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天别乱跑,去哪里都得给我说一声。”
徐诚只能说好,他能做的都做完了。
天色入夜,街道星星点点亮起了光。
白日里的喧闹,成为各家饭桌上的话题,话题中心的江家,冷冷清清。
家里都安置好了,头顶的大刀不知会不会落下,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晚饭丰盛,都抵不住嘴里没滋没味,如同嚼腊。
灯火零星,主院一盏,前院一盏。别处无人,灯笼都没点。
谢星珩今晚跟江知与一块儿,在主院厢房里睡。
晚饭一家三口吃,不好对外说的话,他对内能讲一点。
“最后来的那位官爷很有来头,喊圣上‘君父’,说我家是赈灾典范,这事儿含糊两天,把朝廷的面子圆了,就过去了。”
江知与跟宋明晖听了,心里安定。
江知与还数着日子,今日是七月十二,含糊的时间久一点,关到七月二十,谢星珩也来得及应考。
谢星珩听了失笑,却没反驳。
他这次是要好好考。
“趁着在家禁足,我也好好读读书。”
不能考上举人,也要去江老三那里搞个好处,让江老三给他找名师指点。
江老三都没给江致微请名师,实在失职。
再去江老三家里,狠狠敲一笔。书要拿光,一本不留。
尤其是江老三儿子的书房,随便什么书,全拿光。
至于能不能拿……
那可由不得他。
江知与伤了手,晚饭吃得艰难。
宋明晖跟谢星珩都给他夹菜,两人一块儿,照顾了他的薄脸皮,安然吃完。
今天都出了汗,暑气也没散,睡前都要擦洗。
宋明晖这头有阿华叔照顾,夫夫俩回房,自己收拾。
厢房清理了一番,里头很简陋,浴桶都破了,泡澡是不行,只能擦擦身子。
下午浆洗晒干的衣服都在床上,谢星珩认得中衣,都粗粗缝补好了,将就着能穿一穿。
他里外备好了,才去提水进来。
江知与也当起小尾巴,跟着他后边走来走去。
心结解了,知道现在是走个过场,他从心里甜到外头,像个大号糯米滋,软糯香甜。
衣服穿得多,里外三层,袖口宽大,很好脱。
江知与也配合,双手平举着,随人摆弄。
他肤白,身上没见光的时候,各处养得嫩,肤细如瓷,偶有几颗小痣在上点缀,平添鲜活气。
谢星珩尽量目不斜视了,还闲扯话题,跟他聊旁的。
江知与看他不自在,羞意反而减弱。
他习惯性安抚他的夫君:“你又不是没有见过。”
谢星珩是见过,情况不一样啊。
他一时词穷,默了默,说:“你这些痣真会长。”
江知与不明白。
谢星珩给他指出来,指尖所过之处,都带起微流,刺痒刺痒的。
江知与脖子侧有一颗浅色小痣,不注意看不到。
锁骨、胸上、腰侧,蝴蝶骨侧上方,肚脐侧下方,正好被腰带压着的地方,也有一颗。
江知与自己不怎么注意,被点出来才发现他长了好多颗痣,想遮起来。
他最近掉秤多,原就不胖,现在更是瘦。确实习过武,各处肌肉匀称。
谢星珩的腹肌,还没有他明显。
不太合时宜,谢星珩跟他眼神对视,俯身在他脖子侧吻了下。
江知与被他的呼吸烫得一激灵。
他视线里,只看得见谢星珩的脑袋,青丝如墨,高高扎起的马尾很是飒爽。
谢星珩顺着小痣的位置向下吻,停在腰间,那颗痣或是被发红的肤色影响,略略透红。
江知与连忙后撤,被抱住了腿,只离了半步。
谢星珩蹲身仰头看,笑容带着三分邪气:“又不是没亲过。”
江知与跟他一个想法。
现在情况不一样啊。
谢星珩没拉着他胡闹,解解馋,亲了下小小鱼,逗逗老婆,就起身给他继续擦身体。
再开口,理直气壮许多。
“等你伤好,要好好陪我。”
江知与说好。
他手上的筷子已经处理过,都比手指稍短一点,边缘磨平,戳不到人。
两人都收拾妥当,他难得主动,侧过身,把谢星珩抱得紧紧的。
不知是天赋,还是心情放松,他喉间呼噜噜的有轻响,声音很像猫猫引擎。不言不语的,就把娇撒了。
谢星珩爱听,还爱回应。他会的拟声词不多,回两句就“汪”。
江知与听了就笑。
汪汪不在府上,送到了农庄里,暂时交给陈管事照看。
“不知农庄会不会被糟蹋,才播种的。”
谢星珩也不知道。
猜着是不敢,“良田不比府邸,他不敢乱来的。”
沈观确实不敢乱来,他被百姓盯梢了。
