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幽像是一边磨牙一边积攒着愤怒,怒到似笑非笑道:“你当真是丹希的好徒弟,他竟然连这层秘密都告诉了你!”
苏折只沉声道:“如果你想要的只是削弱掌教的信仰体系,如今丹希已在众人面前把当年之秘说出,画轴山今后必定人心大乱,你放他们一条生路,也卖丹希一个人情,难道不比被第三方趁虚而入要强得多?”
“第三方?”
苏折双眉一扬,目光渐渐看向了更加遥远而广阔的苍穹。
“当年围剿画祖的,岂止掌教一方?”
行幽忽的面上一动,眼中竟泛起了难以抑制的深芒。
仿佛前头丹希说的一百一千句话,都比不过苏折这一句问话来得惊悚和恐怖。
“就算你能赢了丹希,如愿与掌教来一决战,那些避世已久的仙祖,就不会出手么?”
鹬蚌相争这句话,指的可不止是行幽丹希和掌教,还有当年参与画祖围剿的所有仙祖!
想到此刻,苏折凝望天空,似在透过皎皎云层看到更加不可名状的事物。
而行幽也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人,仿佛是又把从前所有积攒的认识都推了一翻,才能认清心上人的本质似的。
名为苏折的这只金乌,越是遇着危机关头,越是能把思想磨砺得异常冷静,连劝人的话也如一把把小剑那样锐利,其中的锋芒可把一个最执拗的人也刺出个窟窿来,
行幽沉默下来,静静品味着这思想中的锐利与锋芒。
他的沉默,仿佛是苏折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最久的审判。
没有一句泄露本色的话,没有一番做作的挑眉,也没有任何可以判断情绪的气息。
在这长长久久、铁石般沉默坚冷的沉默之后,行幽终于开了口,目光却是异常森冷的。
“你就这么想要……留着这些仙人修士们的命么?”
苏折察觉到了转机而语气微喜:“你这是……同意了?”
行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已然越过苏折,飘向了画轴山的连绵山脉,仿佛瞧见了一座等待自己去攀登的宝座。
“我本以为经历过这么多,我本可得到你无条件的支持与信任,可你又一次站在了自己的原则那一边。”
苏折胸腔莫名一烫,好像对方的话语是直接如铁水般浇灌下来似的,烫得他出声都有些疼。
“如果我说不止是因为原则,也因为我想保住你的命呢?”
“可你终究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你所说的也不过是一种推论,你却想要我把所有人的生死,都押在你的决定上?”
行幽把目光从远方收回,看向苏折,那眼神却宛如穿透皮肤、刺入骨髓般落在对方身上,那种冰冷的审视如一种锋利的刀具,直接抵在苏折的灵魂深处。
苏折只硬起胆子解释道:“没有人能有万全的把握,可这是我认为最接近真相的推论,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丹希这一回。”
“你要我相信你?”
行幽靠前一步,几乎无限贴近了苏折的身躯。
“那你能相信我么?”
与之前的森冷审视不同,他此刻像一滩怒涛冷江在左扭右支半天后冷静下来,其中深水暗邃,也只有苏折的一句话能撬动。
苏折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相信你,虽然安全做到会有点难,但我会用这条命……去相信你。”
行幽无声地凝视他许久,仿佛某一时某一刻忽然柔和了几分,却又在下一刻看见了山下的巍巍山脉,在某一个角度瞥见了身后的千万妖军,在冥冥之中瞧见了当年的自己。
然后,他收起了所有的情。
掩埋了一切的柔软和温和。
“苏折,你我曾相互爱护、也曾彼此信重,曾经为了得到你这颗心,我可将一切都交予你,你却在最关键之时与我背道而行,投向他人,足足两次。”
苏折面色猛地苍白起来,仿佛从这话里嗅到了一股子难以排解的决绝悲郁。
行幽无情无绪地看向他,仿佛已没有任何爱与恨可以流露。
“今日你会得偿所愿,你可以保住他们,保住你一切珍贵之物,你的朋友,你的师长,甚至是你引以为傲一辈子的善恶原则。”
“你唯一留不住的,是我对你的情分罢了。”
苏折彻底震住。
从头凉到了脚。
他懵惊半疑地看向行幽,好像在看一本自己翻了一辈子,几乎翻烂了的书册,可却冒出了从未出现过的陌生文字。
行幽面色淡漠道:“你我缘分已尽,你该走了。”
苏折却习惯性地抓住了他的袖口,急呼道:“等等!”
