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郭嘉的声音很大,像是被诬陷的朝臣一样,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的委屈:“太平道张角欲意谋权造反,想要置这天下于灾祸之中,臣绝无此心!”说着,郭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白曦随着他的动作,一同跪了下去。
同时,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以曹操为首的朝臣们涌入房中,看见的便是匍匐在地的郭嘉和手执长剑欲意刺下的帝王。
自然不是的, 当他受制于人的时候,定然是他有所图谋的时候。
所以当郭嘉跪下的时候,司马懿看着脸上隐隐带着自得的小皇帝,又看着一脸惶恐不复之前淡定的郭嘉, 立刻就放映过来他们被算计了。最初握在他们手中的主权, 在郭嘉的质问声中不知不觉的转移到了他的手中。
更可怕的是他不动声色的拉拢了杨修和伏德的心。
杨修站在小皇帝的角度,从来都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个保皇党, 而伏德则是因为其父伏完之前的举动, 身上早早的被贴上了皇家的标签。若说有什么相同, 就是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现在, 郭嘉给了他们投靠的橄榄枝。伏德会不会抓住司马懿不知道, 但是杨修从来都是个七巧玲珑心, 他八面玲珑却从不得罪人的圆滑,在场所有的人都有所了解和体会。
同样意识到这件事的还有曹昂和曹丕, 只是不同于曹丕略微难看的脸色, 曹昂脸上则是暗喜。这样的喜悦在大门被踹开的时候转为了震惊,看清来着何人之后直接转化为了惊吓,下意识的撩起衣袍跪了下去:“父亲。”
曹操昂首阔步的踏入殿中,瞧见跪在小皇帝面前蜷成一团的郭嘉和他脑袋顶上的长剑, 脸色一变。站在郭嘉身后的白曦,感受到一股不加掩饰的杀气直奔小皇帝而去,那满是血腥和戾气的视线,便是他也有几分畏惧。
也正是这样的难能可贵的胆颤, 让白曦扭头,难得认真的去看这个郭嘉选定的主公。
曹操从进门开始, 注意力都在小皇帝和郭嘉的身上, 他久经杀伐多年战场征战的气势, 哪里是深宫养尊处优小皇帝能够受得起的。所以不过一眼,小皇帝就打了个哆嗦,连连退步,不要说用剑指着郭嘉了,就是握剑也有几分困难。
只是背后有一双温暖的手撑住了刘协的后背:“曹司空,”伏皇后温和却又不失庄重的声音给了刘协一些支撑,“陛下正在和朋友聊天,曹司空就这么闯进来,不太好吧?”她畏于曹操权势,并不敢训斥他。
这样的话在场谁都能听出是借口,可这样的借口也根本没有反驳的可能,因为刘协确确实实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若不是曹操手中百万大军,许都除却内城外大军尽在他手,那这个天子的确要被所有人畏惧。
可天下哪里那么多的如果:“玩笑?”曹操一眯眼,明明不高的身子里爆发出了一股常人难有的气息,吓得小皇帝手一抖,长剑掉落在郭嘉的面前,“什么玩笑要陛下用剑,指着臣好友的脑袋?”
说出这句话的曹操,并非是以臣子的身份,而是一个长辈,一个对晚辈有着殷切期望却发现晚辈不成器,恨铁不成钢的长辈:“陛下学剑,难道不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么?就这么指着自己的臣民,又是为何?”
他问的痛心,即便有失尊敬,当然曹操本身对当今天子已经不剩几分尊敬了,却也无逆许之说。那些和小皇帝一起被曹操接到许昌的老臣,经常如此教导小皇帝,这一点曹操学的有模有样:“陛下,老臣无能啊,若是先帝还在……”
曹操看着依旧跪在地上不起身的郭嘉,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乘胜追击:“陛下,为仁者当……”
“放肆!”在杨修开始转移立场,伏德脑筋太短的时候,司马懿只得咬了咬牙自己站出了,“陛下行事自然有他的用意,曹司空这么不闻不问的冲进来,连个事情的起因经过都不问,就将事情这么盖棺论处,未免太果断了吧?”
