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沈知忱又问:“真停职了?”
“暂时的。”齐汶迟解释道,“也挺好,刚好有时间挑新队员。”
“嗯。”
两个人转头去看射击场上训练的新人。
林惊雨戴着护目镜,头发高高束起,架着枪,紧盯前方移动的靶子。
身旁围着几个新人,呼吸放轻,都眼巴巴地看着林惊雨。
移动的异形靶子速度飞快,林惊雨脸色不变,扣下扳机。
砰,移动靶倒地。
正中红心。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沈知忱赞许地点头:“惊雨的射击练得不错。”
林惊雨已经开始瞄准下一个靶子,身旁有人上前拦住她。
是个年轻哨兵,高高瘦瘦,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和林惊雨说话。
林惊雨皱眉看着眼前这人。
齐汶迟碰了碰身旁的人:“你的学生是在和我的队员探讨射击呢,还是想要联系方式?”
“你的人缘也不差啊,齐队。”
沈知忱调侃道,意有所指地看向齐汶迟身后。
齐汶迟转头,几个身穿浅灰色训练服的人推搡着,见他看过来又赶忙跑走。
齐汶迟嘴角抽了抽,目光看向射击场外。
应该是在他和沈知忱说话的时候又来了十多个人,不是圣所的浅灰色训练服,是塔里统一发的最基础款的深灰色劲装。
已满十九岁,刚入塔的圣所学生。
齐汶迟来了兴趣,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蹲下,看着他们动作。
带队的教官他认识,叫陆明岭,格斗教官。
格斗场离射击场隔了一段距离,不知道陆明岭大老远带他们过来是要干嘛。
齐汶迟很快就知道了。
那群人里跑过来一个,停在他面前,有些紧张地开口:“齐队,陆教官请您过去一趟。”
陆明岭留着极短的寸头,肌肉发达,往那一站跟堵墙一样,叉着腰等着他。
见齐汶迟过来,大手一挥呼上他后脑勺,紧跟着说:“臭小子,缺人也不见来找我!”
齐汶迟被他那一巴掌打得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呢又被勾着脖子拽过去。
陆明岭不愧是带格斗的,高了齐汶迟快半个头,此时勾着他的那条手臂结实有力,勒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齐汶迟艰难抬头:“陆哥,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陆明岭半年前被圣所挖去带新人,一回来就逮着齐汶迟勾肩搭背。
陆明岭扬了扬下巴,将人转了个身,示意他去看这些刚入塔的新人:“我听他们说你们分队缺人,两个哨兵还有一个向导是吧?正好,这批新送来的都还不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面前十来个新人排成两行,十多双眼睛落在齐汶迟身上。
陆明岭大手一挥:“跟你们齐队问好!”
“齐队好!!!!!”
年轻小伙子们朝气蓬勃,喊他那一嗓子用尽了全身力气,有几个叫的脖子都充血了。
这动静太大,引得正在训练的一堆人纷纷侧目,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后见怪不怪地转回去。
陆明岭满意极了,冲齐汶迟挑眉:“选吧,看上哪个直接带走。”
齐汶迟干笑两声:“谢谢啊,陆哥。”
他象征性地点了几个人出来展示,不知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平时练习的时候偷懒了,总之,齐汶迟不是很满意最后的结果。
陆明岭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解散了面前的学生,上下打量他一番:“怎么了?有心事?和我说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射击场的学生各自上位,在沈知忱的指导下进行练习。
齐汶迟和陆明岭并排站在外圈。
“陆哥,渝州塔没入队的哨兵向导还有多少?”
“没入队的哨兵向导?”陆明岭重复了一遍,“还真不少,你要从他们里面选?”
