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里没有仆役,人数众多,总不能特意安排人来送吃食,等人吃完又取走餐盘。
所以伯伊猜测西北宫殿应该有类似于食堂的地方,让宫殿的人集中用餐。
大家穿的衣服都差不多,白色亚麻质地,只不过腰上的腰带和身上的饰品有细微的不同,伯伊还看到其中一个人和自己的衣着饰品是一样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其中一个人突然转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隔着半个花园相遇。
对方是个少年,一头及手肘的黑发披散在身后,脸颊两侧垂着辫子,伯伊对外国人有轻微的脸盲,在他眼里外国人长得都差不多。
不过这个男孩子不太一样的是他的瞳仁是浅灰色的,莫名让人想到一种宝石,金属灰尖晶石。
看着不像是埃及人,不过也不排除是混血的可能。
很独特的眼睛,伯伊想。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漠然地收回视线,在少年的注视中关上窗。
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外面嬉笑的声音陆陆续续地响了许久,大概两个小时才渐渐散去。
这期间有无数人经过伯伊的窗前,不过和他猜想的一样,阿伊在这个宫殿里的人缘极差,根本就没有朋友。
无他,从这两袖清风的房间就能看出来。
朋友之间难免会有些礼物往来,但阿伊的屋里根本就没有这些玩意儿,客间的矮几都只配了一个坐垫,完全没有要招待客人的意思。
看着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不过伯伊也大概能猜到一些当事人的想法,如果阿伊有足够的野心,他就不会试图去和这群想要在梅丽特身边安逸等死的人打好关系。
用现代人的说法就是拒绝无用社交。
这一点从空荡荡的房间也看得出来,这个人随时做好了离开这里的打算。
要么是从此一步青云,如果不能,那就离开此地去寻找另一片青云。
伯伊挑唇笑了下,虽然没见过这个阿伊,但他竟然还有点欣赏对方。
有野心,并且时刻为野心准备着。
在这个房间里,他才开始有点相信,这个阿伊就是那个历史记载的权臣阿伊,充满政治野心的阿伊。
即便眼下年纪尚轻,羽翼未丰。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让自己顶替了他,对此伯伊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如果这个人是和自己互换了身体,那他在现代的身份地位,财产可以让阿伊大展拳脚。
比自己这个一穷二白的开局可就漂亮多了。
如果这个人是死了,那自己的出现可以延续他的野心。
没错,延续对方的野心。
伯伊轻笑一声,无论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历史记载的那个人,他都会是权臣阿伊,总不能辜负了这个名字。
这种感觉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打出了一种全成就结局,不过瘾,决定重开。
现在他准备打出另一个结局。
无论是权臣还是法老,都叫人跃跃欲试。
神殿的人早早来了西北宫殿接人,来以前他们料想要等一个时辰以上,毕竟奴隶向来都是不守时的,无纪律的代表。
没成想,对方竟然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心下讶异,但神殿的人却是什么都没说,视线在伯伊手上的小箱子上略过。
东西少得可怜,符合他们对奴隶的印象。
奴隶,生来就是为了偿还自己上辈子未尽的罪责,他们连同生命都卖给了魔鬼阿克胡。
这样的人又能拥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伯伊跟着他们离开西北宫殿的时候,整个宫殿还在沉睡,天色蒙蒙,清晨的花园里雾气浓重,露珠沉甸甸地挂在叶尖,花瓣上,把满园娇嫩的花骨朵压得低着头,弯了腰。
经过花园的出口时,伯伊垂眸,蓝睡莲于水中优雅苏醒,缓缓绽放,幽蓝渐变花瓣围绕着嫩黄色的花蕊,徒增一抹神秘色彩。
