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很贵,这辆车海音很宝贝,三元被海音惹恼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剐一剐车门解恨。他还说过要把保时捷砸了呢——虽然只是说说而已,当时他可没这胆量。
三元绷着肌肉,抬起楼道里一个破旧的长凳,瞄清楚没人在附近,往下一扔!
对不起了海音……三元眼定定地看着长凳掉到了保时捷的车顶上,一声闷响,车的警报响彻云霄。
三元拔腿跑向电梯,一边拿出手机报警。
【作者有话说】
三元的做法是违法犯罪行为,请大家不要模仿~
海音全身一震,“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大齐皱着眉,东张西望,然后被激怒道:“没有声音。”
“有声音,车的警报声。”
大齐心一凛,不安到极点。“什么在报警?报警干嘛?”
海音也有不详的感觉,这声音在他听来,像野兽在痛哼,他听得特别难受。“大齐,我们谈谈。你把我绑在这里,没有一点好处。放了我,这事当没发生。”
“哼!你当我傻子。”
“你只能相信我,或者把我彻底解决掉,两个选择一个。大街上一堆摄像头,你以为绑了我不会被发现?只要有人报警,不用第二天你就被逮进去。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相信我,昨晚我们没见过面,我也没来过这里。”
大齐把球棒敲得梆梆响,两个他都不想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突然拄着球棒:“你不会放过我的,我跟踪过蒙宥芸,你为了保护她,一定会让我进牢里。”
海音破碎的眼镜后,目光冰冷,没有否认。
警察很快就来了。三元对着保安大吵大闹:“你们吃屎的?我的车两百多万,你们物业等着吃官司吧。”
警方调停道:“您先别急,这事我们得先调查清楚,再分清责任。”
“那你们快去调查,”三元着急得很:“这地儿高空掷物,肯定不是头一遭。到底是谁扔的,你们一家家查去啊!”
他怕警官问他要驾照和行驶证,指着上面说:“正常人谁会扔下这么大一坨东西。是不是上面打架了?快去看看吧,别最后扔个活人下来。”
三元说完这话,脸色苍白,真怕一语成谶。警方也紧张起来,一商量,警方和物业决定先上楼瞧瞧。三元巴不得插双翅膀飞上去,赶紧跟着人跑进了单元门。一家家地敲门,从最高的十一层开始,逐层往下。每个门打开,三元都紧张得出汗,这里的住客龙蛇混杂,他也说不清这里面有没有个吸毒、赌博、藏尸、养外星人之类的窝点。警方问了话就走,三元在后面伸头探脑,恨不能自己进去仔细搜查。
恍惚间,他想,上回带人来看房子,在那间屋子里听见的“咚咚”敲门声,难不成正是“他自己”敲的门?隔着时空,那敲门声警示他今日的困局。可惜他根本没听懂——即使知道空屋被入侵,他也只当作是别人的事,自己是被殃及池鱼,压根儿不关心那房子会怎样。这也很正常吧?只是社会是一个环连着一个环,轮回终会落到自己身上……
警方见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劝道:“您下去休息吧,没必要跟着我们搜查。”
“不,我一定要跟着,”三元知道这话很可疑,但他已经没精力去伪装。警方敲响了门,照例表明身份,这扇门却无人应答。物业挠着脸,翻看门上一层层的通知单和小广告,“这家三年没交物业费,人可能不住在这儿了。”
“那可未必,”警官说,伸手摸了摸老式的门锁,“这门把手没什么灰尘,近来必定有人进出。”
“赶紧把门打开,你们物业不是有备用钥匙吗?”三元心焦地拍打着门,喊道:“再不开我们要破门啦。”
警方:“……”
物业:“我们哪里有房客的钥匙?侵犯隐私的事我们不做的。”
三元不管,握着拳头正要大力敲门,门霍地打开了一条缝。里面只露出一只眼睛,压着声音说:“查什么?我……”一句话没完,门砰地关上了。
大齐认出了邬三元!他关了门,慌张无比,只听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响,像围攻的炮弹。怎么办?怎么办?他跑进房间,把柜子里的海音拖了出来,恨不能一秒让他消失。
海音被胶带草草地封了嘴,眼睛却看得清楚,只见大齐目光狠戾,这可大事不妙。
大齐狼狈地站起来,打开了窗,往下看,冷清的后院空无一人。如果把人扔下去,是很难查证的吧?从九层高坠楼,必死无疑吧?