“嗯。”
刚入塔的新人能力和实战经验尚且不足,心理素质更是不详。与牺牲的阿蒙他们比起来差的太多,齐汶迟不会在他们里面挑选。
那么缺的队员就只能从入塔多年,执行过任务,有充足经验,心理素质过硬,但因个人或外部原因迟迟未能入队的老人里挑。
没入队的人很多,符合齐汶迟要求的难找。
毕竟没有哪个队伍会放弃这样的队员。
陆明岭想了半天,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个。
他拍拍齐汶迟的肩:“走。”
后勤部。
严飞辰正将一箱废纸搬到屋子外丢掉,转身进门时和一人撞上。
那人看见是他后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
严飞辰没理他,找到自己的工位后坐下,拿过一份资料,安静地翻阅着。
“叩叩。”
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严飞辰,有人找你。”
严飞辰抬头,对上齐汶迟探究的视线。
门外,严飞辰、齐汶迟和陆明岭三人面面相觑,半晌,严飞辰开口:“你的意思是,要我加入第五分队。”
意料之外的,严飞辰摇头,语气冷淡:“我拒绝。”
正要离开,后背搭上来一只手,强硬地要将他掰过来。
严飞辰眼神一凛,回身,拿掉那只手的同时抬脚要踹开身后的人。
齐汶迟轻巧地躲开,故作惊讶道:“在塔里还这么警惕?”
陆明岭抱臂,自觉向后退了两步,给他们让出一块地方。
严飞辰眼神很冷:“你都敢动手,我为什么不能警惕些。”
“在塔里偷袭哨兵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齐队长。”
齐汶迟收起那副玩笑的表情,语气认真:“严飞辰,我希望你能加入第五分队。”
严飞辰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说:“塔里比我优秀出名的哨兵不少,齐队,你没必要找我一个后勤部的人。”
“是吗?”齐汶迟不紧不慢地理好衣领,“我倒是不知道后勤部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他对上严飞辰的眼睛:“前第七分队队长,入塔四年,连续三年哨兵组考核第一。一年前由于一次任务失败,申请退出第七分队,加入后勤部。”
他每说一句,严飞辰的脸色就沉一分,到最后,几乎是有些凶狠。
“私自查看其他哨兵的档案是违反条律的,齐队长。”
“我知道啊。”
齐汶迟笑眯眯地拍拍严飞辰的肩,完全不在意他话里的威胁意味:“但我现在被停职了,四舍五入不算渝州塔在职人员,所以,条律对我无效。”
陆明岭笑出了声。
严飞辰似是被他这套歪理震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齐汶迟,张嘴还要说什么。
齐汶迟先一步打断他:“先别急着拒绝啊,严队,我是真心想邀请你加入第五分队。”
他正了神色:“东南沙漠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因为情报失误,第五分队折损了三名队员。”
“谁都以为第五分队会解散,但我不会让这个结果发生。”
“如果队伍解散了,第五分队牺牲的那些队员,那些背后的真相,我将再也接触不到,也不能亲自为他们讨要一个公道。”
“所以我不能逃避,更不能让队伍解散。”
“一年前失败的那次任务,是你退队的原因吗?”
他看着严飞辰,一字一句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选择重新开始?”
“别害怕啊,严队。”
他轻笑,眼神坚定。
一年前发生了很多事。
联盟法庭与渝州塔、河州塔两塔合作,对“自由人”组织实施最后的抓捕,渝州塔派出两支分队,一支是由江云舒带领的第一分队,另一支是由严飞辰带领的第七分队。
这是一场早就预料到结果的行动,“自由人”的创立者李奇被制服,整个组织被连根拔起。
树倒猢狲散,一夜之间,组织所有成员各自逃窜。
参与行动的人员得了表彰,联盟法庭特意举办了一场晚会,庆祝此次行动的成功。
变故就发生在那场晚会。
晚会的地点在联盟法庭总部,一楼宴会厅。
美酒美食,身着正装的哨兵向导寒暄着,推杯换盏间是糜烂的气息。
袖口绣着金色花纹的白色西装勾勒出腰身,西裤包裹着长腿,长发用丝带束在脑后,霍临深立在那里,被众人围着恭维。
他微笑着,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推掉凑上来的殷勤。
寻了个合适的借口离开宴会厅,霍临深来到厅外的后花园。
夜色下的花园带着凉气,旧时代结束后,花的种类减少很多,最常见的是红玫瑰。
霍临深随手折下一支,对着月光,细细看着暗红色的花瓣。
“霍长官。”
严飞辰从暗处走出,平日训练服穿惯了的人穿上正装有些不自在,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下是充满肌肉的躯体。
他对霍临深打了个招呼。
“严队。”
霍临深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这次的行动,严队出力不少。”
“这是我分内之事。”
宴会厅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引得两人侧目。
玻璃门大开,能看见里面的情景: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在台上发言,台下是仰头张望的人群,有的挽着舞伴的手,有的独自一人站着。
不知道那位领导者说了什么,欢呼声再次响起。
霍临深看着,开口:“他倒是会活跃气氛。”
严飞辰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没敢回话,默默在心里点头。
两人没聊太久,霍临深的手下来找他,低声与他说了什么。
霍临深垂眸听着,点头,同严飞辰告别后回了宴会厅。
直到霍临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严飞辰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
进塔三年,他与霍临深交集甚少,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在行动中,那人上去很是好相处,单独待在一起却能感受到莫名的压迫感。
严飞辰很熟悉,那是久居上位的人才会有。
他也没能待太久,霍临深走后,他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第七分队今天的任务是和第五分队一起,维持晚会的秩序,排查可疑人员。
李奇已落网,但“自由人”剩下的成员并未全部抓捕,要随时警惕会反咬一口的他们。
严飞辰在厅外和第五分队队长遇上,互相交换完情况后又各自离去。
宴会厅各种声音混杂,霍临深避开人群,独自来到角落,手下跟在他身边汇报情况:“李奇被关联盟的监狱里,我们的人看着。”
“嗯。”霍临深摆弄着光脑,点开通讯界面。
对面的人给他发了很多消息,最新一条是关于渝州塔的考核。
—霍临深!我通过渝州塔第一轮考核了!
