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通灵,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几日旺财时不时对着大门外吠叫,却从来没有冲着祠堂叫过。
——这间特意修窄的祠堂,为什么能将阴气一丝不漏的包围起来。
又或者说,它为什么要呢?
天空中飘起雨来。
快凌晨点了, 贺烈却毫无睡意。蜷缩在他脚边布团上的小黑狗却突然支棱起耳朵,冲着门口的方向叫了起来。
贺烈半阖着的眼倏然睁开:“谁!”
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顿,而后就是猛地一记金铁碰撞之声。
哒哒的脚步声在雨夜里响起。
不是鬼, 是人。
贺烈翻上屋檐, 就见一个黑色的瘦小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他没有追, 甚至没有开门。
江边的路灯还亮着,所以他能清楚地看见无数扭曲变形的黑影从江边慢慢地走出来。
岸边湿润的泥土中还有燃烬的蜡纸,那些黑影三三两两的拖着疲沓的脚步从一处游荡到另一处,寻找自己的供奉。
渐渐的,有黑影在向骆氏的大门走来。
不应该,即便骆氏是胶许的大族,人口曾经非常兴旺, 但这么多年, 该转世投胎的也该转世投胎了,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数量!
贺烈猛然响起那声金铁之声——有人破坏了骆氏的铜狮子门环!
数百年的祠堂, 供奉了多少香火。
除了骆氏尚未转生的魂魄, 还有想分一杯羹的孤魂野鬼!
是谁?!
贺烈来不及多想,那人被发现的早,铜狮子只来得及破坏了一只, 但游荡多年的孤魂野鬼越汇越多, 终于有一道黑影啪地拍在了门上。
嘭的一声闷响。
怀中的小黑狗吓得呜咽一声,一个劲往贺烈怀里埋。
贺烈在屋檐上估算着鬼的数量, 实力倒是不强,但数量实在太多。
而且他们大多身上都无罪恶, 不过是在鬼界与凡间唯一相通之日来拾取家人好友烧的纸钱, 若是尽数斩杀,有伤天和不说, 还容易引起鬼的怨气,形成厉鬼。
想了一想,贺烈突然将自己的一丝阳气汇聚于手,然后将它们拍散注入雨中。
阳气被雨水稀释数倍,从天而落,对于孤魂野鬼而言就如同天上撒钱一般,混合着阳气的雨水越飘越远,一部分黑影就这样被引走了。
就在这时,铜狮子突然铮铮作响,下一刻,门闩突然开了。
大门猛地向内打开,一道黑影迟缓地走了进来。
紧接着,又是一道。
贺烈凝眸,能让铜狮主动开门的,只有一种情况——这些鬼魂,姓骆。
骆氏的鬼魂,自然要去骆氏的祠堂拾取供奉。
鬼魂缓缓地向前走着,进入骆氏的院落后,他们身上裹挟着的黑气逐渐褪去,露出生前的模样。
有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也有风姿怡然的长袍青年。
他们的脸上并无怨色,神态严肃而庄重,不像枉死之魂。
可是太多了——
数量太多了。
贺烈数了数,竟有不下三十个。他们身上穿着过时的长袍,女性则是旗袍或是袄裙,从老至少,都有。
难道这几十年,骆氏没有一人投胎?
见贺烈挡在祠堂的大门前,为首的老人拱了拱手。
“请小友离去,此乃老夫家事。”
他语调洪亮,思路清晰,与本该混沌的鬼物死魂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这个“人”身上有功德。
“敢问何事?”贺烈道,“若是拾取供奉,我有一法。”
鬼魂返回人世,除了见见亲朋好友,或是心有余念未消,就是拾取供奉了。
但此时已过七月十五的凌晨,正是阴气大盛之时,贺烈是绝不会允许他们打开祠堂的大门,冲撞楼月西的。
楼月西手腕上凝实的阴气已经蔓延到了大臂,若再碰见了同源的鬼魂,说不定会发生不测。所以贺烈愿意用自己的阳气来当成供奉的替代品。
可这些鬼魂虽然神态平静,却不像是带着救人的心思的。
果然,为首的老人听到贺烈的话后并没有停住脚步,他打量了一眼贺烈,冷冷地吐出和“庇护后人”完全相反的四个字。
“肃清家丑。”
贺烈闻言一愣,楼月西虽未曾详说,但从他言语之间已经可以知道骆氏除了他再无后代了。
那这个老人口中的家丑,除了楼月西哪还有其他人。
“速速离开,不然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黑色的阴气从他身后溢散,他的双眼变得赤红,方正的脸上双颊凹陷,遖鳯独家显现出死前消瘦的模样。
原来那副精神矍铄、神态严肃的老人形象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死前满是不甘的厉鬼。
他身后跟着的二三十个魂魄也在顷刻间化鬼,风姿怡然的白袍青年变成了枯瘦的白骨,穿着长袄的妇女流露出怨毒的眼神。
老人惨笑道:“我骆氏百年望族,竟然被这楼姓小鬼偷了气运,害我儿孙早夭!”
