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丹溪望望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山洞通往的方向:“我们是要去汤谷吗?”
“不,不去。”殷云度收回目光,缓缓垂眸:“那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凤凰一族湮灭后,那里就成了一片雪原,与北界连通了。”
短暂的失落后,殷云度重新笑起来,朝山洞的一处转弯走去:“跟我过来这里。”
岑丹溪闻言跟上,和他一起转过几道弯,回头看一眼来时路,脑袋有些晕,不太确定一会儿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走到后面岑丹溪已经放弃考虑别的了,只一味的跟着殷云度走。
这路比他想象中还要长,最后一面石门出现在眼前。
“我上次来这里,还是我六岁时,我娘将我赶出汤谷的那天。”殷云度一边说着,一边划破手指按上石门:“他说以后再也不用把我挂在白桐林了,这伞留着也是闹心,就把东西封在了这里。他还说若是日后我没有合适的剑可用,就来把它取走。”
石门散发出璀璨的金光,缓缓打开。
“后来我爹将惊霜剑送给了我,于是我渐渐便忘了这里还有把剑。”殷云度语气没什么情绪,似乎很平静:“再后来汤谷就没了,我反复在梦里记起这里,却一次也没敢来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见他的剑,这把剑跟了他那么多年,肯定有灵气了。万一它能给我娘告状,告诉他我有多不成器……我不敢想。”
岑丹溪神色担忧去握殷云度的手,殷云度摇摇头:“我没事,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愧疚到底没什么用,不如把剑拿来砍到幕后之人身上来的实在。”
他笑笑,牵着岑丹溪走进去。
石室最中央是一处高台,上面陈着一把与殷云度的扇子同样质地的玉色伞。
“阿圆,去将它取下来吧。”殷云度轻声道:“它的主人,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第56章 第 56 章
岑丹溪走上前, 指尖触及的那一刻眼前画面忽然变得扭曲。他没忍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周遭环境重新凝实,甜腻浓郁的花香扑入口鼻。
身下草地柔软, 头顶树梢上缀满了紫色的桐花。
岑丹溪从草地上坐起,将身上落的桐花抖落下来。
是幻境。
这种幻境,一般都是法器前任主人所设下的,用来考校来者是否有资格成为法器的新主人。
岑丹溪不曾见过凤珏, 他只从殷云度的回忆里听说过他。
“霜入幕, 风度林。”
“朱灯灭,朱颜寻。”
有孩子欢快地唱着什么。
“体君歌,逐君音。”
“不贵声,贵意深。”
五六岁的孩子一蹦一跳地来到他面前, 仰起头看他,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来。
“哥哥,你真好看, 你是哪里来的?”孩子眉间有一簇焰火般热烈惹眼的印记:“我从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岑丹溪蹲下来看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弥。”凤弥始终笑得灿烂:“哥哥叫什么?”
“我是……阿圆。”
“阿圆哥哥。”凤弥看向他手里的花:“你的花好漂亮。”
岑丹溪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朵足有半个巴掌大的桐花, 浅紫的颜色,香味浓而甜腻。
“你喜欢这个?”岑丹溪想到了殷云度喜欢花,于是递给他:“送给你。”
孩子将花接过,不远处传来声音。
“阿弥, 过来。”
凤弥马上转身朝声音来源跑去,岑丹溪也抬头去看,只一眼, 他就确定了眼前这位就是凤珏。
无他, 太像了。
殷云度的相貌与他几乎有六七分相像,若是将眼睛遮住, 这两张脸能有九成的相似。
脸虽然相像,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凤珏的眼睛不同于殷云度的温柔多情,那是一双天生就带着三分冷郁气质的凤眼,眉目一敛,似乎世间万般无一能入他的眼。
岑丹溪知道为什么殷云度从没说过凤珏的长相了,这神采风姿完全是零碎的言语所拼凑不出的。
不同于长相的冷淡,凤珏语气很温柔。他问凤弥:“拿到你的花了吗?”
