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作者:卧底猫  录入:10-19

这么个嘴欠手欠、一天不在他眼前晃悠就浑身皮痒的流氓,竟然一句话都没同他说,转身就逃了?
此情此景,让于思训再次回想起半月前,自己一时情难自禁落下那个吻之后,焦奕落荒而逃的身影。
他不理解焦奕为什么要跑——那一吻明明很轻。
于思训后来想了一整夜,觉得大概是这厚脸皮的家伙难得在“情”字上生出了羞耻之心,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回应有些手足无措。
于是他耐下心来等待,等着焦奕从措手不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想通了捋顺了,两人再坐下来认真谈一谈。
可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沾地,先是为着一封密信出城查探,回来后又要处理纵火案的后续事宜,为了将秦宛母子安全转移,还连着几日出门踩点。
好不容易歇下来喘口气,可左等右等,等到的竟是这么个对自己视而不见、径自往反方向遁逃的背影。
于思训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这泼皮无赖……莫不是要始乱终弃?
另一头,步履匆匆拐了弯的焦奕偷偷觑了眼身后,见人没跟上来,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半个月了,他只要一摸到脸上的疤,就想起于思训,一想起于思训,整个人就臊得发烫。
他的于兄平日里冷得像块冰,任他怎么撩拨都岿然不动,他还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人捂热了、捂化了,甚至恶向胆边生,悄悄盘算过要是霸王硬上弓,打成平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在这儿有贼心没贼胆地憋着坏水,结果于思训顶着张冰块脸,招呼都不打一个,啪地就亲下来了!
直接给他亲懵了,亲得五雷轰顶,跟天塌了似的掉头就跑。
焦奕日思夜想,半夜都想从床上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
真他娘的丢死人了!
他死活没能想通,被亲的那一个怎会是自己。
趁他走神之际,侯跃终于挣脱了桎梏:“哎哟我天,你这手劲忒大,差点勒死我!到底要说啥啊?”
焦奕捋了把额头上的汗:“说完了,自个儿悟去吧。”
“啊?就这?”侯跃简直莫名其妙,“你等会儿……”
焦奕脑子里一团乱,也顾不得看他傻眼的呆样,自顾自地走了。
惊蛰之后,天气开始回暖。卫听澜的身体早已无碍,在府里憋得要发霉时,祝予怀带着德音再一次拜访卫府。
揽青院外的玉兰树生了新蕊,一夜细雨落后,墙沿上斜斜探进了一枝半开的白玉兰,质洁如雪,引人驻足。
卫听澜遥遥看见一道月白的身影在院门口停足观赏,竟是一副舍不得挪步的模样,心里好笑。他走到檐下,不轻不重地清了下嗓子。
祝予怀应声转头,就见卫听澜懒散地倚着柱廊,眼含几分揶揄地望着他:“九隅兄是来看我,还是来看花的?”
祝予怀向他走去,不禁笑了:“你这话说的,像是在与花争风吃醋。”
卫听澜眉梢轻挑了一下,直起身来:“可不是么。只恨我没长在枝头,好让你第一眼就瞧见。”
这插科打诨的俏皮话,说得倒跟真的似的。
祝予怀忍俊不禁,故意调侃他道:“那可比不得。”
“哪里比不得?”卫听澜跃下台阶,颇为理直气壮,“我正值好年岁,不比花娇?”
两人离得近了,祝予怀见他气色丰盈,便知将养得不错,忍笑道:“是是,你最娇。几日不见,愈发娇了。”
“别笑啊,笑了就是心不诚,说谎话哄孩子呢。”卫听澜眼也不眨地看着他,“我真比不得?”
柔和的阳光顺着屋檐洒下,照得他的轮廓毛茸茸的。
祝予怀忽然觉得他这样子很像一只悄悄竖起耳朵的小犬,正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主人摸摸它的脑袋,说上一句夸赞的好话。
祝予怀心间一软,抬手往他的发顶捋了一把:“我可没这么说。”
头顶落下的轻抚带来一阵说不明的感受,卫听澜身形一顿,好整以暇的模样也装不出来了。
他磕巴道:“可你,你刚才还说……”
“我说‘比不得’,是花比不得你。”祝予怀笑道,“春华易逝,但濯青常在。”
他这般清浅一笑,身后的玉兰仿佛都失了几分高不可攀的傲,在未褪的春寒中显出几分温存的暖意。
卫听澜心如擂鼓:“自、自然。”
他无措了一阵,终于想起点什么,往后头扫了一眼:“那什么……今日易兄没跟着来么?”
