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难养—— by杳杳一言

作者:杳杳一言  录入:07-12

一下台阶就看到黑沉着脸的乌力罕。
“你都把王府搞成什么——”
乌力罕刚张开嘴,就被林羡玉塞了一根黄瓜条,林羡玉心情愉悦:“你回来了,尝尝我种的小黄瓜,好不好吃?”
他不等乌力罕回话,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了庖房,留乌力罕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酸汁顺着舌根滑进喉咙,乌力罕把黄瓜从嘴里拿出来,呸呸呸了好几声,又气又懵:“这是什么东西?”
“黄瓜啊,好吃的,要是北境和祁国能通商就好了,老奴也想尝一尝祁国的杨梅和荔枝。”萧总管笑眯眯地抚着胡须,然后转身走向庖房,嘴里还喊着:“殿下您慢点!”
乌力罕只觉得几日不见,这个祁国来的破世子,就把整个王府都搞得乌烟瘴气。
“我一定……一定……”
他咂了咂嘴,忽然感觉这又酸又甜的滋味好像还……还不坏?
他倏然板起脸,朝两边看了看,见没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黄瓜条塞进嘴里,然后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说:“难吃死了!”
“还是我们北境的东西好!”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木篮里偷了两根黄瓜条,迅速跑回自己的屋子。
林羡玉和萧总管躲在庖房的门后,把乌力罕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哼,小小乌力罕,被本世子一根黄瓜就击败了,真弱!”
一旁的兰殊见了,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坐不满的桌子,现在都快坐不下了,萧总管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正好赶上赫连洲回来。
他还穿着黑底绣金的朝服,神色严肃,刚跨进门槛就看到林羡玉、阿南和兰殊坐在桌边说笑,乌力罕把板凳拖到一旁,抱着胳膊吹鼻子瞪眼,萧总管正在精心摆放着桌上的碗盘。
赫连洲脚步微顿,怔然失神。
还是林羡玉最先发现他,一声清脆的“赫连洲”把他拉回现实,林羡玉冲到他面前,眉眼弯弯,一出口就是熟练的撒娇:“你怎么才回来呀?我等你等得肚子都饿扁了。”
赫连洲一见到他,就觉得万斤重担也不足为虑,他柔声解释:“在宫外等着汇报军务,等了很久。”
林羡玉这几天在兰殊的指点下,已经对北境的朝堂有了初步的了解,他一听便反应过来,愤愤不平地说:“你是收复斡楚的大功臣,全天下都知道你的功绩,回宫复命竟然还需要等?谁的事能比你的军务更重要?这个坏太子就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
赫连洲眉梢微挑,不答他,反而望向兰殊:“兰先生教导有方,王妃现在懂得不少。”
兰殊起身行礼:“是王妃聪慧。”
兰殊到底是刚来王府,不了解王府的规矩,也不知能否坐在这张桌子上,正犹豫着,就听到赫连洲说:“以后都一起吃吧,王府没什么规矩,兰先生按自己舒服的方式来。”
兰殊颔首:“谢王爷。”
赫连洲看向一旁的乌力罕,见他昂着头独坐在一边,摆出一副格格不入的姿态,于是说:“不坐桌子就出去吃。”
乌力罕立即蔫巴了,把凳子搬了回来,默默地坐到了萧总管的旁边。
林羡玉抱着赫连洲的胳膊,向他介绍兰殊做的菜,“全都是兰先生做的,是不是很厉害?你一定要尝一尝这个白灼菜心。”
他夹了一块递到赫连洲的嘴边,赫连洲有些抵触,但不想坏了兴致,还是张嘴吃了。林羡玉凑到他面前,问:“好不好吃?”
赫连洲点头。
“那……”林羡玉立即得寸进尺:“那有没有可能,北境和祁国之间开放通商呢?”
