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晖说两句话又咳起来,徐诚忙给他倒茶。
新做了丸药,宋明晖就着茶喝了五颗,面色一下就红了。
咳疾藏不住,没人能憋住咳嗽。
徐诚看着他把药喝了,没问江知与是否知道,把这事儿记下,明天再跟小鱼说说,近些日子,还是让阿晖叔多歇歇,趁着没落下病根,把身体养好先。
七月初六,天起阴云。
常知县一宿没睡好,次日起了大早,派人叫阮师爷过来议事——他心里感觉不好。
与此同时,一个小衙役来府上禀报。
“李家大少爷李玉阳一身酒气的躺在衙门门口,腰上系着一条八兽首金腰带。”
常知县听前半段,不甚在意,听到“八兽首金腰带”,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被人扔到衙门口的。
商户人家,说是低贱,也不能随意糟践。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打点一两个上官?
江家有江老三,李家这地头蛇要想盘窝,就得奉承他这个一县之主。
普通百姓得罪不起他们,他又没为难,只剩下一个江家。
江李两家不对付,可江家忙着安置难民,才新安排了活计,哪有空跟李家叫板?
常知县眉头皱着,结合心里不妙的预感,也有所猜想。
李家是想在赈灾的事上做手脚?
常知县混官场,知道朝廷的底线在哪里。
民众好了,圣上开心了,下边纵有贪墨,不是太过分,都能含糊着放过。往后若不作死,这件事就揭过。若作死,就秋后算账,多罪并罚。
□□着接济难民,知会县官,不压过县官,就和布施是一个性质,事件大小、成分,根据结果定。
事情办得妥当,办得漂亮,百姓安居,民心安定,还给朝廷扬名,传扬圣上仁慈,半点差错没出,只等朝廷的人来交接,是非功过,自有上官评断。
坏在朝廷的人久等不来。
有句话叫事缓则圆。
也有句话叫夜长梦多。
这段时日发生太多事了,江家一家撑场子,需要朝廷的人快点来。他们不来,县衙就得出资。
商户联合捐款,资金压力缓解。可他从中拿了八千两。
这点钱商户们愿意出,他们都把“破财消灾”当至理名言。
问题在于,此次赈灾,是江家领头。其他人出钱没有讨着半分好。
小商户也罢了,他们只谋求平安。
李家和黄家,哪会甘心给江家送声名?
黄家空有钱财,不足为惧。
李家……
李家定是做了什么,才让江家这个时候跟他们硬碰硬。
常知县起身踱步,阮师爷来后,两人密谈半个时辰,决意把拿走的八千两,暂时放到县衙公账上。
过了这阵,他想拿有的是名头。
“李家那个,把他腰带卸了,叫他画押,暂不论罪,把人放了。”
这年头,状告商户,说起罪名都是“官商勾结”,必然要拉个官下水。
常知县要看看李家的胆子,单跟江家、跟江家背后的江老三叫板,还是连他也恨上了。
临近中午,大雨滂沱落下。
江知与送走农庄管事陈大河,今日暂无他事,陡然清闲下来,他怔怔站屋檐下,望着雨幕发呆。
徐诚披着蓑衣,抱着个油布包,弯着腰踩在泥泞水洼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宅院,才有了石子路。
门房舀水给他冲脚,他脱了鞋,光脚往里跑,连喊了几声“小鱼”,把江知与的思绪打断。
江知与过来迎他,给他把蓑衣取下,叫人拿双干净布鞋来,又给他上姜茶。
徐诚擦脚穿鞋,又洗手喝茶,眼睛四处瞄,没见着谢星珩。
“你夫君呢?在读书?”
江知与摇头:“在榨油厂,昨天才试产,出油率很低,他要看看怎么改。”
也问徐诚:“怎么冒雨过来了?家里有事?”