祝予怀莞尔:“德音吵着要拜师,我怕她太闹腾扰着高将军,让阿鸣看着她去了。”
这么说来,小丫头和盯梢的都不在?
欢脱的小鹿在心间隐隐跳了起来。
卫听澜握拳掩饰地抵了下唇:“咳,既如此,我带九隅兄四处转转吧。屋里待久了也闷,不如……我们去箭亭?”
祝予怀来了兴致:“好啊。”
夜雨过后,空气中都是新鲜的湿木气息。卫府的箭亭挨着演武场,视野开阔,抬头便是初霁的天空。
箭亭中的弓箭都已收拾齐整,由简洁的木架子分开陈列,看着赏心悦目。
祝予怀的视线在那几把别致的软弓上反复逡巡,手中捏着刚摘下的玉韘,不知怎的有些紧张:“我……挑不出来。”
“那便挨个试一试。”卫听澜一笑,随手勾了两把桦皮软弓,“跟我来。”
箭亭不远处,演武场上的几个将士眼睛睁得溜圆,一个挨着一个,抻长了脖子往这边偷看。
卫听澜佯装不觉,先教祝予怀拿稳了弓,细细讲了持弓搭箭的要点,然后站直身,给他做起了示范。
“双臂使力,凝神静气,提气开弓,拉满时稳住身形。”
“手保持平直,弓弦缓拉紧松,放箭时从容些,快、准、稳,就像这样——”
卫听澜扣弦的指一松,只听得弓弦倏地一声鸣响,箭便势如破竹地疾飞而去。
正中靶心。
祝予怀轻轻惊叹了一声。
卫听澜扬了下唇,倾身递过一支羽箭:“你也试试?”
祝予怀接过了那支羽箭,回忆了一遍方才眼见耳闻的要点,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
卫听澜看他静立不动,正待上前手把手地带他过一遍,却见祝予怀忽地睁眼,抬臂、挽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瞬息之间,那羽箭已化作一道残影窜了出去。
弓弦震颤的余波未止,卫听澜怔在原地,不可思议地倏然转头。
周遭的风仿佛都静了一息,演武场那头骤然响起一阵骚动的惊呼。
“这,中……中靶了?”
“真中了,真中了!”
“祝郎君可以啊!”
卫听澜紧盯着身侧之人的侧颜。
他看到祝予怀的双眼因为诧异而微微睁大,转瞬间,又盈满了惊喜的亮光。
“濯青!”祝予怀单手持弓,转身就去拉他的衣袖,“你看,你快看!我射中了!”
卫听澜的胳膊被他牵着不住地摇晃,他的目光在祝予怀写满雀跃的面庞上停留了须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虽偏离了靶心,但的的确确是中了。
为着照顾他的体力,卫听澜特意将箭靶挪近了些,减小了难度。中靶不算多么稀罕的事,令他讶异的是祝予怀毫无阻滞的动作。
行云流水,全无新手的生涩。
方才那一晃神间,卫听澜仿佛看见了前世祝予怀挽弓游猎时,意气轩昂的身影。
发无不捷,超群拔萃,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你……”他的声音有些不稳,“你从前练过?”
“幼时练过几回吧,记不清了。”祝予怀说着又笑起来,“这可真是奇了,方才一引弓,我便依稀觉着该是如此,随心一发,竟真的未脱靶!”
卫听澜的心跳微乱。
即便这世上真有人生来便通射艺,可那些细微之处的动作,长时间练习才会养成的使箭习惯,一个初学者,如何能“随心”使出?
“濯青?”祝予怀终于察觉到他的神思不属,“你怎么了?”
他话语中的关切,让卫听澜飘摇的心绪稍稍安定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厉害。”卫听澜轻声叹道,“假以时日,你的射术定在我之上。”
祝予怀有些不好意思:“只一箭凑了巧罢了,兴许只是运气好。”
“只看了一遍示范就能体悟要领,足见九隅兄天赋过人。”卫听澜又拈起一支箭,浅笑道,“射术之道,在于得心应手。力量与技巧都可后天习得,唯有悟性最为难得。你所欠缺的,不过是时间而已……可要再来一次?”
祝予怀受了鼓舞,跃跃欲试:“好,那便再来。”
箭囊中露出的白羽一支支少下去,又添上新的。时间悠然而过,祝予怀从开始的紧张小心,到后来越来越熟稔利落,每每回头望向卫听澜时,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虽然力量还尚显绵弱,但他挽弓的姿势流畅自如,浑然天成,引得远远偷看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凑近了来,围在场边鼓掌叫好。
卫听澜见祝予怀高兴,也就没拦着他们瞎起哄。他在箭亭里守着一炉茶,将徐伯送来的点心一一摆在案几上。
祝予怀也知晓自己的身体得量力而行,一感觉到累了,便自觉地停下暂歇,到亭子里坐着同他说话。
卫听澜看着他喝下一口茶:“感觉如何?”
