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秀怕她们再打趣,忙接过红纸,在胡夫人的指点下,放在唇边抿了抿。
他皮肤白,唇瓣沾了胭脂后,更衬得眉目动人,容色愈发昳丽。
可能是第一次用胭脂的缘故,他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抿唇想舔,旁边胡夫人忙道:“哎呀,可不能舔,舔了就不红了。”
旁边有女眷又吃吃低笑:“可等到晚上,留给裴郎君吃。”
李禅秀下意识疑惑,这胭脂还能吃?等见众人都笑起来后,才骤然明白意思,又一阵耳热。
得亏营帐里的年轻女眷大多嫁出去了,都是些年长的在打趣。
许是觉得他头上太素净,这时,一位三十出头的女眷又拿出一支银钗,要给他戴上。
大家都是一起被流放,一路相互扶持来到西北,互相之间都有几分情谊。尤其李禅秀因靠着父亲旧部打点,流放时身上有些碎银和药,一路没少帮大家,众人对他也很是感激。
不过李禅秀知道,这银钗对那女眷来说,必然珍贵。何况他是男子,也不需要,忙开口拒绝。
那妇人生得端庄,应是曾经家境不错,浅淡笑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成亲是人生头等大事,你就戴着吧,就当是借你暂用的。”
说着按住李禅秀的肩,将银钗插进他乌黑发中。
银钗上的蝶翼轻颤,熠熠生辉,衬得他容貌又秾秀几分。
众人看后,都一番夸赞。
眼看日头偏西,已至下午,徐阿婶忙将众人劝出去。
转身回来,又把坐在李禅秀身旁、正捧着脸,满眼好奇的小阿云也带出去。
李禅秀见她好像有话要说,等她回来,便抬头询问。
徐阿婶叹道:“女郎,你这孤身一人,成亲的一些事,恐也无长辈跟你说,我琢磨着,不若我跟你说几句,希望你莫嫌我多嘴。”
李禅秀以为是什么重要事,忙微笑道:“不会,您说就是。”
“哎!”徐阿婶立时放心了,道,“就是这洞房花烛夜,到时……”
李禅秀:“……”
忽然尴尬,早知是要说这个,他就不听了。
“……听说有钱的大户人家,会给出嫁的闺女在箱子里压个小册子,册子上画这些事,穷人家没这条件,都是当娘的提点几句。不过女郎也别太担心,在这事上,男子总归比女子懂得多,实在不行,到时你就别管,裴二要怎样,就让他怎样,不过也不能太由着他……”
见李禅秀愈发尴尬,她又笑道:“不用不好意思,这出了嫁,都会这样。”
李禅秀:“……”
他已经快维持不住笑了,只想找个缝钻进去。
好在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声,迎亲的人来了。
他顿时轻舒一口气,忙打断道:“裴二来了,我先过去。”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哎,不能这么直接出去。”徐阿婶忙跟在身后喊。
营帐外正热闹,隔着门帘,远远就听见陈青嬉笑喊声:“接亲了,接亲了啊,各位姐姐婶婶,就别为难裴二了,他娶沈姑娘可不容易啊!”
外面顿时传来一阵笑声,接着胡夫人的声音响起:“那也不能让他轻易就把新娘接走,起码——”
话未说完,李禅秀已经撩开帐帘走出,帮着拦门的女眷们顿时无言。
裴二被一条长凳拦在帐门外,他穿着昨天刚买的绛红长袍,身姿挺拔,如松如竹,往日总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今天好像也带了些不明显的笑意。
几乎是李禅秀撩开门帘的瞬间,他便看了过来,接着目光怔住。
李禅秀同样一身红衣,眉目秀丽,似墨笔描绘,红衣与乌发又衬得皮肤似霜雪,一支蝶翼银钗在乌发间颤动,像要振翅飞走。
裴二目光忽然变得灼灼,下意识伸出手,像怕李禅秀也会像这银蝶,忽然飞走。
李禅秀浅笑,同样伸出手,放在他干燥掌心。
随即,裴二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他,将他向自己身边一带,竟隔着长凳,直接将他带了出来。
李禅秀险些撞进他怀中,被扶着腰站稳。
身后徐阿婶、胡夫人等人忙道:“不行,哪有这么轻易带走新娘的?”