“没有。”赫连洲断然拒绝他。
林羡玉瞬间失落,嘴角都耷拉下来。
他还是不放弃,捏着赫连洲的衣摆晃了晃:“只是通商,不妨碍你收复龙泉州,开放通商的好处有很多很多,你不是也希望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吗?”
他还是想得幼稚,没有一个稳定的邻国关系,何来稳定的通商环境。
赫连洲只冷声说:“我不想考虑这件事。”
他这一句话就把原本融洽的桌子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两边,一边是祁国一边是北境。哪怕赫连洲承诺此生只爱林羡玉一人,也不能打消他南下攻祁的决心。
林羡玉能理解,还是忍不住委屈。
他根本不想看到心爱的人去攻打他的国家,不想两国之间再起战争。
“北境的老百姓一辈子都没有品尝过南方的水果蔬菜,还有各种各样的茶叶。”
赫连洲知道自己的语气太严厉,放缓了语气,说:“他们没吃过,就不会想。”
林羡玉的嘴角一个劲地往下撇。
哪有这样的人,一边说着我将来迟早要攻打祁国,一边又抱着他亲?每次都是林羡玉主动,然后被拒绝,被推开。他就算再喜欢赫连洲,也受不了他这样的冷脸了。
萧总管见状立即打圆场,“不提这事了,不提这事了,王爷来回一趟也累了,先……先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赫连洲看了林羡玉一眼,拿起他的碗,给他盛了一碗青菜牛肉羹,以作讨好。但林羡玉现在可不是好哄的,一碗牛肉羹还不够,他扭过脸去,不想理赫连洲了。
赫连洲无可奈何地收回手。
乌力罕在旁边看得直瞪眼,试问整个北境,有谁敢这般对怀陵王甩脸子?
兰殊看着他们俩,琢磨出根本问题来。
怀陵王不接纳祁国。
坚定了二十几年的目标不可轻易动摇,这能理解,只是他偏偏爱上了祁国的世子。
这是两难的题,命运真是捉弄人。
林羡玉吃着家乡风味的菜,思家的情绪愈发泛滥,再加上赫连洲这两句冷言冷语,他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可他转念又想到兰殊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精心准备了这一桌菜,于是强忍着眼泪,装出一副开心的模样,直到吃完。
萧总管把碗盘收拾干净,主堂屋里就只剩赫连洲和林羡玉两个人了。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赫连洲想哄,又不知如何开口,林羡玉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就准备离开了,刚走到门口,赫连洲喊住他:“祁国派人来了。”
林羡玉下意识就要问:“谁?”
想到刚刚暗自承诺的不理人,于是噤了声,背对着赫连洲停在原地,狠狠生闷气。
赫连洲只能自己继续话题:“是祁国的七皇子,你认识吗?”
林羡玉这回憋不住了,瞬间转过身,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七皇子?扶京哥哥!”
赫连洲蹙起眉头,昨晚好像依稀听见这个名字,他沉声问:“你认识?”
