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吕布松开手,白曦都没能从他那双布满血丝的乌黑双眸中缓过来。那双失去了眼白,满是血腥与杀意的眼睛,是他从未见过的。残忍如玄五,征伐如曹操,都没有吕布这样的眼睛,这样不过一眼,就令人窒息的眼神。
“杀死了义父,你们还不满足么。”吕布在白曦面前来回的踱步,“你们还要什么!”
“杀死了你的义父?”鬼使神差的,白曦跟着吕布念了出来,“呵呵。”他轻笑,为了吕布的两个字,‘义父’。
“你笑什么,你凭什么笑!只有你们没有资格笑!”大概真的在愤头上,吕布重重一脚踹在了白曦的身上,“如果不是你们,义父本不用死的!”随着吕布的重击,白曦撞在了石墙上,金属与铁壁接连碰撞,遮盖了沉闷的哼声。
“你们懂什么,这样腐朽的王朝,这样令人窒息的王朝……”
“早就该毁灭了啊!”
白曦忽然想到的,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男人:‘知道么,如果不是这腐败的王朝,有多少人应该幸福的过活啊!’他带着冷笑,‘这个王朝已经病入膏肓,害死了这么多的人,那么为什么不让他就这么消失呢?就像是他让那些人消失一般,不费吹灰之力的,只要在这个天平上轻轻的一碰,就能够倒下!’
张角说,那么为什么我不来做这个先驱者呢?
为什么,我不来做这个先驱者呢?
吕布所说的内容逐渐远去,什么丁原想要改变这个朝代却被人暗杀,他敢去时只来得及听见他的遗言。又或者是董卓将兵权交予武将,用文臣管理朝政,却总有蔡邕之流评论他不过是武夫,无法监国。
他听见吕布愤怒的怒吼,说着王允用秀儿的身份要挟他,甚至想要离间他们父子。说着明明当时的洛阳有那么多的文臣,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他们执掌朝政,甚至面对着那些诸侯,还说他们才是正义之师。
明明……
“明明,义父只是想要得到外逐匈奴,足够的钱粮啊。”他低声嘶吼着,像是失去了依靠的幼狮,“挡住了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在宦官手下救出陛下的,难道不是义父么?你们说这义父残暴,若你们当年派人来援,像是你们对袁家那样……”
“义父,怎么会决定一把火烧掉帝都!又怎么会决定重开炉灶!”
张角笑着:‘在下却已知结局!太平道起事,虽是声势浩大,看起来大势已成,却弱在百万之众并无兵马器械。朝廷或许人不多于吾辈,缺皆是精兵良将,雷霆之势太平道便会灰飞烟灭!哪怕是蓄谋再久,人数众多,势力甚广,也是只不过是星火燎原前的干燥,难成气候!’
‘只是这于角便就已经够了,大汉若想灭我黄巾,势必要放权于天下!’
‘真正忠于角的那些有着志向的人,角已经将他们都安置好了,总有一天他们会爆发出无人可挡的力量。’
到了最后,张角这么问道:‘我的宏图霸业就此终结?不,它还没开始呢!’
我看到了啊……
白曦挺直身子,左手交叠在自己右胳膊的位置,狠狠向下一滑。尖锐的指甲刺破了原本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从伤口之中取出一根有拇指长的铁针。
我看到了,太平道师,你的宏图霸业……
白曦站起身,左手握着铁针拂过脚铐,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的功夫,脚链便被挑开了。
你的宏图霸业,如你所说的那般……
推开铁门,手中的铁针在守牢人还未发出声音的时候,便已经刺入的对方的喉咙。而同时原本用来困住他的铁链,迅速盘上了另一个人的脖子,制住了他的发声。
如画卷一般,缓缓地展露在了世人面前。
只可惜,你看不见了。
第51章 名望
如果将天下比作一幅画卷, 那么征伐的诸侯便是想要收集这幅画卷的收藏者。可若将这天下比作收藏者,那么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便成为了那副昂贵的画卷。
择主的,不是这个天下,而是这个天下的文人武将, 是这个时事所造就的英雄。没有任何一个如今名扬天下的诸侯是简单的, 哪怕他们如今落魄流离,哪怕他们如今从城头跌落。能在这个乱世中留名, 本就是一种本事。
白曦的脚步停顿, 在即将跨出监牢踏入阳光之下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站在阴影的边缘, 似是畏惧, 又似乎只是抵触。他于阴影之中, 外面强烈的光线让地牢显得格外森寒, 可白曦却止步于此。
只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男人:“先生果然料事如神,你可真是让某好等。”
先生?哪个先生?陈宫?