当官这么多年,所过之处,百姓都是敬他怕他,人还没到跟前,就跪一大片,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敢细看。枫江百姓不同,一个个沉默着,千双眼睛黑洞洞的盯着他,像无底的漩涡,只等他出了差错,就把他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沈观是骑马先行,粮草在后。想抢着时辰,先把江家的罪名踩实,抄家过后,家里的一应器物都是罪证。再抓了人,不怕不画押认罪。
江家棋高一着,提前防着了——别说是真耗尽家财去赈灾,他不信。
他下午来的农庄,各处欣欣向荣。
本地佃户精神面貌很好,完全不是普通农户的面黄肌瘦样。
就是枫江百姓,也都很有精神。
连小孩子,都知道他不是好人,一个个抱着大人的腿,半躲半藏,眼神倔强的等他分派。
百姓缺了主事人,不成大事。无声的沉默压顶,沈观不敢乱来。
庄上账本都被林庚拿走,他只能从农庄管事处,知道现有余粮、余银。
他有赈灾的流程,农庄上既然有,他就想先挪用。
一下午过去,枫江百姓没有来领的。
他们没有主事人,但他们有村民代表。
这些村民代表,原是十户推选一个联络人,方便与农庄管事交接,传递需求。
现在也跟朝廷的人说需求。
他们要朝廷的赈灾粮。
“我们都是些乡下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可我们有骨气,不吃偷来的饭!”
朝廷把江家问罪,又拿江家的钱粮来赈灾。
同样的粮米,他们从前用劳动换,现在跟抢来的有什么区别?
沈观被顶得心口疼,他说:“朝廷的赈灾粮要等两天才到,你们先领这个,过后本官尽数补上。”
补也没人要。
他们前阵子都包吃包住,务工的银钱都在手里。
江知与分粮到户以后,也依着他们需求,划了边边角角的地,给他们种菜吃。
确定能在农庄继续务工后,好些人都买了米面庆祝,各家都有余粮。
再不济,互相接济接济,熬两天又怎样?
鬼门关里跑出来的人,还怕饿两天?
沈观只能再次退让,兵卒满农庄跑,一户户的问,要确定哪些人愿意返乡。
普通赈灾,通常不提供返乡的选项。
先安定下来,以后想走,自己攒钱回乡。
枫江有水乡的别称,也是鱼米之乡,此次遭灾后,伤亡重大,本就缺人,多回一户算一户,没必要挤在丰州。
说起返乡,有些人态度松动了,问返乡给多少盘缠。
朝廷的赈灾款就三千两,再加粮食、草药。
银两不能按照人头分,留在当地的人还需要建设,工费压低,再划地落户,给他们修最低居住条件的屋子,银子就得去一半。
发到各人手里的,不会是现银,是务工所得。
盘缠多少,看他们贡献。
这一说法,和他们听来的故事里是一样的。
朝廷是以工赈灾,劳动换钱,一边建设,一边安置。
房屋盖好了,他们手里也有钱了,再按人头分地,留些粮食,然后免税几年,让他们休养生息。
先前听着挺好的,可江家的小东家说,想返乡的,每家给三两银子。
走之前,他们每家都有人在厂里务工,一个月就能攒一两银子。
这番对比,更显得朝廷没有诚意。
不过他们听的故事多,江家宣扬时,是夸夸为主,他们知道圣上是好君王,朝廷也有心系百姓的好官。
那故事里不也有被砍头的贪官坏官吗?
他们运气不好,摊上坏官了。
已经七月半,入秋后,冬天就不远。若没盘缠傍身,他们返乡就是冻死的命,不如留在丰州。
一下午的统计,没有一个人愿意回。
沈观气得拍桌,晚饭都没吃几口。
农庄上静谧,食品加工坊暂时关闭,原在这里忙活的江氏亲族都收拾东西,躲回家里去了。
油厂里,选定的枫江百姓,下午还来榨油,出了狠劲儿,出油率略高了一点,大家都开心不起来。
陈管事让他们歇息:“东家说了,家里有事导致的停工,不扣工钱,月钱照例。”
这话听着窝心,各人回家,原样讲了,交头接耳一阵,棚屋里一片寂静。
酱油坊那头没停工,江玉昭早说过,谁给她饭吃,她就向着谁。
江致高同样留下来了。若是诛九族,躲回家里也跑不掉。若不是诛九族,现在躲躲藏藏,实在让人看不起。
他家几个兄弟来了数次,家里老父亲都带着他妻儿来劝,他死活不走。
其他三个原也没走,顶不住家人施压,陆续留了记录本,告辞离开了。
江玉昭想不到,最后留下来守着酱油坊的,就剩他俩个互相看不顺眼的。
吃个晚饭,唉声叹气,也头一次叫哥。
“致高哥,你说他们三个会把酱油方子拿走自己晒吗?”
