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或许尘念看中的,只是姜临非毒魄的潜质,也说不定呢?
他心底升腾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一旁拽着他袖子的姜临见他不动,慢悠悠地拖着他向前走,路过姜思昱的时候瞟了一眼:“你这副样子,倒是比之前顺眼些,只可惜,待此间事了,还是和我尽快归家吧。”
姜思昱被瞟了一眼,后面没听太清,光顾着揣摩姜临先前的话,看四周的同伴都开开心心地跟着姜临跨出门,才明白姜临那句“只能跟着你们走了”的意思。
他恍然大悟,咽了咽口水:“叔叔,你刚刚是同意我们出门了?”
跟在最后的许承焕冲他嗤了一声,一边乐呵呵地走,一边摇头晃脑:“傻子,自然是同意了!要不是因为看顾迁就你,怕你半路发疯,少主才跟着咱们的。不然你以为是真有什么奸情啊?”
前面拽着风澈的姜临身影稍顿,松开了风澈的袖子。
他走到转角,眼神掠过后面嘻嘻哈哈的孩子们:“突然想到,有几份好差事,给你们量身定做,想必很合适。”
身后传来欢呼雀跃的声音,风澈却莫名觉得姜临这话有什么深意,但又因为他周身气质太过柔和温吞,一再削弱他带给风澈的这种感觉。
就在风澈打定主意观察观察姜临给这帮孩子安排的什么差事的时候,他们不知不觉已经绕到了城中那片废墟旁。
碎裂的结界碎片纵然有当初风澈的“四野穹庐”承接,但漏网之鱼还是将四周的房屋砸得粉碎。
唯独这最中心的一片区域,保存良好,连脆弱的白玉都完完整整地铺于中央,其上雕琢的凹槽更是精致秀美,其内有各色灵石点缀,光华流转间,才堪堪让人看清,这外围竟然腾起一圈透明的结界,守护这方寸之地。
姜临将风澈带到,见他袖子下的指尖点着不知名的节奏,而人已经陷入了沉思。
姜临看着,不知不觉露出笑意:“可看出什么了?”
风澈点头:“这是结界控制台。”
身后孩子们七嘴八舌起来,似是结界控制台的传闻听的颇多。
“这不是号称城市的立身之本么?”
“所以控制台也会坏吗?”
“不是坏了,”风澈打断他们:“只是能量不够了。”
顺着他的手指,众人看向控制台中心的灵石,发现确实已有部分失去了光泽,变成了废石。只是正中的一枚极品灵石,散发的氤氲遮蔽了它们的存在。
那颗极品灵石镶嵌在如羊脂的白玉中,代表尊贵的紫色耀目绚丽,阳光下镀着一圈七色光芒,色散开来竟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姜临补充道:“姜家于此守城近百年,倒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结界出了问题的情况。”
风澈心中了然。
每一座外围城市都有一个结界运作,通常结界都是由历代风家修士构筑阵图,再由人力建筑的。也因此更换维持结界运行的灵石的顺序很有讲究,同时把控灵石元素属性和蕴藏能量也需构筑之人心中有数,稍有差池可能会造成阵台运作逆行,灵气对流,满阵皆垮。
找个懂行的风家修士补充这结界控制台,来来往往的时间,边城怕是等不起。
风澈立刻明白这是给自己的好差事。
他扭头,眨眨眼:可以吗?
姜临点头:“自然是可以,白冉冉季知秋归你安排,至于这三个……”他轻笑了一声:“还有更好的差事给他们。”
风澈得了准许,也顾不上刚刚想要探究姜临有什么深意的事情了,连连摆手和他们告别,然后迫不及待地趴到控制台上观察起来。
刚刚远看就觉得精巧,如今走近一瞧,此阵绘制利落笔走龙蛇,收放自如,可见绘制阵图之人潇洒非凡,道行颇深。
他有些痴迷地抚上白玉阵图,其上交叠的灵石齐齐绽放耀眼的光芒,若有若无的羁绊勾动着他的神魂,那阵台,像是在迎接风家的血脉。
这是他父亲风行舟的手笔。
他失神了一下,多少年不曾见过与风行舟有关的东西了,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他教过自己的东西,都原原本本刻在骨髓里,揉进血脉里,他自然有信心修补完成。
他一笔一画地描摹阵图落笔顺序,游走在阵中时突然停了下来。
那块极品灵石如梦似幻,光华流转间吸睛至极,风澈却感受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咒法气息。
姬家咒法向来狠绝,然而此人更甚,其中的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却又狡诈非常,隐隐约约藏身在极品灵石中。
风澈在姬家混迹那么多年,什么咒法没见过,然而这个咒法风澈却是第一次见。和渡世之咒有些相似之处,只是渡世是张狂至极直接拿到明面上的恶,眼前的咒法将自身的恶隐去大半,甚至藏起了目的。
若非是和“渡世”颇为相似,风澈真的想不到它是为了汇集戾气。
他心中的烦躁感涌上来。
当年姬水月身死,最后那一道传音犹在耳中:“你以为我全然信你,毫不留手么?”