“嗯!”凤弥点头,举着花给凤珏看:“花很漂亮,这个哥哥很好,阿弥很喜欢他。”
“我知道了。”凤珏目光落到岑丹溪身上,对他露出了一丝笑来。
下一瞬岑丹溪眼前朦胧起来,很快场景变换,桐花没有了,凤弥也不见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了岑丹溪和凤珏。
“如你所见,这个幻境没有什么很困难的试炼。”凤珏神色平和:“我知道阿弥不一定用得到这把剑,所以留了一缕他的灵识在这里。我所求不多,只要来者对阿弥心存善念,阿弥的灵识也亲近接受他,就能带走这把剑。”
“不过,能被他带来这里赠剑,必然关系非同一般。你们是同门?还是挚友?亦或者……”
岑丹溪郑重道:“是道侣。”
“意料之内的答案。”凤珏眉目舒展,笑意更深了些:“我的剑,他应该不会送给别人。他现在怎么样了呢?长大后的样子,更像我还是更像他父亲?”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多:“抱歉……是不是问得太多了?在我留下这缕灵识的时候,我只见过他六岁之前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奇以后的事。”
“他很好,特别好。”岑丹溪有些苦闷于自己嘴笨,努力描述着:“是很温柔善良的人,长相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和前辈一模一样。”
“是么,那很好。还好不像殷桓,那副相貌太风流容易让人觉得轻佻,会把你这样乖的孩子吓跑的吧?”凤珏又问道:“他现在,和我的关系如何?他……可有怨我?”
凤珏……并不知道自己十几年后就已经不在了。
岑丹溪被问住,哪怕面前的只是一缕灵识,他也有些不忍。他犹豫着要不要编一个完满的故事出来,可最终还是做不到对凤珏说谎。
“他从来没有怨过前辈,他知道前辈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岑丹溪停顿片刻,最后还是如实道:“前辈走后,他一直很思念您。”
说完这句,岑丹溪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前辈,玄玑七百六十六年,仙盟围攻汤谷,凤凰一族全族湮灭。他一直在查其中真相,前辈可有什么线索?”
“全族?”让岑丹溪意外的是凤珏惊愕过后既没有问殷云度,也没有问殷桓,而是问:“汤谷外的那两棵巨树可还在?”
岑丹溪记得殷云度提过汤谷外曾有两棵纠缠而生的巨树,但却在汤谷被围那日为凤凰火所毁。于是他摇头:“被凤凰火焚毁了。”
“那,北界是不是……不对,你们现在还活着,北界还没有彻底崩坏。”凤珏像是想通了什么:“我死后,是不是没有找到我的尸身?”
岑丹溪点头。
“我知道了。”凤珏语气冷下来:“那两棵树,是秩序之外的东西。他们原本的职责是镇压北界,凤凰一族的使命是守护他们的同时监管他们。后来他们生出了灵智……”
说到这里,凤珏停下:“更多的我不能说了,我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后来的我有没有做什么谋划,我不能变成那个变数。”
幻境快要撑不住了,周围越来越模糊。
凤珏作为幻境的主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有些无奈的笑笑:“时间快到了……我想拜托你些事情,可以吗?”
岑丹溪点头:“前辈请讲。”
凤珏笑容苦涩:“他小的时候我没能好好照顾他,殷桓大概也没有时间日日陪着他。自小双亲不在身侧,他性子又亲人怕孤独,大概会因此在交际上吃些苦头。”
“劳你多陪着他,如果他哪里做的不够好,也请你不要马上舍弃他,给他些机会让他改正……他最怕自己一个人了。”
“我于他有愧,今生父子缘浅,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
凤珏声音越来越混沌,岑丹溪没能听清,就被送出了幻境。
石室内光芒大盛,高台上那柄伞化成了一把剑,被岑丹溪握在手中。
殷云度喃喃道:“认主了。”
怕打扰到岑丹溪,光芒渐熄殷云度才走近过去。岑丹溪神色恍惚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人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殷云度握住岑丹溪的手腕,安抚着用指腹摩挲了两下:“是吓到了吗?”
岑丹溪回神,急急忙忙抬头:“我见到了凤珏前辈!”
殷云度微怔,但又想到这是凤珏的剑,里面会有一丝他的灵识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道凤珏见到现在的他,会不会失望。
殷云度有些不太自然的垂眸:“他……说什么了?”
“前辈要我照顾你,陪着你,还说……还说自己有愧于你。”
岑丹溪将自己见到的跟殷云度复述了一遍,殷云度眼睛似乎都亮了起来,他不太确定的问道:“他真的没有怪我吗?他真的……很在意我吗?”
