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不错,”白曦做事郭嘉一向很放心,所以这一次无论鹿门能查到谁,都是一场新的游戏。想到这里,他抬手敲了敲桌子,眯起眼睛看着之前斥候所跪的方向:“文和,有没有兴趣与嘉打个赌?”
“与你郭奉孝作赌,诩还没那么想不开。”贾诩摇头,“谁不知道你郭奉孝只拿十成肯定的事情做赌局,老朽虽然已经老到脑子都不转了,却也还没傻到明知前面有坑,还往里面跳的程度。”
对着贾诩的毒舌,郭嘉瘪嘴做了个不开心的表情,将手里的锦布叠了叠,重新递回给了白曦:“接下来就是文和擅长的了,”他看着白曦将锦布递给了贾诩,“嘉就不擅自在文和的领地指手画脚了。”
“这种事,”贾诩将锦布叠了叠,放入了袖中,“不是你郭奉孝的专长么?”
“这话就过分了啊文和,”郭嘉笑嘻嘻的向左一倾,撞入了刚刚坐好的白曦怀中,“信不信嘉现在就能和你在这屋子里吵起来?”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丝毫要动的意向,“记得走后门,别被人发现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贾诩好脾气的站起身,“不重儒学也就罢了,却连一点儿尊老爱幼的心都没有了,世风日下哦!”他说的颇为痛心,“年轻的不尊老者,健康的不尊病人,这日子没发过啦!”
对此,郭嘉的反应是愤怒的瞪着将他推到靠椅上的白曦:“很硬的好么!”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哦!”遭遇冷待的贾诩也不生气,只是重复了自己的话,“闺房私话都能拿到明面上来讲了,若是有朝一日某些人玩脱了,老朽也不奇怪啦!”
听着贾诩的‘祝福’,郭嘉嗤嗤笑出了声:“可不是嘛,长文可有些时日没来与嘉愉快的玩耍了。”说起陈群,郭嘉的心情明显好了不止一个等级,“文和,你一定与他有不少的共同话语,可以抵足长谈了!”
“我可是一把老骨头了,”贾诩并不接郭嘉的话茬,“年轻的时候心比天高志比海大,如今嘛……”他动作缓慢的将自己之前所翻看的册子叠放好,搁置在自己面前的台子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喽!”
贾诩比郭嘉大了近乎两旬(二十四年),在这个人均寿命不足五十的年代,年近六十的贾诩自然是有资格称老的:“不过年纪大了,耳朵也背了,眼睛也花了——”他的动作很慢,似乎真的是因为太老了,手脚不灵。
“——不中用了啊!”
郭嘉靠在靠椅上,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右手向后搭在靠椅上,另一只手抓着竹简搭在膝盖上。他看着贾诩晃晃悠悠的动作挑起了眉毛,却对对方此刻装傻的举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反应,仿若是一个戏外人观赏着台子上的戏曲。
白曦跪坐在郭嘉的身侧,将沏好的茶递到了郭嘉的面前。郭嘉没有接,只是搭在膝盖上抓着竹简的手晃了晃,很随意的动作,白曦却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既然年纪大了,”声音里带着笑意,“就不要到处走动了,免得不小心被那些莽撞的小子撞上了,有冤都无处可申呢。”
“老了老了!”贾诩并没有从大门离开,他绕道到了屏风后的小门,“什么诸子百家,什么天命归属,都是你们年轻人的新奇玩意儿啦。”他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落在郭嘉的耳朵里却是清清楚楚,“我就不掺和了。”
“不掺和?”郭嘉摇了摇头,看着略显阴暗的议事房,“纵横家的老狐狸。”
第141章 言语
事情的转变比郭嘉所预料的更加有趣, 当他听白曦说伏国舅的小儿子在野外打猎时不慎跌落马下意外身亡后,笑的不可自己。
