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定决心,此后要加倍对妍妍好,再不让她遭受丝毫委屈。
小路那头不再做声,司沐辰探出脑袋,看着王二盖着白布的尸体,好奇道:“道长哥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呀?为什么要烧死人的头发?”
李子明先一步说道:“这个很有名的,是司徒家追踪厉鬼的道术,以死者的头发为煤,弄出死者与杀害死者的恶鬼之间的连接,靠着那些黑烟,就能找到恶鬼的藏身之所。”
他看向陆眠,眼中满是崇拜,“我听我爹说,你的道长哥哥不需要任何媒介,仅用香灰就能找出宅子里的所有鬼,这可比司徒家厉害多了。”
司沐辰扬起下巴,与有荣焉,“道长哥哥自然是最厉害的!”
陆眠被夸得脸热,道:“我就是个半吊子,道术都是现学现卖的,比不上司徒家。”
三人谈话间,司徒俞带领师弟师妹向西厢房的位置走去。
“道长,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李子明看向司沐辰,犹豫着说道:“一旦被发现行踪,那群道士肯定不会伤害我们,可阿辰……”
陆眠思忖片刻,觉得他言之有理。
“阿辰,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和李公子去去就回。”
鬼魂本身就对道士怀有畏惧之心,若非没有陆眠陪伴身侧,早在看见他们的第一眼,司沐辰就躲得远远的了。
听闻此言,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道:“道长哥哥,你们要早点回来。”
临走前,陆眠摘下一朵芍药花,用符纸包裹,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红光闪过,娇媚艳丽的芍药变成一柄通体纯白、伞身勾勒花纹的油纸伞,他将伞柄塞进司沐辰手里,叮嘱道:“这把伞你一定要随身携带,遇到危险,就撑开它,它会保护你的。”
嘱咐完,两人轻手轻脚跟在那群道士身后,一路上躲躲藏藏,倒是有惊无险地跟到了西厢房外。
跟随黑烟行至西厢房,烟气逐渐逸散,直至消失不见。
司徒俞率先停下脚步,眸色晦朔地盯着大开的屋门。
屋内静悄悄的,欧阳家一众师兄弟手持桃木剑,四散开来,配合默契地从四面八方将西厢房包围。
司徒俞踏进房里,阴森森的鬼气扑面而来。
他咬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桃木剑刃上,继续向前行进。
西厢房布局简单,靠近墙角的位置摆着一张木床,被层层叠叠的帐幔遮住,看不清里面的景象,窗边放着一张书桌,桌上还有几本发霉的书籍,床尾正对的方向竖着一人高的书架,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书本。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物件。
追踪术所指的地方分明是西厢房,这里为何会毫无异常?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木床帐幔微微晃动了一下。
司徒俞轻手轻脚来到床边,猛地掀开床幔,一道浅粉色的身影似是被吓到一般,紧紧蜷缩在墙角,警惕又恐惧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帐幔,驱散黑暗,得以让他看清缩在墙角的那张脸。
那张脸白皙光洁,弯弯的柳叶眉,清澈明亮的桃花眼,长长的睫毛因为恐惧微微颤动。
“这位夫人,你别怕,我不是鬼。”司徒俞边说着,边连退几步,冲门外喊道:“敏敏,你进来一下。”
对于西厢房内的动静,司徒敏敏用了十二分心。
乍然听到这声呼喊,她疾步走进房里,还没来得及向师兄询问,猝不及防间先与一双桃花眼对视,“妍…妍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幽暗恐怖的环境脱离,见到熟悉亲切的妹妹密友,方妍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恐惧,扑进司徒敏敏怀里,嗓音发颤道:“夫君一夜未归,我担心他出事,这才来西厢房碰碰运气。”
司徒俞蹙眉道:“既是来找人的,你为何要躲在床上?”
“我在房里找了一圈,没能找到夫君,正要离开,无意间看到床上有一枚同心佩。”
方妍愈发用力地将脑袋埋在司徒敏敏腹部,拿出一枚白玉佩,解释道:“我从没在夫君那儿见过这枚玉佩,觉得奇怪,想拿起来细细观察,这才没能在你们来之前离开。”
听闻此言,躲在窗外梧桐树后的陆眠探出脑袋,正巧看到那枚同心佩,一时有些懊恼,“这枚玉佩和阿辰那枚是一对,没想到居然落在床上了。”
李子明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劝慰道:“道长,等闹鬼的事解决,我会帮你从妍妍手里要过来的。”
陆眠道:“李公子,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谈话间,司徒俞从方妍手里接过玉佩,细细打量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将其递还给她,“这就是枚普通玉佩,可能是李公子新买的,不小心落在床上了。”
方妍离开床榻,双手紧紧握着玉佩,似是想到了什么,询问道:“敏敏,你们为何来此?是不是因为夫君的失踪和这间屋子有关?”