从看见吕布的那一瞬, 白曦就知道事情要遭。他还是太过大意, 小瞧了吕布的智慧。本以为他放过自己为的不过是从自己嘴里套出更多的东西,或者寻求一个证据。如今看来,这应当是一个局。
一个他本应看出来,却傻傻的跳进去的局。
他站在阴影之中, 看着不远处坐在阳光下盘腿而坐的人,那人就像是一只正在酣睡的老虎,虽然是一副休憩的状态,却随时都好像会跳起捕食。明明是一副随性的状态, 却充满了爆发力与血腥之意。
而自己,便是那让垂涎的猎物。
“不过你也够狠心的, 看起来年纪轻轻, 对自己就这么狠啊。”吕布用手托着下巴, 一双上挑的凤眼中闪着精光,“本来还怀疑你是不是伪装的,现在看来果然是死士啊。就是不知道,你是谁家的死士呢?”
白曦在心头转了转,明白如果自己不做点儿什么,且不论今日能不能离开这里,但是任务失败却是一定的。他心下做了一番权衡:“曹操。”沉着脸如破釜沉舟,“是来挑拨你与鹿门之间关系的。”
他将事情全盘托出,吕布却不信了:“哈哈哈,曹操?你还真是可爱,也不想想这个关头,曹操讨好某还来不及,又怎么回来招惹某。小鬼,以后向你主人学着点儿,撒谎也要有个逻辑啊。”
白曦看着眼前过于明亮的庭院,沉着脸缓步踏了出去。
吕布坐在那里,并没有在意提步向前的白曦,他的手戟就那么放在身旁。院子中空空荡荡,除却吕布所坐的那半人多高的石头,再无其他饰物,就连树与花草走不得可。
“我们做赌如何?”吕布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抓着他的短戟,“你如果杀死布,那便是你的能力,你的任务便完成了。可如果你没有杀死布,那么……”他笑的很阴森,“便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吧。”
吕布才不关心眼前这个小鬼到底是谁派来的呢,这天下想要他死的人那么多,多如牛毛。而那些窥于他的武力,又或者是忌于他的威势的人,不甘上前。如今势如曹操,曾经被他捅过后背,而权势大如袁绍,都被他追的屁滚尿流过。
他的上位,如同他的义父一般,挡住了太多人的路。一个一个的追究,未免太过无趣了,倒不如就坐在这里等着,等着那些跳梁小丑一个一个的蹦跶出来。无论这个小鬼属于谁,看在他对自己都这般狠戾的状态下,他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儿尊严。
吕布出生五丈原,那里是整个大汉的北边儿,有着广阔的草原与荒漠。当他还小的时候,匈奴入侵中原,他与自己的父母不得不仓促逃亡,却误打误撞的进了冬日的草原。
他的父母因为保护他,被狼群杀死了,他躲在树上瑟瑟发抖,亲眼看着群狼分食了他的父母,留下一地血腥结伴离开。他在树上呆了很久,久到浑身冰凉麻木,呆到他等来了一只瘸腿的狼崽子。
那只狼崽子身形消瘦,不同于那些分食他父母的狼群。他的腿不自然的弯曲着,一点儿一点儿的爬向了已经冻住的残尸面前。群狼或许可怕,可是一只残疾的,落单的狼崽子,却不足为惧。
更何况他太饿了。
吕布以为自己忘记了那段惨痛的过去,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当他看到那个行次的小鬼时,却忽然想起来了那只死在了他手下,眼神冷漠又绝望的狼崽子。那个给他的寒冷的冬天,带来了第一顿饱食,并等来了义父的狼崽子。
有那么一瞬,他竟然想起了貂蝉往日所念诵的佛经,以为他前来索要报酬了。
“眼睛?”吕布不按套路出牌,让白曦懵住了。
却不再解释,吕布冷笑一声挥动着手中的戟朝着白曦而来。
想要留小刺客的命么?