“猜猜看谁动的手?”郭嘉一边笑一边搂着白曦的脖子,将他当做自己的支柱,“猜猜看, 是司马懿, 杨修,主公, 那些愤怒的家属, 还是——陛下?”他依着白曦, 抬头便能看见白曦关怀的眼神。
“我又不傻, ”对着忽然皮起来的郭嘉, 白曦勾起嘴角笑了笑, “贾先生动作很快。”
“你真无趣,连猜都不猜!”控诉白曦的无情, “连这点儿小小的成就感都不愿意给嘉了么?你变了, 无情、冷酷又无理!”即便这么说,郭嘉也没有从白曦身上站直的想法,“不再是嘉那个软软的小可爱了。”
白曦看着郭嘉的眼神,基本等同在看一个傻子了。
这样的不配合, 郭嘉只能撤掉自己的恶趣味:“既然不想玩猜一猜,那我们换一个游戏?”松开了白曦的脖子站直,“且来赌一赌,陛下的什么时候打算召见嘉呢?”花园中百花开的正艳, 郭嘉随手折了一朵花拿在手中把玩。
“那你现在就该收拾一下了,”白曦抬手挽起了郭嘉披散的长发, “面见天子, 总是要把头发束起来的吧?”这算是一个无声的答案。
“你和嘉真是心有灵犀, ”仰头在白曦唇边印了个章,“赌局也不成了呢。”将手中的花递给了白曦,“花赠美人,算作是平局的奖励?”
“你少作弄一次我,我就十分感激了。”白曦摇头,从自己身侧折了一朵相同的花回赠郭嘉,“贾先生那里布局那么久,你也不想因为一时贪玩,让他拄着拐杖再来打你一次吧?”看着郭嘉心满意足的接过他递去的花。
“怕什么,那老狐狸难得挪窝,嘉这是在帮他动动脑子,免得人年纪大了,总是记不住应该做点儿什么。”把玩着手中的花,看起来散漫的郭嘉脑子里却是划过了很多东西,“这次,你也同嘉进宫!”
这个要求来得太突然,让白曦猝不及防。一直以来他所避免的就是让人认出自己,并非是那些知道他死士身份的,而是是那些可能知道那真正身份的人:“你我都不能确定,当初的故人如今所剩……”
“被动挨打,可不是嘉的作风。”郭嘉转身朝着主卧走去,“司马懿被嘉赶着走了这么多步,若是还不往深里想一想,就太辜负嘉对他的期待了。”他如同评价自己的学生,而并非是自己的敌人。
话语中的期待之外,还有孙悟空逃不出佛祖五指山的自信:“你已经触怒他们呢,从刘辉到丫头,这么多年你对他们视而不见,刘辉可不是个聪明的孩子。比起那些无所关联的人,真正的血脉亲人,才更加动人不是么?”
白曦皱眉试图分辨郭嘉所想要表达的意思:“看出我并非是刘辉和李氏真正的亲人?”
止步在门栏前的郭嘉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阴影处回身看着白曦,用艳粉色的杜鹃在眼睛的位置晃了晃:“你像是个中原人?”
白曦看着郭嘉进入房内,抬手抚摸着自己的眼角,扯了扯嘴角,却挂不出一个笑容。
陛下的圣旨来得很快,前脚郭嘉刚刚换完衣服,要求郭嘉进宫面圣的旨意就下来了。郭嘉看着宣旨的人,没什么诚意的接过了圣旨,连跪的步骤都省了:“谁在宫里?”态度随意的如同对待自己的下属。
不过那其实就是郭嘉的下属:“回大人的话,”小黄门对着郭嘉行了礼,“司马家的二公子,杨太尉家的公子,司空府的大公子、二公子,还有如今伏家主事的大公子和皇后娘娘。”
正在系大氅的郭嘉动作一顿:“伏德?”他挑眉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们这位冷静的皇后娘娘,如今终于也要开始自己的小动作了啊。”他摆了摆手,示意小黄门可以退下了。
白曦倒是想起来了另一件事:“之前,奉孝你要我在皇嗣上做些动作。”如果不是刚才小黄门的通报,和郭嘉那句总结性的话语,他怕是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皇后娘娘这次的动作,怕是因为皇嗣。”
“皇嗣?”郭嘉猛地扭头,瞪大眼睛看着白曦,“皇嗣?”他不确定的又重复了一次。
“算算时日,只能因为这个。”白曦点头肯定了郭嘉的疑惑,“当初董贵人离世时,怀有皇嗣,陛下不敢保也不能保。如今后宫空缺,曹妃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孕有子嗣的,陛下想必也是急慌了眼。”
“不,嘉不是在说这个。”郭嘉在领口打了个结,“真的皇嗣?”