说着,司马懿向前几步站在了小皇帝的面前,给了他一个可靠的背影。而曹操看着这样的司马懿,背对着朝臣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失望。不过他嘴上却是全然不显,反倒带着赏识:“司马侍郎,”叫出了司马懿的官职,“对陛下真是一片忠心。”
“陛下是这天下的君王,”司马懿说的恭敬,“臣自然……”
“就像是司马侍郎说的一样,”曹操抢先一步打断了司马懿的话,他背着左手,右手搭在了剑鞘上,踏步向前,“为臣者要有为臣子的样子,作为一条狗,也应当有一条狗的样子。”他走到跪地的白曦的面前,一脚踹了上去。
看着被踹到的白曦,脸色难看的却是司马懿,指桑骂槐他还是听得出来的:“作为一条狗,连自己的主人都保护不好,”曹操听起来是在指责白曦,可话语里针对的却是司马懿,“滚去领罚。”
“是。”白曦恭敬的行了礼,顺从又乖巧。而看着倒退出门的白曦,曹昂皱起眉头有几分不忍,反倒是曹丕挑眉看着他离去的的身影带着自得。这些表情一个不漏的落入了曹操的眼中,却没有发声。
“曹,曹司空,”小皇帝鼓足了勇气,“曹司空是不是逾越了?”
“陛下日理万机,”曹操抬手虚虚的比划了一个礼,“这些小事还是不叨扰陛下了,”他说得理直气壮,“陛下若是有时间,多看些四书五经陶冶身心,与太傅谈论天下学习正道,才是正理。”说的苦口婆心。
这些话却把已经被曹操架空了的小皇帝气了个够呛,若不是司马懿看着小皇帝又要失态及时插口,怕是今日还要再生事端:“曹司空说笑了,”他很冷静的接下了曹操的话茬,“陛下也是一番好心,觉得曹司空治理天下太过劳累,想要尽一些心意。”
司马懿有意把小皇帝压得很低,把曹操捧高。这些小手段年轻如曹丕可能听不出来,但是在曹操面前还是嫩了些:“为陛下操劳,是臣的荣幸。”说着,给小皇帝行礼,声音真诚,“只是陛下乃是天下之君,这些小事劳烦陛下,臣心中甚是愧疚。”
他绝口不提郭嘉到底犯了什么事,司马懿见曹操的太极打的滴水不漏,再想到自己身后只能看见短期利益的小皇帝,心里有几分不满。只是小皇帝如今性格已经成型,他再怎么出力也已经太迟了。
若不是还有这么一个身份,他早就……
“曹司空用人也是宽心,当年的黄巾残孽,也敢这么送到陛下的身边。”他今日是打定主意要除掉郭奉孝了,就算是不除他也要斩断他的势力。曹操的手段固然可怕,可若是没有这个算无遗策一步而晓百米的郭奉孝,他的情报网就瘫痪大半了。
“司马侍郎此言差矣,”曹操从头到尾都维持着他这副庄严肃穆的模样,“当年黄巾那些人,都是无路可走的大汉百姓。”他将司马懿嘴里黄巾造反的主心骨和那些普通士兵的概念做了个调换,“若不是天灾人祸,他们也不至于被逼迫到那样的境地。”
说着,曹操还颇为痛心的摇头:“后来陛下登基,天下稳定,那些穷苦百姓不就丢下了手中的锄具,回到自己家乡了么。”意有所指,“若是可以,谁愿意背井离乡,从此只能在记忆里回想自己的家呢。”
曹操是在说当年那些百姓,同样也是在暗示刘协。
“曹司空是说那些叛臣只要投降,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放在身边用,甚至大用?”若不是曹操身后还站着一堆朝臣,司马懿还真维持不住他这副温雅的样子,“他们差点儿倾覆了汉家江山,就如此放过?”
“陛下威仪四海,如今青州军有大半,是当年过不下去不得不弃耕从军的百姓。”无声的捧了一把刘协,“陛下当年也曾下令,器械不杀,投诚可用。”这并非是曹操胡说,而是他的确借着刘协下过这样的旨意。
不然也不会轻松的收下了颍川等郡县,毕竟张燕这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司马侍郎此言,是在质疑陛下的英武么?”曹操和司马懿都知道其中的条条道道,可语言上却略过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地方。
“曹司空不要对懿的问题避之不答,”司马懿毫无退拒的看着曹操,“郭祭酒可是当年黄巾逆贼张角的得意门生,曹司空就这么放手用他,就不怕他对陛下有不轨之心,意图改朝换代么?到了那时,曹司空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司马懿大胆的暗示了曹操他对小皇帝的位置同样感兴趣,只是这话还有后文:“曹司空觉得自己是执刀人,可要小心自己的后背啊。”接上这句话,他前面的暗示就变了意味,“郭祭酒可是深藏不漏的人呢。”
“司马侍郎,”曹操却是心情很好的背对着朝臣露出了一个笑,“可曾听闻徐州学子流传的一个说法?”曹操的实力多在北方,换句话说小皇帝如今真正能够‘掌控’的汉家江山,只有当年的一半。
“卧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曹操的视线越过司马懿看向小皇帝,“听说你的族叔,水镜先生司马徽,是当代儒家大拿,也是这二位的师傅。”这些小道消息司马懿当然不会说给刘协听,而曹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样的人才,为何不引荐给陛下,反倒是引荐给了刘皇叔?”曹操笑的足够无害,司马懿却只觉得心寒。不过他足够的冷静,在这个时候转的飞快的脑子还能找出借口澄清他与司马徽的关系。
这天下这么大,同姓之人何其多。司马家家大业大,从六岁开始就确立了下任家主和分家分支,然后分开抚养长大。他父亲与司马徽却是手足,可这事知道的也只有内部的核心人员,在外人看来他们根本就是截然无关的两家人。
司马徽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是刚才退出去白曦告诉曹操的,但是他不能认这件事,绝对不能认。水镜先生那两个徒弟他没见过,不过既然敢放出这样的风声定然也是有才之辈,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一贯是他们家的行事主旨。
若是他承认了和司马徽的关系,将那两个人召回来就是给曹操增长助力,不找回来那就是对陛下有不臣之心。更要命的是水镜先生现在的地方,正巧就是那个刘表和陛下亲封刘皇叔的所在之处,两个和陛下血脉相连的汉室宗亲!