“我怎么会不认识?我和扶京哥哥一同长大,他比我大五岁,是皇子里品行最好、学识最好、相貌最出众的,在学堂时我是他的伴读,先生罚我抄书,我不想抄,都是扶京哥哥帮我抄的,他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他话音刚落,赫连洲的脸色已经快沉得比他的黑色锦袍还要黑了。
林羡玉还浑然不觉,越说越激动,眼圈都红了:“扶京哥哥什么时候来?爹爹和娘亲一定捎了话让他带过来,我好想他们啊。”
赫连洲别过脸去,胸膛起伏不平。
林羡玉掰着手指头算天数,自顾自地说:“啊,不会还要再等一个多月吧,我一天都等不及了。”
赫连洲把手放在桌案边,心头的妒火快要把他的思绪焚烧殆尽,指尖却僵硬冰凉,他故作镇定地拿起一本公文,却看不清字。
林羡玉半晌才注意到一旁许久没出声的赫连洲,看他漠然的态度,以为他对祁国七皇子像对祁国的文官武将一样嗤之以鼻,于是说:“祁国也不都是善用诡计的阴险小人,还有像扶京哥哥这样清风朗月的好人,他和你一样勤政爱民,你见了就知道了。”
林羡玉想:见到扶京哥哥,赫连洲一定会对祁国改观的。
赫连洲端看公文,似不甚在意。

祁国七皇子陆谵在一月前已从京城出发, 即日将造访北境的消息,是太子告诉赫连洲的。
陆谵,字扶京, 是祁国皇帝的第七子, 传闻此人德才兼备,盛誉载道, 还有一个“贤王”的美名。他和嘉屏公主自幼一同长大,此次以探望公主为名, 突然造访, 不知何意。
太子说出这消息时, 宫中除了赫连洲, 还有其他几位重臣,他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 但眼神里满是看热闹的挑衅。
他希望祁国的突然造访,能破赫连洲的局。
这几个月,他接连使计陷害赫连洲, 都被赫连洲巧妙化解。
起初他在城外灾民中制造混乱,被赫连洲以渡马洲贪墨案相要挟, 最后朝廷出资为灾民建立了安置点,美名还落在赫连洲的头上。
后来他又逼得赫连洲当众承诺劝降斡楚,一个几十年无法解决的烂摊子, 谁都不相信赫连洲能做成这件事,结果也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 竟将斡楚的前国师招至麾下,仅消耗了几百人马就收复了敌对多年的斡楚。
太子想不明白, 在他的印象里,赫连洲只是一介莽夫, 无名无私无党无争,为什么成婚后短短三个月,他变化如此之大?
太子原本只是不想让赫连洲的军功太盛,怕他居功自傲,现在赫连洲的夺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路人皆知,太子简直夜不能寐。
他望着赫连洲递上来的金灿灿的归降书,指尖忽颤,仿佛被那“降”字镇住了,“二弟此次立下万世之功,不知想要什么奖赏?”
“为国效力,是臣等之职。”
太子眼底猩红,脸上仍挂着笑,道:“听闻二弟回来的这一路上,百姓夹道相迎,高呼怀陵王万岁,说怀陵王既有霍去病之风姿,亦有张良之谋略,是明君的首选。”
这是太子第一次和赫连洲挑明,两侧的大臣皆面面相觑。
赫连洲的脸色始终漠然,待殿上私语之声消弭,他才开口:“臣弟不敢,但闻圣人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臣弟只是遵循天道,做人心所向之事,至于结果如何,也交给天道。”
他抬头望向太子,眼神平静又坦然。
太子整个人都微不可见地震颤了一瞬,他终于确定,赫连洲就是要和他夺皇位了。
什么天道人道,俱是欲望的托辞。
赫连洲想要的就是无上的权力,是将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踩在脚下,碾入尘泥。
到底是谁给了赫连洲这样的野心?
难道是那个……祁国公主?