这个问题让白曦有些不着头脑,不过郭嘉也并不想要白曦的答案。他一边算计着伏皇后可能的动静,一边踩着小黄门的后背上了马车:“小曦,”他看着后一步跳上马车的白曦,“无论嘉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的吧?”
难得见到郭嘉不自信的态度,这让白曦觉得十分的新鲜:“你要做什么?”
“唔,想做一次赌徒。”郭嘉放下了车帘子,听着木头在石板砖上滑动的声音,“你会陪嘉一起赌的,对吧?”
白曦并没有给出一个精准的答案,他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不想留着那个孩子?”倒不是什么怜悯心或者是不忍,他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动作是否给郭嘉的计划带来了一些不便或者变更。
“无关大局,”机敏如郭嘉,一眼就看穿了白曦的担忧,“你喜欢小孩子。”肯定句。无论是郭奕还是曹冲,又或者是当初他们初遇,郭嘉很早就发现白曦对于小孩子有着超出往日的耐心和关爱。
“如果对你的计划产生……”
“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而已,小曦。”打断了白曦的剖白,“哪怕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皇子,也不过是重新做一个可行的计划而已。”郭嘉摊开手,将自己的掌心朝上,虚空一握,“嘉可是鬼谋啊。”
他很少提起外界给自己的称号,因为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眼下是例外:“那毕竟是你的侄子,”皇室怀孕从来都是用皇子来称呼那个还未孕育的孩子,“如果你想要留下他,嘉有很多办法帮你……”
“我只有一个孩子,”这次轮到白曦打断郭嘉了,“小奕一个,就够了。”
对此,郭嘉握拳的那只手向上,深处食指和拇指掐住了白曦的下巴,将他的头拉进。棕色的眼睛与蓝色的眸子贴得很近,马车外的阳光晃啊晃,在马车中投下阴影,消失又出现。
一片静默。
直到马车外传来了小黄门的声音,郭嘉才松开了自己的手,先一步下了马车。白曦落后半步跟在郭嘉的身侧,沉默的如同他的影子,而携带着这个影子的郭嘉也沉默着,直至进入大殿跪拜帝王。
当初衣带诏事件时刘协的模样,他现在消瘦了很多,眼睛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郭祭酒快快请起。”直至郭嘉完全行完了礼,才虚虚在空中做了个托起的手势,马后炮一般说了句没多大诚意的话语。
知道这是对方给自己的下马威,郭嘉明面上依旧是一副感激的模样,戏做了个十成。
白曦乖乖的在郭嘉的身后当一个影子,比起大刺刺的郭嘉,一进门就战战兢兢甚至当刘协喊着起身后,都低着头好像要把头埋到地里的模样,也成功让除却清楚他底细的司马懿外所有的人都忽视了他。
“郭祭酒好胆量啊,”既然已经撕开了脸,司马懿也懒得做好人的模样了,“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进了皇宫——不,等等,还带了条狗?”语气惊讶无比。
“仲达说笑了,”郭嘉并不生气,他脸上带着令人倍感舒心的笑容,“这毕竟是陛下的皇宫,如果陛下生活的地方连这点儿安危都无法保全,”不动声色的捅了如今御林军的护卫一刀,“那定然是底下的人仗着陛下宽厚,欺瞒陛下了。”
如今的御林军在伏皇后的母家手中,若是司马懿敢认,那边是得罪伏家。虽然伏完因为衣带诏的事情下狱处刑,可伏家毕竟是百年大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强如司马家在这个关头也不会轻易树敌的。
“自然不如祭酒府上安全,”司马懿笑着将球踢了回去,“毕竟与曹司空比邻呢。”
“陛下宽厚,”郭嘉对着坐在最上的刘协拱手,“厚及臣子,关爱百姓。才让许都有了如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模样。”当郭嘉想要圆滑起来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抓住他的尾巴,“以陛下的英明,加以年月,这天下定然都会如许都这般安定。”
刘协的表情不是很好,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郭嘉所讲的这些功劳并不属于他。可是他同样也不能否认,因为一旦他出言否认,就是助长了郭嘉的气焰。毕竟他是天子,是帝王,而对面那个是他最大敌人的第一心腹。
若是这样的人才为他所用,该有多好:“郭祭酒,”刘协深吸了一口气,按照他们所商定的那般拉开了他们对话的序曲,“朕听说你是贼子张角的弟子?”