“曹司空,”司马懿心里转了那么多东西,脸上还是一片云淡风轻,“这天下曹姓如此之多,怕不是任何一人便是你的兄弟手足?”
“自然不是,”曹操背着手笑道,“毕竟不是谁的身边,都能找到印有同样印记的死士,寓意插手天下不算,还要代天择主。”他不动声色的同出了这么多年鹿门的行事概念,甚至都不仔细看刘协大变的脸色。
当年汉灵帝死的时候,刘协还小。可是后来从董太后和那些太监嘴里,刘协也了解到了汉刘家还有这么一支来自儒家鹿门的盟友,会帮他们稳固天下。这也是为何司马懿能够如此轻易得到刘协信任的关键。
可现在,曹操把这一切都毁了。司马懿事后无论如何解释,都会在刘协心中立下一根刺,一根横在儒家和当今陛下之间的刺,一根隔阂刘协与所谓‘刘皇叔’之间的刺。而这根刺,直至死亡也不会消散。
司马懿自然也知道这点,刘协本身就不是什么很有安全感的人。他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到了现在固然还有当年一颗匡扶汉室的帝王心,却也在这些年伏低做小中逐渐磨光了当年那个质问董卓为何见君不跪孩子的聪慧。
曹操今日这么说了,无论他事后要怎么做,都不会拿回最初的信任了。明明曹操和刘协是同样的多疑,可曹操经历了那么多事手段自然比一直身处宫中的刘协更加圆润。司马懿甚至都无法从曹操的言语中,感受到他对郭嘉的不满。
可他才不信曹操对郭嘉一点儿不满都没有,不过是藏得太好,不如他身边这个遮不住事而已:“曹司空今日进宫,到底所谓何事?”司马懿看着曹操身后的大臣,看着那些并非单纯曹党,还有中立党和保皇党的朝臣们问道。
听闻如此,一直匍匐在地的郭嘉,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马腾进京了,”曹操看着司马懿露出了一个笑容,全然当做自己看不见司马懿大变的脸色,“陛下,您前些日子不还与臣说起弘农王么,如今您的另一个兄弟,或许能够回来了呢。”
第144章 棋差
马腾是谁, 他是东汉初期光武帝刘秀得力干将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是朝堂几个百年世家之一,是当年汉灵帝后宫中马妃的异母兄长,是当年三皇子的亲舅舅, 更是当年何进对马家屠族时, 唯一逃出去的马家直系后人。
当年马家满门被灭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上了些岁数且久经朝堂人都知道, 毕竟汉灵帝被十常侍和何家制衡大权旁落, 本身也无治理之心沉迷经商美色。加之何皇后独霸后宫, 何进掌控宫城, 所以马妃生下皇子没多久就病逝榻上, 小皇子和异母兄长只能养在董太后宫中。
后来二皇子刘协到了应上学识字的年纪, 何家兄妹却依旧对这个皇子不闻不问,马家由刘协想到了三皇子, 自觉三皇子再这么养下去怕不是死就是废, 加上自己送进宫好好地女儿就这么消香玉损,遂举兵造反。
只是马家的兵多在边疆,又被人泄露行动,被何进反将一军先发夺人, 将马家全数拿下。若不是马腾因为要提前护住三皇子另走一路,马家怕是要全军覆没。
可即便是逃了出来,马腾的护卫队也多折在了洛阳。
后来马腾一路逃到了边关,到了当年先祖的驻地, 借先祖之名筹起了一支马家军。若不是他本人在兵法上有几分建树,怕也撑不到汉灵帝病逝, 大皇子刘辩上位赦免其罪证, 征为征西将军, 凉州开府立家。
不过有趣的是马家从未提过当年一同出逃三皇子的下落,而多年分别刘辩当年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比起同甘苦共患难的二皇子,对自己另一个弟弟倒是没什么感觉了。也就当做看不见,不管不问了。
而等着刘协上位,就更没人提起那个如流星一般稍纵即逝的皇子了。所以直至今日曹操忽然提起,众人才恍惚想起,当年汉献帝其实是有三个儿子的。
郭嘉抬眼看着在场朝臣们或震惊或恍惚的神情,又去看盯上刘协因震惊瞪大的眼睛,垂下眼轻轻勾起了嘴角。这本是他最后想要留下保命的底牌,若不是到司马懿实在惹怒了他,他也不会现在就将这些事揭露出来。
虽然有几分可惜,但这件事揭露了,也是解决了一件大心事。
白曦的身份曹操或许有所猜测,但是不在明面上过一次,有个定性,就很容易被其他人抓住来当靶子。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后期,倒不如在现在拿出来赌一局。
曹操站在厅中央,笔直如青松一般坚不可摧。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投下了多么大的一击炸O弹,只是仰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帝王:“陛下在外肆封自己的‘宗亲’时,”他加重了‘宗亲’两个字,嘲讽刘备的身份,“可否想过自己的皇弟?”