司徒敏敏如实相告:“李公子失踪的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线索,师兄只能把突破点放在惨死的王二身上,借助追踪术查出了害死王二的罪魁祸首在西厢房,这才领着师弟们来捉鬼。”
“我来这么久没有看到任何鬼怪。”方妍咬着下唇环顾四周,身体颤抖道:“它现在是不是隐藏在我们周围?”
司徒俞从腰侧锦囊掏出两片叶子,在眼皮贴了三秒,再睁开眼时,原本黝黑的瞳孔变得微微发绿。
他扫视一圈,神色更加紧绷,道:“这间屋子里没有鬼。”
怎么可能?
即便陆眠是个半吊子道士,也能从道书里知道欧阳家的追踪术有多么惊才绝艳,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既然追踪术指到西厢房,说明虐杀王二的恶鬼必定藏在这间屋子里。
或许只是施了障眼法,这才没被司徒俞发现。
为了尽快找到那只恶鬼,陆眠微微蹙眉,掏出怀里的铜镜,向屋内照去。
这面镜子是陆家世代相传的传家宝,无论多强大的厉鬼,隐匿能力厉害与否,都会在这面镜子里显出原型。
他变换角度照了半天,镜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鬼影。
这间屋子里真的有鬼吗?欧阳家的道术莫不是没有书中写得那般神乎其神?
陆眠收回铜镜,暗自嘀咕道:早知如此,我就带上阿辰了,他们这些大家族教养出来的道士跟我这个失忆半吊子道士也没好到哪去,根本不可能越过我伤害阿辰。
觉得匪夷所思的不止有陆眠,屋内那对师兄妹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
以为是柳叶出了岔子,司徒俞将其扔下,又从锦囊里掏出两片,重复方才的操作,却依旧没能看到鬼魂。
他神色逐渐凝重,将守在西厢房外的师弟们召进屋里,道:“洛师弟,你们都试试看,能不能看到屋里的鬼魂?”
几个少年各显神通,一盏茶后,陆陆续续摇头。
司徒家的追踪术从未出错,既然将他们引来西厢房,说明杀害王二的凶手就在此地。
可屋里除了方妍外,再无任何生灵。
司徒敏敏不可置信地皱眉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俞清冽的目光在方妍身上停留片刻,转而移到落满灰尘的地面上,“师父曾说,鬼魂吸食过多阳气,能把自身阴气冲散,得以隐匿身形,道士即便用柳叶擦眼,也看不到它。”
“从李府闹鬼开始,这恶鬼陆陆续续杀了不下十个人,想必早已吸够了阳气。”他将桃木剑收入鞘中,声音凝重:“凭我们现在的能力,是看不到他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回去求助师父吗?”洛云有些苦恼。
司徒俞道:“用不着麻烦师父他老人家,我有一个破解之法,只是需要你们帮忙。”
司徒敏敏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曾在藏书阁里翻到一本书,上面详细记载着各类鬼物的招式技能,以及破解之法。”
司徒俞环视一圈,从西厢房跨出,将三日前撒的香灰拢成一个小土堆,抓在掌心,道:
“要想破解恶鬼的隐匿术法,需要在床榻正对着的方向洒下一捧香灰,以香灰为中心,再由七名道士围拢成一个圆环,以七人之力去除这间屋子里的阳气,届时,恶鬼自然会显出身形。”
听着屋内的谈论声,陆眠戳了戳李子明胳膊,“李公子,你家和司徒家关系如何?”
“不如何。”李子明耸了耸肩,道:“欧阳家自诩为符箓道派之首,很看不上我们这类普通人,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家妍妍有个妹妹叫方婷,她和司徒家家主的女儿司徒敏敏是金兰姐妹,即便有这个关系,我们两家也从未有过交际。”
说完,他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干嘛?”
陆眠偏过头,眉梢微微吊起,道:“我对他们家藏书阁挺感兴趣的,原本还想借着你的关系去欧阳家借鉴一番,现在看来,只能靠我自己了。”
眼前这张脸白皙俊朗,鼻梁高而挺拔,眉梢吊起时,桃花眼被微微放大,将青年魅惑的气质削平,平添几分温润。
有那么一瞬,李子明觉得自己在陆眠身上看到了方妍的影子。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喃喃道:“道长,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跟妍妍长得还挺像。”
陆眠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说我长得女气?”