江致高点头:“现在不会,以后也会的。不过江大伯这脉倒了,我们在丰州就是个农户家族,方子全都保不住。他们晒了也白晒。”
江玉昭放下筷子,没心情吃了。
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起来,怎么就摊上这事了?
她听说是李家使坏,往上状告的。
李家人怎么这么埋汰呢?
县城里,李家的铺面全关了,江家的铺面同样关了。
各家铺子的掌柜带着伙计,先去敲了江家二房的门。
这才是江家正经的主子,大房二房多年亲密无间,他们交接过来,理所应当。
姜楚英给他们开门了,却不与他们交接。
“大哥家的家财,你们送到我这儿来,我又是个寡妇,这不平白遭人非议?”
几个掌柜的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叫什么话?
她们孤儿寡母的,这么些年不都是受江老大照拂过日子的?
二房能有什么家底?良田铺面大宅院,不都是江老大这个做哥哥的,不忍心弟弟的独苗苗受苦给添置的?
说这话,实在令人寒心。
他们转头送去镖局,镖局有正经大管家,是账房先生吴术。
他喜静,徐诚又能干,通常是徐诚代理,别号“大管家”,实际是大管家的小徒弟。
吴术把账本都收了,知道他们心里惴惴的,说了跟陈管事一样的话。
“东家说了,因家事歇业,与各位无关,月银照发。若有其他损失,只管报来,我核实后,会一一补上。”
铺面没受损,今天“战场”在江府,铺面闻声关门,后头也没官爷造访。
跟农庄不同,农庄那头已有沈观接手,陈管事调动不了钱财,吴术还能调用镖局账上的银两。
他根据各铺面务工的人数,点数了月银,每人多三钱,算压惊。
“本月的先发了,你们歇几天。”
几个掌柜的领了钱,看他淡然的样子,心情安定。
他们想打听打听家事,尤其是清理了铺面的张掌柜:“之前还说卖豆制品,我这头还继续收拾吗?”
清货以后,铺面内部也要做格局变动。
后院还得再做隔间,往后东家肯定会安插人,不做隔断,住不开。
吴术稍作沉思,道:“若有人敢来帮工,那就继续收拾。”
江家的事待查。若事情真的严重到要抄家,下午就该把各铺面一起抄了。
没到那一步,他们就不能先露怯。
江家在丰州,名头响亮,商不如官,也不该吓得屁滚尿流,有失风骨。
另一头的李家,没有禁足,堪比禁足。
李家人多,老李头有六个孩子,三儿两女一小哥儿。
前三个儿子大,都已娶妻,其中李玉阳孩子都有两个了,最小的刚满周岁。
老李头正妻一个,妾室三个。李玉阳倒是只有一个媳妇,可他在花街相好的多。
余下两个儿子房里都有两个人,小哥儿还小,才五岁。四姐儿嫁去了府城,家里事暂时不知。
五姐儿,李燕白,在花街白家院住着。
这正是李家人慌乱不成样的根源。
五月之前,他们就盐引一事,找常知县探过数次口风,所拿盐引翻倍出掉,都回不了本,还得商谈。
五月底,他们家想了个法子,以给县里接济难民的名头,出资五千两,买盐引。
银子略低于常知县的报价,但常知县可以拿政绩,也算合适。偏被江家截了胡。
两家积怨已久,江家还出了个五官品,他们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那么巧,李玉阳在花街里,结识了一位北方官爷。
又那么巧,这位官爷,在户部当差。
更巧的事,盐引金银,只是他的职责之一。
父子二人谨慎,没想立刻去巴结,只试探着说了江家几句坏话,看看这位官爷的立场。
太巧了,他是江老三的对头。
他就是来找江家的错处的。
他当时就出了一个毒计,要烈火烹油,釜底抽薪,要江家死在最风光的时候。
把江家想要的封赏,变成抄家流放。
两家矛盾有,不至于到这步。
可常知县拿了他家一万两。
这次合作,能换来李家的崛起,能让李家扬眉吐气,再也不用忍着远在京都的江老三,也要常知县投鼠忌器,不敢把他家当软柿子捏。
他们也有“靠山”了。
他们想要盐引,不用再走常知县的路子。
接触中,他们又知道这位官爷刚死了妻子,言语中有续弦之意,回头一狠心,就把李燕白送了过去,暂以外室侍人。
就在今天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又见了一个叫“沈观”的官爷。
先有常知县,再有神秘官员,都说明这个他们没见过沈观才是正牌货。
江家没有搞掉,李家也没有新靠山。
他们赔了一个好女儿,也失了大财,被人诓骗一场。
李玉阳出汗多,脑子木木的。
“怎么回事?那冒牌货跟正牌货认识吗?”