或许是的,可他更多的是想要对方去死。没有人大肚到会对试图杀死自己的人微笑以对,起码吕布做不到。所以他的戟迅猛快速,招招式式都是奔着要害而去,对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白曦只得闪避,他一边躲闪一边打量着吕布,从他的头看到他的脚,最后确定吕布身上真的只有一双手戟。只是随即白曦就意识到哪怕他真的能从对方身上摸来武器,在刀戟之风都甚是凌厉的吕布身上,也依旧挡不住他的攻击。
只是吕布擅长的都是战场上的大开大合,以一当十深陷敌军杀敌之术。真的一对一时,路走偏锋以巧功力的白曦,借着自己小巧的身形与超高的灵敏,以微小的损伤躲过了吕布致命的攻击。
然后他在错手之间,翻身旋爬,双腿架在了吕布的腰间,两手别住了他的脖子。
吕布的身形高大四肢健硕,他感受着脖子上粘稠的湿热:“你对自己,倒是真狠。”他轻笑着,一手掐着白曦的左胳膊,一个轻巧的用力就将人从他的身上掀了下来,狠狠撂倒在地,俯视着他。
左臂已经没了知觉,白曦闭上眼睛不做反抗,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却听见了吕布的轻笑:“留在某身边如何?”他笑着,“你之前的主人既然派你来做这样的任务,便没有想要让你回去。”
“留在某的身边,某保你平安。”吕布说的非常真诚,他将手戟插在一旁的地面上,半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小杀手。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如此说道:“某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好好的长大就好了。”
如果没有郭嘉,白曦或许会心动,只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便是如果:“不会告诉你的。”
“不,并不是想要知道你的主人是谁。”吕布盘腿坐了下来,“最近格外的心软,看见你这样的孩子,便不想再造杀戮了。”他的声音软了几分,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眷恋的事物,带着笑意与期许。
“这个朝代,这个制度,这样让你们抛却自我的乱世,是错误的啊。”吕布的声音带着几分心痛,“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汉灵之前那样的太平盛世,不必担忧明日的归宿,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没了银钱。”
“你很聪明,知道麻痹某。如果不是先生提点,某或许真的会将这笔账算在鹿门身上。而后你又抛出曹操,这样聪明的小鬼,可不像个死士。”吕布停顿,“在自己的身体里藏那么一根短针以用于逃脱,对自己狠到这种程度,你也是某见过第一人了。”
“可你,尚未及冠啊……”吕布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柔软,“这样聪明又果决的孩子,如果他也能像你一样便好了。不求他有多大的能力,只要能够在这个乱世之中有自保的能力,那便好了……”
吕布的声音中充满了期许与爱意,只是那并不是对着白曦的,而是一个不知名的他。
羡慕么?
白曦如此问着自己,心下动摇,且并不在面上显露:“死士一生,只有一个主人。”
“是么,”吕布叹气,“那便可惜了,”他起身抓着自己的手戟,指着白曦——
“再见了。”
沉闷的响声,惊动了落在墙壁上的惊鸟,它们展开羽衣拍着翅膀腾飞而起,飞向了远处碧蓝的天空,不过倏忽便不见了踪迹。
*吕布心软,是因为他心爱的女人要给他生孩子了。第一次当父亲,哪怕强如吕布也柔软啊。他看着白曦,想到的是自己即将出世的儿子,所以不想再造杀戮,为的不过是为他的孩子祈福,这就是一个傻爸爸啊。
农历丁丑年, 即建安二年秋,曹操征兵南下讨伐袁术。
农历丁丑年,即建安二年冬,曹操召吕布为左将军, 与吕布协作, 夹击袁术。
农历戊寅年,即建安三年春, 袁术不敌朝廷军, 撤回淮南。
郭嘉看着院子里的嫩芽抽条, 倏忽想起他与小白别过的时候还是初秋叶子泛黄。如今落叶成泥春芽抽条, 改回来的人却依旧没有回来。
只要这么想着, 就觉得有些莫名的小忧伤呢。
没了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小管家, 喝酒也没了以前的美味。难得对酒提不起兴趣的郭嘉,提着曹操赏下的茶, 去了戏志才的院子里, 准备和他那个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喝酒的朋友,聊会儿天儿分散一下精力。
一年的闲赋在家不理政务,加上华佗与张仲景的精心调制,戏志才的身子看起来好了很多, 起码不再是一眼扫去的苍白。郭嘉进门的时候,他正在逗弄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护着他在院子里走路。
郭嘉可不觉得小孩子有哪里好玩,恰恰相反的是, 他觉得小孩子简直神烦。
戏志才的夫人端着点心进了院子,然后抱走了孩子, 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大男人。
“所以你最近在烦什么?”戏志才看着郭嘉跪坐在垫子上沏茶倒水, 虽然动作生涩但是步骤却没有错处, “以前可不见你对这些煮茶论道的闲杂事项有兴趣。”
“如果你身边有一个天天对着你叨念养生,叨念气度的小管家,你也就和嘉一样呢。”虽然小管家婆煮出来的茶水的确很好喝就是了,“等他回来了,嘉再同你饮茶,他炒出来的茶叶格外香。”
“所以这不是他炒出来的茶叶?”戏志才看着郭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抠门哦。”
对于戏志才的挪噎,郭嘉报以笑容,全然是一副厚脸皮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状态。只是戏志才是谁,他与郭嘉平辈相交了十多年,甚至郭嘉能够在诸多诸侯中注意到曹操并且最终决定为其效力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他自然注意到了郭嘉的不安:“如果你真的担心他,就去找他吧。”
“连他在何处都不知道,你要嘉如何去找。”郭嘉垂眸等着水沸,“更何况,他已经成功了。”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满眼,戏志才皱眉看着郭嘉,而郭嘉专注的看着在茶壶中飘动的茶叶。
“你不知他在哪里?”戏志才重复,“奉孝,忠虽远离朝政,却也知此番主公决意出征袁术,是你在为其出谋划策。主公问起若袁术与吕布夹击于他如何是好时,是你建议主公倾巢出兵,不防吕布的!”