“今日我就要肃清门户,让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嘴里发出咆哮,整个人飞身而起,向祠堂的大门撞去。
贺烈见状不敢怠慢,以院中枯枝为剑和他打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老人说的家丑是怎么一回事,但这毕竟是楼月西的亲戚,若是打死了还真不好说。
二三十只鬼齐齐攻上,贺烈怀中的贺旺财吓得瑟瑟发抖,呜呜都不敢呜呜一声。
贺烈将为首的老人逼退后,那穿长袄的妇女突然尖啸一声,整个人化为一缕黑气,重重撞上了祠堂。
祠堂紧闭的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黑红色的暗光流转,黑气倏地消失。
魂飞魄散!
贺烈诧异,她竟然舍弃了转世投胎的机会!
即使魂飞魄散也要撼动祠堂的结界!
越来越多的魂魄开始尖啸,老者站在中间,沧桑凹陷的面颊上落下两行浊泪。
贺烈眼神一凝,将枯枝丢掉,若是他们要硬闯,那他只能将他们全数斩杀了。
又是一道黑影拔地而起,贺烈正要将它斩杀,就听见一声咆哮。
金色的光影一闪而逝,落地时,是两截破碎的铜狮子。
——盘桓骆氏大宅多年的铜狮子最后一次守护了宅子的主人。
那黑影却在靠近祠堂时被拦下了。
哐当一声,祠堂的大门应声而开。
穿着空荡白袍的青年扶框而立。
他苦笑道:“三舅公,如何需要付出这般代价。”
“康欣年幼,不必卷入此事。”他手上的阴气托住那道冲向祠堂的黑影,黑影转瞬间化为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八九岁女童。
她落在地上,有些懵懂地歪着头看着楼月西。
“不必卷入?哈哈哈哈哈——”老人,也就是三舅公骆正诚发出凄厉的笑声,“若不是你,我骆氏近百人如何会死?!”
倚在门上的青年神色变得有些悲伤。
却激起了骆正诚更深的怨恨:“阿妹一时心软,将你这祸害接入兰雪院,却害得我骆氏家破人亡,我今天就要你偿命!”
他十指成爪,周身黑气暴涨。
却没想到下一刻萦绕在他身上的黑气却尽数朝青年身上涌去。
黑气如同汹涌的海水,形成巨大的漩涡,而青年就是漩涡唯一的中心。
“楼月西!”贺烈冲上去时,只抱住青年软倒的身体。
满园的厉鬼因为失去阴气化为了生前的模样,他们一个个立在原地,很快被祠堂林立的牌位吸入。
老者来不及大喊,也同样消失在刻着骆正诚三个大字的木质牌位中。
贺烈拉起楼月西的衣袖,果然,阴气一路蔓延到了心口。楼月西抿抿唇,低声道:“还要麻烦贺队送他们去酆都转世……”
“我、我待会……可能不太好看。”楼月西挤出一个笑脸,“你不要看、看我。”
“我在祠堂里……你出去。”
楼月西一边说一边想撑起身体往祠堂里走。
但他本是强弩之末,又吸收了骆氏三十余人的阴气和怨气,这具靠着贺烈的阳气茍延残喘的□□再也支持不住,竟然只能爬着向前。
贺烈沉默着把楼月西抱进了祠堂。
里面一片昏暗,所有的雕花窗户都从内部上了封条,被木桩钉住,上面写满了符咒。
整个祠堂里唯一的亮光来源于供在牌位下的一对火烛。
“你出去!”楼月西爆发出近乎咆哮的声音,“出去!出去!”
“贺烈!”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变得粗粝不堪。
贺烈抱住他,被他打开手。
楼月西撑着身体往案台下爬去。
“你出去!”