大齐问了自己很多问题,没一个有确切答案。可他没时间了,转身面向海音,正要动手,不料腹部一疼,海音迅速地撞向了他。大齐沉重的身体落地,顺手抄起了棒球棒。
“大齐,你冷静点,”海音嘴上的胶带脱落了。
大齐举起球棒,不知所措。从海音破碎的镜片里,他看到了恐惧——恐惧不出奇,意外的是海音的目光里竟然有一丝同情。又是这种骄傲的姿态!海音这种条件优裕的人,永远站在高处看人,只会剖析你、同情你,却不会跟你站在同一块土地。哪怕他自己可怜地歪倒在地,任人宰割。
大齐高举起球棒,怒火中烧,只是想,这种人就该消失。弄死他!……可与此同时,身体却不听他的,他感到双脚酸软,无法移动半步。
原来他的身体比他想的软弱。大齐拿着球棒的手下垂、颤抖,只觉站直都很困难,
房门开了十公分,一个人满头大汗地露出了脸。
三元睁大眼睛,“就是他!”一脚踢开房门,没想到大齐在同时间把门大大地打开了,三元的脚没了着力点,整个人滚了进去。滚了一圈多,他才勉强定住了身体,抬眼一看,海音站在他跟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一边是警察大声呼喝、大齐抬着手喊冤,一边是物业大呼小叫,人声吵杂,谁也听不清谁说话。混乱中,三元趴在地上,跟海音四目相对。
海音蹲下来,柔声道:“摔得疼不疼?”三元摇摇头。“我扶你起来。”海音的手刚搭在三元上臂,三元就爬起身,紧紧地抱住他。
汗水从脸上淌落,也不知道是吓出来的,还是情感在沸腾,三元抱住海音,下巴勾住他的脖子,贴得紧紧的,要切实地感受到每一次脉搏搏动才放心。海音抬起手,抚摸他的后脑勺,后知后觉地全身颤抖。
刚才差一点就死了呢,死了就没有这个拥抱了。那人生是多么遗憾?
“你找到我了。”
三元的嘴唇在海音耳边:“嗯,还好你记得我说的鬼故事。”
“你不来的话,我就变成新的鬼故事了。”
“呸呸!”三元放开他,端详海音的模样。海音脱了破碎的眼镜,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他的嘴角肿了,脸颊眼角也有擦伤的创口,一行血迹干涸在耳朵下,眼眶发红,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
“别拿这个开玩笑!”三元拍拍他的脸,谁要伤害海音,三元会跟他拼命的。
以为是高空抛物,没想到竟然是绑架,警方和物业都摸不着头脑。如大齐所料,海音没有因为大齐主动放人而包庇他,只是略过了大齐想要把他扔下楼的那段,其他的事都如实告诉了警方。海音斜眼看大齐,只见那人已经从几近崩溃的癫狂中平复了。不禁想,一个人往下滑坡是那么容易,要止住却难得很,甚至全凭运气。
他自己何尝不是呢,要不是昨天蒙宥芸打了他一巴掌,及时止住了他,他也许仍在深不见底的滑道里下坠呢。比起来,大齐比他更有种,起码是自己醒悟的,不需要那一巴掌。
大齐的眼里仍有恨,对着海音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民警皱眉道:“行了行了,想要再判两年?伤人、抢车、非法囚禁、非法闯入民居,够你喝一壶了。”另一边的民警道:“还有高空抛物,砸烂了一辆豪车。”
“砸烂什么?”大齐和海音同时问。
海音看到自己的保时捷时,紧握拳头,沉默不语。保时捷的车顶凹陷,车前镜碎成蜘蛛网,那把凳子扔的角度甚好,破坏了车顶,又弹到车头,整辆车像被锤子砸了一通。
他错了,蒙宥芸那巴掌是轻的,真正的重击在这儿呢!
三元开着摩托,海音坐在后座,在平坦的路上飞驰。海音在风中说:“这车能开了?”
“能啊,本来走得很慢,”在路上说话得喊,“走着走着就顺起来了。”
三元快乐得要命,强风扑面,带着微冷的秋意,可海音一说话,鼻息就温暖他的脸颊。这个摩托开起来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海音,你生气了?”
“你说呢!我的车你怎么赔我?”
