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by今州

作者:今州  录入:11-25

小桑见此便笑道:“小皇女不喜欢外物,喜欢娘亲。”
梅念儿摸摸高子稷的发顶,看了满桌色彩丰富的小女饰品,摇头:“她喜欢不来小女孩的器物,她失去了这个天性。”
她随手取过桌上一串流光溢彩的小手钏,展现在高子稷面前,高子稷方才还笑着的小脸垮了下来,一头扑进梅念儿怀里不看。她将手钏套上高子稷的手,高子稷便着急地甩着胳膊,仿佛手腕上套上了未知的毒物一般。
小桑愣住了。
梅念儿轻轻剥下手钏,抚着她的后背边咳边缓声:“子稷啊,出生便让世子带着的,鸿蒙智由世子开启,就像雏鸟破壳,第一眼见了谁便依顺谁。世子将她当男儿教养,虽然年幼,世子赋予她的烙印却极为深刻……我也不知道世子赐给她的烙印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鲜少提及在吴家地下室度过的那三年,便是张忘也绝不出声,此时三言两语,忽令人悚然。
高子稷听到世子二字,便仰首来看梅念儿,巴巴地念叨着“仲父”。
梅念儿轻摸她的额头,温声细语地告诉她不能再这样叫吴攸,应改口成叔叔,这已是第无数遍的指正,高子稷懵懂地应承与委屈:“好吧娘亲,可是我想叔叔了。”
梅念儿轻抚她后背轻哄:“他今夜会来看望你。”
高子稷肉眼可见地开怀起来。
高子稷满目期待地望着大门的方向,无忧无虑地感知不到周遭漫起一层悲哀的浓雾。
近一个时辰后,她如愿以偿地等来了甚是想念的仲父,他仍如记忆中的高大俊秀,斯文儒雅。
山高师如峰,天广父如日。
高子稷仰望着他,惯性地伸手等他的怀抱,仲父未如从前,只伸出一只手来轻抚她的脑袋,她急忙去攥住这只温暖的大手,听到了头顶温润含笑的“子稷,生辰吉乐”。
高子稷开心得晕乎,抱过仲父给予的生辰礼,喜欢得松不开手。
她想待在仲父身边再久一点,但娘亲似乎与仲父有事商议,她便听话地牵着姨母的手往外走,另一手抱着那份生辰礼,蹦蹦跶跶地走过很长的路才出了门,一仰头,姨母白发之上,漫天星光照去了黑夜。
她无忧无虑地喜悦,直到里殿传来异响,姨母抱起她往里殿而去,高子稷的目光穿过长夜,看到仲父手中握着利器,一身蓬勃杀气不复从前温文。
她还看到娘亲靠在墙壁上,洁白的狐裘沾上了猩红,心口位置像是被破了一个洞,血汩汩地涌出来,粘稠地溅到地上。
娘亲微微笑着朝她望过来,惨白的唇间轻喃着仲父方才同她说的话。
“……子稷,生辰吉乐。”
姨母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双眼,但后来经年,青天高,黄地厚,日暖月寒煎人寿,高子稷仍常在梦中反复回顾这一幕。
皇子卫所的异响一传出,宫城中的禁卫军立即启动,将弑皇女生母的宰相扣押。
高骊连夜把唐维又叫回来,彻夜不眠地商讨后续,谢漆兵分两路处理宫城消息,闭皇子卫所,殓尸停灵,将至破晓前整顿好宫城上下,才前往关押吴攸的审刑署。
审刑署不像刑部天牢阴森,狱中一切整洁,谢漆来到牢狱外,即便吴攸坐在牢房最里的角落,二人的目光依然在灯火通明里清清楚楚地对视。
谢漆望着吴攸的眼睛,从前便有人觉得他的眼睛长得和吴攸颇为相似,当时误认巧合,谁知万般皆是命。
人伦之上,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堂兄,还是兄长。
末了他还是以霜刃阁谢漆的身份,见当年的镇南王世子:“世子,许久不见。”
吴攸的眼神还充斥着濒临疯狂的仓惶和杀意,他衣衫上的血迹已凝固,原是素白的袖口被血浸透成褐红色,不知是持刀刺了梅念儿几次,沾染的血才这样深厚。
他死死攥着左腕上系着的残玉,背靠冷墙低吼:“不要用那个身份称呼我!”
