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穿了心思的我不敢看他,假装有事要走,他却拽着我的书包带,把我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那是个小树丛,在夏末依然茂盛着。
被他带过去的时候我开始想象我和他在这里接吻,或者他曾经和我哥在这里接吻。
我已经做好了继续跟他保持那种奇怪关系的准备,却在站住脚之后听见他说:“闹剧就这么结束吧。”
我愣了一下。
我知道我向来愚钝,可我总尽可能表现得聪明一点,哪怕很多事情我根本无法理解。
但那天,我演都没法演,实在太意外。
我诧异地看着余柏言,他站得笔直,整个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像极了从前走在我哥身边的那个完美学长,这一瞬间让我觉得,他要回到我哥身边了。
而我,不过是他被甩之后用来消遣的破抹布,现在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他要把我丢掉了。
那一刻,我怒火中烧,可很快我又意识到,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主动的。
是我主动让自己那么廉价地凑过去,给他当抹布。
或许见我迟迟不开口说话,余柏言也有些乱了方寸。
也是后来,我问他那天他看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说:“觉得你下一秒就要掏出刀来,挖了我的心。”
这是我干得出来的事,只是那会儿我手边没刀。
“我们不该把你拐到弯路上来。”余柏言对我说,“你就当好玩,玩够了就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把我送回了班级,而我一路上一声不吭。
那天晚些时候我才领悟了他那话的意思,他是觉得他和我哥给十六岁的我带来了极坏的影响,是因为他们,我才对同性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
意识到这个,我心情大好——余柏言没当我是抹布,他在怜惜我。
我被鼓励到了一样,铁了心要跟他厮混下去。
当晚放学,我疯了似的朝着“小白楼”跑去,余柏言班级教室只剩他一个人,我呼哧带喘地进去,抬手关灯,在他疑惑的注视下走到了他的身边。
只有我们的教室,安静到只听得到我的脚步声。
关了灯之后,我和余柏言只能借着月光看着彼此,在走向他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黑暗是不是让我更像我哥了?
说起来,一切在最开始就是我的错,我搞错了我和余柏言之间的关系——和他对我的感觉。
有一些疑惑,我揣着走了好多年,直到终于真正聪明起来,才向余柏言坦白。
而他,也终于在那个时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始终如此拧巴,是性格使然,也是误解使然。
总之,如果时间可以回到我们在“小白楼”教室里的那一晚,我不会再那么冒失,只是没有如果,时光从不会倒流,那个时候的我享受着莫名其妙的快感,根本不懂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走到余柏言身边,带着自认为潇洒实际上应该很怪异或者滑稽的微笑,手撑着他的书桌,俯身嘴唇贴在了他的耳朵旁。
余柏言很淡定,一声不吭,等着我开口。
于是我说:“没关系。”
我的开场白是“没关系”,我要让他知道,我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也真正下了决心。
我带着对欲望的强烈好奇心,迈出了对于我们来说都很重要的一步。
“我就是想和你玩。”
我当时是这样说的。
自作聪明的我以为这样的措辞会让我看起来对这段关系更加游刃有余,可实际上却导致余柏言在那时就会错了意,以为我只是在和他“玩”。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玩什么?”
我嬉皮笑脸地直起身子看他:“你和我哥玩什么,我就和你玩什么。”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在月色中,我不知道在他的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样。
按照我的计划,接下来我们应该拥抱、接吻,然后继续之前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是没有,我做足了一切准备,余柏言却没有任何吻我的意思。
等待他开口的时间对我来说度秒如年,笨拙的我甚至没办法有太多关于结果的想象。
我手心出了汗,额头也出了汗。
在这个夏末的夜晚,我的校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余柏言说:“我和他没有在玩。”
然后他开始收拾书本,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不依不饶:“你就那么喜欢他?”
