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现在退出围棋社还来得及吗!
第28章
你手忙脚乱地想关掉App,却好死不死滑到了直播界面,一个穿着桃红色裙子的男人正在镜头前跳舞。你的眼睛和心灵同时受到一万点暴击,手指颤抖着卸载了软件。
“好好补觉吧。”你对赵甲说,“你今天的状态不适合下棋。”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你习惯以正弦函数的图像来描绘赵甲的状态。从波峰到波谷,大概是一周的时间。
果不其然,等到下周四在咖啡馆碰面,他又恢复了笑嘻嘻的老实人模样,只字不提上周六的事情。你也默契地不提不问,只在棋盘中与他交锋。
暑假来临,你再次以留校打工为借口拒绝回家,你母亲默许了你的决定。不过这次你并没有骗她——你在校外的一家酒吧打工。
那杯Highball引起了你的兴趣,威士忌与苏打水的碰撞,竟然可以迸发出那样奇妙的口感。你在清酒吧学习调酒,乐此不疲。
每天下午六点,在黑胶唱片古典悠扬的音乐声中,你换上白衬衫灰马甲的工作服,坐在吧台后面调酒。各种调酒器具在你手中乖巧臣服,你像初入实验室的孩童,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化学反应的碰撞与发生。
酒吧老板是一位慵懒知性的年轻女子,喜欢喝烈酒,喜欢读侦探小说。她见你学得精准而快速,便放心地将吧台交给你,躲在她的专属包间读钱德勒《漫长的告别》,佐以加冰的威士忌。
清酒吧氛围古雅,沙沙的翻书声,偶尔的交谈声,全是低而轻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位女孩连续来了五天。她总是点一杯长岛冰茶,坐在你面前静静地读一整晚书,与你仅隔着半米宽的窄窄吧台。
她读的是《岛上书店》,翻书时手指一动,露出手腕上的黑色吉他纹身。你不经意地瞥见那个纹身,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白天,你在宿舍里写代码和做翻译。大学的第一年过去,你有了不少存款,去一趟北京是绰绰有余。可每当这个念头蹦出,又会被你狠狠压下。
蝉鸣燥热的盛夏,吴文瀚来学校找你。
你们喝着加冰的可乐,在人烟稀少的学校慢慢逛着,草坪翠绿,湖水泛着碧波,洁白的大鹅悠然戏水。
“我报了上海的学校。”他笑着道,“过几天录取通知书就该到了。”
你说:“我记得宁茉去了浙江。”
“哦,我们分了。”他语气平淡。
你惊讶地看着他。
他捡起一块扁石掷入湖中,打出漂亮的水漂:“就在这个暑假,我们试过了。她对我没有感觉,我对她也没有感觉,嗯,身体上。”
“太熟悉了。”他说,“从五岁起,我们在同一个澡堂洗澡,后来,我帮她买卫生棉,她送我内裤。对我们双方而言,一切都熟悉而平淡,没有惊喜。这对于爱情来说,太可怕了。于是她提了分手。”
“……啊?”
你脚步缓慢地跟在他身边,炙热的太阳让你的思绪也缓慢了。你想起他满脸认真地写着每月一封的情书,想起晚香玉的香风下,他们互相嫌弃又互相爱护地拌嘴。想起他们拿你当传话筒,传递那些别别扭扭的和好的请求。
你们走累了,在黑色长椅坐下。
“所以……”你迟疑地问,“人是不能与自己的青梅竹马在一起的么?”
“要看性格。”
他像过去对你讲河流的支流一般,耐心地分析:“如果双方的性格是温和平稳的,或许可以。但如果双方都向往刺激和激情,那大概率不行。”
你说:“那如果一方喜欢平稳,另一方喜欢激情呢?”