岑丹溪笃定道:“前辈很在意你,不会怪你。”
他又将凤珏提到的汤谷相关的事一字不漏的复述给了殷云度听。
殷云度神色沉寂下来,拧眉深思:“那两棵树生出了灵智?有灵魂才会有灵智,凡是有灵魂之物,都免不了要转世轮回……”
“轰——”
忽然外面天色大变,一声巨雷响彻云霄。乌云聚拢,天色黑沉沉一片,连山洞里也跟着暗下来。
殷云度被这忽然而来的巨响打断了思绪,他叹了口气,跟岑丹溪调笑:“完了,不会是我窥探了天机,天道要降个雷来灭我的口吧。”
岑丹溪拉拉他:“这雷声不太对劲,别开玩笑了,我们出去看看。”
殷云度也正经起来,点头:“好。”
岑丹溪记不得路,于是只能跟在殷云度身后。好在殷云度对这里熟悉,没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洞口。
岑丹溪抬头,只见天边乌云翻滚,雷声降下的同时裹挟着闪电,将天边骤然照得明亮如白昼。
狂风呼啸,刮得比刚来时还要猛烈。殷云度敞开披风将岑丹溪兜住,目光望向远方天边,眉头紧蹙,不解道:“怎么雷一直在劈那一个地方……”
岑丹溪揪着殷云度的衣服,只露双眼睛在外面:“不知道啊……”
雷声愈发猛烈,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龙吟响彻天际。黑色巨龙腾空而起,然后张口,直接将雷吞了下去。
殷云度:?
居然还能这样?殷云度目瞪口呆。
紧接着云消雾散,天重新放晴,连狂风也小了下来。
殷云度若有所思看向缩在他怀里的岑丹溪,还是忍住不住问道:“老婆,刚刚那招,你会不会?”
直接把雷吞掉?岑丹溪看着都觉得肚子疼。他直摇头,一个劲儿的往殷云度怀里扎:“那是大龙,我是小龙,我不会。”
殷云度被他的小动作逗笑,又将人又抱紧了些:“好了,知道你不会。”
“雷停了,我们过去看看。”
令岑丹溪意外的是, 北界雪原并不全然是苍白空茫一片。
烟紫色的小花雾一样轻薄,一大片开在一处,被风吹过, 掀起层层叠叠紫色的波。
岑丹溪蹲下身来拨了拨,又看向殷云度:“这个……和之前在扬州时,你养在窗下的是同一种花吗?”
“对。”
殷云度对北界一直存着些芥蒂。
前世意外发生的突然,不同于玄玑七百六十六年那次小打小闹跑只出来几只魔物。一夕之间, 北界的封印彻底破碎, 整个北方全部陷落。
北方宗门全部举宗南迁,或许殷桓也对此有所预料,在他的委托下彼时正四处奔走的殷云度被人直接套麻袋绑到了南雍宗。
整个修真界一片愁云惨淡,人人自危。
他几次想要逃离这里往北去, 去北茫,他迫切希望自己能帮上些忙,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好。
可每次他走不出几步都会被人抓回去, 像是有人一直在监视着他。
殷云度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按往常他被人抓住那些人都恨不得把他剥皮削骨, 但现在那些人只是拿怜悯似的眼神看着他,没有人再对他动手了。
他心头越发恐慌,不祥的预感涌上来将他淹没。
他再次离开这里往北去,又被人拦下来后, 他用几乎是自毁般的方式抵抗,终于有人来见他了。
来者是一素衣老妪,正是南雍宗宗主。
“小公子……不要辜负你父亲的苦心。”老妇人苦口婆心劝着他:“只要修真界能平安度过此次大劫, 天地之大可任公子来去, 再无人敢对公子不敬。你父亲是整个修真界的恩人,你是他的孩子, 他身后哀荣……”
“你说什么?”不待她说完,殷云度颤着声质问:“我爹……我爹他怎么了?”
“北界需要人去封印,以一己之力救万万人于水火,是大功德。”老妪缓声道:“殷宗主功德无量,修真界无人不感念。”
“这么大的功德你怎么不去?”殷云度怒吼:“这修真界这么多人,凭什么是他?!”
“是仙盟一致赞同的决定。”老妪道:“修真界没别的路可走了,殷宗主是这世间唯一半步登仙的修士……除了他,没人能做到了。”
殷云度眼前发花,几近晕倒。
“小公子,你父亲去前要仙盟诸人以道心起誓,此生不能伤你分毫,否则身死魂灭,永不超生。”老妪劝慰道:“你且安心留在这里吧,待一切平息了,自有你的一番天地。”
殷云度麻木的听完,忽然笑了两声,一张手将惊霜召了出来。
“不能……伤我分毫?”殷云度红着眼眶看向眼前的人:“也就是说,我把你们都剁了你们也不能还手,对吧?”
