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报警,可是既然对方和学校的领导相熟,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警局的人呢?
写完最后一部分内容,他将情况说明交给郑颐。
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却言简意赅,条理清楚的讲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郑颐简单看了一下,问:“你怎么会跟他们扯到一起?”
那几人她也知道,都是捐楼上学的富家子弟,平日里不以学习为己任,专门做些玩闹行乐的事,其中有一人还是她朋友家的孩子。
肖冶扣着手没有回答。
把心里的伤说出来无异于二次伤害。
疼倒是其次,主要是他觉得丢脸。
郑颐见他不说话,又问:“你这里说的付款凭证有吗?”
肖冶愣住片刻,而后点头:“有的。”
“截屏打印出来,附在后面。”
“谢谢郑主任。”
肖冶做完这一切之后,真诚道谢。
虽然摸不清郑颐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是从打印付款凭证这一点来看,应该会秉公行事?
郑颐点点头:“等通知吧。”
肖冶告别离开。
这样一折腾,中午的时间全浪费了。
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他只好小跑着去教室。
赶到的时候上课铃刚响。
他在紧挨着后门的角落里坐下,这样一下课他就能冲出教室。
肖冶的日常生活很简单,但也很繁忙。
上午上课,吃过午饭去图书馆学习,下午上课,下课之后去学校的咖啡店打工。
大一时候的周末,他会去做家教,和祁爵在一起之后,为了亲手给对方做蛋糕,他又专门去那家私人蛋糕烘焙工坊打工。
但以后,他再也不想做蛋糕了。
不少同学转过头来看肖冶,看完还和身旁的人低语。
认真听课记笔记的他对此毫不知情。
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他再次成为校园论坛里的风云人物。
多达几千层的高楼将他的过往种种扒得一丝不剩。
很多匿名人士在帖子里跟风议论。
【他只有高一的时候考过一两次年级第一,剩下的时候全都在中排,怎么可能高考考了737分?超常发挥也不是这么发挥的】
【据说高一那几次年级第一就是作弊,我有朋友在那上的高中】
【他高中的时候还打架斗殴,被点名批评过】
【孤儿果然没有教养!】
【我就说嘛,有教养的人也干不出模仿别人的事】
【就是,他还模仿到正主面前了】
【顾竹年实惨,顾竹年也实在善良,居然还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幸好现在他看清了肖冶的真面目】
【是啊,这次被偷可算是让顾竹年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了】
【以后可得离他远点,把自己的东西看好!】
【我记得他在Shine Coffee兼职?唉,怎么办,它家咖啡挺好喝的,但是肖在那我就不想去了】
【这有什么难的,店长也不会要一个贼在自己店里打工吧?多不安全!】
【对对对,解救完顾竹年,我们马上去解救善良的店长!】
【……】
等肖冶上完课赶到Shine Coffee,却被店长拦在外面。
店长把他拉到角落里,语重心长道:“肖冶,很多客人告诉我你偷东西…”
肖冶马上解释:“店长,我没偷,你一定要相信我!”
店长叹口气:“你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毕竟从大一开始你就在我这里打工了,但是…”
肖冶祈求地看着他,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
店长不忍心直视他的双眼,低头无奈道:“孩子,这世上很多事都是形势所迫,人只能顺应形势,你懂我的意思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肖冶才说:“我懂,店长,我懂…”
他抿抿唇,心里满是惆怅。
自己还能找到时间和报酬都这么合适的兼职吗?
买领带夹的两万多块钱直接打了水漂,就算能转卖出去,至少也要损失一半的费用。
他还有房租、生活费,还要提前攒研究生的学费……
曾经对他来说明亮的未来忽然变得模糊。
他还能有未来吗?
肖冶向店长鞠躬:“无论如何谢谢您,谢谢您愿意相信我,我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店长看着他沉郁的表情,终究有些不忍:“这样吧,等结果出来之后如果你还没找到合适的兼职,你再来我这里。”
眼中的光瞬间绽放出一丝光亮,肖冶再次道谢:“谢谢,谢谢您!”
店长让他别客气,然后拿起手机:“我先把这个月的费用给你结清。”
说着他发起转账:“你这个月工作八天,一共是720元,对吧?”