他一惯知道郭嘉喜欢走险棋,却不知道他竟然有胆量拿主公的整个基业作赌。
“的确是嘉的建议,”郭嘉带着笑容看着开始冒泡的茶水,“志才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他的话语里无褒也无贬,对于明明应该在家好好养病的戏志才,竟然知道朝局中的事情毫不意外,甚至说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不要在嘉一回来,就给嘉这么一份大礼啊。”他叹气好像确实在为此苦恼一般。
戏志才并没有好脸色,他虽然也兵行险招,却走的都是有把握的棋。郭嘉这一次的赌局实在是太大了,竟然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就建议主公倾尽全力不留后力。如果,万一有个如果,吕布真的来袭……
郭嘉不急不慢的抬手取走茶壶,将第一壶茶倾倒,开始煮第二壶:“不是毫无把握哦。”他的语速伴着他的动作,缓慢却又自成一体。
“如果真的要说,嘉有十成十的把握呢。”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就如同嘉自己坐镇后方,调度离间一样,从未如此把握十足呢。”
这句话戏志才信么?
他是不信的:“就像是你亲自坐镇后方,调度离间?”他嘲笑,“可你没有。”
“难得见你如此偏激,”郭嘉挂好茶壶抬头,再抬眼去看戏志才的时候,眼中尽是笑意,“看起来恨不得代嘉为主公效力啊。”
这本应是一句充满了嫉妒色彩的话语,可是郭嘉却说得像是在开玩笑。他的眼睑挡住了乌黑的眼眸,弯成了一条弧线:“嘉仍记得当年颍川书院,志才同嘉说起这天下英雄时不屑的样子,如今却是变了。”
“忠也仍记得,当年奉孝狂妄自信的样子,如今看来丝毫未变。”
戏志才真的很生气,郭嘉当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要有人陪着他心情不好。毕竟真的说起来,也是戏志才不信任他在先的,明明让他好好地在家养身体,结果却找人打听发生了什么。
“文若还是公达?”
“算了,想想都知道是仲德。”郭嘉撇嘴,“也就只有他这么闲。顺带还给你说了小白的事情吧,说他不在嘉的身边了。”对于这件事郭嘉倒是毫不遮掩,“常理说年底的时候他就应该回到嘉身边了,但是他没有。”
语气里有担忧,有苦恼,却唯独没有恼怒。
郭嘉,是真的很担心白曦如今的情况。
可是戏志才并不能理解郭嘉的心情,甚至他都不关心郭嘉到底让那个小鬼去做什么了。
郭嘉好脾气的笑了笑,两个人之间变得异常沉默,直至第二壶茶水成形,被郭嘉端起倾倒于茶盏之中,然后双手递给了戏志才:“这么大的火气,小心大夫说你调养不和,让你在府多休养啊。”
戏志才却只觉得这样的郭嘉很陌生。
看出来戏志才没有心情和自己绕圈子,也不想接自己手中的这茶水,郭嘉叹了口气:“好吧,那嘉就同志才兄讲一讲,嘉的谋划。”他收回了递茶杯的手,转而对着自己,抿了一口茶水,“果然不如小白的好喝啊。”
而后,郭嘉看着越发不耐烦的戏志才,勾了勾嘴角缓缓道出了自己与白曦的计划。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他来对付袁术,白曦去离间吕布。
“你要他怎么做?”戏志才听着一句话就将过去半年风起云涌概括了个全面的郭嘉,知道如果自己不问,郭嘉是不会主动去回答的。
“嘉要他自己去做,”郭嘉微微侧头,露出了一个恶作剧成功的笑容,“拖延吕布之事。”
“你大概是疯了。”如果是半年前,戏志才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会跳起来,然后指着郭嘉的鼻子破口大骂。但是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仅发生了,而且还滑稽的一帆风顺的完成了,除却庆幸他没有别的情绪。
至于生气?