老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刻殷云度挥起剑来,锋锐剑风一扫而过,削掉她一缕头发。
“滚,都滚——”他持剑四顾:“我管你老的小的,谁再拦我,全都杀了!”
再无人敢拦,但殷云度赶到北界时,还是迟了。
殷桓镇压北界,以身殉道。
他到时殷桓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可那双眼眸里依旧有光。
从涅槃后的新身份到而今的自由,殷桓为他谋划了许多,他却一样也没好好珍惜。
见他来了,殷桓也没有生气,他居然还在笑:“就知道拦不住你,明知道你用不着,但还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殷云度的五感都离他远去了,殷桓的声音就想在耳边,可他却怎么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殷桓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怪过他。
他浑浑噩噩的想,为什么不怪他呢,为什么从来都不怪他呢……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替你做些什么了……”殷桓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些什么。
殷云度已经记不清殷桓说了些什么了,他只看到了好多血,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祈求着,让殷桓不要死。
可殷桓还是渐渐没了声息。
殷云度先是小声喊爹,然后哽咽,放声大哭。
北界的魔物不会管他是不是刚刚丧父,只觉得这是两块可以吃的肥肉。
殷云度存了满腹痛苦无处发泄,提剑便杀。
饶是他修为再高,也熬不过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
这一片的魔物被他清理干净时,他自己也已经疲惫得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殷云度满脸满眼都是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一转头,却看到了一片浅紫的小花。
这花昔日年少时他曾在扬州见过,原以为只开在南边的花,却在北界又见。一时间竟像是他乡遇故人。
风裹着冰粒狂躁的吹来,他抬手去护手边那花,但意识又实在模糊跌。他躺在地上眼睛也睁不开,哽咽着大哭,心里觉得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完了,那多可怜的花也完了,他意识混沌,但不知是什么撑着他又睁开眼皮,去看一看那朵花。
出乎意料的,细细的花茎没有折,而是倔强的支楞着,顶着那小小的花不紧不慢的开。
那花在风中摇曳着,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就像是淡紫色的烟,如梦似幻。
是了,能在这北界开出花来,怎么会被一阵风折断。
他最后还是没昏过去。
在这里晕倒,那就只会有被魔物生吞这一个结局。
他撑着等在这里,他知道有个人一定会来找他。
果然,他等到了。
在他被南雍宗绑走前便离开去处理一些事的岑丹溪回来了,而且找到了他。
“阿圆……我只有你了。”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殷云度紧绷着的意识终于有机会松懈下来,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从回忆里抽身,殷云度呼出口气不再想。
“阿弥?”
刚回过神,殷云度就听到了谢见隐的声音,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回头却见谢见隐真的站在不远处。
“大师兄?”殷云度也有些惊讶:“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谢见隐温和笑笑:“北茫宗的人手都用在看守北界上了,北界突然这么大的动静,我自然要过来看看。倒是你们两个,不在扬州待着,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来取一把剑。”殷云度侧头看岑丹溪:“阿圆,给师兄看看。”
岑丹溪点头,陈出掠雪剑。
“这是……师尊的掠雪剑。”哪怕惊霜掠雪一模一样,谢见隐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哪一把剑,他微笑看向岑丹溪:“很合适。”
“师兄。”殷云度有些好奇:“这剑都长得一样,师兄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几岁起就跟在师尊身边了,师尊的剑哪里擦了几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谢见隐提议道:“正好都在这里了,一起去吧。若你们没什么事,过后一起回北茫坐一会儿怎么样?”
殷云度莫名想起了此前在殷氏时被换走的那四枚银铃。
那四枚银铃本是应如许的,谢见隐能认出凤珏的剑,那应如许的亲传弟子是不是也能认出他的铃铛?
“好。”殷云度默默压下心底翻涌的猜想,与谢见隐说笑:“我原本也打算过后就回北茫一趟看看,正好顺路了。”
三人同行巡视这片雪原,刚刚的电闪雷鸣似乎是错觉,目之所及一片风平浪静。
“怎么会这么平静……”殷云度喃喃道:“就在刚刚,我亲眼看到了一条黑龙,吞了闪电。”
“我也看到了。”谢见隐道:“再向前走走看吧。”
北界除了白茫茫一片的雪,就是偶尔出现的零星点缀在雪地的云桑花。
又往前走了一段,殷云度眼尖的抬手指向某个方向,不太确定道:“你们看,那里是不是倒着个人?”