谢漆手有些抖,只好负手到背后:“好,宰相大人,容我一问,你为何无缘无故杀梅念儿?”
牢房内只有无序的喘息,好似一头逼到悬崖边的野兽。
“梅念儿同你说了什么?”
吴攸颤抖着抬手盖住半边惨白的脸,嘶哑地反问:“谢漆,我母亲,当真即将返回长洛?”
“是。”
“我对杀人之罪供认不讳。”吴攸抖着声线低沉沉地认罪,“你们想给我定罪,我不驳……但在将我移交天牢之前,让我见我母亲一面……此后你们要审判我,我知无不言。”
“好。”
谢漆答得痛快,吴攸本就多疑,此时越发犹如惊弓之鸟地望向他,神经紧绷地追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梅念儿是不是和天泽宫说过什么大逆之话?!”
谢漆心想,我知道全部,包括你不知情的。但若是真这么直白告知,吴攸也许就像易储大典上的高沅一样疯了。
于是他摇头:“我不清楚宰相在问什么,更不明白宰相为何杀先太子妃,你当着小皇女的面杀了她生母,后来可看到了她的眼神?”
吴攸却避之不谈高子稷,在牢中冷笑:“纵我不杀,她也时日无多,若非我当年承着其他世家的压力将她护送进吴家,她梅念儿能活到今日?我最大的错棋,就是顾念着她的故人身份而心慈手软,当年我能保下她一命,今天我就能取回她的命,有何不可!”
谢漆坚持了一刻钟,直到再难以继续和他谈话,默然转身离去。
梁奇烽的丑闻才过去没多久,朝堂又迎来了宰相吴攸的夜杀暴行,满朝哗然和惊骇,追随吴家的党派惶惶不安,但皇帝为首的内阁只主张对吴攸一人量刑,且帝紧接着重用紧随吴攸的部下,点名郭家家主郭铭德暂代宰相职位,摆明了不对其下的党众追究。
朝内在岌岌可危的动乱下保持了最脆弱的平稳,为吴攸上诉的朝臣不少,高骊压不住也不想压,径直让怀疑有阴谋论的朝臣亲自前往审刑署去见吴攸,见了什么都能问,但又问不出什么隐情。
吴攸自己承认杀了梅念儿,自称动机是当夜与之口角,本就积怨甚深,冲动之下错手杀了人。
众臣感到匪夷所思,然而很快有朝臣想起三年前梅之牧在鬼宅一案的动作,梅之牧鼓动口舌煽动百姓去鬼宅自尽,梅念儿是否和其亲妹一样,凭三寸不烂之舌煽动了宰相?
这并非没有可能。可梅念儿是说了什么,才煽动了他的冲动杀人?
或许有之,或许非是,梅氏姐妹俱死,宰相至死不语,世上再无人证。
“吴相弑皇女之母”一案,终是成了一桩当世与后世的疑案。
吴攸进了囹圄的第八天,谢青川全面接管了对梁家审查的刑部职责,朝内正是用人不足的时候,天牢防守便被他抓住了漏洞。
他带着易容成亲信的谢红泪进入了天牢,亲自提审梁奇烽。
她善诛心,谢青川善私刑,梁奇烽死不了,也活不了。
谢红泪等了二十三年的亲手复仇图卷徐徐展开。
此时一队轻骑穿过长洛青龙门,马上年华逝去的中年女子望向繁华的长洛城,马蹄轻慢,她一路无声扫望,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这座阔别二十三年的故乡。
大长公主高幼岚回到国都了,她没有回吴家,反在霜刃阁的接应下住进了长洛东区的一座农院,和一位年纪不小但身体硬朗的嘴毒神医做邻居。神医虽然叨咕叨,但热情好客,且眼力过人,一眼看出她悬挂在腰间的香袋有来头。
“老头子我是南境人,夫人也是吗?”神医摸着胡子,有些见老乡的兴奋,“我鼻子灵,虽然夫人的香袋气味很淡,但我还是闻出来了!南境山多虫瘴密,我小时候天天跟着师父上山实地学医毒,后来师门一起调制出了效果最好的避虫药方,塞进香袋里缝成随身药包,那味道和夫人配着的八九不离十啊!”