楼月西看到案台前停着一双鞋。
因为雨中的一番打斗,沾染了不少泥水。
那双鞋停下了。
楼月西缩成一团,声音不再高亢,隐含着哀求的意味:“出去……”
“不要看我……”
然后一只手伸了进来。
楼月西爆发出尖啸声,化为枯骨的手指一挥,贺烈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三道见骨的血痕。
“我不看。”贺烈低声道,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定,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痛楚,“楼月西,我不看。”
“但你需要我。”他轻声安抚着,“把血舔掉。”
听到血字,楼月西颤抖起来。
他想伸手去查看贺烈的伤口,又怕他察觉到自己的尸化。他全身都好痛,血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
楼月西痛的想把贺烈吃掉。
“把血舔掉。”
楼月西脸部的皮肉也在消失,他感觉到了,眼球暴露在空气中是凉的。
而这个一无所知的男人还在诱惑他。
如果他看见……也会离开自己。
那么,把他吃掉好了。
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个男人把他忘在地底两年,他要杀了他!他本来就是来杀他的!
比剥皮抽筋烈火焚身还要痛苦百倍,他为什么要白白受着?
贺烈根本就记不到了他了, 更别说许下的承诺!
他好痛!
杀了他一切就好了!
杀了他!
贺烈手上的血砸在了地板上。
非常轻微的声音, 却好像砸在了楼月西的鼓膜上。
他瑟缩了一下, 随机鼻翼翕动。
贺烈的血……
吃了他就好了,就不疼了。
楼月西的指骨因为渴望而紧紧扣住地面,好似下一刻,没有皮肉连接的骨头就会分崩离析。
“楼月西,快点。”
男人还不知死活地把手往前面凑,他根本不知道案几下不再是他温柔良善的爱人,而是一只厉鬼!
“别浪费。”男人继续道。
贺烈血液中浓郁的阳气让楼月西感到无比渴望。
他觉得四肢百骸都叫嚣着渴望, 他的舌头知道贺烈的血有多甜, 他的胃也需要它的滋润。
他的眼睛也很痛。
手指也痛。
浑身上下都痛。
贺烈是极阳之体, 大补之物。他知道只要吃下贺烈就好了。
什么都会好, 不管是爆发的阴气, 还是腐化的□□,还是呆在地底时不断躁动的、不断哀求的他的心脏。
他等了两年三个月零四天。
每一天他都在想,贺烈会不会出现。
但是他一直没有来。
一直没有。
那就吃掉他!吃掉这个说谎的男人!
——他全身都是将贺烈拆吃入腹的企望。
可是他的心为什么还在哀求?
他的牙齿已经穿破了贺烈的皮肤, 他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不断传来的脉搏。
多么顽强的生命力, 撬动着他的牙齿,击打他的心。
“小兔子。”耳边传来贺烈的笑声, “原来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炙热的泪水从楼月西眼中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他的舌头重重舔上贺烈的伤口,听到男人轻微的嘶声, 楼月西心中满是疯狂而扭曲的快感, 他流着泪将贺烈腥甜的血液尽数吞下。
他没办法杀死这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男人。
他没有办法!
楼月西伸出舌头,慢慢地, 亲吻他咬出来的伤口,手背,然后是指缝。
他都一一舔过。
长出血肉的手指终于敢搭上贺烈的手臂。他抑制不住地颤抖。
贺烈的手开始往回撤。
楼月西把所有的重量都交移给了这只手臂。
他就像是被骨头诱骗的狗、是拔出萝卜被带出的污泥一样,被带出了案几。
是飞蛾该死的向旋光性。
可他被抱住了。
高大的男人把他抱在怀里,然后试探性地靠近他的脸。
“哭了?”
楼月西发现他眼睛上蒙着黄色的布巾。
是从符布上撕下的,还有着红色的朱砂印。
楼月西看见贺烈轮廓深刻的、硬朗的脸,即使看不到他最爱的眼睛,但只要是这个人……他就永远无法下得了手。
在酒吧也是。
重逢的时候他多么想杀了他。
那双眼睛虽然看着他,却毫不在意地转了过去。
他忘了他。
这个男人掐他的脸,把血抹在他的唇上。他真想长出獠牙咬断他的脖子。
可是他没办法。
“怎么不说话?”男人继续问,用长出青色胡茬的下巴去触碰他的脸。
他一直守在门外。
没有作假。
他说了不看,就真的蒙上眼睛。
所以他也会遵守以前许下的承诺,对不对?