“对,谢谢您。”
告别店长,肖冶在学校里寻找其他兼职,结果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鄙夷的目光跟随,各种店铺也都拒绝他。
他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同学们的议论声传过来:“论坛里说的果然没错……”
他平时很少逛论坛,分身乏术的他根本没时间看这些。
难道是又有讨论他的帖子了?
他急忙掏出手机查看。
果不其然,好几页的高楼里全是各种爆料、奚落他的内容,有些甚至添油加醋、不堪入目。
肖冶感到一阵头晕,急忙扶着路旁的树。
困惑,苦涩,愤懑,委屈,不甘……
所有情绪杂糅在一起令他喘不过气。
这一次,似乎不仅有人摁着他的头往深海里压,暗无天日的海底里还有无数双手拽着他的脚踝,将他拉向更深处。
冰冷的海水已经快要没过他的鼻腔……
即将坠落之时,有人扶住了他:“事情不顺利吗?”
仿佛有一根绳子从空中垂下,肖冶握住绳子往上爬。
他转头看去,是中午在餐厅踩到他手的人。
那人留着黑色的卷发,满眼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见他没有回话,对方微微一笑,浅浅的酒窝出现在脸颊:“事情总会解决的。”
肖冶站好,面向对方:“谢谢。”
他恢复一丝精神:“您的话很对,事情总会解决的。”
“是啊,人生在世总有烦恼,”那人仰天长叹一声,而后又看向他,“就比如说我今天一直在为没有好好和你道歉而郁闷,结果你看,我又碰见你了。”
肖冶挤出一个微笑:“您不用这么介意,没事的,不疼。”
“疼痛不重要,重要的是踩人这种行为总是带着羞辱的意味,我不想让你有那种感觉。”
“我,我没有这么觉得。”
那人双手背在身后:“那我就放心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还是请让我补偿你。”
说完,他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找我。”
肖冶鬼使神差地说出自己的手机号码。
对方又问:“微信也是这个吗?”
“是。”
那人再次笑出一个酒窝:“我是何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些人叫你小野?”
肖冶点头,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然后将自己的名字发过去:“我的名字是这两个字,您叫我小野也行。”
“不要再和我说您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何璨向后拨一下黑色卷发,“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表达歉意,仅此而已。”
不知是对方的开朗感染了他,还是因为对方将快被海水湮没的他解救出来,他很相信何璨的话。
“谢谢,你太客气了。”
何璨看一眼腕表。
肖冶认得那个牌子,和祁爵的一款腕表是同一个品牌不同款式,售价将近九位数。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安。
怎么又是这种有钱人?
自己与这样的人碰到一起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得远离这种他伸手都碰不到对方鞋底的人。
何璨看过时间,朝他道别:“记住,事情总会解决的,我还有事,先走了,需要帮助就联系我。”
肖冶挥手道别:“谢谢,再见。”
“别再说谢谢了。”何璨走在前方,背对着肖冶挥手,声音朗朗动听。
肖冶迈开步子继续寻找兼职,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
对方满脸愠色,眉头紧拧,声音中充满危险意味:“刚才那人是谁?”
说完,他绕过对方继续往前走。
祁爵却隔着衣服拉他胳膊,咬牙切齿地再次发问:“我问你那是谁?”
肖冶低头看一眼对方抓着自己的手,满脸嫌恶。
他晃动肩膀想要甩开对方,却无济于事。
“松手,”肖冶冷冷看过去,“我很忙。”
祁爵反而抓得更紧。
他的手很大,一只手就能圈住肖冶的上臂,五指在情绪的作用下不自觉用力。
“呵,”他嘲讽地笑出声,“忙什么?忙着找兼职?你不如来找我,我给你提供一份兼职…”
肖冶感觉自己的胳膊几乎要被对方捏断,但身上的疼痛远不如心底的酸苦令他难受。
这就是和他相恋一年的男人。
从前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尊重有加全都是演的!
对方口中发出的嘲讽笑声比肖冶从其他人那听到的更加刺耳,更令他受伤。
如果这样瞧不起他,何苦来招惹他?
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不好吗?