吴文瀚笑道:“那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你出神地盯着湖面的大鹅,久久不语。
日落的余晖中,你送他去地铁站,他拥抱了你,对你说:“还记得高三的时候我们一起读《三体》吗?很有趣,很快乐啊。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读书。”
乘扶梯下行时,他笑容灿烂地冲你挥手。你看着他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鼻腔没来由地一酸。
是的,那个盛夏的暴雨夜,当你把碎成一地的文心失落在布店门口时,你就再也无法捧起一本书了。
吴文瀚离开后,你辞去了酒吧的工作,乘地铁去市中心的书店买了许多的书。
你想了一个办法:当你的思维即将涣散,要滑向那个无止境深渊之时,你就将书的内容念出来。
这个方法确实有用。
实行之时,你需要绝对安静和专注的环境,你选择的地方是酒店。同时,你还需要借助外力将思绪放缓,从而避免那些锐利的回忆刺穿你尚未长好的壳。你选择了纯净伏特加。
冬小麦的苦涩在你口中荡开,同时往你的脑中送去眩晕与一往无前的勇气。你戴上耳机,面朝窗户坐在酒店房间的高脚凳上,腿搭着飘窗,翻开一本书。
你的眼睛慢慢读着字句,每当回忆的恶魔要跳出来将你拉下深渊,你就用声音代替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念。
从日暮西斜到满天星子。
“人可能舍弃一切,却无法舍弃被理解的渴望。”那天你念到这一句,嗓音已经微微沙哑。可你依然思绪涣散了。
你想到在楼顶的瓢泼大雨中,陈知玉绝望的眼睛。
你最渴望得到的便是他的理解。可你不能。不能告诉他深夜的无眠与哽咽,不能告诉他每当翻开书时你手指的生理性颤抖,不能告诉他大厦坍塌后的满目疮痍。人最忌自怜,自怜的人最是低微与丑陋。你只能让他等。
那天你从回忆中抽身,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深色的泪渍在淡卡其色休闲裤上蔓延了一整片。
你摘下耳机,正要退出电台软件,却惊愕地瞪向屏幕右上角——听众人数:1。
为了念书,你在App Store里找到一个总下载量不超过100的即将倒闭的电台软件,注册了账号,为的是让电流的滋滋声减缓你的紧张。
可是……听众?!
难道你刚才哭成傻逼的声音被人听到了么?!
你瞪着屏幕,连擦眼泪都忘了。
一条弹幕飘过:“最近正好在读这本书,很喜欢。你的朗读很贴合。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发现已经结束了。”
又是一条:“声音有些哑了,建议泡一杯加冰糖的菊花茶,或者含一片润喉糖,不然嗓子会疼。”
紧接着:“有缘再会。”
听众人数变成了0。
你愣了一会儿,点进那个纯黑的头像,年龄:保密,职业:商务。性别:男。个性签名:无。
你心怀侥幸地想,他应该没有听到你哭吧?不然他就会在弹幕里嘲笑“大老爷们儿哭个什么劲儿”了。而且他自己也说过了,他中途离开过。
回宿舍的路上,你去途经的药店买了润喉糖,含在嘴里,感受着甜丝丝的凉意在喉口化开,嗓子舒服了许多。
暑假的最后半个月,你乘火车去了陕西。
你夜爬华山,在日出之时被骤然而来的金光刺得泪流满面。
金光乍现之时,山顶的游客发出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你举着手机录视频,却不知该把今天的日出分享给谁。
这是你本该与陈知玉一起做的事情,现在你一个人做了。
你默然地迎风而立,突然神经质地翻出通讯录,手指颤抖地拨通了联系人A的电话。
你想告诉他,告诉他你没有力气下山了,你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上山。你想告诉他,你等他来拽着你走,只要他愿意来,你可以等到天荒地老。就像你补考1000米时他拽着你走一样。
可是你很快就反应过来,在接通前掐断了电话。
你用了比上山更多的时间来下山。累极的你回到酒店,睡得昏天黑地。夜里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胃疼惊醒,你满身冷汗地找到书包里的药,就着矿泉水吞服,却没有起作用,你已经对这种药产生了抗药性。
三天后你踏上了回学校的火车。
新的一年开学季,天南地北的学子涌入校园,为九月的学校带来勃勃生机。
又到了社团招新的黄金时间,荣升大二学长的你被赵甲按在椅子上,他笑眯眯地说:“副社长,咱围棋社今年的招人就靠你了。”
你表明态度:“我社恐,不会去拉人。”
赵甲说:“没事,你坐在这里睡觉都行,你这张脸就是活招牌。”
果不其然,短短三天,围棋社招来的人比过去五年加起来都多,十二人微信群扩展成了八十人。
赵甲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来来来,一人二十块的社团费,挨个扫,不要急。”
紧挨着围棋社的,是吉他社。社长是一位编着长辫子的酷酷女生。你通过她手腕上的吉他纹身认出了她,并明白了那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去年这个时候你误入社团招新点,她拉着你问要不要跟她学吉他。
她叫秦悠,烟熏妆,两根大辫子从肩胛骨垂落至腰身,露脐短袖,超短皮裙,脚上是高跟小皮鞋,两条手臂上都有黑色纹身。你想到酒吧里身着温婉蓝色连衣裙捧书而读的她,有些诧异。
她落落大方地承认了:“调酒师弟弟一直沉默不说话,我以为他会喜欢安静读书的女孩儿呢,就坐他面前装模作样读了五天的书,可难死我了。哪知他一句话不跟人家说。好吧,现在只好本色示人了。”
你:“……”
她冲你露出灿烂笑容,晃了晃手机:“加个微信,让我追你?”