裴二已经拉着李禅秀,急忙上马,留下陈青等人笑嘻嘻阻拦,给众人发糖。
营帐外,一排营旗在微寒的风中轻轻摆动,风并不凛冽,吹散了李禅秀脸上几许热意。
今天竟难得是个好天气。
裴二骑着马,一路没出声,李禅秀也没说话。
直到快到他们租的小院时,裴二忽然开口,声音很低,有些暗哑:“发钗很好看。”
“……是吗?”李禅秀不觉攥紧马鬃。
“是向营中一位阿姐借的。”他嗓子微干地解释,说完,又觉不妥。
好像是他为了成亲,专门向别人借银钗似的。可再要解释,又显得他好像很在意。
他张了张口,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
裴二也一阵懊悔,他本意是想夸李禅秀好看,怕太唐突,才说了银钗,没想到……
直到到了小院,两人要下马拜堂,才都不明显地松一口气。
小院外已经摆上酒席,篱笆墙上也贴了红纸剪的“囍”字。
西北边塞,胡、汉、羌杂居,民风也开放。穷人家成亲时,新娘往往不需遮头盖脸。
李禅秀自然也没遮,方下马,一些正在吃酒的军汉便起身笑闹,簇拥着起哄。好在陈将军就在小院的正屋坐着,众人也不敢太过。
李禅秀和裴二各自牵着一根红绸的两端,走进小院。
许是礼节和流程都太像回事了,本意只想走个过场的李禅秀,此刻心情并不是想象中的平静。
他攥紧红绸,目不旁视,甚至有些不敢看身旁的裴二,总有种是真成亲的感觉,总有种……
“小心门槛。”裴二忽然轻声提醒。
李禅秀骤然回神,下意识转头看他,感谢地笑笑。
裴二目光微紧。
这一变故,倒是把李禅秀的紧张驱散不少。
到了正屋,陈将军正笑呵呵坐在中央,已经等了许久。
此时已至傍晚,大周习俗是黄昏成亲,所以又称昏礼。
两人循着流程,拜过天地。因无父母长辈,第二拜,便拜陈将军,最后再对拜。
对拜过后,李禅秀和裴二抬起头,目光撞上,不觉都微怔。
这时旁边人催促:“该进洞房了。”
裴二忽然耳根微红,牵着红绸,引李禅秀一起到里间。
里间明显装点过,虽然不大,但打扫干净,一根蛛网都看不见。窗上和土墙上都贴了“囍”,床前的桌上也摆了红烛,还有一碟果酥,一壶酒,两个陶碗。
李禅秀暗暗看完,似是为了缓解气氛,转头问:“你今天来收拾的?”
“嗯。”裴二点头,清俊面庞微热,似乎有几分紧张。
话落,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
李禅秀只好再找话说:“这两个碗……”
裴二回神,忙解释:“胡郎中说,成亲要喝合卺酒。”
李禅秀:“……”
那也不必拿两个碗喝吧?牛饮吗?他微微尴尬想。
且考虑到他们是假成亲,都进了洞房,没人看见,这一步似乎也不是很必要。
正这么想着,胡夫人和徐阿婶来了。
见两人干坐着,胡夫人不由笑:“怎么还没喝合卺酒?快些喝完,裴郎君还要到外面敬酒呢,陈将军也在等着。早点敬完酒,郎君也能早点回来陪新人。”
说着就给两人倒了酒,好在陶碗虽大,酒只倒了浅浅一层。
李禅秀只好端起酒碗,与裴二互相行礼,再将酒碗举至唇边,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流过喉咙,放下酒碗时,目光又和裴二的对上。
拜了堂,又一起喝了合卺酒,恍惚间,有种真的和眼前这个人成了亲的感觉。
裴二也放下酒碗,嘱咐他先吃点东西,最后才慢吞吞说:“那我先出去了。”
语气好像不太想走。
李禅秀朝他微笑,想到方才那酒好像有些烈,顺口叮嘱一句:“少喝些。”
本是平常的一句,裴二耳根却红了红,低声说“好”。
他走后,徐阿婶便打趣李禅秀:“才刚成亲,就心疼上了。”
李禅秀愣了一下,随即尴尬,才发觉这话很像妻子叮嘱丈夫。
但话说回来,朋友之间,这样叮嘱也很正常。怎么假成亲后,就觉得不正常了?
正暗暗摇头,徐阿婶又将那碟果酥端给他,道:“快吃些,从中午到现在,肯定饿了。我看那裴二力气大,你晚上不定还需要力气。”
李禅秀:“……?”
李禅秀仍穿着红衣,坐在床边, 静静看着眼前的烛火。
这样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边, 等一个人回来的感觉很奇怪,仿佛他真和对方成了亲。
可也不能直接休息,裴二还在外面敬酒。如果他此刻是男子身份,应该和裴二一样, 也在外面敬酒才对。
不对, 若不需隐瞒身份, 他也不会成亲。这么想岂非本末倒置?