“等什么?”
苏折的手指几乎在颤抖,沉声道:“我知道你经营了百年的计划落了空,你定然对我无比地生气与失望,可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走,你之前已把本源力量分了一部分给我,你需要我在你身边……”
“就算……就算不需要我,你起码也把这些力量收回去……”
行幽却没有任何表情地看向他。
连嘲讽与挽回的表情也没有。
“苏折,无论我送出去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再收回。”
“可被我抛在身后的,我也绝不会去回头看上半分。”
说罢,他忽然一掌直接印在苏折的胸口!
就好像一道闪电锻成的利剑直接刺入苏折的胸腔,他几乎是惊呼一声,然后一瞬间失了所有的灵气,直接从万丈的高天之上跌落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丹希大声惊呼,连袖口里的平面小人们也跟着一个个惊声尖叫了起来,可他们抬头却发现,天空中一道紫芒,如逆转的流星一样从低空一路飞向了气旋波流的高空。
而在高空中茫然直坠,几乎无法自保的苏折,却在背后猛地感受到了一股推力,同时也被一种极为温暖的紫光所包围。
他猛地回头一看。
是紫晏!
紫晏直接抓住了他的臂膀,托住了他的脊背,卸掉了他的下落力道,让他稳稳地坐在了一颗反重力漂浮的小小星体之上。
而紫晏做完这一切,发现苏折仍是有些惊伤难释,便秀眉一蹙,急声怒叱道:“你还楞着做什么?”
苏折身上一痛,感觉到灵力在慢慢回转,可连带着胸腔间的痛处却越发深刻,好像那里被行幽存下了什么东西似的。
而当他看向天空的行幽时,却发现对方恢复了盘腿而坐的姿势,同时手臂一召,已将地上的几个妖官挪了回来。
然后他厉目一扫,宣告天下。
“今日我盗天宗驾临画轴山,你等画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画轴山掳掠来的珍奇财宝、灵材骨药,从此以后,便全数入我盗天宗门下!”
他的话语如同天空降下的旨意,响彻了千万里长阔的山川与地脉,大地上的所有生灵几乎都在聆听他的旨意。
而因为魔尊言出必行,绝无虚发,不止是丹希松了心防,就连袖子里的所有人,都因为逃过了这绝望的一劫而大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行幽却是话锋一转。
“只是妖官苏折,他昔日便是仙门派来潜伏魔门的细作,受我恩养多年,更是不思回报,一心向着仙门。昔日的六霞宗、无恩山、雾隐派、老生坛,皆因他的通风报信,而免于灭门!”
苏折听得一愣,怔怔地看向高空,连呼吸都几乎已经停滞。
行幽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句一句地,把他这么多年救下的门派,通报过的消息,全都列举了出来。
也同样地,把他在魔门辛苦的功劳,救下的妖族,收服的天魔,救过的人族城市,也一一地数了出来。
慕容偶几乎当场愣住,以一种石化的姿态呆了足足半晌,才向苏折投过去了一个凌厉而又愤怒的眼神。
陈小睡似乎有所预料,可还是异常震惊地在苏折和行幽之间来回看,一时间几乎不知道该看谁才好。
最为震撼的自然是孟光摇,因为魔门高层里几乎只有他,从来没有半分怀疑过苏折的忠心和立场。
苏折居然是卧底?
居然就是他们心心念念想找的那个细作?
而丹希袖子里的仙人修士听得一愣一愣的,几乎感觉到自己这十年来积攒的所有认识都粉了个稀碎巴烂,没有一个人的三观是拼凑完整的。
冯灵犀已经接近在狂喜和痴呆了,叶清敏几乎是张着嘴巴磕着下巴,徐云麒虽然有所预料可还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唯独所有人目光中心的苏折,坐在那星体之上,在紫晏的身边,却感觉到了无比浓郁的悲伤和酸楚。
因为在行幽列举完了所有的功劳,他终于有了接下来的转折。
“从此以后,功过已抹,生死两消,魔门中人不许去寻他麻烦,他也不许再踏入盗天宗半步!”
“本尊与苏折,今日至此,恩断义绝!”
说完这一句,他便大袖一挥,带着乌泱泱的大军折身而去。
却再也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还未弥漫的硝烟在此时彻底散去,但那些被遮掩了太久的阳光落在人的身上,就好像是一道道褪色了的画笔,再也勾不出昔日的形状色彩。
苏折寂静无声地坐在星体之上,而紫晏默默注视了他良久,动作小心地把手掌搭在他的肩上,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咬了半天牙,拧了许多口舌,也不过一句结巴的话。
“你……无事吧?”