对方所表露的气息太过凛然,李子明缩了缩脖子,飞快摇头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和我家妍妍在某个特定角度很像,不论是样貌,还是气质。”
这和没解释有什么区别?
陆眠深吸一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西厢房内的道士们咬破手指,以香灰为中心,在地上绘制出七个同样的复杂纹路。
待最后一个道士勾完最后一笔,屋内顿时阴风大作。
这阵风来的太强,西厢房里的物件被吹得东倒西歪,眼看着书架即将砸在司徒敏敏身上,洛云眼疾手快拉住她手腕,带着众人躲到司徒俞身后。
“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司徒敏敏呼吸急促,轻声问道。
司徒俞眉目冷峻,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张黄符,用火将其烧成灰后,吹出一口气,符纸灰烬四散在房间里。
他扬了扬唇,道:“何方恶鬼,速速现形。”
话音刚落,方才还空阔凌乱的房间瞬间出现十几只鬼,各个青面獠牙,面部坑坑洼洼,满是烈火焚烧的痕迹。
他们刚一现身,目光正对上侧着身子的方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窝蜂朝她涌去,活像要生吃了她。
在此之前,方妍久居深闺,平日里见到的最出格的东西也只是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在李子明肩上见到的鬼影,现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群鬼。
即便她胆子再大,也有些承受不住。
她接连后退,却被书架的一角绊倒,臀部重重摔在地面,隐隐作痛。方妍胡乱揪住身侧道士的衣角,道:“道长,救救我……”
站在她身侧的道士是司徒俞。
他倾身将方妍扶起,护在身后,清冷无波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群恶鬼,最终定格在其中一只鬼脸上。
在这群丑陋可怖的鬼魂中,一只鬼格格不入。
他的面容清俊迤逦,剑眉凤目,鼻正唇薄,恍若谪仙。
第039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2
木窗大开,即便西厢房内阴气四溢,也能凭借日光将屋内情况尽收眼底。
在看清那张混在诸多青面獠牙的恶鬼中,显得愈发俊美的熟悉面容,陆眠和李子明如遭雷击。
阿辰不是在后花园乖乖呆着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没等他们过多反应,司徒俞迅速抽出桃木剑,咬破指尖,用鲜血把一张符纸贴在剑尖上,伴随着一句符咒,黄色符纸由一张变成数百张悬在空中,形成一张符网,向那群鬼魂罩去。
甫一接触符网,那群鬼魂仿若被火舌燎到一般,尖叫着向后倒去。
不知是符纸威力太大,还是他们鬼力太弱,不过一息,那些鬼魂逐渐变得透明。
司沐辰此前被陆眠送的符纸伤到魂体,灵魂本就虚弱,被符网一罩,伤上加伤,魂体甚至要比其他鬼魂还要透明,几近于消散。
陆眠看得心里发紧,几步跃进房间,祭出腰侧长剑,三下五除二劈开符网。
骤然脱困,身受重伤的魂体不敢再多呆一秒,逃似的飘出西厢房。唯有被伤到无法动弹的司沐辰瘫软在地,劫后余生地喘息着。
司徒俞花费一番功夫才将恶鬼困住,骤然被人破坏,表情冷峻地上下打量陆眠,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挠我捉鬼?”
陆眠并未过多理会,只动作小心地扶起司沐辰,细细观察鬼魂模样。
见对方魂体越发透明,甚至有鬼气向外溢出,他心脏一阵抽疼,焦急道:“阿辰,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魂魄凝实?”
一直以来,在司沐辰心中,陆眠根本不知道他的鬼魂身份,之所以对他好,是因为把他认成李少爷。
他的鬼魂身份一旦暴露,陆眠必定会毫不留情杀了他。
方才他被稀里糊涂地召唤过来,面对杀机重重的符网没有感到害怕。
现在被道长哥哥拉进怀里,言辞温柔、动作珍宠,他突然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像是在自惭形秽。
道长哥哥对他这般好,他却隐瞒身份,用欺骗的方式得到本不属于他的关心宠溺,实在是个道德败坏的坏鬼!
司沐辰向后缩了缩身体,半透明双手捂住脸,道:“我不是阿辰,你……你认错人了。”
陆眠步步紧逼,将鬼魂牢牢锁进怀里,“我没有认错人。”
他一字一句,分外认真道:“我叫的一直是阿辰,喜欢的也一直是阿辰,不管他是李家少爷,还是孤魂野鬼,我要的只是阿辰,无关其他。”
听到孤魂野鬼四个字,司沐辰抖了抖身子,猛然抬头,“你知道我是……”
“我知道你是鬼。”陆眠打断道:“早在昨晚,我就知道你是鬼了。”
骄傲如司徒俞,还是第一次被彻底无视。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刚想让坏人好事的陆眠吃点教训,就见一个长相俊俏的男人笨手笨脚从窗户爬进来,扑过来抱住他大腿,道:
“司徒道长,你不能杀阿辰,阿辰天真善良、不谙世事,是个货真价实的好鬼!”