隔着屏幕,他仍能感觉到齐汶迟兴奋的情绪,心下一动,打下几个字。
——很棒。
齐汶迟回得很快。
——你在做什么?
—在外面,有事,你自己先休息。
这次隔了会齐汶迟才回复他。
—好吧。
—晚安。
霍临深轻笑。
—晚安。
关闭光脑,霍临深抬头,有人端着酒杯向他这边走来。
“注意可疑人员,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他低声吩咐,转而迎上那人。
来的是个年长哨兵,霍临深没见过,耐着性子听这人唠叨。
厅外,严飞辰抬手看了下表。
快十二点了。
花园方向有一阵细微的响动,哨兵五感敏锐,立马侧头,双眼紧盯着发出动静的那处草丛。
草丛不断抖动,严飞辰快步上前,一把扒开密密麻麻的叶子。
草丛深处放着一块圆形物体,不断抖动,顶上的闪烁着红光,映得周围的树叶泛着红光,显得诡异。
严飞辰小心翼翼捧起那样东西,左右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更加疑惑。
“队长!”他的队员在叫他。
“来了。”
以防万一,他还是掰断了那块东西,放进口袋,严飞辰离开了草丛。
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十分钟。
宴会厅的气氛即将达到高潮,各怀心思的人们贴在一起,在舞池中央起舞。
厅外,第五分队与第七分队交接。
严飞辰将圆形物体给第五分队的队长,提醒他别放松警惕。
还有一分钟。
红酒香槟倒入高脚杯,荡起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
领导者走下台,与他人拥抱。
花园里,红色的玫瑰遍布,月光下,悄然出现一个影子。
两唇即将相触之际。
轰——大门被炸开,玻璃碎片飞向晚会里的众人!
变故突生!
锋利的碎片割破裸露在外的肌肤,渗出血珠。
嘴比大脑率先反应过来,尖叫冲破喉咙,点燃这场晚会的导火线。
其他几扇侧门先后被炸开,更多的玻璃碎片纷飞,掉进杯里,蛋糕中,再扎入身体里。
厅里的四处躲藏,人群中不知是谁亮出匕首刺入另外一人的身体,被刺中的那人瞪大双眼,张嘴,血沫从唇边溢出。
嘭,地板上多了一具尸体。
“杀人了!”
“救命!救命!”
慌乱中,精神体失控冲出图景,场面更加混乱。
严飞辰早在第一扇门被炸开时就迅速反应过来,掏出藏在外套里的枪,疾行几步撑着二楼的扶手跳下来,和赶来的第五分队队长撞上。
“怎么回事?!”宴会厅的声音太吵,严飞辰不得不提高音量。
“有人从后花园进来了,带着枪,目测有二十个。”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击中二人旁边的地板。
严飞辰与第五分队队长脸色俱是一变,对视一眼后果断做出决定。
严飞辰带着第七分队去抓捕入侵者,第五分队负责疏散人员。
二楼一间休息室内,霍临深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爆炸声第一次响起时他就睁开眼,眸色深沉,起身拉开房门。
手下匆匆赶来:“霍长官,一楼发现入侵者,侧门和正门均被炸毁。”
“李奇在哪?”