“我没钱,”三元嬉皮笑脸,“你自认倒霉吧。”
真流氓!海音心想,他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本来还指望这辆车能兜底,他的宝贝车一次事故都没出过,现在好嘛,修完了也市值大跌。
“还有,你编造我爸跟你爸的事,我也没原谅你。”
“知道了。”
三元突然放开车把,迅速地拉着海音的手,让海音的手臂环着他的腰。
海音吃了一惊,随即把身上的重量都贴在三元后背上。风把三元的声音传来:“你不用原谅我,你跟我好就行。”
海音哭笑不得,这滚刀肉的态度太可恶了!在机器温柔的轰鸣里,他们的心跳连在一起,眼前就是三元柔软的耳垂,海音把鼻子凑过去,像小猫一样磨了磨。
地下室的顶门合上,三元急不可耐地把海音拉下阶梯,还没到最后一阶,两人已经抱在一起。海音任由三元脱他的衣服,抚摸他身上的创口。他身上有不少擦伤,但两人都顾不上了,疼痛也成了快活的一部分。
三元把海音推在床上,亲够了,盯着他的脸。三元的神情非常严肃,海音笑道:“干嘛呢,你的样子好像在想要煮了我还是炖了我。”
“不是这个事,”三元认真道:“我们在一起吧。”
“啊?”
“我在跟你表白!这都听不懂?”
海音的笑容凝住了,“你知道这话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你是我的,我的地下室是你的。”
海音顿了顿,道:“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抬起身子,吻着三元的嘴唇,此时三元的话才显出了意义;这怂蛋还是没勇气走出他的安全屋,但他把他迎进来了,合上了门,心甘情愿跟他共有这个空间。
海音拥抱着三元,手掌抚摸他热得发烫的腰腹,不用签约,无需语言,海音不再是入侵者,他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邬三元盖章承认的。
第42章 野狗
一周后的星期二,乌有乡前聚集了一大群人。福星街的租户、复兴中学的一些师生、附近公寓的家长肃穆地站在水塔前,再过一会儿,挖掘机就会把这座丑陋建筑粉身碎骨,
真真姐捻着佛珠,暗暗害怕老鼠会涌出来。甄老儿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做煎饼的祁叔拍了一段视频,想要发在抖音上,却想不出该打什么标签。彩票站的大辉嘴里念叨:老的不去,新的不来,坏的倒了,好运降临。屎饭咖啡馆的老板也来了,对每个街坊都微笑招呼,好像在参与什么居委会选举。
阿庚跟番仔走到三元身边,番仔问:“你的墨镜丢掉了?”
“大阴天的戴什么墨镜?路都看不清。”
阿庚抬头看:“太阳很好啊。”
“哎你不懂,三元终于面对现啦。”
“你们打什么谜语?”
三元不回答,目光落在围观的人群中。小鸡丁儿的妈妈也来了,人群里还有许多熟面孔,是抗议过他的、举报过他的、或者帮衬过他的家长。三元想,他们都是复兴中学的毕业生,或许都曾经来过水塔玩。
三元没通知母亲,母亲讨厌漫画店,对水塔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也不喜欢回去学校怀旧,真是个决绝人。而父亲不一样,不管是学校、这条街,还是这个水塔,对父亲好像都有特别的意义。他把父亲的遗像放在仙人掌旁,让他跟水塔告别。
挖掘机开始启动,发出比预想中更大的声音,大家都吓了一跳,一起退后了好几步。这时,海音来了。他的目光盯着水泥块大片大片地剥落,闷响声中,塔顶已经被掏出了一半,这进展之快,也是出乎大家预料。
“海音哥哥,小尼呢?”阿庚问。
“她一个人管吧台,走不开。”
“你怎么走得开?”三元揶揄。
“我是老板。”
海音自然地跟三元并肩,在身体旁侧,两人的手静静地牵在一起。机器的轰鸣声夺取了大家的注意力,拆除的过程又快又暴力,看得人心惊。三元握住海音的手掌,才稍稍感到心安。他想海音也是如此。
很快的,砖块垃圾堆成小丘,本来就是简单的水泥红砖结构,脆弱得不得了。尘灰四起时,没见到什么老鼠丧尸,只有呛人的味道阵阵传来。大家都暗暗期待能看到塔底是什么样子,只是掉落的垃圾早就把塔底填埋了。
三元心一动,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看去。身后的福星街比往常安静,可也……太安静了。
“大梦怎么没出来?”三元听到自己问。
“他行动不方便,这种场合还是呆在家里好。”
“不对,我觉得他应该会来看看,”三元看向海音:“大梦有时候会自己上水塔看月亮。”
“看月亮?”
番仔道:“大梦是个文学家,很浪漫的嘛。”
街道突然传来几声狗叫。三元又回头看。顷刻间狗叫声没了,淹没在挖掘机的巨大声量中。三元瞪大了眼睛:“我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我们街的野狗去哪儿了?”