老李头能在盘剥之中,守住这么大一份家业,也是有本事的人。
他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呼吸沉沉发紧。
“必然认识,不然信物哪里来的?两头又怎么通信的?只是五姐儿送去后,他就离开了。后边的信,两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互通。你看今天这个正牌货,显然不知道江家在县里搞的大阵仗。这些我们在信里写过。”
李玉阳茫茫然,不知所措。
“现在怎么办?这位大人肯定会撇清与我家的关系,那五妹怎么办?要接回来吗?”
时下对名声的看重,很有弹性。
在意的人家很在意,不在意的人家,二婚的、三婚的都有。
更有财主,从小院里抬妾,跟小院结亲,以此为美谈的。
李家不倒,李燕白接回来,在县内改嫁很容易。不行也招婿。
老李头闭闭眼。
“过了这几天的风声,你去把她接回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看透,我给她招婿,往后就在家里过日子。”
李玉阳选择性听。
能招婿,就说明这件事无碍。
他陡然放松:“好。”
老李头拿眼瞧他,心里叹气。
老二老三不成事,妾室所出,被正房压得唯唯诺诺。
他带在身边教养的李玉阳,长得是一表人才,基础事务也办得井井有条,遇见大事,实在不够看。
连江家的小哥儿都不如。
五姐儿倒有几分慧眼,可惜是女儿身。
县内生出这么大一场变故,风波席卷之下,花街也不能幸免。
这里多是可怜人,也多是薄情人。
白日里闹一场,夜里花街人迹罕至,生意惨淡,各家亮一盏灯,人员齐聚,无所事事,三五成群的结伴去白家院里玩。
花街没有秘密,谁家有了贵客,谁家挨了罚,谁家得了恩赏,转眼间就传遍了各条小巷。
白家院里,柳妈妈也带着香姐儿来了。
她出现在这里,被明里暗里怼了好些话。
“李家少爷是柳家院的大恩客,往年我们多羡慕啊,都不如柳妈妈有本事,教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可心,勾得李少爷魂儿都没了,巴不得把你家小院当他第二个家!前阵儿,你们娘俩又受了江家的大礼,丰州大户都给你吃遍了,如今倒好,两家互掐,也不知能不能保住一个,好护着你院里的花苗!”
柳妈妈心里何尝没骂过?
上月的满月酒恍若昨日,酒宴上一场笑话,闹出这么个不死不休的结局,她又是倒了哪门子的霉。
早知如此,不如硬扒着黄家算了。
她笑吟吟接了话:“保得住保不住的,我们说了也不算,我就来看看燕姐儿。”
李燕白来到白家院,改名叫白燕,顺着院里称呼,都叫她燕姐儿。
她嫌丢人,进院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白妈妈怕她憋出毛病,隔三差五的就清场,空着院子供她游玩。
院里人出去闲逛串门子,闲聊之间,不敢说坏话,却把她的下落都传了出去。
如今李家关门闭户,他们憋久了,许多闲话都往外冒。
有名有姓的小院,都有人在这儿,互相都说了,李家不倒,一个也跑不掉,谁也别往外传!
白妈妈冷眼瞧着不吭声,瓜子嗑得快,难听话往耳朵里灌,她也不在意。
——李燕白突然闹死,没死成。她去看了一回,这姑娘改了性儿,熊烈烈一团火似的,几句难听话,可刺不死她。
死不了,就不用管。
香姐儿熟门熟路来后边找李燕白,老远就听见笑声。
“听白妈妈说,你学了唱曲儿,还学了扭腰,连房事都请老姐姐们教了,真的假的啊?”