“还在监狱,暂时无人闯入。”
“让江云舒带人过去,别让他跑了。”
说完,他绕开手下,动作飞快掏出枪下到一楼。
宴会厅一片狼藉,长桌掀翻,地上倒着几具尸体,联盟法庭和渝州塔的成员正在与入侵者缠斗。
子弹正中一个入侵者眉心,霍临深踹开扑上来的精神体,侧身躲过另外一人矮过来的匕首,枪托砸上太阳穴,抓着他的手腕将人撂倒在地。
毫无预兆的入侵。
西装外套在打斗时就脱了下来,衬衫挽到手肘,严飞辰擒住一人。
“你是李奇的人?”
被摁在地上的人一声不吭,调动精神力去攻击严飞辰的精神网。
严飞辰在他行动之前先一步敲晕他,来不及把人扔给队员,又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钉入身后的墙。
蒙着脸的哨兵扔出一枚微型炸弹,严飞辰迅速躲开,扭头冲身后的人嘶吼:“是炸弹!躲开!”
“砰!!!”
灰尘四起,严飞辰咳嗽着,爆炸带来的冲击力让他有些睁不开眼,视线一片模糊,被来人抓住机会踹上腹部,拎着头发砸向地面。
这是一场有备而来的偷袭。
鲜血糊了严飞辰半张脸,他抓住机会反剪住这人的双手,狠狠掼在墙上。
另一边,江云舒正带着人前往联盟监狱。
李奇坐在墙角,听见动静,抬头,乱糟糟的头发垂落,显得整个人有些颓丧。
第一分队将监狱包围起来,江云舒正在给霍临深实时汇报:“霍长官,第一分队已就位。”
“看好他,别出岔子。”
“是。”
切断信号,霍临深顺手解决掉一个入侵者,雪狼跟在他身边,嘴角还带着碎肉与血迹。
十二点四十分。
入侵者彻底进入整个宴会厅,目标明确,直奔二楼联盟法庭会长的休息室。
太阳穴炸开一朵血花,为首的哨兵一声不吭倒在了地上。
第五分队队长举着枪,厉声呵斥:“别动!放下武器!”
面前的人不为所动,甚至又往前了一步,第五分队队长隐隐觉得不对,握紧了枪,再次重复:“放下武器!”
倒下的哨兵身旁是个向导,垂着头,一步一步向第五分队队长靠近。
心里那股不安越发明显,直到那向导抬头,与他对上视线。
陌生精神力闯入他的精神网里,层层包裹住第五分队队长的触梢,精神力化为尖刺,刺入触梢内。
剧痛从精神网传来,枪掉在地上,第五分队队长捂住头,额角青筋跳动。
他操纵精神力试图驱赶向导,然而刚一动作,向导的精神力猛然收紧,绞断了他的触梢。
刹那间,耳边传来巨大的耳鸣声,刺激着他已经断开的精神连接。
精神力控制不住地外溢,冲撞着他的精神网,他连站立都维持不了,轰然跪倒在地。
这不是普通向导的精神力能造成的伤害。
面前是步步逼近的入侵者,第五分队队长喘着气,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精神体失去控制,在图景内横冲直撞,索取着他所剩不多的正常精神力。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抬头,看见的是那位向导空洞的眼神。
鲜血从他的下体涌出,染湿木质地板。
“河州塔的人呢?!”
触梢跳动着,严飞辰的状态已经接近狂躁,过多的精神力消耗让他有些失控,此刻勉力维持着正常,猩红着双眼搜寻着宴会厅内,河州塔成员的身影。
“严队!”是他队伍里的一位向导,左肩中弹,捂着流血那处在另一头回答他,“河州塔的监狱被偷袭了,他们现在没办法赶过来!”
严飞辰骂了句脏话,阴沉着脸换了把枪,重新上膛,瞄准入侵者的眉心开枪。
他控制不了他的情绪外泄,判断能力正在下降,恍惚间,他打偏了一枪。
“严队!”
“严哥!”