【作者有话说】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今天尝试写白曦的曦字……
然后我没写出来Orz
已经在考虑为什么当初选了这个名字了,我可能不是亲妈
第142章 与君
若是这样的人才为他所用, 该有多好:“郭祭酒,”刘协深吸了一口气,按照他们所商定的那般拉开了他们对话的序曲,“朕听说你是贼人张角的弟子?”
被质问的人并不慌乱, 甚至悄悄地偷换了对方质问话语的概念:“黄巾子弟?”郭嘉挺直了后背, 如一颗青松屹立殿堂之中,“陛下何出此言?”他的眉宇之间一片清淡, 如同对方在询问他何为黄巾。
“朕听闻郭祭酒手中, 有夕日张角的人脉。”刘协站在高台之上, 背着手俯视底下的青衫儒士。
他对郭嘉并不陌生, 甚至每日上朝时都能看到姗姗来迟的曹操身后, 那个瞌着眼睛半睡不醒的男人。
自然, 也听说过对方算无遗策,走一步而知百步的可怕。
“陛下手中, 难道就没有么?”郭嘉笑意盈盈的抬头, 嘴角是轻松的笑,“昔日太平道张角是何等的威风,振臂一呼千百应和,所到之处无不大开城门百姓欢欣雀跃。这天下若说有百万子民, 定然有八成是黄巾信徒。”
他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谈论的是大汉的臣民,只是刘协很清楚,郭嘉只是无声的拆了他大汉天子的台。这样不给面子的举动,让刘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也曾流亡,那时太平道覆灭已久, 可即便是天子脚下却依旧有张角信徒。
甚至还曾见过那些人跪在排位前, 直言苍天无眼, 天师走的太早:“放肆!”
“陛下不打算听臣说完?”郭嘉左边的眉毛轻佻,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笑容,“那真的是太遗憾了。”口气如同是他内心真心所想,“毕竟陛下也是黄巾子弟啊。”
司马懿面色一晃,在‘黄巾子弟’出现第二次的时候,意识到了郭嘉在偷换概念。可是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位高高在上,这么多年一直不得志的帝王,用一只近乎训斥的口吻,责骂出声:“朕乃天子,岂是那乱臣贼子可高攀的。”
“天子,”郭嘉冁然而笑,“天之嫡长子,其权于神授,秉承天意治理天下。”他不紧不慢的向在场所有的人解释‘天子’是为何意。视线一一扫过司马懿、杨修、曹昂、曹丕、伏德与伏皇后,最后落在了那个面容苍白的年轻帝王。
“陛下何不问问自己,先帝,不,灵帝陛下,治理过天下么?”郭嘉的声音很轻,在这个略显空荡的书房里甚至太轻了,“陛下可不要说一朝之败不在个人,如没有一代又一代的充耳不闻沉迷享乐,这天下何故沦落至此?”