他当时天罚已至,顶着雷劫的空档才又卜算了一次未来,却仍是看见了三百年后的灾难。
起初他还猜想为何“渡世”不散,只是他即将面临魂飞魄散,只能留下遗憾,现如今看来,姬水月所说的留手,多半是这些潜藏在各守城结界中的咒法。
当年他确信已经掌握姬水月全部动向,这潜藏的咒法只能是他不在的这二百年出现的。
他本以为姬家如今群龙无首,形如散沙,然而见到今日咒法,他才知是他太过想当然了。
姬家什么时候出了如此天资之人,偏偏继承了姬水月的衣钵,目的也和姬水月别无二致。
待修为复原,他还是要去趟姬家。
风澈收敛了心思,袖袍下灵力在指尖缠绕,紫色的雷电窜进极品灵石内部即刻将其碎裂了一角,连同其内的咒法也一同搅碎。
他收了灵力,转身招呼季知秋和白冉冉:“来来来,按我说的顺序替换!”
他顺着阵图走势指点灵石,替换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收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修复的阵图散发着温和的光芒,风澈检查了几遍重新更换的极品灵石,确定没有咒法才重新启动结界。
蔚蓝的结界腾跃而起,流动的光华将整个边城罩了个完全。
风澈才有种战事过去岁月静好的感觉。
……………………
风澈修复结界的时候姜思昱他们被姜临不知道带去了哪儿,风澈完工了溜溜达达过去才发现他们在搬砖。
姜思昱等人系起过长的外袍缠到腰间,宽大的袖子也挽到手肘,满头大汗,抬手擦的时候蹭了一脸的灰。
姜临在一旁负手而立,广袖流仙的衣袍纤尘不染。
一边是灰头土脸,一边是恍若谪仙。
风澈大笑着走过去,朗声问:“姜思昱,咋回事啊?这么狼狈?”
姜思昱面色狰狞地抬起几块砖搬到了高墙上,宋术拿着铲子就把那几块砖上糊满了泥巴,许承焕则把砖从远处运到姜思昱脚下。
姜思昱哭丧着脸:“我叔叔说让我们体验风土民情,融入群众,就不许我们使灵力,只能拿力气搬。”
他胡乱抹了一把从头皮淌到眼角的汗水,脸更黑了:“我宁愿天天在院里练剑,呜呜呜……”
风澈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错,姜临果然是要罚这几个嘴欠的。
他看这几个皮孩子怪可怜,偷偷摸摸撞了一下姜临的肩膀:“差不多得了,毕竟都是小孩儿,怪辛苦的。”
姜临一脸无辜地回头看他,带着些许的茫然无措:“剑修不光炼体,还要炼心,这帮孩子娇生惯养长大,平日里练剑不勤,需得吃点苦头才能成器。”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严肃,公事公办没有一点徇私枉法的意思,光明磊落得让风澈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难不成真不是为了罚他们嘴欠才让他们去搬砖
剑修的修炼方式风澈也不懂,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破绽,索性不去琢磨姜临是不是真的要磨炼熊孩子,不过看戏他还是很擅长的。
他随手薅了一根草,将草茎放在嘴里叼着,慢慢悠悠地蹲下来,开始美滋滋地欣赏熊孩子搬砖。
他一张破嘴也不闲着,一会儿说姜思昱砖砌得不直,一会儿说宋术泥糊得不平,一会儿又吐槽许承焕搬砖时不懂轻拿轻放。
偏偏这仨忍不住想骂他一句的时候,直接就对上了姜临的眼神。
他似乎还是那样,神情温和,眼神淡然。许承焕和宋术与他对视的刹那,不知怎地脊背生出一阵寒意,自保的直觉使他们纷纷闭嘴继续老老实实干活。
最后全场只剩下姜思昱一个不知道怕是何物的,一直在骂骂咧咧地干活。
他气得不行,不光是骂指指点点的风澈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把每一个可以下场休息的人问候了个遍,最后累得直哭,姜临还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风澈偷瞄了一眼还在认真监工的姜临。
刚刚还可以说是炼体炼心,现在绝对就是要罚姜思昱口无遮拦故意而为之。
他虽然不敢说姜临这样是为了刚刚姜思昱骂自己那几句,但还是难免高兴。
他意味深长地拍拍手,把嘴里的草茎拿出来,兴冲冲地对着狼狈不堪的姜思昱喊:“加油啊,你风兄看好你!”