他话音刚落,岑丹溪先是一怔,然后小跑了过去。
见他这个反应,殷云度意识到不对,也快步追上去,待走近后他没忍住一惊,赶紧和岑丹溪一起去扶人。
谢见隐也是一愣,快步跟上来:“岑师伯怎么会在这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 风雪愈来愈大。
谢见隐给岑寂探过脉,沉着脸摇头:“灵息微弱,时断时续, 耽误不得,你们速回北茫去南山堂请青囊长老诊治。”
殷云度闻言有些不放心道:“那师兄呢?晚间风雪愈发大了,不一起回去吗?”
“今日异象起的蹊跷,我得去仔细查探一番。”谢见隐知道他在想什么, 神色温和泰然:“不必担心我, 我也是剑宗传人,也是剑修,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好。”殷云度不再犹豫,将岑寂背起来:“我们先回, 师兄多加小心。”
谢见隐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岑寂情况似乎不太好,殷云度一刻不敢再耽误, 御剑将人带回了北茫。
南山堂的长老是在北茫待了百余年的老前辈了,自然是一眼便认出了岑寂这位前宗主亲传。
“唉, 这小子当真绝情,不就是师兄弟间闹了些误会吗,二十多年不回来看看,一回来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青囊长老原本还口中念念叨叨说着些什么, 可等他以灵识探查一番过后,脸色一瞬间便凝滞住了,神色冷肃下来不再说话。
若是来诊治的修士没什么大碍, 青囊长老会絮絮叨叨跟人说话, 有时候还会开些玩笑。但若是他一言不发了,那就是情况真的不太好了。
殷云度看他表情只觉得心下一沉, 焦急却也不敢出言打断。
看着青囊长老捏着岑寂的手腕给他渡了些灵力长叹了口气站起来,殷云度这才赶忙问道:“长老,怎么样?要用什么药?我去找。”
青囊长老只是道:“什么药也别找了,我给他渡了些灵力,其他事一会儿他醒过来再说。”
殷云度舒了口气:“一会儿就能醒过来?所以只是灵力亏损,并无大碍对吗?”
“一会儿等他醒过来问问他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要做赶紧做,他现在这副身子骨已经没得救了。”青囊长老语气里存着些惋惜:“分明从前身子骨强健得很,只是二十年未见,怎么就破败成了这样。”
仔细想来岑寂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故去的,前世没什么交集,自然不甚在意。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殷云度心彻底坠入谷底,他尽量平复着语气问道:“长老,可否细讲?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全身灵力都被抽干了……身体枯败成这样想来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一次两次兴许还能补回来,但像他这样不要命似的一遍遍竭泽而渔,如何还能转圜?”
青囊长老直摇头:“说得通俗些,现在他这具身体就是一颗被挤干净了水的果子,灵力就是果子里的水,全部挤出来倒是容易,但挤出来以后怎么可能收的回去呢?”
大概是从前见面时岑寂看起来实在是精神得很,甚至还有余力翻着白眼聊别人的八卦,殷云度还是觉得他快死了这个信息不太真实。
“唉,这小子和宗主有些仇怨在,别让宗主看见他,你快把他带走吧。”青囊长老开始往外赶人:“当年他身子骨好的时候让宗主捅两下没事,但他现在这个样……估计宗主剑还没抽出来只用剑鞘就能把他戳死。”
殷云度心道他爹嘴硬心软知道了这事不掉眼泪就不错了,但还是冲青囊长老道谢然后点头:“我知道了。”
殷云度把岑寂暂时接到了自己的住处。
岑丹溪又成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他守在床榻一侧,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抬手划破了自己指尖,将血滴进岑寂口中。
殷云度守在旁边没说什么,虽然知道无济于事,但总要让他试试。
不论有没有用,至少尽力了。
殷云度略懂一些医术,他搭上岑寂的脉探查,确实比方才强劲了些,但效果微乎其微。
岑丹溪的血对普通人和修为低的修士自然是好用的,但若是用到岑寂这个修为的修士身上,起到的效果就相当微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