余柏言收拾好了书包,起身准备往外走。
我杵在那里看他,觉得自己低级又低贱。
他回头对我说:“送你回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突然之间像是陨石撞击在了我心上,后来我想,如果当初第一次见到余柏言只是对他和我哥的关系产生了好奇,那么这个晚上,他在被我疯狂冒犯之后还很有风度地要送我回家彻底让我爱上了他。
一瞬间,我差点哭出来。
因为在这个时候我猛然意识到,对于他来说,我永远都只是卓越的弟弟,在他那里我是没有姓名的。
我只是在他和我哥分手、失恋堕落时用以慰藉的代替品,当他重整旗鼓走回原本的道路上,他和我的关系也要回到正轨了。
那晚,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我家。
我哥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他去北京了,去开始他全新的、精彩的人生。
他走进了新的世界里,而余柏言还困在和他一起经历过的人生中,至于我,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到了家门口,我对余柏言说:“爸妈都去北京送我哥了。”
我家里没有人。
余柏言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我突然很想知道,是不是在过去的这个夏天里,他无数次躲在附近的角落,偷偷地看向这扇门,以及时常出入这扇门的我哥。
我看出他眼神里的落寞,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好心”地安慰起他。
“初恋都是会失败的。”我说,“别太放在心上了。”
余柏言似乎是被我逗笑的,他又抬手,好像想摸我的头,但半路还是收回了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大人在叮嘱未开化的小孩子:“回家吧。”
他说:“高二了,好好学习,别再过来找我了。”
第17章
余柏言其实算是个好人,他只是短暂地迷失过,而我恰好在他迷失的时候路过,那段晦暗的、不清不楚的日子,其实我们都有责任。
现在,他想和我撇清关系了。
“不行。”我站在家门口,严词拒绝,“我要和你在一起。”
余柏言盯着我的眼睛看,我总觉得他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大概是我哥。
他们都说这两年我和我哥越来越像,尤其是眼睛。
但我清楚,我们只是某些地方形似,永远不会神似。
相比我哥,我恶劣太多了。
余柏言收回视线后转身要走,被我一把拉住了手。
那是第一次,我们真正意义上牵了手,后来的那些年里,我们有过无数的肢体接触,唯独不会牵手。
牵手太暧昧了,尤其是十指紧扣,这样的动作不适合目的不纯的我们。
事实上,那个晚上,在楼道感应灯灭掉后我拉住他手的那一刻目的也并不单纯,我假装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假装一副对他痴心一片的样子,我假装恳求他:“你可以把我当成他的替身,让我和你在一起。”
很有趣,很好玩。
在可怜巴巴地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内心是暗爽的。
我在黑暗中观察着余柏言的脸,他的震惊和无奈都一五一十地表现了出来。
我紧紧地握着他,见他没有甩开,得寸进尺地变为了十指紧扣。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这样牵手,很快手心就出了汗。
在那时候我就意识到,或许在别的方面我没有优势,但在演戏上,我倒是无师自通了。
余柏言没有回应我的话,最后还是推开我的手,下楼了。
我没有继续纠缠,没有追过去,这件事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我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蹲在地上无声地大笑起来。
我很清楚,看起来波澜不惊的他,在刚刚那一刻,已经惊涛骇浪了。
第二天我下楼的时候,余柏言拿着早餐等在楼下。
我和他之间的默契似乎从那时候就开始了——我开始努力模仿我哥,他开始真的把我想象成那个叫卓越的男生。
他买了红豆沙包,还有一杯豆浆。这是我哥最喜欢的早餐搭配。
我穿了我哥的校服,衣服下摆有运动会时为了和别人的校服做区分,我哥亲手写上并且再也洗不掉的“ZY”。
我还背上了我哥以前的书包,想象着他的动作和神态,从余柏言手里接过了早餐。
那天我坐在余柏言单车后面,一路吃着买给已经去了北京的卓越的早餐。
在那短短的二十几分钟路程里,我不是泥巴球卓凡,我就是被余柏言喜欢着的卓越。
这场游戏就这样开始了,特别好玩,一玩就是好几年。
那天之后,余柏言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在家楼下等我,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以前就有这样的习惯,只不过当时我哥每天上学比我早,我从没发现过。
余柏言作为复读生晚上放学比高二的我要晚一些,我就故意和爸妈说放学后想找个地方补课,这样可以拖延回家的时间,能再被余柏言载回家。
那段时间爸妈发现我上学竟然不骑车了,问我为什么,我说骑车太慢,每天坐公交节省时间。
实际上,我是在享受余柏言的单车后座。
那阵子我们似乎真的在谈恋爱,但绝大部分时候我脑子也是清醒的,余柏言谈的是卓越,而我只是在体验卓越的人生。
有时候晚上放学,我们不急着回家,余柏言推着车和我慢慢走。
他当我是我哥,会絮叨一些班里的事,也会说点豪言壮志,比如明年去北京。
我问余柏言:“你也要考清华吗?”