“老姐姐们可傲着呢,仗着多几年的资历,可以帮着搭桥牵线,收费贵贵的。”
“燕姐儿又不差钱,跟我们一样吗?”
香姐儿在外听了会儿。
柳妈妈教她,从前怎样,如今怎样。
痛打落水狗,要看狗落水以后再打。燕姐儿好日子过着,还有个官爷当恩客,李家倒了,她也不愁。
香姐儿进门就一阵笑,笑得全场安静了,再摇着扇子,扭腰挤开坐李燕白右手边的丝姐儿,自己坐下。
她说:“你们倒是嘴碎,在男人面前,个顶个的机灵,对着自家姐妹,又一个赛一个的刻薄。燕姐儿抢了你们吃,还是抢了你们穿?”
李燕白看香姐儿来了,脸上才有几分神采。
香姐儿看她脸色不好看,挥着扇子赶客,屋里清了场,她才问李燕白怎么了。
李燕白摸着肚子,神色惶惶,拉着香姐儿的手十分用力,把她手背都捏出了红指印。
“香姐儿,你帮帮我,我好像怀孕了……”
香姐儿张大嘴巴,扇子落到了地上。
李燕白哭哭啼啼,瑟瑟求求,磨得香姐儿应声,答应帮她抓堕胎的药。
目送香姐儿离开,她擦擦眼睛,神色又是哀泣,又是愤怒。
她定要那贼首碎尸万段!
还是那句话,院里没有秘密。
香姐儿抓药的消息,很快在小巷里流传,再传到外面,也传进李家。
李家没有禁足,后门里悄摸摸出来一个人,竟然是穿戴兜帽长袍的老李头。
守在他们院外盯梢的人,将消息传到了林庚住所。
林庚起大早,接了线报,提笔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往农庄,交给沈观。
他则骑马出门,来江家拜访江家家主。
宋明晖咳疾在身,脖颈的伤口反复渗血,半夜里发起高热,白天意识不清。
阿华叔慌慌忙敲开厢房的门,江知与留下照看,谢星珩再次去后院,没有叫来郎中。
清早林庚拜访,谢星珩急步去见,开口第一句就是:“先给个郎中,我岳父发高热了。”
江府前后院守着的士兵,是沈观带来的人。
有官员明令,他们不好搞事情,其余方面,能卡则卡,送到手的银子都是白拿,半点便利不给。
谢星珩猜得出来原因。
此行不能把江家摁死,也要把江家大房、三房的关系恶化。
抄家之时,没能趁乱把江家父子解决掉一个,趁着禁足给人添乱,还是办得到的。
病不死人,落下病根,两家就绝无可能缓解。
太毒了。
林庚交代武剩去找郎中,另派一人去县衙抽调衙役,替换门口守卫。
都跟沈观说过了,禁足是走个过场,他竟敢明目张胆的阳奉阴违。胆可真肥。
正厅里,家具几乎都被砸坏,留在这里的椅子不好坐人,谢星珩领着林庚去花园。
花园同样被砸了,好在有一副石桌石凳,能将就着待客。
林庚查过谢星珩的资料,入赘时日不足三月,前两天才出发赶考,能及时赶回来,说明他就没在府城停留。
情义深重,有胆有魄。林庚对他印象极好。
他是个随性人,非正式场合没什么规矩,四顾张望了下江府如今的残破样,稍作思索,开口了。
“你能做江家的主吗?”
时间再往前半个月,谢星珩都会说“做不了”。
现在却能。并非是因为宋明晖病倒了,而是他彻底被江家人接纳了。
“当然。”
林庚说:“账本我都看过了,大大小小的支出有一万零三百二十七两。账上原有八千两待用……县衙出了银子,加上徐诚送到我手上的一千五百两,我会如数奉还。”
账上八千两,跟常知县送来的八千两整整好。无需细想,就知其中关系。
账本明细太过清楚,骗得了普通人,骗不了他这种精于办案,常查贪官的人。
谢星珩没应声,点头表示知道。
来宝过来上茶,奉上茶点,手上哆哆嗦嗦。
谢星珩接了一把,“下去吧,这边不用人。”
来宝忙不迭跑开了。
茶叶落地,兵卒不知珍惜,府上家仆收拾时装起了些,主子们不可能再拿来喝,他们便自己留着了。
现在待客,他们不敢用被人踩过的茶叶,上的是小麦茶。
新收的麦子,炒出来的茶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