刚才他已经被郭嘉气够了,而他的怒火对着郭嘉那笑眯眯的样子,也没了宣泄之处。
“你为什么觉得他做不到呢?”郭嘉带着笑,似是不解但是更多的是好奇,“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不觉得大汉将倾啊。”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语,也就只有郭嘉敢如此面不改色的说出来了,“就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张角不会成功啊。”
“他也的确没有成功。”戏志才皱眉,看着郭嘉,好像才认识这个人。
“不啊,”郭嘉哈哈大笑,“志才兄长,你可曾想过,到底谁才是压垮了这江山的最后一根稻草啊。”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眼神中闪着戏志才都觉得灼眼的光。
“不是那屠夫出生的何进,不是召诸侯进京的何进,不是迁都并执掌朝政的董卓,更不是昏庸的汉室朝廷。压垮这个天下的,是第一个造反的人啊——”郭嘉的声音很大,死翼而张狂,“是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这里指的第一次农民起O义,秦末大泽乡起义的陈胜吴广。)
“是太平道师,张角啊!”
“郭嘉,你疯了么!”戏志才扑过去想捂郭嘉的嘴,却被郭嘉一巴掌打开了。
“安心,这周围没有闲人,只有你与嘉,”他停顿,“还有暗卫。”
“暗卫?!”戏志才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你瞧,”郭嘉笑的格外欢脱,“是小白一手训练出来的哦,”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那棵树,戏志才顺着望过去,才惊察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蹲着一个穿着黑衣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瞧见他看过去,对这他们点了点头,消失了。
戏志才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在主公手下……还培养了暗卫?”
“现在是属于主公的暗卫了哦,”郭嘉侧头,“不过主公的确不知道他的暗卫之中,有太平道师的人就是了。”直到白曦将张角的势力全部奉上,郭嘉才意识到如果不是大限将至,张角的起O义,是真的能够成功的。
只要再给他十年,可是那个男人最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他决定成为先驱,于是他决定成为基石。
“现在,你愿意听嘉讲一讲,嘉的布局了么?”
春还未完全展头露角, 郭嘉就等回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最初进门的时候郭嘉还没察觉,只是当他闻见了久违饭菜的香味时,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二十九,嘉同你说哦, 你不在的日子里大家就变得好过分啊。”与其说是在抱怨, 倒不如说是类似撒娇的欢快。
白曦依旧是那一身黑衣,站在郭嘉熟悉的位置如同从未离开:“公子倒是乐在其中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 但是你知道的, 志才最近对嘉的意见很大啊。”他撩了撩自己的袍子懒洋洋地靠在侧榻上, “不过你既然回来了, 终于有人帮嘉批复那些无聊的公文了啊, 自己看都觉得累得慌。”
白曦一顿, 弯腰称是。
郭嘉看出白曦的异常,他眯起眼睛换了个动作, 仔细打量着白曦:“倒不是责问, 而是有些好奇……你身上怎么又那么重的胭脂水粉气?”没有这个小管家婆之前,郭嘉可是那种风烟之地的长住客,自然有自己的辨识方法。
他家小书童虽然还是那副打扮,但是无论是衣服上的纹络, 料子的材质,乍一看看不出什么,仔细琢磨却不像是小书童的喜好。倒像是一个爱慕者,想要尽力打扮心上人……
只要这么想着, 郭嘉就觉得隐约有些火大。
被他质问的那人好像没意识到为什么她的反应这么大,虽然看出了郭嘉正在生气, 可白曦却不知道为什么:“遇上了一个故人?大概……”
“大概?这个词倒是很少出现在你的嘴里。”白曦一贯属于那种没有确定就不会胡说的人, 郭嘉有时候也很恼怒他这样的属性, 虽然这样的属性也同时让人觉得他很可靠就是了,“红颜知己吧。”
“她嫁人了。”陈述事实的白曦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句话让郭嘉深埋的火气更胜。
完全不知道郭嘉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脑补了一出,曾经旧相识的青梅竹马因为乱世分离,多年后再遇发现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苦命鸳鸯梗。白曦茫然的看着明显展露出不高兴的郭嘉,手足无措。
“所以我那么担心你的安慰,你就在一个女人怀里过了一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