祝予怀搁下茶盏,笑说:“酣畅淋漓。”
他摩挲了一下指上的玉韘,原本苍白的面庞现下也透出些红润的血色,抬眼望向箭场时,春日的暖阳都好似融化在眼中。
只是这样看一看,卫听澜的心就软和得像一片天上的云。
“也别练太久。”他将点心碟子推过去,“万一磨伤了手,要疼的。”
祝予怀摊开掌心瞧了一瞧:“嗯,是有些红了。”
卫听澜闻言一顿,捉着他的腕子细看了一眼:“怪我没留神。今日就到这儿,等会儿我问方先生讨些药膏给你抹一抹。”
祝予怀任由他翻来覆去地把着自己的手检查,一面咬着糕点含糊地点头:“好,听你的。”
“别把点心当饭吃。”卫听澜看了眼日头,笑道,“再过一会儿该用午膳了。九隅兄赏个脸,一起?”
祝予怀笑着应了。
两人将弓箭放回原位,卫听澜提着点心盒子,与他并肩往揽青院去。
祝予怀边走边关心道:“你身上的伤势,应当已大好了?太医来复诊时,可有说什么?”
“太医行事都谨慎,伤势虽愈,仍劝我多静养。”卫听澜懒散地笑笑,“毕竟我的精气神还没补回来。”
祝予怀望着他眨了眨眼睛:“没补回来……吗?”
卫听澜笑了:“这会儿城中焦头烂额的,我越安分,圣上越放心。”
祝予怀悟了。
他默默叹气:“时至今日,大理寺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这第二回刺杀,恐也要成悬案了。”
卫听澜摇了摇头:“刺客与瓦丹有关,这答案我已经给他们了。细作竟能在京城行动自如,足见他们所用的身份凭证能够以假乱真。大理寺若有心,应当会仔细排查城中近日的失踪人口,兴许能查出他们盗用的假身份。”
祝予怀问道:“如此,没准能顺藤摸瓜挖出幕后主使?”
“难。”卫听澜摇头,“死士一旦被派出来,与主使者之间的联系就会尽可能地被斩断。不过据我所知,目前有一件事基本可以确定。”
“什么?”
“刺客盗用的身份,都是湍城人。”卫听澜垂下眼,轻声说,“是八年前,就已在湍城之乱中丧生的百姓。”

第060章 武忠
“当年湍城一役,瓦丹因提防朔西的援军,纵火烧城后便迅速撤回了关外。可即便如此,湍城这个缺口,仍是没能及时补上。”
卫听澜放慢了脚步,向他解释道,“当年那把火烧光了所有的户籍文书,后来湍城重建时,朝廷想要吸纳流民、另立新籍,这便给了瓦丹可乘之机。”
祝予怀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可重理户籍之事,总有个审核的流程,有长平军在,何以让瓦丹趁虚而入?”
北疆长平军,是定远伯费心多年打磨出的精锐守备军。
祝予怀曾听师父说起过,长平军军纪严明、众心如城,与朔西突骑一个擅守,一个擅攻,共同撑起了大烨的边防。
卫听澜听了却摇头失笑:“如今的北疆兵马,还能称得上‘长平军’么?散沙一盘……挂着个名头当遮羞布罢了。北疆五城如今各自为政,就属湍城一带最为混乱。”
当年江敬衡战死之后,明安帝令北域刺史代为监管北疆事务,但刺史不沾兵权,在军机要务上没有最终话语权。
为解决军务决策问题,长平军只得设将军帐,由五城主将共同商议行事。
可时间一久,长平军内部难免生出了分歧与矛盾。原本守望相助的五城之间时有龃龉,遇事相互推诿,明安帝却对此视而不见,默许了这样的发展。
这便是北疆兵权分化的开端。
“问题也不止出在长平军。”卫听澜又道,“湍城重建,最缺并非钱粮,而是人。瓦丹养的那批细作,长相口音都与大烨百姓无异,还挟持了像秦夫人那样的大烨女子,用她们丈夫或兄弟的身份在大烨行走。负责录籍的官吏即便留了心,也防不胜防。”
祝予怀蹙紧了眉:“那些细作的长相,究竟是易容,还是……”
“不是易容。”卫听澜的声音愈发沉重,“二十多年前还没有朔西突骑与长平军,大烨边境水深火热。瓦丹不止抢劫钱粮,也会掳掠大烨的女子。那些女子生下的孩子就是瓦丹最低等的奴隶,而继承了母亲相貌的那一部分人,会被瓦丹用训练死士的残酷手段去驯化,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少数人,便是被筛选出的、合格的细作。”
“这般泯灭人性,瓦丹真与豺狼禽兽无异!”祝予怀背后生寒,再想到那些细作,感官也变得十分复杂,“若那些人能够迷途知返……”
他又沉默了下去。
那些细作自幼被瓦丹虐待折磨,也算是身不由己的受害者。但他们手中所沾的人命是真的,数年来认贼为主、替瓦丹卖命也是真的。
即便他们有心认祖归宗,大烨恐怕也难以毫无芥蒂地接纳他们。
卫听澜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说:“瓦丹以暴虐手段豢养细作,能换来暂时的屈从,却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武忠能叛主,其他人便也有被策反的可能。这些人虽明面上难以被大烨承认,但若是用得好了,却是对付瓦丹的利器。”