高幼岚轻笑:“是,那我和您同乡,当真有缘。”
暗中关注的影奴将这对话转达到谢漆面前。
谢漆正看着铺展在桌面的梁太妃画作,听到这话时,身上的气压愈发低落。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黄昏后,请唐维来,接送大长公主进宫,她大概并不想久留这座肮脏过的都城。”
影奴得令下去,窗外的明亮春色在谢漆眼里一寸寸地黯淡,残阳如血时,高骊下朝,唐维停务,他们三人分别落座在天泽宫的方桌三角。
夜色蔓延上窗台时,一身骑装的高幼岚到了。
三个年轻人都竭力维持平静,却仍在高幼岚的到来前出现了情绪波动。
高幼岚只在扫到谢漆时脚步有片刻凝滞,目不斜视地前来落座,脊背挺直地朝高骊行了军礼。
高骊艰涩地请她免礼,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便开门见山:“臣进国都,原是想在犬子没酿成大祸前拘走他,来的路上已听到了他所犯的罪行,若是无从申辩,他之生死,晋之国律定夺,臣没有异言,仓促进国都有违臣德,事毕臣便自行离开。臣的目的只是如此,陛下和两位大人有什么想问的,直说无妨。”
天泽宫中一时静默,他们三人忽然合手行礼,声皆嘶哑:“高子固之子/高子歇之子/唐实秋之子拜见大长公主。”
满座故人影子,高幼岚面不改色地垂眼,目光停留在铺展桌面的画作。
她一眼分辨出画工出于当年的梁家大小姐之手,画中的十一人里剩下她自己还活着。
在画里,她和玄坤并立,玄坤腰间陪着影奴的长刀,她腰间系着皇家的长剑。
那时她还英气蓬勃,盛凌高傲。
那时她觉得世上的阴暗侵袭不了她。
深夜,高幼岚结束了天泽宫的会谈,踩着浓重夜色去了审刑署。
牢狱中灯火通明,她在牢门外站定,垂眼看向藏在阴影死角里的亲生子。
“长虑。”她冷静地唤了吴攸的字,“你为何杀人?”
死角里的吴攸动了动,胸膛以下的身体显现在了光源里,脸还藏在阴影中:“母亲……你真的回长洛了啊……我还记得当年你和父亲离开长洛时,我才四岁,你们一声不吭,留下我走了……”
高幼岚无意解释,她再次冷声问:“你为何杀人?”
吴攸躲在阴影中僵了僵,他抖着手指着外面:“你让这牢狱里的所有狱卒都退下,暗处的影奴暗卫也全部撤走。”
“我踏进来时,无关人等便都撤走,此刻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高幼岚看着他,“长虑,离开那处阴影,有任何话到我眼前来问。”
吴攸垂下手,反而愈发努力地躲进死角里,光源只照到了他的双腿。他看得到高幼岚,并不想被她看清自己。
“您曾是我的骄傲。”他难以控制地寒颤,身体因为浓烈到极度的情绪而崩坏,每一滴血都在沸腾和冰冻,脑子维持着病态的清醒,让他清醒地意识到病态。
“二十三年了,您和父亲长守南境不曾回来,过去我和祖父固守吴家,后来我一人掌管吴家,我未及弱冠便位极人臣,金銮殿下人人敬我,我父亲是镇南王,母亲是长公主,我是吴氏家主……你们撑起了我的立身之本,哪怕我早已记不清你们的模样,您仍是我的骄傲。”
高幼岚凉薄冷静道:“吴家十世九相,一代三公,就算投生到吴家内宅里的是一头猪,它也能飞到金銮殿位列三品。”
吴攸紧靠着牢墙笑起来,不知不觉视线模糊:“是……我投生了个好胎……母亲问我为何杀人,那我便来答复您,敢问我投的这个好胎,是吴家吗?”