这么一说,几个年轻人齐齐把目光投向街道。从招牌的阴影到树丛底下,日常聚集着野狗的地方全都空荡荡。疑惑之际,一只瘦弱的狗在草丛探出头,发现了三元等人的目光,仓皇逃走了。
他们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水塔上,海音道:“福星街的狗从来不去别的街对吗?”
“嗯,”番仔皱着眉头说:“别的街道都抓狗啊,一见到狗,他们就会打电话给市政。”
阿庚道:“完了,我们街的狗一定是被抓走了!”
他们快步走到街两头,寻找野狗的踪迹。这些狗与人相安无事,平时大家也不怎么在意它们,街上的食店会把剩饭喂给它们吃,学生们会给它们起各种名字,而对三元番仔等人来说,这些狗就是——狗,福星街的一份子罢了。
“你们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说起来,昨晚有听到狗吠,我以为有什么脏东西路过,就抱着观音像睡觉。”
三元摇摇头:“地下室什么都听不见。”
拆除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们离水塔远了,回头看,那个建筑已经剩下一块基底。围观的人慢慢散开,这时也有人发现野狗消失了。那只幸存者不知道躲在哪里,或许钻进学校的某个角落,远远躲开人群。
三元等人走到大梦的门口,正要推开门,大梦拄着拐杖出来了。三元看到他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
“大侠也不见了?”
大梦嘴唇颤动:“也不见了?”
“整条街的狗都不见了。”
大梦靠在铁门,手紧握着拐杖,就像坐在摇摇欲坠的电梯上。海音宽慰道:“不用太着急,应该是城管把街上的流浪狗全部抓走,送进收容所了。大侠有申请养犬证吗?”
大梦摇摇头。阿庚急道:“为什么要抓狗?这些狗不咬人!”没人知道,或许因为有人举报,或者是某个维护市容的项目启动了,又或许因为福星街的水塔要被拆除,这条街就被关注到了。
三元打电话给张震威,几番打听,才确定野狗果然都被市政带走。海音和三元陪着大梦去到流浪狗收容所。
那是近郊的一个小院,四合院的格局间隔出很多房间,流浪狗就关在房间的一个个铁笼里。三元从窗口望进去,野狗们异常安静,不是睡觉,就是趴着,盯着人类看不见的什么。三元轻声对海音说:“你跟大梦去登记,我去找大侠,别让大梦看到那些笼子。”
在登记处,大梦从口袋掏出身份证。海音瞥了眼,这身份证是旧版的,塑封套的边角都打卷了,那边的工作人员深深皱眉道:“你没换身份证啊,没芯片我们办不了。”
海音只好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我来办。”
面对海音,员工的态度立刻好转了,微笑道:“可以的。”
大梦对海音露出和善的笑颜,“多谢了。你是海云天的儿子?”
海音微微一惊,“嗯,你认识我父亲呢。”
“我是他的同学,”大梦把老身份证举起来,“黄培明,我的名字。不过我想他早就把我忘记了。”
以海音对父亲的了解,他十之八久不会记住穷困潦倒的同学。在福星街以外,海音第一次端详大梦,这略有神秘感的老人身形佝偻,仿佛比他父亲还要老上二十岁,一双清澈之极的眼睛藏着沧海桑田,神情很疲惫。海音可怜起了他,便编了句好听的话:“不会,他记得所有老同学,尤其你那么有学问的。”
大梦直勾勾盯着他,不答话。海音反而有了负疚感,别过头去问员工:“能马上把狗领走吗?”
“对,马上可以。完了你记得赶紧去办养犬登记,我们市里不能有流浪狗!要是咬伤了人,吓坏了孩子,影响多不好。”
三元走了进来,脸色很糟糕。海音用眼睛询问:“怎么了?”
“快点办手续,我们要把大侠送医院。”
大侠的一只眼睛瞎了,金黄色的毛一缕缕的,仔细看都是干涸的血。它身上还有其他许多伤口,人靠近的时候只会呜呜地叫。没人出来负责,都说是野狗们打架造成的。
海音回到咖啡馆时,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脑子里大梦在盯着他,瞎了眼的大侠也盯着他,人和狗重叠在一起,那双眼让人无法释怀。在楼下的巧克力店,蒙宥芸截住了他,对他叹一口气:“我们的麻烦来了,那个狗妈妈真去法院起诉我们了。”
“又是狗!”海音叹一口气。
“怎么了,”蒙宥芸皱了皱眉,“无精打采的。”
“狗跟狗的命不一样,主要是狗主人跟狗主人的身份不同。”
蒙宥芸骇笑:“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在暗暗骂我吧。”
“不敢,”海音换了个温柔的语气,“你不生我气了?”