第24章 哥哥别闹
姜思昱干完活已经夕阳西下,姜思昱栽在季知秋身上,嚷嚷着腰都要断了,宋术看着是没累到,在他身后跟着,时不时还踢姜思昱屁股一脚。
姜思昱第三次崩溃大喊:“宋术不要踢你爹了!”
宋术骂道:“这次不是我,你骂我干嘛?”
许承焕哈哈乐了半天,姜思昱“哎呦哎呦”着,捂着腰也要追着许承焕踢上一脚。
身后打打闹闹,姜临在前面时不时接一道传音处理边城内务,风澈看热闹跟着乐,就差手里攥一把瓜子拿着磕。
路过一个巷口时,就在这嘈杂的氛围里,风澈听见了一声幼猫似的细软叫声。
他怕自己听错了,趴在狭窄的巷口墙边,好奇地往里一瞅,就看见了那天他捡的小姑娘。
此时正值深秋,边城朔风刚猛,气候苦寒,于修士而言有灵力护体自然无碍,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唯有衣服可以御寒。
可偏偏这只是个沿路行乞的可怜丫头。
她躺在巷子里堆放的杂草上,细瘦的半截胳膊露在空气里,她正拼命用布满裂口和冻疮的手捂着裸露的皮肤,想要汲取一丝温暖。
轻轻的呻/吟/声更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耳朵。
四周乱哄哄的声音一静。
众人被他的动作吸引,也跟着走过来看。
风澈皱紧眉头,连忙走过去,指尖一转,离火阵图发出融融的暖意裹在小姑娘周身,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看向他。
她大眼睛瞪得溜圆,拽住风澈的袖子就不撒手了。
面无表情的小脸上脏兮兮的,软糯的声音因为太过虚弱显得又细又轻,但在场的修士耳力非常人可比,自然是听得清楚。
她娇小的身躯颤抖着,干裂的唇一上一下起伏:“哥哥,你来找我了?”
风澈分明记得,那日他去追“尘念”,将小姑娘交到白冉冉手里,第二日还问起他们小姑娘的状况如何,听白冉冉说一切安好之后,却因为战事的缘故一直没来得及去看她。
她一个小姑娘,不超过十岁的年纪,如此风餐露宿在街头,又是如何吃得消的?
风澈将她抱起来,看向白冉冉:“不是说安顿好了吗?怎么她在这里?”
白冉冉挠挠头,有些无助:“不是,我把她安置在旅店,还特意安排人照顾,打算这几天我们几个轮换着看她,确实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啊?”
胸口的衣襟被拍了拍,小姑娘轻轻说:“是我趁他们不注意跑出来的,哥哥已经很久没看我了,我实在太想哥哥了所以才……”
她这话说出来,即使再平淡的语气经过软糯的声线熏陶,也带着巨大的委屈。她的神情依旧冷漠,透着饱经沧桑之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世态炎凉才磨灭了原本的孩童天性。
风澈觉得从头到脚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阵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这孩子一直把他当做哥哥,但既然承了对方叫哥哥的情,便不能再任由她这样身如浮萍不知归宿。
他正想着,姜临突然过来伸出手,将小姑娘接了过来。
风澈手上一轻,愣了一下:“姜临,你……”
姜临躲过他还想再接回去的手,敛住手里小姑娘想要拽住风澈的手腕,眼睫轻轻抬起,其下的瞳孔闪着认真与固执:“太重了,我来抱。”
风澈的心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又让他抓不住,刚想说的“不重啊”不自觉地就憋了回去。
小姑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用最大的力气尖叫:“我不重!让我哥哥抱我,叔叔你放开我!”
虽然她气若游丝,但此刻爆发出来还颇有原劲儿。
风澈觉得这孩子说话挺损,这一点倒和自己很像。
姜临丝毫不在意,仍旧拦着她在怀里乱动的爪子,甚至还笑了一下:“你哥哥觉得重。”
小姑娘幽怨地眼神在他脸上落下,气呼呼地不动了。
姜临见她老实了,似笑非笑地看向风澈,风澈脑海里响起他的声音:“你怎么有个妹妹?”