刘协的睫毛颤了颤,他自问于心有愧,自然是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底下的朝臣究竟是什么表情的。他不看,司马懿却不会不去看,毕竟在场朝臣的态度,很大的程度上决定了这一局小皇帝和曹操究竟谁胜谁负。
然而让他心寒的是,去掉那些已经在明面上站在了司空府阵营的人,剩下的那一半朝臣多是恐慌又害怕的。而这些负面情绪,却是对着曹操的,只因他们在曹操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董卓。
“陛下可曾想过,”曹操抓着刘协的退缩死不放手,“陛下可曾想过,自己的皇弟?”他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不仅加大了声音,还向前一步逼近了刘协所在的地方,“可能想过三殿下在外的温饱,甚至可曾想过将他带回皇室?”
刘协想过么,他自然是没有的。所以当曹操以对千军的姿态质问他的时候,刘协退缩了。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向后微微退了一步,若不是身后一双手挡住了他后退的腰,他怕是要退更多。
“曹司空,”伏皇后借着刘协的身子不动声色的挡住了自己推对方的手,“你放肆了。”比起面容苍白的小皇帝,伏皇后倒是真的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样子。庄重、严肃并且高高在上:“陛下自然有他的考虑。”
伏皇后发话,伏德也自然只得站队。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因为他们父亲伏完被捕,伏家半数人都折了进去。剩下的荣光,也是当今皇后带给他们的,如果伏皇后完了,那么他们伏家的荣耀也不复存在了。
“曹司空在这里信誓旦旦的说着三殿下,三殿下。”伏德声音很稳,和谦谦君子一般的荀彧极为相似,“我们且不说三殿下是否还活着,即便殿下还尚在人世,司空大人如何认定来人就一定是三皇子?”
“皇家的血脉不容混淆,”曹操将胳膊别在了身后,另一只手握拳放在身前,“臣既然开口,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曹操昂头看着刘协,“陛下和三殿下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多,自然不会忘记不是么?”
在董太后那里的日子对刘协来说并不快乐,他与三弟还是有所不同的。他的母亲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美人,母家势力也没有马家那样大。所以一直以来宫女太监都是先去奉承自己的弟弟,然后才会注意到自己,就连董太后因为三弟聪慧,也会一直注意他。
若不是因为那一双……
一双……
刘协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曹操。
“曹司空,”司马懿觉得刘协开口定然是要坏事的,急急慌慌的打断了刘协想要开口的话语,“曹司空在这里信誓旦旦又有什么用,有什么证据一并拿上来吧。今日诸位大人都在,有什么事也好一起决断。”
如果曹操对郭嘉不是百分百的信任,他怕是要慌了阵脚。不过这一次,司马懿却输在了他身后的刘协身上。司马懿做的非常好,甚至比他手下大多数的谋士反应能力更快更好,唯独就差在他身后的主君。
刘协小时候有天分并且有帝王之姿,但是这么多年下来,长期颠沛流离衣食不保的生活已经磨损了他太多的棱角,加之帝师的变更和身边缺少忠心的人辅佐,他幼年的天分多以不在了。
再看看郭嘉身边那个小家伙,虽然来历不是那么的光明,可总是一个令人心动的人才。
“自然。”曹操谦逊的点了点头,“这些事情自然是要同诸位大人一并商榷的。”他顺着司马懿的话接了下去,像是接自己得力助手一样顺势而下,“如此,便请马大人和他的随从一起进宫吧。”
司马懿微微眯眼,他开始在心里盘算曹操身边所有的人,将当年三皇子的信息与之一一对号,却没有寻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曹操这些年和并州那边儿并没有太大的交集,最大的接触也就是灭掉吕布后,收服凉州争了争地盘。
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接触了,几年前那个纷争不断的时候,诸侯之间没点儿小摩擦才能算得上是奇迹:“曹司空既然早有三皇子的消息,”司马懿趁着这个机会,试图挖到更多的消息,“为何知情不报?”