郭嘉看着刘协,看着他如同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若为君者都不治理天下,这位置,为何不能能者居之?”
这天下,为何不能让有德者居之?
这一次不要说刘协等人,就是站在郭嘉身后的白曦,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了。在这个皇权天授的年代,他的想法大逆不道:“当陛下被人逼迫不得不背井离乡求一个安稳时,当陛下面临着那些刀枪剑戟的时候,就没有怨过么?”
“怨先帝,怨灵帝,怨那些无所作为贪生怕死的先辈们。”郭嘉维持着他那副笑眼弯弯的模样,仰头看着站在高处的帝王,“陛下怨恨过的吧,然后骂他们是乱臣贼子,骂他们目无尊上,骂他们脑后有反骨。”
他说得如同亲眼所见:“陛下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断其筋,饮其血。”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郭嘉无声的握住了白曦的手。他自然是感受到了白曦拉着他衣服,想要示意他说话分寸的的动作,可是他现在不想理会。
这火气,他憋了很久了,对着刘协,对着刘辩,对着汉灵帝,对着汉朝那些不作为的帝王:“陛下在董卓手中伏低做小,在郭汜李傕手中百般退让,在吕布手中战战兢兢,那些日子,陛下都忘记了么?”
刘协的脸色很难看,但是郭嘉才不在乎呢,他抓着白曦有些冰凉的手指,如同背后站着这个天下的子民。过去游学那些日子衣裳落魄的百姓,不得不易子而食的家庭,啃食树根的母女,为了一口吃的争破头的孩子。
“可陛下问问自己,那些日子除了自由和权利,陛下可还失去过什么?”
“陛下失去了自由,只得在宫中活动,可陛下想要什么没有呢?只要你一句话,他们谁不是把最好玩的,最有意思的的东西送进宫来?就连董卓待陛下,都是有求必应的吧。”从吕布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的郭嘉看着刘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
“那个时候董将军还在,伏国舅也还在,甚至您还有袁家、荀家等诸多世族的扶持。陛下如果想,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出手呢?董卓用金钱宝马美人迷惑了吕布,那时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什么没有呢?”
郭嘉当然知道自己这是诡辩,当初刘协还太小,又刚刚被扶上位,如何能做这些事情。可他又不是刘协,为何要在乎这些话语中的漏洞:“后来王司徒帮助陛下夺权,陛下只是在那个位置上坐着,就拿回了自己的东西不是么?”
杨修意识到了他们正被郭嘉带着走,可他刚想说话就被郭嘉注意到了,于是郭嘉的话语更加快速,如落地散珠一般叮叮咚咚没有间歇。
从王允数落到了郭汜李傕,那段日子是刘协最难过的日子,虽没有衣不裹体食不果腹,但也落魄到只得自己寻食。
“郭奉孝!”伏皇后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空处,打断了郭嘉的话,“你大胆!”她刚说完,杨修紧随其后,他本以为郭嘉那些都是信口胡说,却在看到刘协震惊的表情,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或许也被这一群人框了。
“郭奉孝,你莫要再玩这些花花肠子了!”指着郭嘉的鼻子,他如今上了这条船,无论未来如何决断,现在是绝对不能当个装饰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陛下不尊,那就是心有不轨。”
“心有不轨啊,”郭嘉看这杨修的脸,又去看伏皇后,他的视线转移到了伏皇后的肚子上:“臣还以为你们会感激臣指出了这么多年,你们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呢。”说完,就看见察觉到他视线的伏皇后抬手压住了她自己的小腹。
他毫不畏惧的直视天颜:“陛下可是不甘?不甘自己的命运,不甘自己这么多年为人傀儡,不甘自己明明是帝王却要听一个臣子的命令,不甘自己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却只能呆在这四方天内。”
郭嘉字句戳心,咄咄逼人:“只是陛下是否记得,当年您发出了多少诏令,那么多的诸侯大臣,是谁用最快的速度,最尊贵的尊驾,进京勤王?是否还记得您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太监宫女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按照心意上朝下朝又是什么时候?”