苏折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紫晏冷声道:“若非我及时出现,只怕你要直接从万丈高空摔到地上,摔个骨断翅折是在所难免的,你还想他做什么?”
苏折眉心一拧:“我想的是,他真的要与我决裂了么?”
紫晏沉默片刻,还是直白了当:“他已经和你决裂了。”
在天下仙妖面前论了他的功过,然后恩断义绝,难道还有比这更彻底的决裂么?
苏折苦笑一声。
却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膛。
如果真的已经完全决裂了。
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行幽刚刚借着那一掌,却在他的胸口,印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得到的法宝呢?
那是一只笔。
是一只曾经画出了平行世界的魔尊,和平行世界的苏折的笔。
这似是画祖留下的一份珍贵之物,可其形体几乎快要完全消失了,留下的力量也极其微薄。
那么这到底是决裂的赠礼,还是未来的一只伏笔?
第164章 当卧底当成掌教
一场浩劫以无声息的炸雷结束于此刻,被锁在丹希袖口的众人被依次性地放出,从平面的姿态恢复成了饱满而立体的三维血肉,一个个拜谢了丹希大居士,可拜谢之后,却仿佛陷入迷茫、没了目标,彼此张望却说不出话,像一排排纸片人被打乱了次序地摆着,连脚步都在虚撑着。
转眼之间,恶名昭彰的妖官苏折,成了仙门派去魔门的卧底?就此成了一个赤胆忠心的妖仙?
而且还成了拯救在场所有仙人修士的英雄?
这巨大的反差足以让人的头脑像高速运转的车轮一般绷断,冯灵犀等人到目前为止还在消化着方才的事实,而当紫晏带着苏折缓缓降落到地上的时候,更是有许许多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一位。
他的面庞透出一种虚弱的苍白,身躯动作浮现出一种大战后的疲惫与透支,可目光依然有神,其气度其神情、仍透出一种举重若轻。
有人踌躇不前。
有人立刻上前。
丹希居士率先一步,徐云麒紧随其后。
几个小辈跟着醒过神来,跟上去,围住他。
苏折却是抬头浅笑:“你们觉得如何啊?”
这话一出,众人一愣。
这本是他们要问苏折的话。
可如今却反被苏折拿出来问了他们。
立场的转变令冯灵犀有些手足无措,丹希倒是熟练地上前,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输了些许灵力,苏折的神色逐渐变得更亮了。
他想说点什么,丹希却异常郑重地说道:“多谢。”
苏折也是一愣,因为这也本是他要向丹希说的话。
只有徒弟谢师父的,哪里有师父谢徒弟的呢?
可丹希在毫无作伪的道谢之后,徐云麒也顺势插了对话:“从今以后,您就是我们画轴山所有修士的大恩人了。”
苏折被这称呼的转换弄得有些懵愣的时候,随他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别派修士也跟着起了动作。
有人应声道谢,有人对苏折遥遥一个鞠躬,有人提出要把多年随身的法宝相赠,有人甚至想给苏折递上一枚不久前炼制的仙丹灵药。
苏折诚声一笑道:“各位不必如此,我并不会在此久留。”
徐云麒被这话弄得一怔,疑道:“你不会呆在画轴山么?”
苏折看了紫晏一眼,再看向徐云麒:“之前站出来,是我答应了老师,要保住画轴山的年轻一代弟子。可那并不代表着我会彻底投向画轴山,也不代表着我就一定站在仙门的一边。”
这话像是戳中了许多人的痛脚,使他们原本兴奋的面目上增了重重的疑惑,把要说的好话、善话、礼物,都缩回去一半,两眼含疑而不露声,只是上下打量着苏折。
徐云麒眉头微微一蹙,看了看不发声的丹希,又看向苏折,道:“可你已经大大得罪了魔尊,必不被其它妖族所容,你若不留在画轴山受掌教与大师兄的庇护,又能去哪儿呢?”
苏折笑道:“留在这儿就能受到庇护?以前或许是,可如今就未必了吧?”
徐云麒一愣,疑道:“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不会以为盗天宗的魔尊来这一趟,只是放些狠话杀些人,就走了吧?”