好像下一刻就会有神明从花间缓缓而出。
他的心情颇好,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这个笑容一直持续到法老的宫殿才刻意收敛起来。
法老的宫殿历史悠久,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法老王修缮,重建,哪怕梅丽特宫殿再三精修雕琢也不及法老宫殿的十分之一。
高大巍峨的建筑在天色微亮中犹如潜伏的巨兽,狰狞地挥舞着爪牙,人行走在其中渺小若沙,走廊两侧是跳跃的烛火,脚步声回响在空荡的建筑中,每一步每一声都格外清晰。
悠长的走廊墙壁上是世界起源的八神与阿蒙神的创世,艳丽的着色生动地描述着独属于古埃及数千年的神明信仰。
神殿的人先把伯伊领到了他的新住处。
神殿给他安排的是一间名为麦涅乌的偏殿,也是占了先知这个身份的好处,还给他配了四个随从。
“先知大人,您先沐浴更衣,”神殿人员态度不卑不亢,叫人寻不到一丝错处,“在阿恩特时辰末尾,太阳完全升起时,我会来接您去面见陛下。”
伯伊在心里记下阿恩特这个词,这个没听向导小姐提过,想必这个时代对时辰的描述,心下琢磨,面上还不忘不加掩饰高兴地说了声谢谢,神殿人员微微欠身,离开了偏殿。
四个随从里有两个本来就是宫殿里的日常维护的,另外两个是神殿那边安排过来的。
宫殿里的都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神殿安排的稍微大点,不过看着也就十六七岁,许是饮食结构简单的缘故,少年们身体都有些单薄,不过小麦色的皮肤尚且泛着健康的光泽。
阿伊的身体大概基因不错,十六岁的年纪个头也是这些人里最高的,高出半个头还多。
伯伊的视线一一划过几人的脸,也不提自我介绍的事情,只是点了宫殿里的两个随从:“你们帮我准备沐浴。”
稍顿,他看向神殿来的随从,随意地指了指宫殿客间:“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神殿来的两人齐声说好,低头时彼此对视一眼。
果然如大祭司所说,这人必然会防备他们俩,亲近宫殿里的两个随从。
伯伊没有让人伺候洗澡的习惯,虽然叫了两个随从,但只让他们待在沐浴间的门口候着。
两个随从神色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位先知大人为什么都不问他们的名字,也不打听宫殿的情况,甚至没有和他们说上几句话,态度看上去十分冷淡。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神殿的人就来了。
伯伊穿上神殿安排的先知服装,说是先知服装,但其实和他之前穿的衣服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差异是在首饰上。
镶嵌着绿松石和红玉髓的项圈,黄金打造的臂环上是一只展翅的圣甲虫,栩栩如生。
圣甲虫在埃及有重生与创造的含义,守护者的角色,在整个埃及文化中都有着重要的地位。
如今这个图案出现在先知的饰品上,足以说明法老对先知的敬重。
只不过伯伊记得自己曾在网络上看到过关于圣甲虫的记载,换个说法就是一颗粪球引发的神圣崇拜。
圣甲虫在华夏有着另一个名字——屎壳郎。
伯伊居高临下地注视了臂环许久才把它戴在了手臂上,沉思片刻,他把圣甲虫的图案转到了背面。
只要看不到就不会想到。
出行,他没有叫宫殿的人随行,反而点了神殿的两人。
本来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哪怕是神殿安排过来的两个也没能藏住神色间的讶然,这怎么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伯伊环视一圈,态度亲和地问面前的两人:“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神殿的两人对视一眼,个子比较高的少年说:“巴特。”
另一个瘦小些的少年:“巴尔。”
伯伊笑着点点头,表示了解。
宫殿的两人见状越发地惴惴不安,忍不住心下猜测,难不成是他们哪里没做好,惹得先知大人不喜,想要把他们换掉?