徐诚嫌丢人,不愿意说又遇上山匪了,简要说了销赃金腰带的事。
重点是在李家兄妹的聊天内容,因为李玉阳完好无损的出县衙,没受什么处罚。
江知与叨叨他:“胆子真大,院里有护卫,李玉阳也带人,万一五姑娘那边也有官爷留的护卫呢?你来庄上也好,我把你盯严实点,镖局里是没人能管着你,由着你野。”
徐诚讪讪笑。
他带来了姜楚英的口信。
“二夫人定下了日子,七月初十就上京,让姑爷准备着,上午的船,入夜前到府城,在府城歇息两天,大少爷有同窗要见面,过后再转陆路。”
七月下旬出发都来得及,二婶这是怕家里出事,影响到江致微。
正好,跟江知与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想谢星珩早日上京。
下雨天,屋里闷,两人坐外边赏雨,喝茶聊天。
徐诚讲了宋明晖的病情,“还是让他歇歇,好好养养身体。你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俩把事儿办了,实在弄不了的,再去问问。”
事情也都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日常琐碎事。
他们家人少,族亲不来添乱,各处还算悠闲。
不像别人家,屋里人多,吃顿饭都有闲话,一碗水端不平,成天吵吵嚷嚷的。
“我记得府城有个郎中,是以前太医院退下来的,让堂哥或者小谢去问问,看愿不愿意来丰州出诊,把脉案带着,不行就开个方子。”江知与说。
午间谢星珩回来,他试用过木榨,非常累人,进屋满头大汗。
洗了脸,又换了身干爽裋褐,踩着草鞋,过来吃饭。
听说这事,一并应下。
“脉案和吃过什么药都记下,我带去吧,堂哥有事,就不劳烦他了。”
今天午饭加了菜,又照顾徐诚口味,做了酱鸭。
谢星珩早想问了,“小鱼,你喜欢吃什么?”
每回吃饭,不是就着这个的口味,就是依着那个的口味,他还没见过江知与点自个儿喜欢的菜。
江知与愣了下:“我都行啊,我不挑。”
谢星珩挑眉,这还叫不挑?
包子不吃馅儿,饺子汤圆都不沾,有骨头、难吃难啃的,他能不吃就不吃。另外对一些大叶子的青菜、汤汁浑浊的食物,都不喜欢。
当然,他能忍。
一家人吃饭,他能面不改色吞下去。
江知与一时想不出来。
徐诚都替他急。
“他喜欢吃大肘子,喜欢啃鸡腿,还爱吃排骨,带刺的鱼不爱吃,给他弄成鱼丸他就吃,还挑萝卜,青的不吃吃白的,红的不能炒,要炖。真要说个家常菜,我觉得还得是排骨。不过丰州这边,大骨头炖汤多,炒着吃少,就一品庄的厨子做得好吃,别家的没滋没味。”
江知与听得脸红,他才说他不挑食的,诚哥儿这是干嘛呀?
区区排骨,谢星珩就会做。
“晚上给你弄一大盆。”
江知与知道他会做饭,滋味都挺不错的,他也好久没吃排骨了,便点头。
“好。”
排骨都弄了,大肘子也来一份。
正好最近压力大,谢星珩都没解压。
天热,做饭环境太差了。
下午雨停,他们搭了土灶,在外面生火炒菜。
地方选得不好,江知与见好多人打着转来看赘婿做饭,心里不高兴,认为谢星珩失了脸面,这饭都不想吃了。
徐诚给他拉着了,“急什么啊?你看你夫君是脸皮薄的人吗?上京的日子都定了,还不兴他哄哄你啊?”
听见这话,江知与心上涌现失落,情绪恹恹的。
谢星珩做饭的架势,一看就是熟手,有阵子没上手,菜刀剁几下,就找到了手感。
烧火有人帮忙,他就围着灶台转,排骨真备了一大盆,看着调料来,准备做蒜蓉蒸排骨、糖醋排骨和干烧排骨。
肘子耗时长,午饭后就给炖上了。
临近晚饭前,雨后彩虹弧在天边,谢星珩把三道排骨弄好出锅。
肉味儿香,他舍得下料,用油用酱都用勺挖,晚风一吹,馋得庄上好多小孩儿围过来吸溜口水。
谢星珩端着盘子,大声问:“小孩小孩告诉我,谁是庄子上最好看的人?”
小孩们呆了一瞬,就争先抢答。
“是你!你长得最好看!”
“不是,是东家最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
“排骨,排骨好看!”
东家指的是江知与。
排骨的乱入,让他们哭笑不得。
今天弄得多,谢星珩知道江知与的饭量,三样一起装盘,留了他们晚上的菜,余下的他数着,一个孩子发一块排骨刚好。
小鱼不好意思张大嘴巴啃,他特地把排骨切小了点,正好方便分食。
刚出锅的排骨烫,孩子们也没拿个碗,他们还能手上烫着塞嘴里,嘴里烫了放手上,烫呵呵的好像更好吃一样。
江知与看他被一群孩子围着,下意识摸摸肚子。
小谢好像很喜欢小孩。
他对小豆子也很有耐心,总会哄哄,逗着玩。
徐诚很有眼力劲儿,晚上不跟他们一块儿吃饭,于是排骨又分一份出来,送到了徐诚的餐桌上。
肘子有三只,一人一只,不用客气。
分完的排骨,就不是用盆装了,碟子里堆得冒尖尖。
江知与粗略数数,还有十七八块。
“好多啊。”
谢星珩叫他尝尝:“比不上专业厨师,好歹能入口。”
这点自信他是有的。
江知与不好意思动筷,他不想在谢星珩面前表现粗鲁。
谢星珩给他打样,啃净一块排骨,吐在瓷碟里,“快尝尝,我忙活半天,凉了就不好吃了。”
滋味另说,江知与放嘴里嚼两下,就想背过身去,躲着他吃。
谢星珩足尖在桌下轻轻踢他小腿,“吃个饭,你羞什么?我们以后还有很多顿饭要一起吃,难道你都要躲着我吃?”