徐云麒立刻大感不妙,下意识地看向丹希,丹希却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对着还剩余的画轴山众人道:“三阶的弟子,去清点伤亡之人,四阶的弟子,去护送别派道友下山,七师妹,你来照顾一下三师弟,五师弟,你去后山的馆阁画室之中,清算一下此次的损失吧。”
徐云麒立刻头也不回地飞遁而去,却很快在巨大的恐慌中看见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许多藏书收画的馆阁,已经被整片抹去了。
原来魔尊行幽那一番动作,不仅仅是作用于了在场的修士居士,就连此处的地势格局都像是被彻底改造过了一般。
原本尖锐的地方,被一把削平,好些平整的道路却忽然出现了拦路的土坡,有几个绕山的小湖被完全抽干了水分,连底部栽种的植物都跟着不见,几个高耸的楼阁更被削到只剩下了一层的入口,还有些低矮的建筑侥幸保持了完整,里头的画书典籍却不翼而飞。
更别提,那些摆设的珍宝、仓库里的灵材、收藏多年的灵丹符纸,有一样是一样,就好像约好了似的统统消失。
魔尊这一只手,竟然能在悄无声息之间移山填海、削峰搅湖,还盗走了画轴山为数过半的仙材灵宝!
几千年的累积,就此毁于一旦!
徐云麒越看越是心生绝望,到最后看着空空如也的馆阁,凋零隐匿的山川,几乎喉头一甜,要吐出一口悲怒交加的血来。
到最后,他几乎是被别的弟子搀扶着回到会堂,勉强精神地走到苏折面前。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苏折神情复杂地看向徐云麒,道:“他是盗天宗的宗主,是所有盗仙的首领,他若是不盗走你们的性命,则必定盗走画轴山的多年财富。”
徐云麒悲声而痛苦道:“法宝被盗了便罢了,可是我们攒了那么多年的画册、典籍,辛苦千年的创作,没了……彻底没了。”
“没了画材,没了二师兄三师兄和六师弟,我们几个能在虚空作画的居士还能勉强一撑,可这些弟子们,他们仰赖着画轴山的画笔、画纸、画材,没了这些,不能作出富具灵气的仙画,那他们还算是画仙么……”
苏折却提醒道:“没了作画的工具,不还是有手么?”
徐云麒愕然抬头,苏折笑道:“你们这些所谓的画材、画笔、画纸,有多少是通过正当途径得来的?又有多少是强取豪夺,以各种手段掠来的?年轻弟子不晓事儿也就罢了,你在画轴山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么?”
“不义之财,失去了又能如何?难道你们没了画笔画纸,就连作画的技巧和本心也一并没了?你们究竟是画仙,还是一群只知涂色的匠人?”
徐云麒彻底沉默了。
可在一旁聆听的弟子却有几个按奈不住的,比如徐云麒的四徒弟陈无香,便在此刻出声反驳道:“苏妖官,我敬你是救了画轴山上下的大恩人,也敬你潜伏魔门多年的功劳,可你如此这般污蔑我的师尊,却恕我万万不能袖手旁观!”
苏折浅笑:“你不袖手旁观还能如何?想打我?”
陈无香一愣,却还是咬着牙道:“我……我反正不能……”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徐云麒抛过去的一记眼刀子给截停了,而后者则以异常复杂的眼神看向苏折,道:“我承认,在画轴山几千年的历史上,确实曾有些出师不当、采取过滥的例子,可没有一个大门派在这方面能经得起完全的拷问,我们犯过错,也改过策略,其中的是非功过,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可一句简简单单的犯错,里面凝结了多少不该流的血,多少不该逝去的性命啊?
苏折只是淡淡地打断:“这不是你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事,所以也无需多言。”
徐云麒道:“所以你接下来一定要走?”
苏折点了点头,却看向了丹希大居士。
“老师,你呢?”
从说完一句谢谢,他未曾对苏折说过第二句,且由于他的面目是用仙力画出来的,只要他不想,那五官里蕴含的一切的感情,就都像加了层纱布似的,显得模棱两可。由于丹希的身份和位置,他的沉默有更高的质量,更浓的意义,这显然不是什么在众人面前的矜持,更像是踱步到悬崖边的一位旅者,在深渊面前思索一个跨越过去与未来的重大决定。
而苏折耐心地等待着。
徐云麒也选择了等着。
这种沉默就像是湖面上不小心泛起的涟漪一样,迅速而果决地传递给了还活着的许多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这不寻常的静,开始关注起丹希的动作。
突然,静变成了动。
丹希开了口。
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惊。
“我想……我也会离开画轴山。”
徐云麒面容一搐,仿佛整片天空压倒似的朝他扑来,他几乎完全不顾仪态地冲上前,揪着丹希的袖子道:“大师兄……难道连你也要抛弃我们了吗!?”