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眶中渐渐泪光点点,却倔强地不肯流出来。
祁爵被他的眼泪震撼到,倏地便松了手。
他轻咳一声:“我知道你遇到了难处,你回到我身边,我会帮你解决。”
肖冶瞪着他:“用不着。”
“小野…”祁爵的语气变得更软,“你只要回到我身边…”
肖冶打断他:“祁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和顾竹年倒是天生一对。”
“你什么意思?!我说了那是意外!”
祁爵的声音陡然拔高,面容也有些激动,仿佛被碰了逆鳞一般。
肖冶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没什么,我配不上你,别再找我了。”
说完,他朝前走。
祁爵转身在他背后叫嚣:“肖冶!你别后悔!”
他盯着肖冶的背影,恶狠狠道:“我一定会让你回来求我!”
肖冶肩膀一颤,脚步继续向前。
死都不会。
祁爵气得抬起一脚猛然踢向树桩!
坚硬的树桩却磕得他脚趾生疼,气得他直骂街。
锦城大学占地面积很大,学校里除了公共餐厅,还有各种小吃店、饮品店、便利店等等。
肖冶找了一圈,所有店铺仿佛商量好一般全都给他闭门羹吃。
他苦闷无比,却无济于事。
校园里亮起路灯,店铺的灯箱发出各种颜色的光芒,肖冶看着光亮,感觉自己置身在黑洞中,再璀璨的光也照不透他。
他只能活在黑暗里。
苦寻无果,他只好先回家,明天下课再去学校周围看看有没有兼职机会。
周六日的兼职所得根本无法支撑他未来所需的费用,他不能浪费周一到周五的时间。
走出学校大门,他垂着头,步行前往地铁站。
步行道上行人来往匆匆,各种小吃店、路边摊热闹喧嚣,食物的香气逡巡不去。
肖冶肚子咕噜了一下。
他又没吃晚饭。
但他没有停留。
小吃店和路边摊再便宜也还是要花钱的,他现在连兼职都无着无落,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品。
回家煮面吧,两块五买一袋方便面,卧两个鸡蛋,也算是美餐一顿。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又因为红灯亮起而有序停驻。
星空顶的幻影后座上,祁琰筠正在听助理向他汇报明天的行程。
双眼不经意向窗外一瞥,斑斓的灯光中,一抹清瘦的身影摄住他的目光。
白衣少年低着头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不知为何,祁琰筠从对方的步伐里品出一种绝望却又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的坚韧之感。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幕……
翌日,郑颐通知所有人到她办公室。
这件事其实很好判断,有付款截图就能说明一切。
之所以拖到今天,完全是因为昨天那伙人太气势汹汹了,郑颐才决定让所有人都冷静冷静。
顾竹年虽然没有写情况说明,但他是当事人,自然也出现在办公室。
他看向肖冶,脸上是抱歉又担忧的表情,仿佛真的在关心他一样。
肖冶避开他虚伪的目光。
那群顾竹年的追随者期待地等着郑颐宣布结果。
郑颐安排学生处的老师把肖冶的付款截图复印好几份发给那些人,然后又让所有人核对领带夹的商品编码。
最后结果证明那款领带夹确实是肖冶买的。
几人面面相觑:“真是他买的?”
“好端端地他买这个干什么?”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一众吐槽声中,顾竹年却拍拍心口,仿佛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太好了小野,我就知道不是你!所以我一直跟所有人说的都是你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肖冶看着他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胃里翻江倒海。
他倒希望顾竹年和他明着来。
这种当人一面背人一面的样子真是令他倍感不适。
郑颐提议:“好了,既然已经洗清肖冶的嫌疑,你们是不是得向人家道歉?”
那群人自然犹豫:“这,没必要吧?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谁让他书包里刚好有这个东西…”
郑颐想要规劝他们,肖冶突然开口:“郑主任,我不需要他们道歉。”
不仅那群人诧异,顾竹年也很吃惊,郑颐更是不解:“你确定?”
肖冶指甲划着指腹:“我想让他们在校园论坛里说明我没有偷东西,同时把那栋议论我的帖子删了。”
郑颐还没发话,有人就急了:“那帖子又不是我们发的,我们怎么删?”