等到几人走了,他们越想越坐不住,站起来把宫殿又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伯伊休息的内殿更是擦得几乎会反光。
与此同时,伯伊正走在前往面见法老的路上。
虽然都是在法老的宫殿,但麦涅乌到法老居住的宫殿还有快一个小时的路程。
也不知是宫殿内不能驾车,还是神殿有意给伯伊一个下马威,这么长的路愣是让他走着过去。
同行的除了接伯伊到麦涅乌的神殿人员,还有另外一个,也是神殿的。
准确地说,除了法老以外,能在法老宫殿里游走的除了宫殿的侍女仆从,就只剩下神殿人员了。
伯伊也不问,面带微笑地跟在他们身后,走得轻松惬意。
虽然他是个律师,但常年运动健身,哪怕这身体不中用,他也有很多调整呼吸,节奏的技巧。
一路走下来,几个神殿人员苦不堪言,皆累得脚步虚浮,面红耳赤,衣服透出更深的色泽,估计拧一把能出半碗水。
反倒是伯伊,脸色比较之前还要更白上几分,额角微微透出些许汗意。
比起形容狼狈的几人,他显得从容许多。
在太阳升到正中的时候,一行人抵达了法老所在的诸神殿。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终于到了。
跟随神殿人员穿过宫殿大门,掀开绘制着拉神的帷幔,伯伊第一次见到了在后世因为诅咒而闻名全世界的少年法老王——
拉赫里斯·阿蒙霍特普。
少年十岁的年纪,比起同龄人显得更加瘦小几分,坐在法老专属的黄金宝座上,高大的座椅仿佛是背靠着金山。
头戴精美而沉重的法老王冠,虽然年幼,但不妨碍他五官精致立体,眼睛上描摹着深邃的眼线,浓密睫毛下暗金色的瞳仁无声地注视着进来的几人,绷着一张小脸故作严肃。
宫殿两侧站着身强体壮的侍卫,身后是八位手持孔雀羽的侍女依次排开。
哪怕是被架空的法老,该有的阵仗也是不差的,前提是这位法老悬空的脚能踩到地上。
伯伊的视线在小孩儿身上逡巡一圈,眼睛长得像猫,这手臂也细得跟猫差不多,搁现代叫做发育不良。
他很轻地啧了一声。
第5章 三笑之仇
拉赫里斯已经在宫殿等了整整一上午,天不亮就已经有先知的队伍候在门口等待面见。
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必须身体笔直地坐着,以维持法老的威仪。
神殿安排的先知陆续赶到。
前面几位他都见过,虽说他不参与朝会,但一些需要他参与的重大的节日里难免会见到这些人。
因为人一直没有到齐,所有人都只能等待。
时间一点点消逝,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最后一个先知才姗姗来迟。
拉赫里斯的视线越过走在前面的小祭司,看向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位先知。
这是梅丽特王后突然要求加在名单上的人,也许梅丽特只是喜欢别人为她一退再退的委曲求全,但也不排除这个人对梅丽特有着特殊的意义。
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拉赫里斯只觉得眼前被晃了一下。
青年身材清瘦,亚麻的长袍都不及他皮肤白皙,如同沙漠里扬起的雪,翠绿的绿松石,血色的红玉髓都成了他身上的点缀,就连象征着神圣与不朽的黄金都只能沦为陪衬。
在肤色偏棕的埃及,只这一身皮肤就足以引得无数人回头,更遑论青年长着一张极为俊秀的脸。
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看人时总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而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睛正看向宝座的下方。
拉赫里斯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突然意识到他在看什么,顿感羞恼,伸手拽了下衣摆,试图遮住自己悬空无处安放的脚。
果然是奴隶出身,没有一点教养与礼法尊卑观念。
没有教养与礼法尊卑观念的伯伊心情颇好地扬起唇角,这小孩儿还真是一点都不经逗,怎么就生气了。
宫殿里的人不少,在场的人里佩戴圣甲虫臂环的还有另外四个,两个中年男人,另外两个祭司头发已经花白了。
四位先知的年龄和形象都符合世人对教师身份的刻板印象。
相比之下,十六岁的伯伊面容青涩,站在这群人身边就像是来观光旅游的。
“这几位大人在未来的时间里将会担任您的先知,辅佐您学习治国之策,”多赫女官站在法老宝座的下首,态度看上去十分恭敬,“我先为您介绍一下这几位先知大人。”
伯伊站在右手边,是距离她最近的,但她的视线径直略过,从伯伊身边的老祭司开始:“这位是泰伊祭司,一直主管神殿的祭祀事宜,今后会负责您在神学方面的课程。”
泰伊颤颤巍巍站起身,又颤颤巍巍跪下,匍匐在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
因着年纪大了,动作颇为艰辛,多赫看向拉赫里斯,暗示他主动去搀扶对方,以彰显法老王的谦和。
拉赫里斯暗金色的瞳仁深处略过一抹不耐,但很快被他抹去,掩饰得极好,无人察觉。
在众人眼里,这个少年法老王向来是个听话的傀儡,无条件地配合所有人的要求,甚至有人扬言,即便不是梅丽特王后,想要掌握这个法老也不是一件难事。
“泰伊祭司请起。”拉赫里斯一边说一边跳下宝座,要去搀扶老祭司,藤编鞋底敲打在花岗岩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哧——”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突兀地出现,声音极低,要不是因为距离近,大概都不会注意到。
拉赫里斯身体倏地僵住,阿蒙霍特普家族的男人无一不是身强体壮,打小就比同龄人长得高大,在战场上是以一敌十的猛将。
除了他。
因为他生得羸弱,宫里还有传言说他是母亲的私生子。
母亲是部族进献给法老的异族美人,因着一双暗金眸而被父亲所喜,极尽宠爱,埃及人永远无法拒绝与黄金有瓜葛的事物。
在父亲战死的同年,母亲生下了他,但父亲在外征战一年有余,只在山谷节的时候回过底比斯,短暂的停留后再次出征。
他继承了母亲的眼睛,却没能传承阿蒙霍特普家族的伟岸。
流言也因此而起。
暗金色的瞳仁看向笑声的来源,拉赫里斯气恼十分,是那个看着年纪最小的先知,怎么又是他。
“你……”他额角的青筋蹦了下。
伯伊自认还算是见识广博,但看到这小法老凳子下不来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他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说到:“陛下,泰伊祭司好像身体有些不舒服。”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余人都齐齐把目光转向伯伊。
这都怪谁?