李禅秀摇头失笑。
外面的热闹声不知何时渐渐远去,他仍望着烛火出神时, 房间的厚重布帘忽然被打开。
他猝然回神,转头望去。
摇晃的烛光下,他一身红衣, 安静坐在大红喜被旁,眉目被映衬得昳丽, 似山间清雪的眼眸就这么突兀地望过来, 清湛而安静。
裴二修长身影站在门旁,抬起门帘的手突然顿住,目光微怔。
其实李禅秀的轮廓并非像大多数女子那般柔和, 只是未及弱冠, 骨相还未完全长开, 加上五官天生昳丽,面上又总带着浅笑, 刻意使神情柔和,看起来才像女子, 不至于使人怀疑。
但若换个角度,便能看出颌骨线条有几分锐意。若完全长开,应会敛去柔和,完全展现出凌厉的美。
但此刻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裴二只觉面前的沈姑娘比白天时,身上更多了一层朦胧。
面前一切仿佛缥缈的梦境,眼前人是梦中出尘的仙人,似水月镜花般。他不能动,亦不敢触碰,似乎只要指尖轻轻一触,面前这一幕梦境就会碎去。
许是他站太久了,李禅秀终于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惯有的浅笑温和:“怎么不进来?”
倏地,像一汪池水被风吹皱,梦也被惊醒。
裴二骤然回神,眨了眨眼,这才如大梦方觉。
是了,不是梦,他真的和沈姑娘成亲了。
他放下门帘,视线一瞬不移,端正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许是他身量太高,李禅秀被他身影笼罩时,无端感到一种无形压迫,又闻见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浅淡酒味,不觉微抬下巴,以一种自下而上的目光凝视,询问:“你刚才喝了很多?”
似乎这样,能使他在气势上不被压倒。自然,直接站起来也可以,但……裴二确实有些高。
裴二几乎下意识摇头,但紧接着想到什么,又迟疑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说:“我换过衣服了。”
所以酒味才没那么重。
李禅秀见他往日俊冷的面容此刻沾染薄醉,眼睛好像也只知看着自己似的,不甚清明的样子,暗忖:看来是喝多了。
想也是,军营里的那些人个个都是海量,裴二即便想少喝,估计也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就是不知对方现在还有几分清醒,等会儿跟他说话,能不能听懂。
他先往旁边坐一些,让裴二也在床边坐下,接着侧身,从身后的被子底下拿出昨天对方送的暖玉手镯,递了过去。
“昨天忘记说了,这个玉镯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去退给掌柜,把钱要回来吧。”
裴二目光一直轻轻落在他身上,像不敢惊动,直到见他将镯子递过来,才终于皱了皱眉。
“退不掉了。”他摇头撒谎,目光看向李禅秀乌发上的银钗,又在心中想——
等日后赚了钱,也要为沈姑娘买一支这样的银钗。
李禅秀闻言蹙眉,道:“即便这样,我也不能收,还是还给你,等你日后有想送的人……”
再送好像也不太合适。他顿了顿,又改口:“等你哪日有空到县城,可找一家当铺当了。”
这样起码能换些钱回来。
说着,再次将镯子递给对方。
裴二低头看一眼,终于将镯子接过去。
李禅秀微松一口气。
但下一刻,裴二忽然捉住他的手,将玉镯戴在他手腕。
他一时错愕,竟忘了反应。裴二略带薄茧的指腹按在他手腕,粗糙的触感带来微刺的麻痒。
但对方很快收回手,仿佛方才的碰触只是一瞬错觉。
“那你先帮我收着吧。”裴二看着他说。
“反正都是放在这个房间,你收或者我收都一样。不过你知道的,我记性不太好,以后可能会忘记把它放哪了,所以还是你帮我收着,以后我想不起来,你就告诉我。”
他认真看着李禅秀,说到自己记忆不好时,好似还十分苦恼,眼睛又带着几分醉意的朦胧。
李禅秀觉得有些好笑,对方只是受伤失忆一次,哪可能以后隔段时间,就再失忆一次?
不过裴二说的也对,镯子总归是要放在这个房间,他放起来也行。
主要是裴二好像真的醉了,不必在这件事上跟他纠结。
他很快摘下镯子,放进床头的柜中,转回身又告诉裴二一声。
裴二目光不甚清明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眨。
李禅秀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迟疑开口:“对了,今晚我们怎么休息?”