蒙宥芸翻白眼,“海音,你真的很不是东西。”她早不生气了,也不是宽宏大量,是因为海音脸青鼻肿地回到店里,她才知道海音被大齐绑架了。这无妄之灾,说到底是为了保护她,两边打消,她只好选择原谅。
海音郁闷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只希望你心情舒畅,不要被那些烂事影响。”
他嘴里那么说,自己却无论如何舒畅不起来。爬上楼,就看到忙碌的朱小尼,正三头六臂地做着十几杯饮料。小尼在百忙中抬起头,对海音敬了个礼。
海音更烦恼了。
朱小尼下班后,跟海音赶回了福星街。一拐进街头,两人都愣住了。回过神来,两人才发现是因为水塔被铲平,整条街变了个样。
福星街的天空好像变高了,放眼望去,整条街斜斜往下延伸,尽头处堆着高高的建筑垃圾,仿佛他们就在城市的边缘,建筑垃圾堆成了围墙,是为了防着巨人进来吃人。
趴在路上的野狗消失后,街上安静得不寻常,往常这个时间街上满是学生,现在却一个人没有。海音勉强解释道:“因为这里有拆除工程,学校不让学生们进来。”
歪头看,小尼闭着嘴,眼眶润湿。海音搂着她,想说什么宽慰的话,思绪却被情绪吞噬。他也受到了震动——极少变化的福星街,突然间整个氛围不一样了。
冷清的街道走出了人。番仔、阿庚和姐姐从咖啡馆出来,再远一些,张震威站在了鱼店的门口,更远处,是邬三元穿着拖鞋,一边走一边对他们招手。
小尼来不及哭,就笑了起来,大声喊:“我回来啦!”
他们给大侠戴上了狗项圈,上面刻着登记编号、名字和主人“黄培明”。大侠没了一只眼,身上的毛大量脱落,陌生人一靠近,就会发出“嗬嗬”的威胁声。
整条街只剩下这只狗,这只狗却比所有野狗还惹人注目。家长不让孩子靠近铁栅栏,担心大侠会咬人。经过的路人充满警惕地盯着它,也怕它突然扑上来。只是路人越看它,大侠就叫得越凶,没多久屎饭咖啡馆就受不了了。
韩国人找上了海音。
“很抱歉,我们不是要欺负残疾人,但是那只狗影响了我们的生意。”
“你们跟地下老人商量了吗?”
“我们找不到他,准确地说,他把门关上,谁都不见。我们敲了很久门,也留了字条,但没有回应。”
“我会安置那只狗,”海音结束了通话。
福星街一星期之后就恢复了正常。水塔的残骸全部被运走,蓄水池被土完全填埋。学生们又回来了,每到傍晚又是热闹如昔。大家很快习惯了没有水塔和野狗的街,甚至觉得,没了也挺好。
大家渐渐相信风水流通之说,福星街死路变活路,大家的买卖似乎也兴旺起来。乌有乡最是受到影响,本来守着街尾,有一种俗世主流句号的孤清,水塔一倒,便没着没落地立在街道与未建成的城市中间,整家店有了驿站的感觉。
前面的几天,邬三元天天咒骂来来往往的运土机,书架上沾满了尘土,收拾打扫简直成了噩梦。等工程结束,他发现客人确实多了起来。到底为什么呢?他也说不明白。以前不来福星街的师生们也来了,大学生、年轻的白领、怀旧的中老年人等等,这个城里的人好像同时做了个梦,梦到城市原来有一条被遮蔽的街道。幕布拉开,他们看见了福星街,然后就来了。
连海音的理性脑袋也想不通。他只好说:“时来运转,邬三元你要发财了!”
第43章 地下老人
三元靠在他身上,头微微抬起,额头就会碰到海音的下巴。海音的味道很好闻,必定是因为有钱人用的肥皂和牙膏味也特别优雅,身上的每寸肌肤都被滋养得分外香润,三元想,这世界还是公平的,这么可口的人,现在是他的了,他想摸哪儿就摸哪儿。这么想着,他就伸手摸向海音的脖子。
海音抓住了他的手,“不准乱来!”
“为什么不让摸?”
“我说了,你对我父亲造的谣,现在想起来还很不舒服,”海音的眼神告诉三元,这不是调情,他是真的不高兴。三元不太有诚意地说:“对不起。”
“只是对不起?”
“那我在微博小红书发个帖,郑重给他们道歉?”
邬三元完全不认为这事有多恶劣,从来没有真心悔过,海音也不能逼迫他下跪忏悔啥的,真是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