他们在这宫殿里站了都不知道多久,从阿恩特开始等到阿恩特结束,这家伙才姗姗来迟,换谁身体能舒服得了。
哪怕泰伊祭司是坐着的,但也够让人心惊胆战的,要知道搁平时,他们都担心这位摔一跤就能去见拉神了。
“各位先知大人上座。”拉赫里斯憋着气,尚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颊微微鼓起。
伯伊面带笑意,看得拉赫里斯越发气恼。
他本意站着,省得又叫那不分尊卑,瞧不起人的奴隶看笑话,但见他不坐,刚刚坐下的泰伊又颤颤巍巍站起来。
哪有法老站着,他坐着的道理。
拉赫里斯:“………”
最终在某人不掩笑意的视线中,他又十分憋屈地又坐回了法老宝座。
多赫只当没有看见两人之间的争锋,继续介绍,这次是泰伊身边的老祭司。
“这位是达曼胡尔大祭司,主管星象观测与推演计算,历法,这位大人非常权威,能为您与神明的交流提供诸多启发。”
介绍完这两位,多赫的言语明显简练起来,抬手示意中间的中年祭司之一。
“这位是赫姆恩祭司,主管律法和管理。”
最后一位中年人,多赫说到他时,顿了下这才说道:“这位是米维尔将军,今后关于军事,武学方面都由他来引导您。”
这些名字伯伊一个都没听说过,无论他们在这个时代如何璀璨,但注定经过后世埃及经外族入侵,政权更替,将无人再知晓他们的存在。
拉赫里斯一一与各位先知见礼。
米维尔身材高大健壮,身高近两米,即便是坐着都比站在他面前的拉赫里斯高出许多。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面前的法老,纤细瘦弱,一只手就能捏死。
半晌,他伸手在人肩头拍了两下,笑道:“我是只会打仗的粗人,今后少不得惹陛下烦心,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话说得漂亮,但手上的力道确实不见少,拉赫里斯踉跄了下,差点摔倒,肩背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红色的巴掌印。
“米维尔。”泰伊皱眉,压着声警告他不要太过分。
米维尔却是毫不在意地收回手:“大祭司难免过于偏宠小陛下,我埃及可没有这般细皮嫩肉的男人。”
稍顿,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看向旁边的伯伊开玩笑般:“哦,抱歉,忘了,也不是没有,梅丽特王后的后宫里倒是有一些。”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米维尔,大胆!”多赫厉声怒喝。
竟然把陛下和梅丽特王后后宫里的男宠相提并论,这何止是大胆,简直是把王室脸面踩在地上。
被无辜牵连的伯伊只当自己没听懂对方话语里的内涵,根本不接对方的话茬,反倒是东张西望地观察宫殿里所有人的反应。
在场的宫人甚至还有低头偷笑的,这小法老还真是没有一点威信可言啊。
比起怒气勃发的神殿众人,倒是小陛下本人的反应让伯伊起了点儿兴趣。
小孩儿面无表情,对这样的羞辱甚至没有他因为腿短笑得那一声让对方来的愤怒,许是习惯了这些大臣对他的态度。
名义上是为法老,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王朝真正的话事人住在芭斯泰特宫殿,法老更像是坐落在这座宫殿的神像,需要的场合才会搬出去,以供万民敬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拉赫里斯绷着小脸伸手把衣服往下拽了拽。
伯伊:“………”
到底要怎样才能忍住不笑?