他望着牢门外巍然不动的身影,觉得视线猩红:“易储大典上,梁三郎指认梁奇烽和梁太妃苟合,未澄清前恶心得我吃不下饭,梁家那样堕落,我尚且以为不至于腌臜至此。然而梅念儿却呈证告诉我——他高沅不是梁氏乱伦的废物,我吴攸才是高家乱伦的孽种,大长公主,这是真的吗?”

深夜,刑部的天牢深处回荡着野兽般的沉闷声响。
先前吴攸掌刑部时,特意不专审梁奇烽,主要力审他贪生怕死的部下,喽啰大多比主谋好拿捏,收录罪证容易得多。
梁奇烽得以保全了相当的体力。
谢青川单独提审他时,他尚且有力气破口怒骂他:“谢青川!你这个叛徒!枉我栽培你至此,脏心烂肺的白眼狼,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谢青川温文尔雅地微笑:“尚书大人自己通敌卖国,残害忠良,荼毒皇室,杀人时理应就有被杀的觉悟了,如今不过是因果轮回,怪得了谁呢?”
他带来了一整箱从梁家搜捕出的刑具:“尚书,这些都是你的藏品,青川一向敬重您,知道你酷爱私刑之器,故此带来给您解闷。”
天牢中的寒意顺着梁奇烽的脊背往上攀援,他提审过无数任人宰割的罪犯,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
不过是半个时辰,梁奇烽便开始萌生自戕之意。
谢青川跟随梁家当差了两年半,善学,善活用,轻描淡写地用刑具卸掉梁奇烽的气力,加之用药与毒,梁奇烽毫无反抗之力。
这提审不为审问,只是一场明明白白的私刑输出。
谢青川用一柄梁家特质的刑具,轻而易举地将梁奇烽的腿骨敲断成七截,骨头在皮肉之下齐整地断裂,表面完全看不出端倪。
每敲一下,刑具便与断骨齐振共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似乐器吟唱,似金戈争鸣。
借由受刑人的极度痛苦催化,酝酿成一种极其动听的不属于万籁的仙乐。
谢红泪就在谢青川身后俯视着一切,她在梁奇烽每一次欲发而不能发的惨叫里轻拨指尖,弹奏着一把无形的箜篌,涓涓音符如水流淌过她指间,带来刻骨的快意。
梁奇烽在无法言喻的酷刑后脱力地匍匐,头顶传来一双悦耳声线的对话:
“他半个时辰就受不了么?”
“受得了。”谢青川温和地回答,“至少六年刑期,不分昼夜,无时无刻,我会令他清醒地领悟。”
梁奇烽的神经忽然抓住了六年的信息,恐惧袭来的同时,也激醒了他对另一个六年的记忆:“你们……你们和高子歇什么关系?”