风澈立刻忘了刚才他诬陷自己嫌弃小姑娘重的话,连忙传音解释:“哎,那天路上捡的。”
姜临点点头,回过来传音,语气像是讨论天气一样随意:“哦,认的妹妹。”
风澈总感觉这家伙好像有点奇怪。但是他想问的“认的妹妹怎么了”却留在嘴边始终不敢说出来。
姜思昱刚想张嘴说什么,就被风澈一把捂住。
“传音!”
姜思昱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明白过来不能刺激到小姑娘,才传音打趣道:“风兄,这是不是真的是你家遗落在外的妹妹啊?”
风澈无奈地扶额:“她不可能是我亲妹。”
姜思昱八卦的眼睛闪闪发光,眨巴眨巴快要贴上风澈的脸了。
“她怎么这么粘着你?都几天了还找你喊哥哥啊?这不是亲情指引我都不信啊。”
风澈感觉一道凉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狐疑地看了一圈也没发现谁的眼神不对,他甚至怀疑他和姜思昱的传音被谁听见了。
出于本能,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语速,努力解释起来:“你们知道的,风家血脉单薄,又是最讲究天赋的。凡是真有遗孤遗落在外必然会不计任何代价接回。何况我……”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些勉强:“我家中只有我兄长和我二人。”
姜思昱才发觉问错了话,二百多年前那次风家屠门现在还白纸黑字地写在史书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那里,想必风临也是横遭厄难的苦命人,祖辈被姬家屠戮殆尽,连父母也过早仙逝,真是可怜可叹。
他刚想拱手道歉,被风澈一把扶住:“无妨,我早已习惯,你若是实在愧疚,不必搞这些虚的,到姜家以后务必请我吃一顿,就权当赔罪了。”
姜思昱面容扭曲了一下:“那我还不如行礼道歉。”
风澈哈哈大笑,刚刚眼底凝结的郁色一扫而空:“那可由不得你。”
他俩这一闹,正好把刚刚家中唯剩二人的话中的伤感驱散殆尽,不再提此事了。
风澈和姜思昱勾肩搭背地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这一路上姜临出奇的安静。
姜临在前面走着,一半影子落在风澈身上,一半落在地上,莫名其妙地显得孤寂。
风澈撒开姜思昱,传音给姜临问他怎么了,姜临拿一句“无事”敷衍了半天。
风澈心底冷笑,小时候姜临受欺负了他不知道,看见姜临自己一个人在那郁郁寡欢,怎么问都说没事。
语气和现在一个德行。
风澈猜想,估计是姜临不及自己长得年轻,被叫叔叔不爽了吧。
他手指敲着腿,突然计上心来,偷偷摸摸传了一道音。
姜临往前走着,身姿笔直如松,仿佛怀中的孩子没有半分重量,对他丝毫不产生影响。
风澈清亮的声音透过传音的灵力悄悄飘如他的耳朵,那声线带着少年的清越,尾端却婉转勾人地透着一点甜腻的撒娇气息,令他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一抖。
“你生气了吗?哥哥”
小姑娘感受到姜临的手不自然的震颤,狐疑地瞄了他一眼。
姜临还是那般温和无害的样子,默默向前走着,仿佛刚才只是错觉一般。
风澈等了半天也没收到回复,心想姜临果然是因为被叫叔叔伤心了。
他无语地跟上姜临的步伐,心想:姜临这人不会是因为比自己多活了两百年产生了年龄焦虑吧?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步伐不自觉地加快,额头一下撞上了姜临的蝴蝶骨,硌得他“嘶——”了一声。
气得他伸手就要拍一下磕他额头的骨头。
姜临转过头,一手揽着孩子,一手握住风澈欲落下的手腕,幽邃的眼低下来直直看进风澈的眼底,这一眼,摄人心魄,他眸子里仿佛有一口漩涡,几乎要把风澈的神魂吸走。
偏生他的传音低沉暗哑,如琴弦波动产生的磁性音波,轻轻地在人心底撩拨出阵阵涟漪:“哥哥,别闹。”
他将风澈的手顺到身侧,理了理风澈被自己抓皱里衣的袖口,慢斯条理地说:“不然我会生气的。”
风澈傻了半天才意识到姜临这句“哥哥”是在叫自己。
他被这一句激得不行,一路上都老老实实地没再搞什么小动作。
小姑娘被安顿在屋里,风澈被几个孩子簇拥着回屋,坐到床上后,风澈才勉强回魂。
他不照明也不燃烛火,只是捧着脸颊,皱着眉盯着空无一物的黑暗发呆,回想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听话,居然真的一路都没闹,老老实实地跟在姜临后面一声不吭。
他年少时让姜临在他身边做小弟,没少被喊大哥,总不能是因为被叫一句哥哥,就神游一路吧?