众臣互相交换了眼色,都明白:边境稳定后,北境的皇城之中又要迎来大震荡了。
所有人都在想怀陵王的时候,怀陵王却在想祁国的七皇子。
更深人静时,他独自一人在院中练枪。
红缨錾金枪刺破长夜,如风飒飒作响,泛着金光的枪头似流星一纵而逝,他上半身的虬结肌肉透过汗水浸湿的单衣显露无疑。
陆谵,扶京哥哥。
一同长大、一同上学堂、为他抄书、是他最好的朋友。
不,是最最最好的朋友。
汗水从发间落下,滑过额角,赫连洲呼吸不稳,一枪刺中旁边的草垛。
林羡玉那般想家,遇到兰殊便当作知己,吃一口青菜、一口黄瓜,就兴奋地乐不可支,再遇到故友,会不会彻底动摇?赫连洲不敢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道貌岸然。
他心口不一,算不得君子。
也许在林羡玉心里,只有陆扶京那样清风朗月的“贤王”,才称得上君子。
他,不过是一介莽夫,口齿笨拙又不解风情,只会惹得林羡玉一次次掉眼泪。
翌日,林羡玉在院子里看书。
兰殊把能搜罗到的北境地志、律法、礼记、饮馔记都搬进府里,每日就坐在树下静静翻阅,从早到晚,不知乏累。林羡玉一开始还抱着求知心陪着兰殊看书,结果看着看着就走了神,时不时和阿南玩一会儿小兔,时不时又去折腾架子上所剩无几的小黄瓜。
赫连洲下午从枢密院回来时,兰殊和阿南正在庖房里做酱黄瓜,他刚走到后院,就看到林羡玉一个人窝在躺椅里,玩鲁班锁。
看着竟有几分孤单。
他走过去,本不想打扰林羡玉,无奈他的脚步声太过明显,林羡玉耳朵又尖。他刚走下回廊,林羡玉就发现了他。
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别处。
赫连洲又不知如何开口了,明明在绛州的军营里做了很多亲密的事,但心里有了芥蒂,竟还不如以前从容自然。
林羡玉在心里嘀咕:我不主动了,这次定要他先开口,他先哄我,我才会理他。
赫连洲迟迟不说话。
林羡玉等得心灰意冷,他难过地想:我再也不理赫连洲了!
可赫连洲下一刻就开口:“玉儿。”
他的声音沉稳温柔。
林羡玉完全忘了自己暗暗发的誓,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面向赫连洲。
“之前说要送你一匹马,你还想要吗?”
“要。”林羡玉点头。
赫连洲朝他伸手:“带你去个地方。”
林羡玉的鼻头微微泛酸,本想扭捏一下,表现出不满,但还是争不过思念,主动走上去牵住了赫连洲的手。
赫连洲的手掌常年握枪,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层坚硬的厚茧,林羡玉握过好多回,每次还是或多或少会被弄疼。赫连洲握住他的手时,他本能地缩了一下,又连忙握紧,赫连洲低头去看,眼神有些黯然,暗自松了手劲。
“去哪里?”
“我在京外有一片草场,养了几匹马,你去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他们坐马车前往草场。
林羡玉现在出门还只能穿着北境的女裙,虽然他很喜欢肩上那一串咣啷叮当的宝石,但女裙收腰束身的剪裁对他来说还是很不舒服,尤其是坐立起身之后,腰胯部位的布料都会拧在一起,他在马车里费力地整理了腰间的衣物,够不着的地方,让赫连洲帮他掖好,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能出马车。
赫连洲看着他低头整理衣衫,心中一片惘然,不管他如何优待,林羡玉来北境还是吃了不少苦,衣食住行都不方便。
他先下马车,然后把林羡玉抱了下来。
他带着林羡玉去马舍里选马,怕气味呛人,他提前给林羡玉准备了一条带香味的锦帕,让林羡玉捂在鼻间,林羡玉的注意力都被马舍里精壮彪悍的高头大马吸引了。
北境的马比祁国的马壮实得多,有的比林羡玉还要高,微微昂首,发出一声嘶鸣时,把林羡玉吓得直往赫连洲怀里钻。
赫连洲护着他,“喜欢哪一匹?”
林羡玉的目光停留在一匹白马上,他用手指向,回头望向赫连洲:“白色的那匹。”
他说:“我要那匹!”
“好,”赫连洲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带着林羡玉走到白马面前,打开了圈舍的门,把白马牵了出来,“这是照夜马,是三年前月遥国进贡的,我猜到你会喜欢这一匹。”
林羡玉呆呆地望着照夜马,试探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鬃毛,这马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简直是林羡玉见过的最美的一匹马。
“太好看了,像雪一样。”
林羡玉连声惊叹。
赫连洲牵着照夜马走到草场上,装好马鞍之后,他问林羡玉:“要不要骑?”