裴二闻言,视线终于动了,慢慢转向铺着大红喜被的床上。
李禅秀见状,忽然紧张起来,嗓子有些干地提醒:“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前说好了,我是因为婚配令和蒋百夫长的为难,才……”
“嗯,我都记得。”裴二点了下头说。
李禅秀顿时松一口气,还好,刚才他差点以为对方要洞房。
谁知刚放下心,就听裴二继续道:“我知道沈姑娘是迫于无奈,才需要成亲,也知你并非是因喜欢我,才选择我,但我很庆幸能被选中。我也听说,世间夫妻并非都是彼此互通心意,才能成亲,甚至也有带着目的和对方成亲的,所以沈姑娘不必多虑,能和你成亲对我来说已是幸事,我并不在乎这些。若……若你一时还不适应,我们也可慢慢来,等相处久了,彼此熟悉再说。”
他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李禅秀听完却完全怔住,一时呆呆看他。
不,这跟他之前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他当时的意思是,他是因别的原因,不得已才需要成亲,所以这个成亲是假成亲。
可裴二的意思却是,虽然他是别有目的,才选择和对方成亲,并非是因为喜欢,但裴二清楚这些,并不在意……
完全理解错了!
李禅秀脑子少有地混乱了一回,忽然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也怪他,当时他说“你应该能猜到,我是因为婚配令和蒋百夫长才……”,裴二很快就说“他明白,他知道,他愿意”,且之后又说了两次“他知道,他都愿意”,然后……
然后李禅秀就以为他真的明白自己意思了,知道他们是要假成亲。
但眼下看来,并没有,裴二没明白他的意思。
也是,对方失忆了,偶尔还有点……不太聪明。他最初不也是看中这点?
李禅秀愈想,愈觉得头疼。都到洞房花烛夜这一步了,让他还怎么跟对方解释,他的意思是假成亲?
裴二说完,见他半晌没出声,又迟疑开口:“那……我们就安置了?”
用词还挺文雅。
李禅秀沉默了一会儿,咬咬牙,决定还是要跟他说清楚。
“你、你之前没理解我话的意思,”他迟疑着,斟酌开口,“我当时的意思是,我们是假成亲。”
深吸一口气,他才说出最后一句。
裴二神情怔然,继而肉眼可见地落寞下来,眼睑也垂了垂,低声道:“这样啊。”
李禅秀抿了抿唇:“……抱歉,我当时应该说得更清楚些。”
裴二摇头,道:“是我不好,我当时理解错了,还打断了你的话。”
“……”
李禅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屋内忽然安静下来,气氛渐渐变得凝滞。
忽然,一道轻微的“啪”声打破沉寂,桌上的红烛爆出一簇火花,转瞬即逝,却打破了僵局。
裴二轻咳一声,开口:“那我……今晚到偏屋去睡吧。”
说着从床边站起身,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一圈,似乎想看能不能找条被子抱走。
但房间里的旧衾被都被他昨日拿去军营了,只床上有两条新做的大红喜被。
李禅秀也觉不妥,偏屋里除了一些农具,就只有一只金雕,连张床都没有。
这么冷的天,让裴二去偏屋,难道跟那只雕抱在一起取暖?
但这个时辰,要回营中也不可能。且新婚第一天,洞房花烛夜,新郎却回军营睡,众人怎么想?
李禅秀不欲多事,且……反正他是男的。
于是咬咬牙,道:“你还是留下睡吧,有两床被子,我们一人一床。”
裴二眸光明显微亮,面上却迟疑:“可这样……”
“无妨,只要我们彼此不越界就行了。”李禅秀说。
反正他们明面上已经是夫妻,不管做没做过什么,别人都会觉得做了。何况他是男子,名声什么的也不必去管。
唯一担心的是男扮女装的事可能会露馅,好在可以一人一条衾被,分开睡,不必睡在一个被窝。
然而想终归只是想——
到了深夜,寒意上来。
两人都只有一床被子,房间内不像在军营时有炭盆,李禅秀本就畏寒,又因寒毒刚发作过不久,正是身体虚的时候。
他很快就被冷醒,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尽量裹紧被子。可一床被子实在不够厚实,冷意透过棉絮钻进身体,他忍不住咬紧牙,克制着打颤。
“沈姑娘?”忽然,黑暗中响起裴二的声音,语气关切,“你是不是冷?”
接着他伸手按在隆起一团、正微微颤抖的被子上,迟疑一瞬,忽然起身。
李禅秀僵了一瞬,察觉他靠近,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身上一沉——
裴二将自己那床被子也盖到了他身上。
寒意似乎瞬间被隔绝了些,李禅秀忍着冷,微微转头,黑暗中看不清对方。他声音仍有些打颤,不稳说:“你、你把被子给我,你怎么办?”