余柏言大笑,他转向我:“你问这话的时候特别不像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我立刻道歉,表示让他出戏了很抱歉。
余柏言看我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我没去深究。
那段时间,我们又开始接吻,在深夜无人的马路上,在光线昏暗的路灯旁,还有我家楼下总是坏掉的秋千边。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余柏言偶尔也会叮嘱我好好学习。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爸妈也给我找过补习班,我哥那个差点成为状元的学霸甚至把自己的学习笔记都给了我,但我的成绩始终排在倒数,可是高二这年的冬天,在为了等余柏言一起放学回家的补习班上,我竟然开了窍一样,月考成绩一次比一次好。
原本不敢想,后来我也开始想要去北京。
一来是因为,扮演卓越的我要演就得演得像那么回事,他去了北京我也得去,二来是因为余柏言话里话外透露出他也会去。
至于最后一个原因,我必须承认,这场游戏我不想结束,即便等余柏言上了大学,我也还想要继续。
所以我得让我自己越来越像真正的卓越,清华我是考不上的,但北京其他不那么难考的学校,我倒是开始惦记上了。
我在等游戏升级,在未来一定更有趣。
卓越不在这座城市的一年,是我偷来的快乐时光。
不可否认我一直羡慕我哥,一直幻想着自己能过他那样的人生,可当正版的卓越在的时候,我这个赝品再怎么努力都只会显得滑稽可笑。
但他不在。
他不在场,赝品也有了存在的价值。
我过得前所未有的自信,我独占了爸妈的关爱,独占了那个房间,也独占了余柏言。
我的成绩意外的有了起色,我十七岁生日那天,余柏言还送了我礼物。
他送了我一条围巾。
后来这条围巾被我带着去了北京,去了香港,去了爱尔兰,之后又回到了北京,回到了余柏言身边。
那是余柏言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是在我生日这天,而不是卓越生日那天。
也就是说,至少在他送我礼物的那一刻,我是卓凡。
愚钝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始终都要带着这条围巾,明明我去的某些地方根本不需要那么厚的毛线围巾。
等到我明白个中缘由,余柏言已经跟我形同陌路两年多。
但不管怎样,我的十七岁是完完全全由余柏言陪着走过的。
虽然我向来笨拙,但我也清楚复读的日子压力有多大。
每天走在余柏言身边,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疲惫。
我不无理取闹,作为这场游戏的重要玩家,我很努力地配合着他,生怕他提前退出游戏。
复读的第一个月,月考,余柏言不出所料考了年级第一。
高三年级的第一名。他再次回到了光荣榜。
那天下雨,我撑着我哥留在家里的伞,站在光荣榜前面看他的照片,不得不承认,余柏言原本底子就好,又聪明努力,重回巅峰是必然的事。
我看着光荣榜上他的笑脸,再稍微挪一下视线,他的旁边不再是我哥。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觉得遗憾。
我这个人大概真的天生就是个下作的小人,当余柏言来到我身边,我故意刺激他:“这种时候是不是更想我哥了?”