他懊恼地挠头,把鞋踢掉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
姜临瞥过来那一眼依旧在眼前回放。
睫毛微微上扬迎风犹颤,像一只振翅的蝶。那双眼专注地看着人时,只觉得天地之间他眼里就只剩下了自己。
姜临这个人,小时候就因为长得好看被孩子们任意揉搓欺负,还骂他是妖女生的孩子,天生一副惹人厌的模样。
风澈在心里暗戳戳地反驳几句,这分明是勾引人的长相么。
他在黑暗里瘪瘪嘴,有些明白了。
原来是美色误人啊。
“当、当、当——”
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门口之人似乎很有分寸,扣门动作不轻不重富有节奏,透着一股别样的优雅感。
但风澈毫不领情,他睡觉的时候一概不喜欢人打扰,尤其是这人好死不死这么早就来叫他,就休要怪他躺着不动了。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捂住了耳朵。
来人见他没有动静,等了一会儿,随后继续敲门。
“当、当——”
风澈猛地从床上弹起,烦躁地抓了一把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狂翻白眼:“有病啊?敲什么敲?我不接受任何特殊服务!”
门外敲门声忽地停下。
这一停,周遭骤然安静下来,风澈躺着听了一会儿没睡着,迟钝的大脑才缓缓开始复苏。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姜临守城百年之期结束,告别宴上,他一时贪杯,多饮了几杯,正迷迷糊糊间,听见姜临问他明日何时动身启程,需不需要等到日上三竿。
当时他只觉得羞恼万分,觉得姜临小瞧自己,声称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日日上学堂迟到的孩子了,所以他一时激动口出狂言,说寅卯交替就可动身。
姜临一劝再劝,他不胜其烦热血上头,说了句:“我风澈向来一言九鼎,晚一刻就是小狗!”
姜临点点头,还一脸信任地为他鼓掌称赞:“果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要是此时上学堂,先生就不必日日罚你了。”
风澈随意地摆摆手,示意知道自己的优秀。
姜临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我多年未见,我也应当见证你的改变,不如明日我来叫你?”
记忆戛然而止。
清醒过来的风澈懊恼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妈的,他当时回答的是——完全没有问题。
门口之人轻笑一声,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隔着繁琐的帷帐和屏风,风澈还是眼尖地看见姜临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直奔他的床榻。
风澈猛然发现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还没梳理,也没有洗漱。
他飞速施展了坎水阵图清洁一番,又用灵力将发梳通,飞速梳成高马尾,戳了一根簪子固定。
他正想跳起来叠被的时候,姜临已经绕过了屏风。
风澈刚刚抬起的屁股又重新落回了榻上。
姜临和他对视了半天,一阵浓烈的尴尬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
风澈想起昨天说的“小狗”之类的屁话,心里就泛起恶寒。
他一咬牙一闭眼,索性随姜临怎么说,笑他是小狗也好,感叹他还是能睡到日上三竿也好,或者旧事重提,说他四百多岁高龄上了学堂也照样被先生骂也好。
突然他感觉一只手的骨节抵在他的发际,随后修长冰凉的指尖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姜临的脸有一些近,此刻正无奈地看着他,眼神中还带着疑惑不解:“你不接受什么特殊服务?”
风澈眼神飘忽,想起前世的一段奇妙经历。
那时他在姬家混迹,领着手下四处挑事儿,什么旅店都去过。
年少未经世事的他,在有人敲门询问他需不需要服务的时候天真地以为又是哪里派来的刺客。
毕竟他当年伤兄逼其退位,最终失败被风家除名的过往,当受天下唾骂。
不少仰慕兄长风瑾的,为风家打抱不平的,或许单纯只是痛恨姬家的,都以刺杀他成功为目标。
他把人放进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这次想怎么动手。
那男子面上布满粉黛胭脂,一身薄似轻纱的衣裳,里面柔软的腰肢半遮半掩。他迈着轻巧的步子,伴随着腰肢的扭动,甚至还甩了一下胯,向前顶了顶胸膛,流泻的轻纱下纤薄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风澈觉得事情不简单,这次的花样有点复杂难懂。
难道想杀他的人要用美人计?
他心里冷笑了一下:美人计派什么油头粉面的男人?他觉得这次要杀他的人就是有病,怎么说都要派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吧。
他一边坐在榻上饮茶陪笑,一边认真回想是自己做了什么,给别人他喜欢男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