裴二沉默,半晌说:“我不冷。”
这显然是假话,他又不是神仙,能不怕冷。
可自己那么问,裴二还能怎么回答?说冷,然后他把被子还回去,接着他们你推让我,我推让你,之后都冻到染上风寒?
李禅秀攥了攥身上衣服,感觉还算厚,不至于露馅,最终咬咬牙,掀开一小块被角,说:“你也进来睡吧。”
瞬间,冰凉刺骨的寒意从掀开的被口钻进,李禅秀冷得颤抖,打着颤说:“很冷,你快点。”
被子里本就没什么热气,一直掀着,他被寒意不断侵袭。
裴二似乎犹豫一瞬,但很快,被角被掀开更大一些,一具暖热身体钻进被中。
李禅秀刚被突如其来的寒冷冻得发抖,下一刻就被温暖包围。
他僵了一下,下意识想拉开些距离。
可裴二很快攥住他的手,察觉他手指的冰凉,忽然攥得更紧些,将他五指都拢住,道:“怎么这么冰?”
尽管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可李禅秀却能想象得到,对方说这话时,一定皱着眉。
紧接着,裴二手臂伸向他身后,暖热掌心贴紧他后心,将他揽了过去。
李禅秀直接撞进他怀中,接着小腿也被握住,往上带了带。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脚便都被裴二抓着按怀中捂着,脊背也被对方揽紧,整个人像挂对方身上,被抱在怀中。
……不是像,他此刻已经紧挨着对方的胸膛。
黑暗中,裴二似乎抚了抚他落在衾被外有些冰凉的长发,但又好像只是在摸索,想帮他掖紧被子。
“睡吧。”他听见对方在他耳边说,声音暗哑,但有种莫名的安定。
李禅秀双手紧攥着,被按在对方怀中,手背与对方的胸膛只隔一层不算厚的里衣。
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不知所措,再到现在已经挣不开……
李禅秀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不断传来的体温和沉稳心跳……好像越来越热。
李禅秀心跳乱了序, 僵着身体,被对方紧紧抱在怀中。
裴二似乎天生体热,又或者他本身练武, 火气旺, 才进被窝没一会儿,就将被子捂热了。
他身体精悍结实,手臂也格外有力,完全联想不到他白天穿着衣服时, 看着竟修长清瘦。
李禅秀被他紧紧搂着, 像趴在他怀中, 想挣脱,却觉他手臂似铁一般牢固, 还是热的铁。
他确实极有力气……突兀地,李禅秀脑海闪过不久前徐阿婶的说的那句“我看那裴二力气大,你晚上不定还需要力气”。
耳朵忽然一热, 心中尽是尴尬。
初听徐阿婶说时,李禅秀确实没反应过来, 可后来见对方笑容暧昧, 哪还能不明白意思?
……等等,他为何要想这些?裴二是男子,他也是男子, 对方便是再有力气, 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何况他们只是假成亲。
李禅秀忙暗暗摇头,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接着又练起吐纳法, 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他手脚都暖和了, 裴二总该放开他了吧?
李禅秀这样想着,在黑暗中默默练习,可身旁的裴二就像个人形暖炉,长手长脚将他牢牢圈着。他被迫紧紧贴着对方发烫的胸膛,耳边响着一下比一下重的心跳声。
他不需练习吐纳法,身体很快也被焐得暖和。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妥,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唯有身边的怀抱是热的,本能又禁不住被诱惑。
一定是裴二经常练武,火气旺的缘故。也不知这人失忆前是怎么练的,手脚和胸膛竟都滚烫。
李禅秀僵着身体,强迫自己继续练习,脑海却忽然想到梦中那位游医曾跟他打趣,说这吐纳法对练武的人效果更佳,若他想彻底祛除寒毒,不如找个习武的人来练,再与其行周公礼,气血交融,多行几次……
不,他今晚怎么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禅秀一阵耳朵热,脸庞也微微发烫,明明之前还冷得不行。
一定是今日婚礼,被众人打趣太多了。
他忙闭紧眼,干脆连吐纳法也不练了,就这么被紧搂着贴在裴二滚烫怀中,不断驱除杂念,迫使自己入睡。
等他呼吸渐渐平稳,黑暗中,裴二却睁开了眼。
察觉到怀中僵着的身体渐渐放松,裴二不明显地松了口气,随即低头,看向已经睡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