祝予怀斟酌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确是个法子。但你背后是朔西,不好擅作主张,若有人恶意曲解,便说不清了。”
也是,若叫朝中某些泥古不化的老古董知道了,大约要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心术不正。
卫听澜有些不屑地想,前世他在朔西和兀真交战时,连赤鹿族的残部都敢收归己用,如今不过几个细作,有价值为什么不用?
心术不正又如何,他父兄那般刚正不阿,也没见皇帝多惜才。
卫听澜一笑:“你放心。我势单力薄,不会去担这火中取栗的风险。我会把武忠送到合适的人手里,等时机到了,自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祝予怀一顿,略显诧异:“你在京中有旧故?”
卫听澜蹭了蹭下巴:“算是吧……总之信得过。”
祝予怀见他胸有成竹,便也没深问,又提醒道:“武忠此人可信吗?背叛得如此果决,别是假意投诚。”
卫听澜说:“一开始我的确不信他。他不怕死,也没有投靠我的动机。但他最后给我的理由,实在过于荒唐……荒唐到不像是在说谎。”
祝予怀不明所以:“什么理由?”
“他想活下来,为一个人报仇。”卫听澜的神情有些复杂,“一个大烨女子。”
那日在柴房中,卫听澜与武忠僵持良久,久到他快要失去耐心时,武忠终于开了口。
“我羡慕那个叫‘武忠’的大烨人。”
说这句话时,武忠被钢针抵着鲜血淋漓的下颌,咧着嘴笑得很难看。
“死在湍城的那个叫‘武忠’的年轻人,他的妹妹,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女子。我与她做了半年的假兄妹,可在她出逃未遂,被抓回来之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忠的声音低哑,“看着她被乌尤那畜生的铁鞭虐打致死。”
卫听澜居高临下地盯了他许久,武忠笑至哽咽,戴着镣铐的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浸没在莫大的痛苦和悔恨里:“我顶替了‘武忠’这个身份,却不能把她的兄长还给她,也无法保护她。她至死憎恨我,至死……看着我。”
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声音里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这是一个作恶者、一个无可饶恕的帮凶的忏悔。软弱,可笑,于事无补。
不知为何,卫听澜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在他生命尽头的那片黄沙中,有一株枯树,他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守着一块无字的墓碑,却迟迟不敢在那上面刻下一个名字。
那时他已时日无多,天谴的青黑恶痕从腹部蔓延到了心口,血液中的刺痛每一刻都在喧嚣。
那样的痛让他恍惚,总觉得像是回到了祝予怀离他而去的那一日。
卫听澜垂下眼,声音很轻:“生命中只有杀戮的人,有朝一日懂得了爱恨,体会过失去的刻骨痛意……就不会甘心继续在那暗无天日的歧途上,一条道走到黑。”
祝予怀闻言微怔,一时辨不清这句是在说武忠,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他转眼望去,只看见少年略显宁寂的侧影。
两人身后,庭院里半开的玉兰静默低垂,像有无数不可言说的哀伤心事。
春日来得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一晃眼,澧京街巷便是满目的朦胧新色。
闭门多日的卫听澜适时地活了过来,偶尔会迈出已被修缮好的府门,去外面短暂地透透风。
二月临近末尾时,两名不速之客出现在了遮月楼。
扮作伙计的岳潭在看到来人面上的鹰面具时,眼皮抽了一抽。
“咳,这位……稀客。”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楼上请。”
岳潭引着两人径直去了五层角落里的一个雅间,期间目光频频扫向卫听澜身后那名缄默的男子。
他眼力过人,第一眼就发觉了那人面上的不自然之处——应当是易了容。
门开了,卫听澜和那人先一步踏了进去。
走在最后的岳潭眼神微动,雅间的房门合上的那一瞬,两柄薄如蝉翼的刀刃从他的袖口处旋出,一柄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一柄则直指卫听澜的后背。
卫听澜的步子顿了顿,转过头来,被面具遮挡的脸看不清神情。
岳潭低声质问:“你带不相干的人来遮月楼,想做什么?”