你说:“抱歉,我已经……”
还没说完,她径直从你身边走过,拿走一张围棋社入社报名表。几分钟后她把填好的报名表递还给你,伴随着赵甲的手机“微信收款到账20元”的声音,她冲你挑眉:“副社长,拉我入群呀!”
你:“……”
一分钟后她在群里找到你,发来好友验证。
她笑吟吟地说:“社员找副社长学习围棋,加个微信不过分吧。”
你无言以对,平生第一次感觉被人制住。
招新的那几天里,秦悠每次晃到隔壁,吉他社的社员们就起哄让两社联姻。可恶的是赵甲也一起起哄。
她总爱坐在你对面,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下巴,眼睛亮亮地和你聊天,问你爱吃什么,爱喝什么,最喜欢什么颜色,为什么去学调酒。
你告诉她暂时不想谈恋爱,她就笑得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先做朋友也行啊!”
你告诉她你很孤僻,大多时候都独来独往,嘴也很笨不太会聊天,和你做朋友不会开心的。
她依然笑得酒窝荡漾:“没关系呀,咱俩正好互补。”
在燥热无风的午后,秦悠端着一盘草莓请吉他社和围棋社的人吃,她对你说:“顾如风,你看后面。”
你疑惑地转头去看,并无异常,回过头时,嘴唇却触到一阵冰凉——她举着一颗草莓递到你双唇间。
你惊愕地盯着她。
“张嘴呀。”她软声道。
你偏开头,草莓却跟着你的唇。
几次之后,她作势要把沾过你嘴唇的草莓往嘴里递:“你不吃我吃了。”
你只好张嘴咬住。
“我喂你吃了,你也要喂我吃。”
她说着这样大胆的话,耳垂却悄悄泛了红,欲盖弥彰地低头整理报名表。
你注意到她耳垂的变红,突然意识到,她或许不像表面这样的大胆与从容,她或许也用了豁出去的勇气。你不该频频拂她的面子。
你略微思索后道:“喂的话不太好,等招新结束,我请你喝奶茶好吗?”
“真的?!”
“嗯。”
到了那一天,秦悠却说要喝市中心的奶茶,拉着你坐了几十站的地铁,又穿过弯弯曲曲的大街小巷。等回到学校,天已经黑了。
你送她到宿舍楼下,她却拉住你。
她说:“今天你请我吃了两顿饭,我至少也得请你吃一顿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你说不用,又说很高兴认识她,她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你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秦悠说:“谈恋爱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就是两个人一起吃吃喝喝,分享日常。就像今天一样。”
看来她已经看出你从没谈过恋爱了。
你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模样,我很差劲。”
“试试嘛。”她拉着你的手摇晃,软声道,“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失败也没关系。顾如风,你看看我,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去对待。”
她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你要允许自己去尝试。”
从她填报围棋社报名表开始,节奏就掌握在她的手中。从她这里,你一次次体验到无法反驳的感觉。
是的,失败也没关系,是的,你要允许自己去尝试。这些话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你不能否认,只好沉默。
秦悠突然狡黠一笑:“这样,要是明天下雨,你就答应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你抬头望天,秋老虎肆虐的九月,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烦闷的燥热,近几天都不可能下雨。
你便道:“行。”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直到傍晚,太阳都一直挂在天边。你松了口气,带着书和耳机去了酒店。
然而等月上柳梢,你洗完澡,含着润喉片从酒店出来,却接到了秦悠的电话。
“下雨了!”她说,“你来操场!”
“嗯?”你疑惑地抬头看向月亮,“没有下雨。”
“来嘛,来嘛,不许反悔!”