楼月西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不想再管旁的事情。
就让男人一直抱着他。一直抱着就好。
“贺烈,你的手……”
楼月西小心的捧起贺烈的手,轻轻的在伤口周围啄吻。
破开的皮肉就开始愈合。
贺烈制止了他的动作。
“好了,再休息一会儿。”贺烈慢慢摸到了楼月西的脸颊上,都是冰凉的泪水。
楼月西任由男人的手在脸上抚摸,其实贺烈的手也不干净,把没有完全干涸的血渍都蹭到了他的脸上。
半晌,楼月西用仿佛气音的声音问道:“你不问吗?”
问他的事,问骆氏的事。
谁知贺烈摇摇头,有着胡茬的脸蹭的他有些痒。
“什么都不问?”楼月西抓紧他的衣袖。
贺烈想了想,凑近他:“还痛吗?”
楼月西整个人缩在贺烈怀里:“痛,贺烈。贺烈,我好痛。”
他攀着他的脖子,右手去扯贺烈蒙在眼睛上的黄带子。
“你亲亲我……”
贺烈的眼睛还没适应烛火,就被覆上来的唇舌打断了思考。
两人呼吸相闻。
楼月西的唇齿之间还有血的腥甜味道。
窗外大雨瓢泼,一只黑狗蜷缩在纸壳打得窝里。方才的喧闹褪去,它已经在窝里把鼻子掩在毛茸茸的前腿下睡得香甜。
祠堂内昏暗极了,两点烛火,一室寂静。
贺烈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青年。
整个祠堂里没有任何可以休息的地方,该放着蒲团的地方只有四条锁链。
地面上有血痕和磨损的痕迹。
他盘坐在地上,开始检查青年的手指。
果然全都被磨出了血。
这些痕迹都朝着门外的方向,一直延伸到了门口。
最远的是门板上红色的血印。
很痛吧。
贺烈摸着青年柔软的头发。
铁链两长两短,短的拴在脚上,束缚着青年不能跨出去。
手链却足够长,长到他能够摸到门框。
留在祠堂的手机屏幕上也沾染了血迹。
楼月西隔着门和他发信息的时候,是怎么用磨烂的手指打出笑脸的呢。
这个笨蛋。
贺烈感觉到心口像是被人抓住了。让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让那阵疼痛过去。
怀里的身体有些冰凉,但不至于毫无温度,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睡得很熟。
贺烈撩起他的袖口。
手腕伶仃白皙,阴气蜿蜒而上。
紫色和青色的血管埋在皮肤下面。
但是没有脉搏。
贺烈抿唇。
他没有受伤的手将青年揽得更紧。那只手穿过青年的腋下碰到了他的胸膛。
呼吸的起伏是有的。
但是左胸膛中却没有跳动的东西。
他的手轻轻离开了些楼月西的胸膛,只隔着长袍虚虚的揽着他。
良久,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动弹了一下。
隔着衣物,贺烈重新感受到了律动的心跳。
楼月西醒了,只是依然很虚弱。
贺烈垂眸,只见怀中青年煞白的脸,昏黄的烛火也不能给他添一分血色。
若不是这般虚弱,楼月西他可能也不会暴露。
“有点冷,贺烈,我们回屋好不好?”青年伸手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男人没说话,伸手慢慢环住他。
两人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
贺烈发现楼月西没有穿那件丝质的白色睡袍,而是换了件米色的薄绒睡衣。
现在农历七月十五,换算成阳历也才八月底,正是热的时候,虽然下了场雨,但怎么也不到穿薄绒磨毛睡衣的时候。
见贺烈有些惊讶,楼月西解释道:“我有些冷。”
贺烈一伸手,洗漱过的青年果然冷得和冰块一样。
楼月西一边钻进贺烈怀里一边道:“我穿厚一点,你不能嫌弃我。”
像是撒娇。
他把手贴在贺烈脖子上。
“嗯。”
“不嫌弃。”
楼月西抬头看了贺烈一眼,但从男人深黑色的眼眸中并没有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消耗太大,很快陷入了半睡半昏迷的状态。
良久,好似睡过去的男人睁开了眼睛,再次把手掌轻轻覆盖在青年的左胸上。
依然没有心跳。
贺烈轻叹一声。
这才是楼月西穿薄绒睡衣的原因。若是他方才没有察觉,现在他也不会发现。
贺烈不是傻子。
再结合楼月西的一些举动,他哪里还不知道,怀中的青年……
不是人。
心跳是楼月西用法术模拟的,若不是损耗太大,他大概会一直伪装下去。
祠堂的材质特殊,能够封闭阴气,既不让阴气进来,也不让阴气溢散。
若不是今日铜狮被撬,丧失了大半的守宅镇压之效,二三十个骆氏死魂全数进入院中,只怕楼月西依然不会让他发现这个秘密。
那今晚撬铜狮门环的人是谁?