司徒俞沉声道:“你又是何人?”
李子明道:“我叫李子明,我爹娘应该跟你说过我。”
不止说过,更是请求他们务必要毫发无伤地带回李子明。
今早刚答应过李老爷夫妇,司徒俞并不想半途而废,竭力忍住想揍对方一顿的冲动,沉声道:“你这样的大少爷懂什么?鬼从来都只想着害人,哪有什么好鬼?不过是伪装得好罢了。”
李子明辩道:“那是你没跟他接触过!你要是跟他接触了……”
洛云道:“人鬼殊途,我们不需要跟他们接触!”
三人围绕着鬼魂的好坏争论不休时,陆眠轻柔拉下司沐辰捂在脸上的手,道:“现在能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的魂魄凝实?”
司沐辰犹豫片刻,道:“我需要你的精气。”
陆眠微微低头,环住他的腰身,道:“来吧,多吸点。”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醇香精气绕在鼻间,只要微微抬头,就能收入囊中。
司沐辰犹豫着向前凑,又在即将吻上陆眠时不住向后退,“不行,失去精气会让你变得虚弱,我不能……”
陆眠道:“你能。”
话音刚落,他不给鬼魂反应时间,勾着那截腰身往自己怀里拉,与此同时,俯身吻上那双半透明软唇。
嘴唇相触的刹那,精气尽数涌向司沐辰口中。
他手掌搭在陆眠肩头,本想推拒,却因呼吸交缠渐渐失了全部气力,若是没有那只扶在他腰上的手,怕是会瘫软在地。
“唔……够了……道长哥哥……”
破碎的嗓音让陆眠稍稍恢复些冷静,却仍旧不肯放开司沐辰,不肯中断渡精气。
正细心安慰方妍的司徒敏敏无意间偏头,看到这一幕,似是发现了什么证据,拽了拽司徒俞的衣袖,道:“师兄,你快看,那只小鬼在吸俏道士的精气。”
司徒俞矜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李子明去看,“我早说了,鬼从来只害人,你瞧,他是不是正在吸人精气?”
李子明有些不服:“那是道长主动让阿辰吸的!”
“那是因为他被鬼魅惑了。那只鬼要是面貌丑陋,那道士一定不会爱上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被吸精气?”司徒俞冷笑一声,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只鬼生的一副好相貌。”
这番话李子明并不认同。
他见过阿辰真实的样貌,能称得上一句面目全非,白净面颊上满是坑坑洼洼的烧痕,比起刚刚逃跑的鬼有过之而无不及,初见时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对着这样一张脸,陆眠却能柔情满满,他敢用人品做赌,道长绝对不是见色起意之人。
“司徒道长,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次?”李子明抬头,直视司徒俞的双眼,道:“即便阿辰青面獠牙、丑如夜叉,道长也会如珠如宝地爱他。”
司徒俞淡淡道:“无聊。”
“你是不是不敢跟我赌?怕自己会输?”李子明道。
司徒敏敏将方妍扶到洛云身侧,上前几步,挽住司徒俞胳膊,很不服气,“我师兄就没什么不敢赌的,世上的男人大都只爱好颜色,女人容颜一旦不复,他们变心的比谁都快。”
她用挑剔而厌恶的目光扫了一眼拥吻的一人一鬼,道:“这句话套用在人鬼之恋上也是一样的,那只鬼要是没有这样惊艳的相貌,俏道士绝对不会对鬼魂动心!”
李子明道:“这么说,你们是答应跟我赌了?”
自陆眠吻上司沐辰起,司徒俞的目光一直没从他俩身上挪开过。
司徒家是道士世家,向来嫉鬼如仇,认为游荡在世间的鬼魂怨气太深,只会作恶,这种观念一代代传承下来。
到了司徒家现任家主司徒南这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凡遇到鬼魂,被师父耳濡目染的司徒俞一向错杀,从不放过。
看着眼前人鬼相恋的戏码,他微微抿唇,冷声道:“这种赌约无聊透顶,毫无意义。”
回答完李子明,他抽出缠在腰间的利剑,直指陆眠,“你好歹是个道士,应该知道人鬼殊途,为何明知故犯地跟这妖孽厮混?”