林羡玉双眸发亮,立即点头。
赫连洲把他抱了上去,随后翻身坐在他身后,环着他的腰,握住缰绳。
“圈舍里的马我都驯过了,性子都不暴烈,只要你和它相处好,它会很认主的。”
林羡玉回头问:“它有名字吗?我能给它取名字吗?”
“当然要你给它起。”
“白玉,”林羡玉挑了下眉:“林白玉,怎么样?”
赫连洲弯起嘴角,“可以。”
林羡玉俯身摸了摸白玉,“白玉,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小马了,我会好好待你的,给你吃最好的草料,喝最清甜的泉水。”
“别把它养娇气了。”
林羡玉哼了一声,反驳道:“就要娇气,我的小马又不用上阵杀敌。”
他又说:“小时候我爹爹也找师傅教我骑马,但我怎么都学不会,还摔过一跤。隔壁礼部侍郎的儿子经常拿这件事嘲笑我,他有一匹太后娘娘赐的金骏马,天天在我后院门口骑来骑去,得瑟个没完。迟早有一天,我要骑着我的白玉,去他家门口炫耀一番。”
他又提到回家,赫连洲的心沉了沉。
“你替公主出嫁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但也未必,礼部肯定知道,和亲的事宜都是由礼部筹划的。礼部侍郎如果知道,他儿子肯定知道,估计做梦都要笑出声了。”林羡玉撅起嘴,越想越气愤。
“那你想回家吗?”
赫连洲脱口而出,可很快又后悔,他像等待审判一样等待着林羡玉的回答。
“想啊,我当然想回家,可是……”林羡玉垂眸,失落地说:“我想带你一起回家,让我爹娘见见你,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赫连洲怔然。
“我知道二十七年前那场战争是祁国恶意挑起的,不仅害苦了百姓,还连累了你的母妃一族,可是祁国除了工于心计的官员,更多的是无辜百姓,他们也像绛州边境里那些辛劳的商贩一样,每天起早贪黑地耕作,挑着扁担翻越遥远的山路,在烈日下收稻米,官府压榨剥削他们,土地税和人丁税一年比一年高,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难道……难道他们也是你心里的阴险小人吗?”
赫连洲并不回答,只是冷声问:“这是兰先生教你说的?”
林羡玉吓得噤声。
赫连洲竟然一猜就猜到了。
赫连洲说:“谁都有苦衷,玉儿。”
他无奈又心痛,他在心里发问:玉儿,你为什么从来不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想想呢?你有没有考虑过,半年前用和亲平息战争,为我带来了什么?除了百姓的指责和倒戈,我什么都得不到。祁国压在北境头上几十年,是我一场仗一场仗地把北境的尊严打回来。
你现在让我退,我往哪里退?
就算我想退,西帐营的兄弟,北境南边的几十万百姓,他们能理解我吗?
他有些累了,收紧缰绳,让照夜马缓缓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都有很多无奈,以前扶京哥哥对我讲过,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是无奈,上有天威下有黎民,左右掣肘,你们有很多的不得已,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打仗。”
赫连洲气闷无比:这和陆扶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提到他?
“现在还不到讨论这个的时候,你不用提早担忧,说不定那时候你已经回了祁国,住在京城里,就算打起仗来也不关你的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羡玉倏然红了眼,挣扎着要下马:“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已经长大了,我懂很多道理,我知道百姓过得有多苦,我不想打仗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说不关我的事?所以在你心里我还是三个月前那个娇生惯养,只顾着自己的林羡玉,是吗?”
