上查起罢了。
事实上,由他来查,一切倒可分明。
倘若是由李墨花这等疑似内鬼的居士来查,他倒真是说不清了。
想通这一点后,苏折稍稍松了口气,对着徐云麒沉心静气道:“老师若想查询,尽可放手去查,不必顾忌我。”
徐云麒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当真肯?”
苏折笑道:“若是旁人来,我或许会有些介意,可我相信老师绝不会冤了我,所以我自然是肯的。”
徐云麒沉默良久,略显缺乏血色的唇角飘出了一口长长的叹息,转头看向的却是一片虚空,似是因为得了肯定而心安,又仿佛是因为自己要去怀疑、去查询一个心爱的弟子,因此对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难以启齿。
不过,难归难,事儿还是得做。
他带着苏折等人下了千里台,让几人与他一起乘着那巨大得如飞毯似的空白卷轴,飞到了一处紫青琉璃搭建的仙宫宝殿,其中梁柱高耸,却如玉锻珠造,飞檐交错,仿佛龙鳄盘踞,朱红如新漆的大门上雕了十二神兽,绘了二十四瑞鸟,个个栩栩如生,似转眼就要从门上飞跃下来。
这便是摆放了“真身镜”的“真言殿”了。
事实上,等徐云麒接近的时候,那门上的神兽和瑞鸟,仿佛受了感应似的,果真活了过来,一个个以活灵活现的姿态看向徐云麒,金眼珠子好似提溜地四转儿,爪子翅膀仿佛活跃地颤动着。
冯灵犀诧异道:“这门上的鸟兽还真是活的?”
当然是活的。
苏折猜测,这门上的兽鸟估计都是徐云麒画的底色,再由其他居士加了新色,所以是只认居士、不认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