耳膜酸胀,队友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像隔了层布,忽大忽小,令他越发感到烦躁。
玻璃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一时不察,精神网内钻入一股陌生的精神力,绕着他的精神网三圈,最后攀上了触梢。
只一下,差点让严飞辰陷入狂躁状态。
向导的精神力。
跟其他向导温和轻柔的精神力相比,这股陌生的精神力更为强势,撕扯着他的精神网,引导着他朝旁边开枪。
之后发生的那些,是严飞辰这一辈子最不敢回忆的画面。
他眼睁睁地看着狂躁状态下的自己对同伴出手,看着同伴惊恐而不解的眼神。
他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一拳一拳落在上面,嘶吼着。
停,停下!
没有用了,什么都听不见了,记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抬手,掐住了一个同伴的脖子。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一点二十八分,支援终于抵达。
谁也没有料到,一场庆功宴会变成战场,到处是尸体,墙上血迹连片。
严飞辰神情恍惚,呆滞地看着他们收拾残局。
有个哨兵认出了他,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严队,你还好么?”
不好,很不好。
严飞辰呆愣愣地看着双手,半晌才慢吞吞地回应:“啊?哦,我还好。”
他起身,踉跄着往外走去。
“我得走了,他们还在等我下命令……”
给谁下命令?严飞辰抬头,身旁空无一人。
一年前,联盟法庭庆功宴被卧底和“自由人”组织余党里应外合,入侵庆功宴,大开杀戒。
那一年,第五分队队长被黑暗向导的精神力切断精神连接;那一年,失控状态下的严飞辰杀死了与自己并肩的队友;那一年,河州塔监狱遭遇袭击,无法进行支援;那一年,是新人入渝州塔的日子。
那晚过后,联盟法庭封锁了消息,对外说是调查。
看似平静的海面下,藏着的是暗涌的漩涡。
他一个新人,按理来说是没有资格担任队长。
第五分队就是个香饽饽,原队长是位A+级哨兵,入塔六年,经验丰富,手下的队员能力强还听指挥。每次出任务,塔里批的资金抵得上普通成员三个月工资。
塔里不少人觊觎队长的位子,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是齐汶迟获胜。
入塔仅半年,齐汶迟的任务绩点就已达标,最新能力等级测评达到A+,与牺牲的第五分队队长等级一样。
齐汶迟接管第五分队后,部分队员选择退出,他没挽留,转头就去新入塔的一众新人里挑了查西和林惊雨。
他正式上任的那天,严飞辰正在递交辞呈。
那场意外已经过去了半年,他仍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他的心理测评分数远低于及格线,高层多次找他谈话,内容大致都是让他尽快调整好状态,并继续担任队长一职。
严飞辰做不到。
等级越高的哨兵越容易陷入狂躁状态,哨兵脆弱的精神网经不起再一次的精神力攻击。
负责审批的是霍临深。
彼时的严飞辰状态差到极点,有些局促地等着霍临深签字。
霍临深转着笔,问了他两个问题:“就这样离开,甘心吗?”
“入侵者还没抓到,你就先退缩了?”
严飞辰低着头,麻木道:“杀死他们的,就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霍临深没有在他的辞呈上签字,跟高层打申请将严飞辰调去了后勤部。
后勤部相比其他部门,工作轻松很多,严飞辰的到来并没引起太大注意,所有人都在刻意抹去他的存在。
他亦然。
直到齐汶迟来找他。
新上任的第五分队队长还很年轻,眉宇间充满朝气,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队伍。
他好像并不伤心。
“所以我不能逃避,更不能让队伍解散。”
齐汶迟问他在害怕什么。
他终于和齐汶迟对上视线。
“你说的很对,”眼底是齐汶迟的那身黑色训练服,“但你找错人了。”
“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退队吧?”
严飞辰讽刺地勾起嘴角:“因为我杀了自己的队友,在失控状态下扼住了他的喉咙,那以后,第七分队就解散了,我也退出了前线。”
“齐汶迟,你说你需要我,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哪天掐上的是你的脖子?你将一个定时炸弹放在队伍里,这个人随时会失控,还喜欢逃避,他帮不上你任何忙。”
“你有继续查下去的勇气,我没有。”
说完,他不再看齐汶迟和陆明岭,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
他说的那番话很不负责任,任谁听了都会骂他。
严飞辰的目的就是打消齐汶迟拉他入队的念头,顺便提醒他,别看见一个能力强的人就想着收用。
事实证明,这并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