“很多顿饭”听得江知与心里发软。
最近这阵子,他常有割裂感。
紧急事务都在暗地里操作,旁人无知无觉。
百姓们惦记着日子怎么过,长远一点的,也就是秋冬怎么过。
族亲们甚至还能为着那点蝇头小利,过来胡搅蛮缠。
镖局里还在相看,太热闹了,年轻汉子们飘了,挑上了。
他身在农庄,农庄的管事们都喜气洋洋。因他在,各项福利好,不是加餐就是送赏。
这么平常的日子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大祸要来了。
他安静坐着,细嚼慢咽的吃,吐骨头前,要用手掌挡一挡。
谢星珩不再逗他,等肘子凉一点,不烫手了,又拿手里啃。
江之与看他啃咬肘子,酱汁淋漓,很是畅快,也放筷,挽起袖子,抓起肘子啃。
他嘴巴张大,嘴角会扯着疼,他便用另一只手,去扯下肉块来吃。
唇角脸边沾了些许酱汁,有些黏。
他告诉谢星珩:“其实我在家,也吃排骨和肘子的。”
若连喜好都压下,他父亲和爹爹早发觉异样了。
只是他不在外人面前吃,会端着架子。
外边的酒席茶会,会把糕点菜式做得精巧,保证大部分人都吃相优雅,很难有丢脸的时候。
谢星珩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他往年学规矩时,挨的训斥太多,也因此受罚过,所以宁愿不去做,不做就不会出错。
教训的话免了,也无须煽情多说,慢慢来。
这顿饭吃得脏手,后边几块排骨都是手抓的。
江知与怕脏了衣服,两手伸得远远的。
夫夫俩共一盆水洗手,沾湿了,抓块香皂涂抹,互相揉搓,滑腻腻的。
谢星珩就领了个头,江知与不知不觉抓着他手把玩了好一阵,洗净油污,在院里另打水冲手。
天色已晚,雨后的夜空很明澈。
夫夫俩在台阶上坐着,江知与挨着谢星珩,过了会儿,朝他肩头靠。
谢星珩的名字里有“星”字,天边的星辰很遥远,看不清样子,一闪一闪,甚是夺目。
“你说星星是什么样子的?”江知与问。
谢星珩伸腿,从旁边土路上勾一块石子过来,捡着给江知与画星星。
现代画里,星星有很多种表现方式,常见的是五角星,还有菱形星,十字星,或者几种组合。
他先画了一颗标准的五角星,又画了一条简笔画的鱼,指着图样跟江知与说:“这是星星,这是小鱼。”
夜黑,江知与想看清楚一点,他弯腰蹲身看。
谢星珩在五角星和小鱼之间,画了一颗爱心。
江知与等了会儿,没听见他说话,偏过头问:“这是什么?也是星星吗?”