贺烈眸色转深,针对来的这般明显。
幕后之人对楼月西有着极深的敌意,并且十分了解他。
还有上次摄影展中突然被蜘蛛寄生的男孩,寻常鬼蛛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他?
还有那绿色的鬼火。
后来楼月西含糊其辞,贺烈便没再深究。
现在想来,怕是那摄影展中也有此人的手笔。
这家伙当时还骗自己说是焰色反应。
想到这里,贺烈有些失笑。
不过,这说明他师父玄云道祖算的那道卦,是真的。
楼月西是死人,那他呢?
楼月西睡在他的怀里,挺直的鼻梁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睫毛也是,瞧着有些憔悴。
双手已经裹上了纱布,却还是紧紧拉拽着贺烈的衣服,丝毫不怕痛。
楼月西,若是一只鬼,那为何会来接近自己呢?
并且不会被自己的阳气灼伤?
贺烈心思急转,最后却只是伸手拨开了楼月西额前的碎发。
反正已经撞到自己怀里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个七七八八。
就算是个鬼媳妇,他也认了。
一看, 是杨局长的。
“这都休了多少天了?还不回来?你师父可说了,你早就没在庆乌山了!”他顿了顿问道,“伤好些没?伤好了就归队!”
明明是担心的话, 却从不肯软着说出口。
杨局长继续道:“把小楼也一起叫回来了, 这段时间事情多。”
其实贺烈也准备差不多回去了, 只是大师兄谭绍请他去一次莲港,说是有事情需要他帮忙。
杨局听后也同意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挂了电话,楼月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刚带贺旺财在外面撒了尿回来。
贺旺财虽然是一只土狗,但性格还是有几分讲究,坚决不肯在院子内尿尿,一定要出去。
就算是在大门口, 也一定要在门外面。
“小少爷, 我们要起身去莲港了。”贺烈蹲下身把拴在贺旺财身上的狗绳解开, 贺旺财就兴奋地往贺烈身上蹦, 留下两个湿脚印。
“你个脏狗!”贺烈骂道。
楼月西忍着嘴角的笑意:“贺队, 你最好还是去换一身衣服。今天没有下雨。”
没有下雨?贺烈有些疑惑地抬头,就见到楼月西弯弯的眼睛。
再看一眼屁颠屁颠的贺旺财,他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贺、旺、财!”这脏狗竟然踩到了自己的尿!
“去莲港?”楼月西接过话题, 拉着贺烈去换衣服。
贺旺财被他们关在了门外面。
“刚刚谭绍给我发信息, 他在莲港拿到了个楼盘,但是那楼盘风水不太好, 已经换了三任开发商了,叫我去看看。”
贺烈见楼月西从柜子里拿出来新衬衫, 挑了挑眉:“上次输给他的。”
楼月西这才想起上次在庆乌山上, 贺烈输了,谭绍当时说了一句两次。
“贺队……2700一次?”楼月西记得贺烈上次输了54片。
贺烈闻言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伸手揪住楼月西的脸颊。
“把我想的这么便宜?”贺烈笑道,“大师兄承担了庆乌山几乎全部的开支,我正经的东西都是大师兄给买的。”
贺烈一般就买淘宝五十两件的T恤,但是冬天的羽绒服,再便宜也没有一两百穿着就能保暖的。
而且贺烈有时出入的场合,还是需要正式服装的。更重要的是,修行需要的材料,灵异局的那点工资,可不能支持他的开销。
“我的命格,你也知道,烈火熔金,存不住钱。也试着转到他人的账户上去,结果都不行,会被我的气运带歪。只有大师兄……”贺烈揉了揉鼻子。
“他的一个楼盘被我接手后崩了,他又是天水聚财,顺风顺水的命格,所以大概天道把他算成我的债主,之类的人。”
“所以我替他打工,工资也存在他那,不会丢。”贺烈说着这个有点无语,他怀疑谭绍当时是故意把楼盘给他的玩崩的。
一个楼盘,换一个鬼见鬼跑的壮劳力,绝对不亏。
楼月西一直没说话,低着头沉着脸。
贺烈好似闻到一股酸味。
“吃醋?”
楼月西偏开脸。
贺烈本来是调侃他的,却发现楼月西好像是真的在吃醋。
他凑近看楼月西,楼月西只低头给他系扣子。好似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让他一下也不能错开眼。
小性子是越来越多了。
温柔体贴果真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