谢青川护着谢红泪在干净的椅子上坐下,挑了一件称手的刑具,上前半蹲到梁奇烽面前,稍微施力断了他前牙,斯文礼貌地提出警告:“尚书大人,你叫一次睿王名讳,我便断你一颗牙,断完了我便去敲邺王的,所以,开口需谨慎。”
梁奇烽痛得几乎想打滚,不甚清晰的视线穿过臆想中的血雾,看向稳坐在不远处的人影,他不知道那是谁,却蓦然明白梁家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的下场,全赖以高子歇身后的余孽所致。
他那自易储大典便浑浊了的脑子忽然清晰起来,三郎当着朝臣和天下的面上告了他的十桩罪,那些罪行其实在二十三年前就全部用过了一遭。
梁奇烽用那些罪扣在高子歇头上,高子歇和现在的自己一样百口莫辩。
他被以牙还牙地报复了。
不同的是,卖国、通敌、贩人等罪于他是实,于高子歇是诬告。
手足乱伦于他梁奇烽是诬陷,于高子歇却是真实。
幽帝当年憎恶睿王,他厌恶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他们君臣一拍即合。
他协助幽帝给睿王量身打造了九桩大罪,于国于朝,完美无缺,足够让睿王不得翻身了,可幽帝还想在睿王的不得翻身前再加一个永世。
是他高子固在一开始便做好了下作的准备,是他逼迫长公主嫁吴家,是他伪装出长兄的和善面目,在长公主的花烛夜部下肮脏的迷阵,把高子歇和高幼岚推进了那个手足乱伦的万年遗臭深渊。
最令幽帝快意的是,他们兄妹甚至被蒙在鼓里,直到最后关头才得知了这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难怪你们要指使三郎以手足苟合的罪行诬告我……”梁奇烽在受刑的剧痛中激发出了无数的恶意,“易储大典上,我有多愕然,当年他们高家兄妹就有多崩坏,我梁奇烽再恶再毒也没有染指亲妹,他高子歇多圣明她高幼岚多高傲也还是苟合了!是他们肮脏!是我们赢了!”
谢青川眯了眼睛,屈指去取刑具,但身后的谢红泪轻步过来,素手轻拍他肩头示意他稍稍让开,她通身没有悲愤,唯有极端冷静的愉悦。
“梁太妃当年的殡葬,是你亲手操办的,可你日理万机,哪里做得到面面俱到呢?尚书大人,你好好回想,那时的许多事是不是三郎替你接手的?”
梁奇烽的恶意与快意都在眼前女子的微笑声里堵住,他警惕且惊惧起来。
“三郎那时就做惯了我的狗啊,你把他教养得青出于蓝,他是条言听计从的好狗,还向我出谋划策,提议运出梁太妃的尸身,想法子保全好,所以啊,你妹妹完好无损地保存到了现在。尚书大人,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想象力,不如你猜猜我会怎么待你们兄妹?”
梁奇烽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他只知道,仅仅只是假设和想象——他都要疯了。
“……我吴攸才是高家乱伦的孽种,大长公主,这是真的吗?”
高幼岚失神了片刻,冰冷的眼睛里一瞬浸透恨意。
她眼神森然地看着牢房中的阴影,二十三年前被梁奇烽要挟着离开长洛时,她想过在远走之前杀了这个不该存在的生命。
吴攸忽然一点点从阴影中出来,高幼岚微怔,看着弃之不管的小孩长成了如今的青年模样,陌生又熟悉地走来。
高幼岚一时有些恍惚。
“大长公主,你仓促离开,又从不回来,是不是因为他们握着那个肮脏不堪的罪名勒令你远走。”吴攸戴着最简易的镣铐来到牢狱门前,不知是否一直在等着生母的到来,竭力维持了衣冠的整洁,形貌越体面,便衬得神情目光越混乱狼狈。
高幼岚无声,吴攸抓住牢房的栅栏嘶哑飞快地说话:“您刚才看我的目光好像在说,我是您不可磨灭的污迹,当年就该抹杀掉一样。既然这么想,当初为什么不照做?要么带我一起去南境要么把我杀了,为什么留下我在吴家?”
他近乎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追问:“是因为要留下我当棋子吗?让我进宫城伴读,结识高盛,拥护你们遗留的改制,是不是想把未尽的功业塞给我?”
若她不以他为傲而以他为耻,若她对他唯有厌憎毫无母爱,那他情愿母亲把他当棋子,他便至少还有用处与价值。
而不是当他是毫无期待的弃子,放任他自生自灭。
支撑二十年的信念不能是一个笑话。
吴攸紧紧盯着高幼岚的眼睛,奢望在她眼里看到任何的动容。
但高幼岚只是恍惚了那一瞬,又恢复了冷漠:“我不想看到你,吴承风不想你丧命,仅此而已。”
吴承风不是她夫婿镇南王的名字,是当时的吴家家主、吴攸祖父的名字。
吴攸轻声问:“那父亲……镇南王是怎么看我的?”