刘协的脸色渐渐变了,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他甚至都记得当初曹操穿着臣服,朝他一步一跪,行这天下最纷繁复杂面见君王之礼时,脸上毕恭毕敬的情绪,还有激动的语气,以及他当时的每一句话。
可这些助他人霸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如何说的出口:“郭奉孝,你莫要转移话题。”他生硬的打断了郭嘉的问题,“朕再问你,是不是太平道贼人张角的弟子。”
“臣,不是。”郭嘉答的干脆利落,他一点儿都不避讳自己的尊敬,“太平道起义失败了,他手下的人素质参差不齐,甚至更多的人陷这片江山与混乱之中,可他做对了一件事情,就足以媲美千百万件。”
说着,郭嘉握紧了白曦的手,宽大的衣袖下与他十指交握,对着刘协疑惑的表情视而不见:“当初太平道起义声势何等浩大,便是如今,陛下出去走一走问一问,三人之中定然有一人曾参与其中。”
“便是如今陛下身边的御林军亲卫,也有当年黄巾贼人的孩子呢。”郭嘉看着脸色大变的刘协笑了起来,“就如当初陛下在司空与袁绍决战之时私通袁绍一般,过去的事情,让他过去,不好么?”
白曦看着郭嘉寥寥数语挑起了刘协的恐惧和杨修的怀疑,看着司马懿皱起眉头越发提防,看着伏德不敢相信的模样。郭嘉用刘协私通袁绍,曹操明明知道却秘而不发甚至装傻的事情,无声的向杨修传递了他可以投诚的信息。也同样给与袁绍有着深仇大恨的伏家,传递了刘协不可靠的信息。
“当初主公只有一州之地时,您愿意当一只金丝雀。如今主公有坐拥大汉半壁江山,也不劳费您费心了。若是陛下觉得司空对您太好了,”给了他御林军和不再成为傀儡可以上早朝的权利,“若是陛下真的觉得自己的生活太闲,臣替陛下找些事情做吧。”他这么说,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威胁刘协。
刘协看着暗暗指责他根本就是欺软怕硬的郭嘉皱起眉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袁绍有所勾结的事情被郭嘉所知。似乎觉得刘协受到的刺激不够大一般,郭嘉松开白曦的手指向前几步,逼近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座几分。
“还有那个刘备,是陛下选择的新靠山么?只可惜这一次陛下的眼光不怎么好,找了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给了他皇室宗亲的身份后,离开许都一去不返了。”郭嘉笑容散漫,还有几分挑衅。
“又或者陛下在等王越的徒弟进来救驾?”早在进宫之前,郭嘉就派人在暗地里将皇宫堵住了。王越当初死了,可他的徒弟却不见了,自那日起整个虚度都被郭嘉围了,如扫地一般一步一步的侦查,最后才将目标锁定在了皇宫之中。
这也是郭嘉万万没想到的,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史阿竟然有胆子呆在皇宫之中。虽然龟缩不出,却依旧在为刘协效力:“还是等着陛下的人悄悄摸摸的出宫,将朝臣请来看一看臣如今的嘴脸呢?”
被看透的刘协脸色一白,意识到他又被郭嘉设计了:“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郭嘉笑着摇了摇头,“臣能做什么,就是查看一下这些人是不是和伏完一样,对陛下窝藏祸心啊。”语重心长,“如果是的话,自然是要替陛下铲除这些乱臣贼子,不是么?”
“你这个——”刘协再也经不起郭嘉的刺激,拔剑上前想要砍了郭嘉。可在那剑即将到达郭嘉面前时,郭嘉脸上轻佻的笑容一变,变得惶恐又茫然,如同刚才出言挑衅的人并不是他郭奉孝一般:“陛下,臣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