“就是,还在论坛里说明你没有偷东西,不至于吧肖冶,你还不如让我们给你道歉呢!”
“就是,真会狮子大开口,不就是误会你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肖冶瞬间鼻腔有些发酸,他看着那些人,情绪激动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你们的指控,我连兼职都找不到!”
“一个兼职而已,再去找别的喽。”
“你——”
对峙间,顾竹年站出来:“郑主任,我来满足小野的要求,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我会在校园论坛里证明小野的清白。”
他满怀歉意地看向肖冶:“讨论你的帖子我联系管理员删除,实在不好意思,给你造成这么大影响,都怪我…”
郑颐点头称赞道:“好,顾竹年同学确实像同学们口中传的那样热心肠啊,怪不得被选为校草。”
顾竹年腼腆一笑:“郑主任过奖了,是同学们看得起我。”
肖冶心里泛起一丝不安,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郑主任,可不可以…”
不等他说完,顾竹年走到他跟前笑着说:“小野,对不起,我一定会帮你澄清的,相信我,好吗?”
肖冶想要拒绝,郑颐却下了逐客令:“既然事情解决了你们就离开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忙,记住,同学之间要互相友爱,说不定你们都是未来的合作伙伴。”
有几人悄声低笑:“我们肯定是合作伙伴,但是谁会跟他合作啊?”
“就是,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招牌…”
这几声耳语听得不怎么真切,但对方脸上鄙夷的表情却分外明晰,肖冶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心中苦涩更甚,可事已至此,他再去要求什么反而显得自己得理不饶人,只好噤声。
反正事实证明自己没有偷窃,那么他就可以在锦城大学校园内找兼职了,不用再为今后的生计发愁。
人总是能明辨是非的吧?
一行人离开学生处。
时间已近下午上课时间,顾竹年被人簇拥着走,肖冶一个人去往教室。
他依旧坐在教室后门的角落里,依旧认真听课记笔记。
等他上完课走在去咖啡店的路上时,迎面遇见的目光比昨天的还要鄙夷,满脸的不屑和嘲讽纷纷向他袭来。
肖冶心觉惶惑:顾竹年没发澄清的帖子?
他急忙拿起手机查看校园论坛。
这一看,他的心沉入谷底。
之前诬陷他偷盗的帖子确实被删除了,顾竹年也确实发表了新帖子为肖冶澄清,只是那说明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我是顾竹年,在这里发帖为肖冶同学证明:一他没有偷盗,二他没有学我,三他没有作弊,四他没有打架。我们都欠肖冶同学一个道歉,包括我,对不起,肖冶,我们继续做朋友好吗?】
回帖五花八门:
【年年,你要是被要挟了就眨一下眼】
【顾竹年的手机丢了?】
【先偷领带夹再偷手机?这是逮着顾竹年一个人使劲薅啊!】
【肖冶你怎么敢?!】
【原来的帖子是不是也是肖冶逼顾竹年删的?】
【他可真是,看着与世无争,背地里这么多小动作!】
【恶心!!!】
【……】
肖冶眼圈发红,手指颤抖,打出字的字错误百出,好久才回帖:【不是的,我没有威胁顾竹年,我真的是被诬陷的】
没一会儿,底下就有人回复:【呦,心机男来了,还在这装纯白的茉莉花呢,笑死】
【你怎么好意思的?脸呢?】
【他怎么可能有脸?有脸的话也办不出这事啊】
【……】
无数的嘲讽和谩骂瞬间高楼叠起。
肖冶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个又一个恶毒的字眼,再次感觉自己要被湮没在深海里……
定制的粉色法拉利F12跑车里,顾竹年坐在驾驶位上看着手机得意一笑。
帖子里嘲讽的言论层出不穷,根本都不用特意找人带节奏。
肖冶没偷东西又怎样?
有付款凭证又如何?
真相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
他将手机甩在副驾上,准备启动车子时铃声响了。
是他专门为祁爵设置的来电铃声。
沙哑慵懒的男声带着一种笃定的语气哼唱着:“You will be mine, in the end of the world, you will be mine...”
电话接通,祁爵急切而担忧的声音自听筒传来:“你这方法真的能行?”