陆眠对此充耳不闻,在看到怀中鬼魂的身体逐渐由透明变得凝实,才放下一直提着的心。
他偏过头,不答反问道:“司徒道长,阿辰虽然是鬼,却从未伤人,你为何要叫他妖孽?”
司徒俞道:“人死如灯灭,鬼魂都会跟着鬼差去往阴间,像他这种强留于世、怨气深重的鬼不叫妖孽叫什么?”
“人有好坏之分,鬼也有好坏之分。”李子明插嘴道:“坏鬼才是妖孽,阿辰这样既乖巧又听话的好鬼才不是妖孽呢!”
司徒敏敏反驳道:“李少爷,你跟他才认识几天?怎么知道他是好鬼的?说不定他只有在你们面前才表现的乖巧听话,一旦离开你们的视线,就会变得嗜杀成性。”
“就是!这只鬼怨气深厚,之所以强留于世,是想报仇。”洛云帮腔道:“只有化解怨气,鬼魂才能投胎转世,就算他现在没伤过人,以后也会为了报仇而杀人的。”
陆眠面色渐冷,道:“你们简直是不可理喻,别人没做过的事,你们偏要强行扣在别人身上。要是我以你们未来会杀人为借口,现在先杀了你们,你们自己觉得公平吗?”
显然,司徒家只教过弟子鬼生性本恶的观念,并未认真解释过这种观念的来源。
这番有理有据的话骤然入耳,在场的道士怔愣一瞬,纷纷无言。
两三秒钟过去,司徒敏敏猛地夺过师兄的长剑,向陆眠的方向砍去,“你在妖言惑众!我爹说过,对鬼物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那些鬼各个装的善良无辜,下一秒就会向你捅刀!”
陆眠环着司沐辰避开这一剑,道:“司徒姑娘,你冷静一点,我并不想伤你。”
“说得像是你能伤到我一样,本姑娘自幼习武,打遍天下无敌手。”司徒敏敏对他的劝告充耳不闻,仍旧步步紧逼。
对陆眠来说,司沐辰凌驾于万物之上。
虽然并不想和女人动手,可若是以心爱鬼魂的性命作为前提,他不介意放弃自己的坚持。
即便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也在所不惜。
“既然我们同为道士,何不以道门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将司沐辰护在身后,试探着提议道。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陆眠算得上身形高大。
然而,在对比司徒家师兄弟的情况下,他的身材并不魁梧,透着一股修长而清瘦的韧感,像竹子般单薄挺拔。
往常在家里,司徒敏敏单手能打五个魁梧师弟。
见惯了肌肉猛男,乍然对上这样脆弱的对手,她莫名生出一种胜之不武的情绪。
“就按你说的来,俏道士,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司徒家颇负盛名,陆眠早想领教一番,伸出一只手,对她说道:“请。”
司徒敏敏并未同他客气,迅速摆了个简易法坛,道:“咱们道士斗法,法坛升得越高,赢得几率就越大,现在条件有限,咱们不设高度,凭真本事来斗一场吧。”
陆眠同样架起一个法坛,道:“司徒姑娘,开始吧。”
两人法坛上都摆着一对红烛,一叠黄符,一只装满香灰的碗,中间插着三根长香。
司徒敏敏率先咬破指尖,鲜血滴在桃木剑尖上。
她用剑尖沾上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咒语的加持,符纸逐渐变成红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陆眠的方向飞去。
道家斗法向来拼得是见多识广的能力,谁会的道术越多,会解的咒术越多,越是能在比拼中活下去。
失忆以来,陆眠虽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司沐辰身上,但也没落下对道术的学习。
或许是因为失忆前的他本就天资卓越,让他即使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也能迅速上手,对看过的道书过目不忘。
司徒敏敏所用的符纸是千斤坠,一旦被其贴在身上,贴符的部位会像被重物压着一般,物体的重量由施咒者的道术高深决定。
破解之法倒也简单,只需用糯米将其打落在地,千斤坠符纸会彻底失效报废。
然而,西厢房是李子明夫妇的卧房,房间里的杂物只有读书人用的笔墨纸砚和书籍,根本找不出一粒糯米。
司徒敏敏之所以用这招,可能有这个原因。
陆眠并不慌张,用沾着朱砂的毛笔在空白符纸上画了一个复杂纹路,烛火焚烧后,符灰落在法坛上。
他抓起一把符灰,在掌心碾碎,白皙肤色瞬间被黑灰掩盖。
在千斤坠符纸即将贴在身上时,他迅速用沾满符灰的掌心抓住那张黄符,随意抓揉几下,松开手时,符纸轻飘飘落在地上,失去了全部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