“司马侍郎此言差矣,”曹操不紧不慢,“操在此之前,也无完全把握。若是人云亦云只听信谗言,”他做出了一个讽刺的表情,不遮掩自己指桑骂槐的初衷,“惊扰了陛下,就是操的不是了。”
聪明如司马懿与杨修,随即反应过来曹操是在暗指何事。可曹操的话实在是太不留痕迹,让他们根本无处寻得反击之处,因为一旦反击,就是承认自己过去的举动。
司马懿暗搓搓的咽下了这一次无处施展的憋屈,他开始有些后悔和郭奉孝为敌了。他原本以为郭奉孝将他们的战局只限定在曹操的麾下,只是为了图一个方便省事,然而真的接触了小皇帝后,他大概被当成了枪子。
无论之前小皇帝给别人如何的印象,年幼时的精明与忠诚,兄弟友爱又或者审时度势,这些美好的品质都只存在于大臣的口口相传里。大臣嘴里的那个帝王,是他们所期望着的帝王,而并非是小皇帝真正的模样。
而他,偏听则信,又或者是因为晚来一步不得不择其次而居之,放弃了优先选择曹操而选择了刘协。而郭奉孝之前之所以将局势只控制在曹操麾下,并非是因为怕事又或者占据优势,而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选择。
自己会从曹操的手下跳离而选择刘协,而他也会因为这样的洋洋得意而吃亏。
看着底下勾起嘴角对自己微笑的郭奉孝,司马懿握紧了拳头。那往日温和的笑容在司马懿的眼睛里逐渐变成了嘲讽的笑,嘲讽他的自不量力,嘲讽他的自打和狂妄。
若他早生十年,不,五年就好。若他生在郭奉孝的年代,有他所有的优势,他又怎会受制于他人之下。
第145章 猫虎
无论司马懿再怎么懊恼, 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
马腾来得很快, 他带的人不多, 看起来只有十几个护卫。而这些人到了大殿之外就停了下来,只剩下一身戎装的马腾挎着剑, 大步流星的跨上了汉白玉的阶梯, 停在了大殿前。小皇帝站在最高处, 自然把殿外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而曹操面对着小皇帝和司马懿, 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他就这样站着, 如同一座高山, 不可翻越。郭嘉笑眯眯的站在曹操的身侧,虽然是动作看起来恭敬守礼, 可是他得表情却是戏虐并且得意的。
“马将军?”大殿门口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举着手, 瞧见马腾站在门口没有动静,显得有些惊恐。皇帝所在的宫殿是不允许佩剑的,就连曹操进入大殿都会在门口将佩剑解下来交给他看管,可现在眼前这个人却没有动静。
马腾闻声斜眼, 看着这个还没他胸口高的小黄门,鼻腔里发出了嗡的一声哼响。
“马将军。”这次开口的是悄无声息出现在大门外侧的白曦,他站在大门的门栏后,借着柱子挡住了里面所有人窥探的视线, “马将军许久不回中原,想必不知道中原面见主君, 需卸甲脱履, 以示恭敬。”
白曦微微躬身, 用下倾的额头挡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马腾只能够看见这人脑袋顶上小小的发揪:“啧,”不同于前一声的不屑,这一次显得无奈多了,“又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刺杀小皇帝。”
说着,马腾将自己腰间的剑一解,动作随意的扔给了白曦。小黄门急急慌慌的跪下身,给马腾脱下了鞋子,方便他进门。
而白曦拿着马腾的剑,眼光复杂的看着剑柄上那个摩的有些陈旧的‘马’字,转身将他递给了身侧的黄门:“闭好你们的嘴。”说着,像是幽灵一般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像是来时一样安静又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