顾竹年唇边绽出一抹讥讽,而后朗声道:“放心吧,他肯定会去求你的。”
“人只有走投无路之后才会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顿了顿,祁爵又问:“他要是找别人去了怎么办?”
顾竹年靠在座椅上,双眼盯着前方:“除了你他还能找谁?”
“你就放一百个心,他人吃够了苦头自然会回去找你的。”
祁爵的声音平缓下来:“行,那我就等着。”
顾竹年问:“你在哪?要不要继续上次没做完的事情?”
“不了,咱俩是朋友,上次的事完全是失误。”
“你说什么呢?”顾竹年鼻尖一酸,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我说的是飙车。”
祁爵:“啊,飙车啊,行,几点?”
“晚上十点,开着你那辆F12来。”
顾竹年的手捏紧方向盘,忐忑地等对面的答复。
“行,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兄弟二人的厉害!”
“兄弟车,能不厉害吗。”顾竹年笑笑。
挂断电话,他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照照镜子,嚼着口香糖驱车离开学校停车场。
路旁,肖冶垂头坐在长椅上,顾竹年从后视镜里得意一瞥,哼着轻快的调子扬长而去。
此时的肖冶完全沉浸在慌乱无助的情绪中,他焦急地握着手机回帖,为自己辩解。
然而他的每一条发言都被人解读成别的意思。
嘲讽和谩骂一条条地将他的解释顶上去,没有人关心事情真相如何,所有人都沆瀣一气地发泄着对肖冶装纯的厌恶。
【装的就是装的,早晚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报应这不就到了?】
【你怎么还有脸在学校待着?我要是你我在锦城都待不下去】
【早都说了,他没脸没皮】
【说他是纯白的茉莉花都侮辱茉莉花】
【跟他一个系我都觉得丢人】
【你还好,我和他是一个班,我更难受】
【这样的人怎么能领奖学金?这不是欺骗吗?哪个领奖学金的人买得起两万多的领带夹?】
【不一定是他买的吧,说不定就是偷的】
【无论如何,他的奖学金资格都有问题】
【该不会是给哪位院领导卖屁股了吧?】
【你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yue,我吐了,真的,做人怎么能这么没下限?】
【有下限的人怎么好意思勾引祁爵?】
【祁少爷也挺惨的,被这样的人骗感情,唉!】
【我看他就是想嫁入豪门,结果被祁少识破诡计,然后把他甩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
【野鸭也想做凤凰?!笑死】
【……】
肖冶盯着手机,大拇指浮在空中,想要打字,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群人才会相信他。
能说的他都说了,但是没人信他,反而恶意解读他的辩解。
他收起手机,瘫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两滴眼泪顺着太阳穴流到耳朵里,他浑不在意。
天光正在逐渐变暗,又到晚上了。
他苦笑一声,抹掉眼泪,然后站起来。
没时间伤春悲秋,随便他们怎么说,身子正不怕影子斜,他就不信诺大的学校里没有一个明眼人。
还是找兼职要紧。
他又在学校转了一圈,结果依然没有愿意聘用他的店铺。
问到最后,他的心已经凉到半截。
但是他没有放弃,学校里不行,外面总有可以的吧?
他开始在学校周围的店铺打听,在地铁站附近的小店里询问。
结果依然不尽人意。
所有店铺都拒绝了他。
有些招牌上写着招聘店员的地方甚至会拿“不好意思,我们不招人”这种蹩脚的借口拒绝他。
肖冶的心彻底凉了。
他步行将近四个小时,双脚已经磨出血泡,疼痛令他走路有些吃力,不得不坐在路边缓缓。
马路上人来人往,车辆飞驰,街边高楼林立,华光璀璨。
锦城的夜景是很美的。
只是这美丽照在肖冶的心里却显得那样凉薄。
诺大的城市里竟然没有一个小小蝼蚁的容身之所。
他不过是想要好好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
从小被父母抛弃,是福利院救了他一命,因此对于魏院长的那些骚操作,他忍着、守着,只因为对方让他在这世上多活了好些年。
他好好学习也是为了以后能好好活着,他想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那些和他出身一样的孤儿,被世界放弃了没关系,只要自己不放弃,早晚有一天他们也能成为可敬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