余柏言抬手就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他让我闭嘴。
那一刻我从他的语气中难得读出一点点愠怒的意味,我以为他是因为我提到我哥,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他想的是他的爸爸。
余柏言一直很懊悔,因为在他爸爸生命的最后一个月,他正因为失恋自甘堕落,没能维持那个好儿子的形象。
等他再想好起来,他爸爸却已经看不见了。
我对余柏言的那些心事一无所知,我始终在不遗余力地伤害他。
我真的是个很坏的人。
可坏人如我,在看到余柏言的眼泪时,也心如刀绞了——但那也是后话了。
十七岁的我和十六岁的我没两样,揣着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爬行着,我时常能看到自己内心的那只丑陋怪兽,青面獠牙,对我哥和余柏言虎视眈眈。
他们都没有招惹我,是我在觊觎着他们的美丽人生。
余柏言复读的日子对他来说很辛苦,但他说这段经历也很宝贵,他说这一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关于“人生”这个重大的课题,逐渐有了自己的看法。
那时候的我还不能理解如此深奥的话题,浅薄的我只顾着坐在他单车后座闭着眼吹风。
当时我觉得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小人得志,快哉快哉。
我以为有我的陪伴,有我这个赝品使出浑身解数去配合余柏言的一切需求,他也就不再需要我哥了。
然而,半个学期过去,冬天来临,迟来的第一场雪降落那一天,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背叛。
我哥放寒假回来,那会儿我跟余柏言都还没放假。
我和他说好不许去找我哥,然而在下雪那天,放学后,我背着书包照例去找余柏言一起回家,却看见他推着单车站在“小白楼”外面,而他的面前正是我那顶级学府的大学生哥哥卓越。
我哥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系着黑色的毛线围巾。
他高高瘦瘦,比以前还好看。
现在的我哥身上仿佛有一层别人都没有的光,耀眼到我已经连他的影子都不配去做了。
我远远地站着,望着,雪落在我头顶,落在我睫毛,落在我心里蜷缩着的小怪兽身上。
我看见我哥朝余柏言伸出了手,然后我转身跑走了。
那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永远都比不过我哥了——其实现在也一样。
后来人生中的很多个时刻我都会想,自己这辈子遇到我哥和余柏言,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高二那年寒假前的大雪天,我看见那两个人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我哥应该是在对余柏言笑,而背对着我的余柏言在面对我哥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目光又是如何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我统统不知道。
我灰溜溜地跑走,像是趁着主人不在偷偷寄居在人家家中的“寄生虫”,在主人回来的时候,只能夹着尾巴逃跑。
我在雪地里跑得呼哧带喘,张大了嘴巴,像条喘不过气的狗。
我逃回家,进门的时候我哥还没回来,爸妈显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时有些吃惊,然后赶紧给我用姜片泡了水驱寒。
我双手捧着杯子,姜水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我满脑子都是不久前看到的画面,闭眼时想象得到他们拥抱接吻的样子。
一对璧人。
我的脑海中出现这么一个词。
再睁眼,是温暖的家,爸妈已经去客厅看电视,我自己坐在卧室的桌边。
哥放寒假之后,这间卧室又变成了我们两个人的,此时他的床上是叠得整齐的被子,还有两本摊开的书。
我盯着他的床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晚我哥过了十二点才到家,带着一身的寒气,蹑手蹑脚地进了卧室。
他以为我已经睡着了,尽可能放轻动作免得吵醒我。
然而在黑暗中我始终睁着眼,背对着他,想象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的每一寸肌肤,大概都散发着余柏言的气息。
我有些怨恨,倒不是怨恨我哥,而是怨恨余柏言。
说好了不和我哥见面,结果重逢的第一晚他们就一起过了这么久。
我压抑着自己提问的欲望,终于忍住没有问我哥他和余柏言都做了些什么,我也没有问,他们是不是和好了。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哥至少在那个时候,还在爱着余柏言。
而余柏言呢?