“多赫女官还是这么较真的性子,”米维尔笑道:“陛下都不介意这样的玩笑话,怎的你还认真上了。”
多赫气得暗暗咬牙。
陛下介意又能怎样,但凡是有点实权的臣下都不把他看在眼里,只不过大多都还会做作面子工程。
唯独这米维尔,仗着父亲是塞贝克大将军,背靠梅丽特王后,每每说话都十足气人。
“多赫女官,”拉赫里斯对多赫摇了摇头,说:“还请继续介绍。”
彼此心知肚明,争吵只不过是弱者的无能狂怒,毫无意义。
多赫拳头梆硬,忍了又忍这才生咽下那口气:“最后这位……”
看到伯伊那张与众不同的脸,她又是一梗,梅丽特塞过来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气人,米维尔是说话难听,这个只看着就气得人胸口疼。
从伯伊进来,所有人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他。
撇开这外族人的容貌不说,十六岁的先知更是闻所未闻,据说还是奴隶出身。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哪怕是梅丽特安排进来的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还得是王后。
伯伊弯着笑眼看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多赫心想,梅丽特到底如何做到能把两个气人的玩意儿凑在一起,但自己不被反伤的。
“这位是阿伊大人”,多赫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发僵了,“今后负责您文学语言方面的引导工作。”
她始终觉得把教导法老的工作交给这个奴隶不行,但碍于梅丽特的关系,神殿主事人最后商议决定让这个奴隶负责文学方面的引导。
就算奴隶无法胜任,泰伊大祭司和达曼胡尔祭司在教导过程也能完成这部分工作。
伯伊了然,语文老师。
法老见面会后大家就可以离开了。
许是为了为难他,神殿优先安排了他的课程。
法老的宫殿有很多房间,伯伊被侍女领到书房等候。
面见大臣时法老需要穿正装,平日里也是穿着常服。
桌案上放置着一摞空白的莎草纸,和墨笔,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伯伊暗自揣摩,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教辅资料需要先知自己准备,如果不是,那就是这群神殿的家伙在刻意为难自己。
谁让他是个没人权的奴隶呢。
等拉赫里斯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伯伊认真地观察了一下,愣是没看出常服和正装的区别,不都是一块亚麻布吗?
硬要说区别,就是头上华美的法老王冠摘了,换成了黄金麦穗冠,看上去比法老那身行头是要轻便许多。
为了避免影响法老学习,宫殿里的宫人都退到了外间,只留下一个随侍,以供使唤。
“陛下……”伯伊开口,话就被对方打断。
“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先知。”拉赫里斯的脸色很不好看,还记着之前殿上那三笑之仇。
古往今来,从不曾听说有奴隶给法老做先知的,简直是奇耻大辱。
伯伊挑眉:“那真是抱歉了,陛下。”
拉赫里斯以为他是在为刚才的行为道歉,脸色稍霁,结果就听这人下一句说到——
“我也没有要教导陛下的想法,”伯伊说,“没有好为人师的爱好。”
拉赫里斯站在他面前,身高只到他的胸口,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拉赫里斯必须仰着头才能与之对视。
伯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想要当我的学生……”
他从上到下把人打量了一遍,轻笑:“陛下还不够格。”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在现代,想要进他律师所,跟他案子的人数不胜数,只不过大多他都看不上,唯一一个他比较欣赏的,能在法庭上与他分庭抗礼的人,后来被他以偷税罪亲手送了进去。
这小法老王就更是拿不出手了。
拉赫里斯一愣,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瞬间气得握紧了拳:“凭你一个奴隶也敢看不起我!”
哪怕他是空架子法老王,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一个奴隶嘲笑。
伯伊笑得肆意:“那陛下凭什么让我高看呢?”
和不动声色的老狐狸打交道时间多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遇到这种喜欢嗷嗷叫嚣自己有实力的熊崽子了。
别说,竟然有点久违的怀念。
“凭我是整个埃及的法老。”拉赫里斯眼睛发红,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伯伊被他这话惹得发笑:“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①。”
稍顿,他说:“我生来是烂泥,但如今我是陛下的先知,陛下生来高贵,倒是自堕身份与我等烂泥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