她口口声声让你不许反悔,你只好加快脚步去了操场,在树荫下的秋千旁找到了她。
惊奇的是,树叶果真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在地上滴出一圈湿淋淋的痕迹。却唯有此处。像是乌云特意停留在这棵树上方,降下甘霖。
秦悠挎着吉他站在树下,额头和肩膀被滴出了一片湿润。
你往地上看去,她固执地挡在你面前,却架不住有身高差。你看清了地上的东西,一根橡胶水管。
你的心突然很轻很轻地刺了一下。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前,她举着橡胶水管,绕着这棵巨大的树冲水。等每一片树叶都沾上水珠,均匀地、缓缓地滴落。然后打电话告诉你,下雨了。
秦悠注意到你的目光,往旁边退了一步,让橡胶水管完全暴露在你的视线。
她撩了撩湿润的额发,眼泪马上就要滚落。然而她直直地盯着你,又重复了一遍:“下雨了。”
她倔强地仰头看着你,眼神无声地告诉你,这就是阳谋,可这阳谋是她用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织就的。她含泪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在说,你可以否认,可以转身离开,你可以轻而易举将她打碎。
你轻抿着嘴唇,说不出任何话来。
秦悠抱紧吉他:“顾如风,我给你弹一支曲子吧。”
她转身向几米外的秋千走去,坐在秋千上,看着你。
啪嗒一声,树上的水珠坠落,砸在你的手背上,你轻轻一颤。如同那天在公交站台,十五岁少年砸在你手背上的滚烫泪珠在你心上砸开一道缝。此时,这滴水珠同样在你坚如磐石的心上,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秦悠的手指按在琴弦上。
“不用弹了。”你对她说。
她望着你,嘴唇紧咬,倔强地不肯掉下泪来。
“秦悠。”你叫她的名字,“谢谢你喜欢我。”
月色很亮,你能看清泪珠在她眼中滚动,就要落下。
你向秋千走去,说:“我第一次给人当男朋友,不足之处,请你担待。”
她愣了一下,眼泪终于像夏季的瀑布般滚落。她尖叫了一声,扑入你的怀中,在无边的明亮月色中,踮起脚尖吻上了你的嘴唇。
幸好天色已晚,路灯昏黄,你脸上的口红印不至于太过明显。
回到宿舍后,洗完澡的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手机便是一震。
秦悠发来一张你俩的合照。一个小时前在操场,银白的月光下,她让你看镜头,迅速凑过来亲了亲你的侧脸,同时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定格了她明媚的笑靥,与你那略显无措的神情。
“好可爱呀!”她打字说,“我已经开始想你啦!”
你回复她:“谢谢。”
“笨蛋,这个时候你应该说‘我也想你了’。”
你从善如流:“我也想你了,明天见。”
她打来电话,软声道:“要听你说晚安。”
“晚安。”你说,“好梦。”
“梦到你才算是好梦。”
你轻轻笑了笑:“我会努力。”
挂断电话后,她的朋友圈多了一条动态。
“追到男神啦,此生无憾!!!”
配图是她亲吻你侧脸的照片,而这张图片同时变成了她的头像,她朋友圈的背景。
你保存了那张图片,用作配图,也发了一条朋友圈:“感谢有你。”
你把她的微信聊天框置顶,备注改为“秦姑娘”。你浏览她的朋友圈,大多是分享美食与生活的图片,还有一些碎碎念的感叹。
“兰蔻的设计师也太会调色了吧,新色号的宣图太美了……”
“想念家里两米长的熊熊抱枕qaq,好想抱着睡[/哭哭][/哭哭]”
“陪了我三年的袖珍蓝牙音箱,修理店也修不好了,彻底退休,难过。”
你一边翻看,一边下单了她提到过的口红色号、巨型抱枕和蓝牙音箱。
正当你思索是否有遗漏之处时,却发现宿舍氛围有些奇怪。你抬起头,对上了三颗从蚊帐里探出来的头。
“哟,脱单了?”
“有情况?!”
“快讲讲!”
你惊讶地说:“你们还没睡呢?”
“本来要睡了,看到你发的朋友圈瞬间清醒了!”
一位室友啧了一声:“哇,竟然是外语系系花秦悠学姐!据说她眼光可高了,追她的人里她没一个看得上的,所以大四了依然单身。你小子可以啊!”
另一个室友说:“她还是吉他社社长呢,之前吉他社半死不活的,她接手后,吉他社直接变成了咱学校最火的社团之一,每周都搞活动。”
你说:“对,她很优秀。”
室友长叹:“自古帅哥配美人,还得如风这样的大帅哥才能抱得美人归呀!咱们几个就别想了!”