谢星珩在他唇上亲了下:“这是爱你的心。”
夜风拂面,发丝飘飞,蹭在脸上痒痒的。
江知与羞意浓,没跑没躲,定定看他两眼,朝上回吻。
第32章 风暴
过后几天都是晴天,谢星珩抽空去通知了枫江应考的考生,约定初十中午,在县城码头碰面。
江知与要回家给谢星珩收拾行装,农庄事务稳定,徐诚应付得来,还有陈管事帮衬,走得放心。
考篮早备好了,江知与又给他装了些银票。
银票数额有大有小,最大就五十两,小的居然还有五两份额的,一起三百两。
穷家富路,路上多带些银子总没错,还要在府城请郎中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知道谢星珩花钱大手大脚,会计划消费,却不会委屈自己,多带一些银钱上路,他在外头面子好看,过得舒服。
衣服是个难点,谢星珩换个款式,里外搭配就容易出错。
书生要讲仪表,穿戴出错,容易给人留下坏印象。
江知与给他装的都是圆领袍,内衬同款不同色,黑白两色各四套,外袍就花红柳绿的,简直要凑个彩虹色。单看色调柔和,花样雅致,款式简约。
他好穿,也能看。料子选的绸缎。
谢星珩赶路要穿方便的,再带两身裋褐。
江知与不知道谢星珩是看电视剧看多了,眼熟。当他是家贫,从前穿多了裋褐,才从未穿错。老想打趣两句,怕伤着他自尊,总也没说。
吃食备了些,辣椒酱要拿一小罐,晒的果干肉干都好了,还有小鱼干,带上一点。
说是给江知与晒的,他这回拿走了大半。
江知与习惯性最后考虑自己,惦记着的人,都上心记挂,余下的部分,他装碟,送去给爹爹尝鲜。剩余的不多了,他给堂哥说过,这边都装好,给堂哥送去。
出个门的功夫,桌上又有一堆果干肉干小鱼干。
谢星珩笑眯眯的:“这是我分给你的。”
江知与看一眼,脸上漾开笑意,甜滋滋的。
直到初十,谢星珩出发应考,朝廷赈灾的人都没来,李家也未对江家把李玉阳扔衙门口的事作出反击,风平浪静的厉害。
初十,艳阳高照。
江知与拿了宋明晖的脉案过来,里边还有宋明晖在京都和丰州两地开过的方子,正在吃的丸药也带了五颗,让郎中好生看看。
江知与叮嘱他:“府城有镖局分舵,郎中愿不愿意来,你都去镖局,叫他们回丰州传信,自己万不可分心。”
谢星珩出发第一天,穿得鲜亮,一身孔雀蓝圆领袍,戴着碧玉簪。
腰间系革带,上面悬挂数个物件。钱袋、小荷包、金三样、印章、玉佩。
钱袋换了一只,是江知与忙里偷闲,躲着谢星珩缝制的。
没写什么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和他父亲出门戴的钱袋类似,上面是仿符文绣样,寓意出入平安。
小荷包是个装饰品,江知与往里放了三枚厚实的金币,他是真怕谢星珩在外面没钱花。
金三样是统称,是挖耳勺、牙签、镊子。
印章和玉佩,是谢星珩成亲后,收的父辈见面礼。
二婶送的那枚玉佩他没戴。
出门背的书袋,是大嫂缝的,上头有“金榜题名”字样,戴的草帽上则是“逢考必过”。
在古代人眼里,这很羞耻。
谢星珩来自现代,就不觉得了。
现代用的笔,还是孔庙祈福呢。
谁不拜拜考神。
各种锦鲤转发也是常事,他淡定得很。
宋明晖对他没有旁的嘱托,只让他离江老三远一点。
“小鱼给的银两够吗?若有人来缠磨,你就另外找住处,应考的时节,住处难寻,加钱就行。考完能在京都走走看看,但别招惹老三。”
他看谢星珩只是脸上好性子,心里自有一股傲气,骨头也硬。
难得上京,谢星珩定然要去老三府上看看的。
谢星珩默了默:“好,我不会主动招惹他的。”
要是江老三找过来,就不怪他了。
宋明晖眉间微蹙,想到老三是欺软怕硬的主,谢星珩入赘,让他计划落空,送了五哥儿去老太监府上,心里必然恨着。
他便指着谢星珩腰带上的印章道:“若有麻烦,你拿着这印章去霍首辅府上,拜见三公子。我上月里送过一份大礼给他,交情还在。”
办事真老练。
谢星珩应下了。
出了府,大哥大嫂还有小豆子谢川都来了。
都知道他现在不会缺吃少喝没盘缠,他们带来的是个西瓜。
头几天就去镖局,找张佑帮忙买的。
说这瓜甜,夏天放井里湃着,吃着凉丝丝的,甜爽可口,夏日佳品。
这么个小瓜,都要五钱银子。
瓜小,他们是想谢星珩上船了,跟那些书生们分着吃,看在这口吃的份上,一路上能给谢星珩好脸,可以照看点。
谢星珩不便宜外人,江致微也是要过来跟他一块儿去码头的,他叫来喜拿菜刀来,就在门房这里,把瓜切了,一牙牙都小小的,每人尝一口。
码头路远,不用他们送。
江致微有姜楚英送,谢星珩是江知与送。
走前,谢星珩抱抱大哥,也抱抱小豆子,跟大嫂握了手。
“最近都别出门,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家中粮油都有,先关起门来过日子。”
往前走远几步,拉开了距离,谢星珩回头遥遥作揖,与他们告辞。
姜楚英看谢星珩的书袋跟草帽怪怪的,问他戴这个做什么。
跟人交流,话题要投其所好。
姜楚英嫌草编寒酸,又真心望子成龙,心态很好拿捏。
谢星珩说:“这是在孔庙、文曲星面前供过的,开了光。用上以后,考运顺利,文曲星俯身,考的都会,会的全对,逢考必过,魁星点斗,独占鳌头!”