就连虚弱得只剩下一半身躯的三居士王明朗,此刻也是眼含热泪道:“大师兄……你为何也要?”
丹希叹了口气道:“我在这片山上守了足足一辈子,最后守住了我想守的人,却没有守住我该守的……”
他看向众人,道:“魔尊行幽的前身,便是画祖麾下的战龙,是我同出一源的兄弟,当年他出事,我没能出手帮他,以至于他沦落到这个地步。如今他要来讨回自己的公道,我也没能站到他的一边,以至于第二次辜负了他,也辜负了画祖……”
众人越听越是震惊,而后渐渐过渡到了困惑与惊悚。
“辜负……画祖?”
丹希沉默了一瞬,道:“原本这件事,是不该对你们说的,可事已至此,隐瞒已经没有必要。”
“没错,我与行幽方才对话中提及的往事都是真的。”
“画祖当年……并非隐居遁世,而是由本门的掌教以及多位别派的仙祖围剿……封印……”
此言一出,众人大骇。
有人历经绝望,陷入彻底的崩溃与无言,有人被打破了所有的三观与常识,连四肢都不能自控地瘫倒在地,有人尖声大喊,坚决拒绝眼前这颠覆了认知的荒言邪说!
而徐云麒,在经历了师兄死去、画作被盗,仿佛迎来了信仰崩塌的最后一击,全身的筋脉血肉都如同死去,他抬头,以一种绝望茫然的眼神看向丹希。
苏折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发现云层因为失去了灵力的笼罩,如正常的日夜轮转一般过渡到了黄昏,原本晴朗清明的天,正变得如血一样透着殷红凄美的残光。
经过这一次,画轴山的天,算是彻底变了吧?
苏折看向丹希,丹希却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也在同时看向了苏折。
“经过此夜,画轴山必须一切从头开始,我也一样。”
苏折劝慰道:“老师不需要为当年的事而愧疚,您当时失去了头颅,修为大打折扣,根本无力援助行幽,一旦出手,您连自身都不能保全。”
丹希叹道:“可毕竟,我替那位隐瞒真相多年,也漠视了他的所作所为多年,我在此山此水,对得起这些学生弟子,却对不起自己的心。”
说完这句话,他便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显然与行幽的决裂,也将他的某些侥幸与希望粉碎了个彻底。
苏折便看向还有些呆滞的徐云麒,提醒道:“画轴山经此重创,消息是瞒不住的,以行幽的性子,他不会在短期内卷土重来,可你别忘了,还有别的门派呢。”
徐云麒忽然醒悟:“诡画派?”
苏折犹豫道:“以画轴山如今的实力,还抵得住别门别派的入侵么?”
徐云麒沉默片刻,目光急速转动之间,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接着朝苏折拜了一拜,然后竟要单膝跪下!
苏折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却被徐云麒坚定的目光给拒绝了。
“苏兄,您答应了大师兄要护住这些年轻弟子,可还算数么?”
苏折沉默片刻,道:“我不会留在画轴山,但我可以试着护住他们。”
徐云麒惨笑了一声,抬起通红而冒着血丝的双眼,道:“那就请你和大师兄,带着三阶和三阶以下的弟子,一起下山吧。”
苏折一愣:“你说什么?”
在众人的凄声哭喊声中,徐云麒扬出一分苦涩卑微到了极点的笑,解释道:“时至今日,我们这些残存的居士修士,或许能护得住自己,可倘若诡画派与其他妖们来袭,我们便再无余力去庇护这些年轻弟子了。”
“你除了是五阶的妖仙,也有一个林宿的分|身,是堂堂四阶的画仙,就请你带着他们下山,另立门派吧!”
苏折疑惑到了几乎惊恐的地步:“你……你……”
徐云麒咬牙道:“魔尊已警告妖门弟子不许去打扰你,就是默许了你的存在,所以今日只有你带着他们下山,成为仙魔两道之外的第三方,才能保住这些弟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紫晏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以无奈和叹息的心态看着眼前的苏折,而苏折却更加不解地看着向他跪下的徐云麒,再看向旁边的丹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