“我没有。”
“你就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我过不惯这里的生活,我急着想回家,可是我在很努力地适应啊,我在院子里种青菜和黄瓜,不是因为想家,我只是想过好在这里的每一天。你总是把我当孩子,根本看不到我的付出。”
听到林羡玉的哽咽声,赫连洲的心都快被他揉碎了,他想抱住林羡玉,林羡玉却挣扎着不让他抱,眼泪滴在照夜马的后背上。
“每次都这样,一边说着为我好,一边把我推开。抱了,亲了,把我的腿弄得那么疼,清醒了就冷着脸甩手走人,好多好多次,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林羡玉抹着眼泪,抽噎道:“如果不是喜欢你,我才不会忍你这么久。”
赫连洲心中升起巨大的悔意和慌乱,他真的没想到,林羡玉竟然全都懂。
他的逃避,他的失控,林羡玉全都懂。
他刚想把林羡玉揽进怀里,就听到林羡玉哭着说:“我不要喜欢你了,如果要一直这样伤心,我还不如回祁国呢。”
“玉儿!”赫连洲彻底慌了。
林羡玉却挣脱出他的怀抱,握着马鞍翻身下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马车里走。
赫连洲追到马车边,抓住马车缘木的手青筋暴起,他内心挣扎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他可以哄,也可以不管以后,只想着眼前欢愉,但他不能不顾林羡玉的安全。他已经和太子摊牌,太子必然有所行动,再加上祁国七皇子的忽然到访,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玉儿,对不起。”他对着窗帷说。
里面只有小小的啜泣声。
回去之后,林羡玉一连几天躲在后院里不出来,连一日三餐都是阿南端到后院。
赫连洲知道自己做错了,日思夜想,吃不下也睡不着,但又想不出解决的良策。
直到五日后,陆扶京携礼队到达都城。
林羡玉一早起来,换上了正式的袍服,头发也全都盘了起来,簪上珠宝和金饰。
“扶京哥哥一定认不出我了。”
阿南不解,看着林羡玉依旧白皙细腻的脸,“怎么会呢?殿下一点都没有变。”
林羡玉垂眸,轻声说:“变了很多。”
时辰差不多了,林羡玉要随赫连洲一同入宫,他走到前院时,赫连洲已经在檐下等候良久了。转身见到他,微微愣神。
他穿得很像大婚那日,明媚动人。
林羡玉装作没看见赫连洲眼底的青黑,径直进了马车。
赫连洲在心里叹了口气。
马车缓缓到达宫门,赫连洲在马车下等着林羡玉,见他出来,刚伸手过去扶他,林羡玉就自己踩着马凳走了下来。
“……”赫连洲收回手。
不知道世子这次要生多久的气。
他们一同走进宫殿,赫连洲刚跨过宫殿的门槛,余光就扫到一抹白色。
陆扶京站在正殿中央,他穿着一身绣金的缟羽色锦袍,身形清瘦如竹,面庞温润又不失精致,俊逸中透着儒雅,腰间的玉佩华光流转。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是江南人特有的气质。
他闻声回望,正巧对上赫连洲的目光。
他似乎一眼便猜出了赫连洲的身份,不卑亦不傲,微微颔首,嘴里仍挂着浅笑。
赫连洲眼神漠然。
他和林羡玉向德显帝与太子行礼。
太子特意在他面前摆出盛情招待的架势,笑意吟吟道:“谵王殿下特意千里迢迢赶来看望公主,兄妹情深,令人感动,本宫已在御帐里设好宴席,还望殿下在和公主叙旧之后便移步御帐,同百官会饮。”
陆扶京躬身行礼,“多谢太子殿下盛情款待。”
中常侍将陆扶京和林羡玉领到宫中花园,赫连洲负手站在花园门口,本想带着林羡玉进去,可林羡玉已经先一步往前走了。
推书 20234-07-11 :恶毒男配的洗白日》:[穿越重生] 《恶毒男配的洗白日常【末世】》作者:易藤藤【完结】书耽VIP2024-6-27完结●总字数:30.1万 ●点击:7.4万 ●收藏:1221 ●推荐:446 ●月票:25文案:油尽灯枯的龙柯穿越到一本男频后宫末世文中的恶毒男配身上,还意外的绑定了一个没有什么用的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