姜楚英给听得一愣一愣的,越过谢星珩,看江知与。
“小鱼,这是真的啊?”
江知与给夫君撑面子,明知不是,也点了头。
留给江致微的那份草编礼物,顺势送出去了。
姜楚英眉头皱着,看起来是嫌丑。
她自有道理:“丑的果子都甜。”
丑的草编都灵。
江致微乖乖戴上草帽,把书袋背着:“我上船了,再把东西挪过来。”
书袋用料不算好,走线却紧密结实,布用了三层,耐造。最外面一层,还是油布,能防水。
这份心意难得,一路走,一路摸,出街上轿,姜楚英也满意了。
码头在丰州西边,那边河道是南下的,起源在府城,所以他们水路只能走到府城。
江家在丰州的生意,水陆都有。
南北两地的物件,杂货铺都有上,船有三条。
谢星珩坐大轿子走,跟江知与挤着,轿帘轻,一晃就飘起,能看见路上人影,否则他要叫小鱼坐他腿上。
他问小鱼:“想要什么礼物?我回来给你带。”
江知与想要星星。
谢星珩答应了。
老婆脸皮薄,下轿前,趁着轿帘稳住不晃的间隙,谢星珩亲了亲他。
上船前,才是很君子的抱一抱。
船很大,是镖局押货的船,徐武带人护卫。
要赶点去府城,上船后就不在岸边留。
江知与跟姜楚英站岸边,远远看着,等到船走远,成了个看不清的黑点,才收回视线。
他一直绷着情绪,这会儿才流眼泪。
姜楚英拍拍他肩膀,当他是担忧赶考的夫君,让他安心。
“徐武他们在,挂着江家镖局的旗子,这一路会平安的。”
江知与点点头,返程的路走得发抖,上轿子以后,拿帕子捂嘴,堵住了哭声。
他早前问过谢星珩,要不要和离。
这阵子下来,他清楚谢星珩心意。
他不再提不再问,只在谢星珩的行装里,夹了一封和离书。
今天一别,各不相欠。
船上摇摇晃晃,谢星珩分的船舱跟江致微是同一间。
江致微回家憋一阵,又有了翩翩公子样,笑起来斯文,讲话轻声细语,别有韵味。
他担心家里:“我说再怎么也要七月半以后再走,我娘不同意。怕到时忙乱一团,我们被拖住行程,反而走不了。”
他们这些小辈,除了科举挣功名,留在家里也没别的用处。
前几天还反抗,看了几天书,他娘说话扎心:“没叫你帮忙,他们还不是忙得过来?你耽误了考试,家里才是无依无靠。”
谢星珩懂的。
“她说得对,我们总不能指望江老三吧?”
江老三对江致微的投资很多,年年关心慰问,幼年时期不提,长大以后是真心好。江致微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听谢星珩一口一个江老三,颇不习惯,便改口跟他说:“我在府城有些同窗好友,你也一起认识认识,往后都是人脉。”
谢星珩跟他直言:“在京城碰面再说,到了府城,我找个郎中,就回丰州。”
江致微:??
谢星珩早先想好了,现在只是照计划执行,他肯定会跟小鱼共患难的,不然干嘛走得这么干脆。
“如果爹在家,我就放心应考了。”
不是谢星珩瞧不起夫郎,是这个时代不给他们当机会。
他看宋明晖跟江知与都挺厉害的,可别人家随便什么没出息的儿子,都能到他们面前嚷嚷。
官兵过府,恐怕不会愿意听他们说话,会把他们当做无理取闹的无知夫郎。
江致微沉默点头,他无法做出跟谢星珩一样的决定,只说:“大伯这次押镖是去京都的,路程近,一个多月也该回了。”
谢星珩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里,回家守着总没错。
此时的江承海,正在山林里躲追兵。
他是个良民,他的镖局有官府认证,他走镖二十多年,头一次体验当山贼的感觉。
送程明进皇城后,他就去找其他镖师汇合。
结果他那一路的顺利,都是其他镖师负重前行换来的。
路上伤员多,所幸都保住了性命。
他们几个没受伤的人去引开追兵,为放大求生希望,跑进了山林。
躲了七八天,身后追兵渐少。
江承海不敢放松,丛林的野兽蹲守猎物时都会格外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