他说他很矛盾。
不用过多追问我就明白,他也是爱着卓越的。因为如果不爱,也就没必要矛盾了。
那个时候我跟余柏言非常明确地在玩角色扮演游戏,照理说我们应该按照游戏规则一直进行到结局,可在这漫长的游戏过程中,总有人先破坏了规则。
原本我以为先破坏规则的人是我,但多年后才得知,余柏言也没真的按照剧本走。
只是我们都不太坦诚,尤其是我,那些七扭八歪的心思注定了我的感情不会轻松且顺利。
总之,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但那时候我不觉得,我觉得是余柏言背叛了我。
第一场雪之后,我开始和余柏言冷战。
早上我依旧是那个时间上学,出门就看见等在外面的余柏言,他像往常一样拿着买给我的早餐,脖子上系着我没见过的围巾。
我没理他,绕开,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余柏言叫我,问我昨晚怎么没去找他。
我听到他的质问,心里的火气更胜,弯腰在路边团了个雪球就砸向了他,然后跳上了开来的公交车。
那天我上学迟到了,因为坐错了车。
那一整天,我什么都没听进去,下午的数学随堂测验交卷的时候我才写完两道题。
晚自习前,我没胃口吃饭,自己跑到外面吹着冷风绕着操场乱走。
我又看见了我哥。
这一次他和几个过去的同学一起从学校的体育馆出来,手里还拿着羽毛球拍。
那是他刚回来时爸买给他的,挺贵的,哥很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和我哥在学校碰面,我躲起来,躲到了冬天枯萎的大树后。
“鬼鬼祟祟的干嘛?”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竟是余柏言。
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是学校超市投币一元就能买到的纸杯咖啡,我从没喝过。
他走过来,把咖啡塞到我手里。
咖啡很烫,我捧着像个暖手宝。
余柏言也望向我哥的方向,那几个人已经越过我们,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余柏言说:“昨天晚上他来找我,问我要不要今天一起去看看老师。”
我看向他,咖啡的热气让他变得有些不真切。
我后知后觉,原来那时候余柏言是在向我解释。
他大概已经猜到我为什么突然“冷落”他,毕竟他比我聪明得多。
可我在当时拧巴得很,并没能真正读懂他的心意,相反的,我还在计较他们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见了面,而且我哥和他见面的那晚,夜很深了才回家。
我认定了二人已经旧情复燃,手里并不纯正的咖啡变得格外的苦涩。
我问余柏言:“他回来了,游戏结束吗?”
余柏言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咖啡,似乎烫了舌头。
“哪有什么游戏。”他说,“晚上放学等我。”
他留下这句话,朝着“小白楼”走去。
那天晚上我因为喝了咖啡几乎一整晚都没睡着,我哥在同一屋檐下呼吸平稳,而我在黑暗中偷看他,恨不得钻进他的梦里去。
他的梦里,我猜会有余柏言。
大学生的寒假和高中生的完全不同。
我哥在家的一个多月,过得充实快活,偶尔还会非常贴心地抽出空来给我补补课。
那时候我的成绩已经没那么差劲了,从全班倒数,磨磨蹭蹭爬到了中等水平。
班里一共56个人,我第一次考到30名时,爸妈差点敲锣打鼓,我一度怀疑,他们之前一直担心我智力有问题,如今确信我至少是个正常人,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和人的区别确实比人和猪的区别都大。
我各方面都资质平平,像我的名字一样,而我哥,头脑聪明到让我自惭形秽。
他给我补课,那些我绞尽脑汁都做不出来的题目,经他一点拨、一总结归纳,豁然开朗,他就像能抓住一切命运的要点一样,带领着愚笨的我在练习册中所向披靡。
那些我总是解不出的题,用了他告诉我的方法,百试百灵。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余柏言那么喜欢他,我哥给我讲题时认真的样子,我做对了题后他笑得满足的样子,青春岁月遇到这么一个完美的人,谁都会舍不得分开。
我好想变成他。
变成余柏言最美好的回忆中的那个人。
可是后来我哥说:“有时候我特别希望能和你交换人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在爱丁堡潮湿的街头,那时候我和他都没了余柏言的联系方式,我们一起回忆那个人,想念那个人。
我羡慕我哥曾经被余柏言那样喜欢着,我哥羡慕着我和余柏言共同度过了那么多年。
那年的除夕我拿到了比以往更多的压岁钱,因为期末考试我考得很不错。
这有一部分功劳是我哥的,因为他牺牲了不少自己的时间来给我补课。
还有一部分功劳是余柏言的,因为我是为了和他一起放学回家才每晚都去补习班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