卫听澜的视线轻掠过指着自己的薄刃,短暂的僵持让屋内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来向二公子投诚。”卫听澜不咸不淡地开了口,“这人就是我的诚意。”
岳潭手中的刀刃并未动摇分毫,然而卫听澜的下一句话,让他戒备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是瓦丹的细作。当年湍城被破,有他一份力。”
半炷香后,卫听澜和岳潭面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不远处,迟来一步的知韫正半蹲在地上,拿着两把样式奇特的镣铐扣住武忠的手脚。
即便武忠毫无反抗的意愿,岳潭的脸色还是极冷,咬牙道:“他该死。”
“是该死。”卫听澜淡淡道,“不过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岳兄还是忍一忍比较好。”
背对他们的知韫噗嗤一乐:“沉住气呀小潭子,可别被个十六岁的小娃娃看扁了。”
一句话戳了两个人的肺管子,卫听澜和岳潭同时抿紧了唇。
知韫锁好了镣铐,慢悠悠地走到他们身边落座:“左骁卫都摸不透底的细作,卫郎君竟能逮着个活的,真叫人出乎意料。”
卫听澜嗅到了浅淡的忘春香气,不动声色道:“运气好。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岳潭难掩嫌恶地扫了眼武忠:“向瓦丹摇尾乞食的狗,卖主求荣也卖得利索。”
武忠任他奚落,没有反驳一句。
知韫问道:“你叫什么?”
“武忠。”
岳潭皱眉:“真名。”
武忠沉默了很久,最终垂下头,小声嗫嚅:“达萨勒。”
仿佛他的名字是什么可耻的、说不出口的东西。
“七年……不,八年前。”岳潭紧盯着他,“瓦丹主军在白头关与朔西僵持,兵力吃紧,却仍冒险抽调了一支精兵,翻过雪山偷袭湍城。为什么?”
武忠回答:“瓦丹筹备了许多年,一直想在边境撕出一个缺口,让精养多年的细作能够深入大烨发挥作用。更重要的是,那时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北疆的战神并不在前线,而是因为毒发,暗中退到了湍城疗养。”
岳潭的拳头顿时握紧,眼底升起寒意。
江敬衡身为一军主帅,身中奇毒这样致命的弱点,自然是瞒得滴水不漏。世人只知他少时随睿王出征,曾身负重伤,但有关中毒的风声是半点都没透出来的。
“定远伯中毒一事是机密,唯有亲近之人才知晓。你们是从谁那里得的消息?”
武忠默了一息:“我不知道。我们只奉命行事。”
卫听澜插话道:“‘唯有亲近之人才知晓’?不见得吧。”
知韫和岳潭朝他看来。
卫听澜漫不经心敲了下桌案:“下毒的人,不也知晓么?”

一句话犹如巨石惊浪,满屋死寂。
知韫静默许久,最后只扶额吐出口气:“若真如此,他这算什么?自毁长城?”
“真是荒唐!”岳潭心寒不已,“伯爷一片丹心,他不信便罢了,就因为这点私心,他竟……竟昏聩到叫瓦丹屠了一座城!”
卫听澜听了片刻,抬手道:“先别激动,无凭无据,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不过听你们这意思,定远伯中毒与今上脱不开干系?”
知韫细细审视着他:“卫郎君知道的事似乎不少。”
卫听澜谦逊一笑:“七拼八凑,瞎猜而已。”
“会猜也是本事。”知韫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帕子,“你既说要投诚,总得给个信得过的缘由。”
“缘由可多了去了。”卫听澜感慨似的叹了声,“今日的朔西,就是昔日的北疆。前车之鉴在前,难免让我心有戚戚。”
“卫郎君何出此言啊。”知韫微笑,“你与二公子可不一样。只要你在澧京安分守己,卫家便不会倒。”
“群狼环伺,”卫听澜侧目,“安分守己,就是坐以待毙。”
知韫“哟”了一声,掩唇稀罕道:“怎么,遭了两回刺杀,小郎君害怕了?”
“我说我了么?”卫听澜不紧不慢地加重了音,“我说的是大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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