另一人接话:“今天过后,咱宿舍就只剩三位单身贵族了。”
又一人道:“顾如风同志正式被开除单身狗籍。”
大家又齐齐感慨:“青春啊,人生啊,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哎!”
你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早,你刚走出宿舍楼,就被秦悠拉到了角落里。今天的她素面朝天。
“我今天没涂口红。”她说。
你说:“嗯,看见了。”
“那你亲亲我呀。”她拉住你的手悄声道,“昨晚你是不是怕我把口红弄到你嘴上,所以不肯亲我。”
你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今天不会了。”她笑得大胆又羞怯,踮起脚尖贴近你,“宝宝,你亲亲我。”
你被她的称呼叫得耳朵发红,低头轻轻吻住她的嘴唇。
在她的温柔指引下,你们的关系迅速亲近起来。就像她说的那样,谈恋爱确实不难,不过是在一起吃吃喝喝、分享日常。
她给你的备注时常变化,有时是“我那英俊迷人的调酒师男朋友”,有时是“可爱小学弟”,有时是“男神吖”,还有时是“亲亲宝贝”。
她看见你给她的备注,问你为什么叫她秦姑娘。
你说你喜欢姑娘这两个字,有侠义之风。
她悄悄红了耳朵,把给你的备注改为“顾先生”,不再改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你时常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乱逛。你不辨方向,不问远近,骑到前方无路,便根据导航返回。等回到学校,往往已是满天星辰。
骑车的时候你大脑完全放空,偶尔回神才发现已泪流满面。你归结于风太大,心里却深知,你不过是在效阮籍穷途之哭罢了。你告诉自己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可你望着夕阳时,又总觉得那太远太远。
与秦悠交往后,她便爱坐在你的自行车后座,搂着你的腰,将脸贴在你的后背,等你载着她前行。
此时你便不能放空了,因为你要控制住随时能侵袭而来的落泪。你也不能再漫无目的地前行,去往那些荒无人烟的小径,因为她的生活是由吉他与聚会组成的,你只能带她去热闹的广场或市中心。
晚风捎来她那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在等红灯的间隙,她将奶茶递到你嘴边,或者投喂你一块巧克力,一颗梅子。趁你偏头,她会在你的侧脸上落下一吻。
吉他社每半月举行一次音乐会,夜幕降临之时,在学校最大的草坪上,彩灯齐亮,各色气球在地面弹跳。
秦悠抱着吉他坐在草坪中间,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动着弦,嗓音微醺。
“你也令我痴痴醉
你已在我心
不必再问记着谁……”
“愿晚风心里吹吹散我的泪
似风筝把你追
愿等你一辈子真情留住你
梦里归家那一扇灯
心中所属唯独你
不管天似海深
今生再没遗憾……”
广东姑娘的粤语唱腔伴随着初秋的晚风,飘落你的耳中。你坐在草坪上,不时喝一口自己调的低度清酒。
秦悠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你身上,从不曾离开。她笑靥明亮,眸里是长岛冰茶赋予的微醺。她的喜欢从不遮掩,你知道她的一字一句,都是在唱给你听。
你微笑着冲她举杯,她遥遥地回你一个飞吻,引起社员的起哄与怪叫。
这些天来,秦悠让你和她联机,玩一款名叫星露谷物语的种田游戏。在夏天过去之际,游戏里的时间也正是第一年夏28.
音乐会结束后你送她回宿舍,你亲吻她的额头对她说晚安。半个小时后你们站在星露谷物语的海滩,在月光水母之舞中,送别了这个夏天。
自上次电台App的听众事件后,你减少了使用那个软件的频率。一想到你失控时的哭声可能被人听到,你就浑身尴尬。
然而你发现,没有耳机中电流的滋滋声相伴,你很难读下去书,之前的进度停滞了。
你原本想在App Store中重新寻找一个电台软件,可是很遗憾,其他软件的下载量都非常大,用户非常多,恐怕会招来更多听众。
也正是这次寻找,你发现“聆声听音”这个软件在App Store中失踪了。你在下载记录中找到它,发现它并不是什么将要倒闭的软件,而是一款新发布电台软件的内测版,被你阴差阳错地下载了下来。
你猜想,或许是需要重做,或许是需要修复bug,发布方在App Store下架了它。
可“聆声听音”是一款非常好用的软件,界面简洁大方,功能强大易用,你想不出有什么下架的理由。
总而言之,你恢复了使用它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