“一如我看你。”
吴攸觉得自己不该继续问,可他木然地听到自己的喉舌还在发声:“如果你们真当我如空无一物,为什么每年还从南境寄家书回来!每一封都长篇大论,都是关切和教导,你们何必费这些心力!”
高幼岚皱眉,沉默了。
他们没有写过任何家书。
她冷漠道:“吴承风写的吧。”
吴攸松开抓着栅栏的手。
梅念儿那夜的轻笑声似乎又传荡在耳边。
【你的存在其实只是个笑话】
【高盛不是看不出你对他的心,可他还是与我结盟迎娶了我】
【大长公主和镇南王呢,也绝没有当你是亲子】
【没有人期待你】
【你凭什么而傲立人世?你的一生,不过是个笑话啊】

第218章
深夜丑时,天泽宫中,围绕方桌坐着的三个人都背过了身去,三人的脊背硌在冰冷坚硬的桌沿,默契地不去看其他人的神情,保持沉默的放空。
桌面上,梁太妃的画作还铺展着。
高幼岚前半夜对他们汇报南境二十几年的局势和政事,后半夜就着这幅画,粗略客观、几乎不带一丝主观感情地总结了画上十一人的生平。
女郎里,她说梁太妃是“笼中愚雀”,最不该加入睿王一派的就是她,一个除了家世之外一无所有的联姻工具,知道的越多越累赘。
她说睿王妃是“巾帼裹足”,一个开创代闺台初立女学的女先生,王妃的头衔终结了她的文人身份,最后的结局是被圈禁在睿王府六年直至烧死。
她说梅夫人是“城府憋屈”,唐维母亲罗氏是“管仲无女”,她说自己是“刚烈自负”。
她说话当真是直白到不好听。画上的男人们在她口中更是个个有致命弱点,个个都有极重的批判,即便是当着唐维的面,她也直说唐实秋“天真蠢钝”。
她指着高子歇说“无眼”,指着自己少年时喜欢的玄坤是“无脑”。
她由人及党地论述他们改制失败的过程和缘由,也没给己方说好话:“于内七大世家臃肿,于外云国质子狡诈。于表寒门主策激进却执行保守,于里当年晋国的不公体制牢不可破。高子固为帝昏庸误国,换做高子歇继位,晋国也未必好,当年世家掌权杀四万寒门中人,换成寒门当权,要杀的世家子绝远不止四万,这是场谁先拔刀谁说了算,刀出就结束的速战。”
——高幼岚平等地攻击着每一个人。
这份冷漠到刻薄的旁观是二十三年自我流放得出的,纵使她冷冰冰地总结,悲凉之意仍然驱之不散。
唐维中途听到一半,震惊悲惧之下,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过去了。
那是流尽血泪的宏大悲剧时代,无数人生离又死别,一直延绵到如今。
现在,高幼岚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天泽宫内弥漫的低迷依然没散。
唐维中途晕了一遭,情绪直到现在依然没能彻底平复,隐忍哽咽的身体抽动带来了方桌的轻颤,骨抵骨,高骊和谢漆都感知到了。
高幼岚前往审刑署,既是吴攸的要求,也是高幼岚的诉求,母子都想要单独谈话,他们便只好不扰。
三人虽与高幼岚只接触了一晚上,却都不认为她会给吴攸开天窗,即便那是她的骨肉亲嗣。
谁也不知道她见了吴攸后会说些什么,但谢漆确定吴攸从梅念儿那里得知了不少,当今世上,最了解吴攸的只有她。她在先东宫八年,掌握的所知难以想象,她还在霜刃阁药寮的时候就曾对谢漆说过,吴攸交给她来处理。
每个党派都有几个核心人物,先东宫是高盛与梅念儿,睿王一派自是高子歇,这些人背后死心塌地的拥护者数不胜数,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谢漆不知道。
若他是个史学者,大抵会认真埋首故纸堆里,一点点搜寻这些人的生平,拼凑出有起有始的功过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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