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店都关了,还能租书吗?”海音反唇相讥。
“我这叫韬光养晦。”
“你反正不做了,守着关门的店有什么意义?不如把店还给我,我给你补偿,大家都有好处。”
“我还住这里面呢,”三元擦着海音的肩膀,走进书架间,打开滋滋响的电灯。不开空调后,店里还是有冷冷的印刷体的气味,书排得整整齐齐的,像三元养的军队。三元有了点安全感,转身面向海音:“这儿不开门做生意,您要是没地儿消磨时间,去找小尼给你冲咖啡去。再见。”
海音脸色不变,也完全没有离开到意思,靠在书架上说:“你找了个什么工作?穿得像个推销员。”
三元感到很没脸:“恋家房产资深业务咨询师!”
“卖房中介,难怪穿成这样。”
三元把西装领带统统扔椅子上,多看一眼都感到窒息。“海音哥哥,我的前程跟你屁关系没有。你想看漫画随便看,我下去睡觉了。”
海音跟着他走下地下室。三元深吸一口气,怎么有这种死缠烂打的怪物!他拦在楼梯口:“穿鞋子不准进我的房间。”
“嗯,”海音干脆利落把鞋子脱了,无视三元的脸色,自顾自走下楼梯。巡视这地牢一样的房间。几乎没有家具,衣服挂在横杆上,床垫直接铺地板。墙壁空空,据他所知,邬有义学忍者之家打了很多“机关”,其实就是简易暗格,这倒是让房间显得利落简洁。
唯有一面墙花花绿绿的,挂着一幅巨大世界地图。一般学龄孩子会有的东西,展示世界地理、国名首都之类的,但这一幅又旧又乱,上面贴满了贴纸,仔细看,贴纸都是摩托车的图案。
“你喜欢摩托?”
三元懒懒地“嗯”了一声,他认为没必要跟入侵者交际,便坐在大桌子旁,托着腮看海音什么时候能滚蛋。
“没见你骑啊?弄不到牌照?”
“你想送我牌照吗?”
“有钱你自己就能买,35万绰绰有余。”
兜了一圈,又回到这个事来,三元完全不想跟他废话:“我们不用谈了。”
“你不喜欢做房屋中介,我不认为是好高骛远,这工作跟你的专业没有关系,随便一个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做。”
三元心里咆哮,我也没觉得自己好高骛远!
海音坐在他对面,继续说:“你找不到好工作不怪你,各行各业这么萧条,再说你又没有什么突出技能,比你条件好很多的人都猫在家里呢。”
“我一无是处不用你提醒。”
“也不是,起码你长相好,讨人喜欢,脑子反应快,做100元以下的产品推销员蛮合适的。”
三元直起身,“如果你认为在这里不停地打击我就能踩着我的尸体占据这个房子,省省吧。我资质平庸,打小就没什么志向,现在苟活挺好的。”
“不好,你不是还想骑着摩托环游世界吗?三元,我帮你规划一下将来。你可以拿着35万做很多事。买辆摩托到处玩,回来再考个好的研究生,新能源方面、大数据、人工智能、心理学,提高你的竞争力——”
“停!别说了。”
“免费咨询。”
三元指了指上面:“有人来了。谢谢您的算命推理,你要不先给自己前程算一卦?我看你脸色发白,烦心事也挺多的,不如先管管自己吧。”他走上楼梯,拖鞋都不穿。
海音心想:“解决了你,就能解决我大部分烦恼。要不我费这心机干嘛呢?”冷笑着,尾随三元走上店面。
第13章 鬼故事
漫画店很热闹,小尼和番仔拿来了拼凑的晚餐,浩浩荡荡摆了一桌。学生们也把学校通告抛诸脑后,三三两两进来看书。漫画店关门不关门,在傍晚时分没太大区别。
那男女绫波丽也进来蹭饭,熟门熟路地去拿筷子碗碟。女绫波丽问海音:“你吃吗?给你拿筷子。”海音说谢谢,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小尼奇道:“海音,你一直待在三元的房间?”
两人一起从地下室冒头时,大家都很震惊。三元替海音回答:“在海大少爷看来,这里每寸地都是他家的,他爱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
男绫波丽心直口快道:“哦,原来你就是三元说的无良房东啊!”
“三元天天宣传我的事迹呢?”
“那还用说?”三元给他夹了个黑黝黝的鸭脖,“你在这里毫无形象可言,以后别来了。”
“三元刀子口豆腐心,”番仔又给他夹了个鸡腿,“你多来吃饭,人多热闹嘛。”
一桌菜全都是买来的熟食,口味重又油腻,海音吃不了几口。三元也没什么胃口,光是喝啤酒,几乎不动筷。
朱小尼摸摸他的额头:“发烧了?……不热啊。今天又遇到奇葩客人了?”
“比这还糟糕,”三元叹道,“我遇到奇怪房子了。你们知道长华路75号吗,南城有名的凶宅!”
大家兴趣都来了,快说说,快说说。
三元用他富有表现力的声音说:“跟你们形容一下,那楼盘在跟高速路齐平,整个小区是个半圆形。为什么呢,面向高速路不是吵吗,所以只有半圆顶点那块对着高速,其他房都是不东不西、不南不北的,有的房子一天晒不到太阳。”
“嘿唷,这个地方不闹鬼才奇怪!”番仔很笃定地说。
“就是!我一进去就觉得不妥,里面六栋楼,标号特别乱,有的叫A座B座,有的叫甲楼乙楼。我跟客户一进去就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丙楼电梯,上了7层,拿出钥匙,要打开那间空置了一年多的房子,你猜怎么着?”
大家面面相觑。男绫波丽说:“房子打不开,还有奇怪的味道。”
“一打就打开了。里面有四个人在打麻将,瞪着眼看我们!”
大家发出嘘声,“别一惊一乍的,好好说行不?”
“哎,你们听着没什么,我那时候吓得够呛。空房子怎么会有人,别是我进错屋了?不能够啊,我用钥匙开的门。结果那几个大哥大姐说,他们是房主朋友,有时会来打麻将。我跟你们形容一下那房子有多么惨不忍睹,满屋子都是烟味儿,客厅里啤酒冰红茶的罐子乱丢,洗碗盆上都是脏碟子,房主有这样的朋友可太倒霉了。但最倒霉的是我,这样的房子铁定租不出去。客人的脸都变色了。我就摆个笑脸一个劲儿答应会收拾好,没想到客人说:你们听到门铃声吗?”
静了静,三元接着说:“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但我还是去开门了。外面当然没有人。我关了门,其中一个麻友突然喊:不要吵!我们都吓傻了,因为当时只有他在说话,他在骂谁呢?他也很惊讶,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他们四个人都脸无血色,好像看到了什么。”
大家都受到三元鬼故事的气氛感染,女绫波丽道:“妈呀,那你还不跑?”
“跑啊,客户也很怕,我们立马离开房子!他立刻退了单,说找房子的事以后再说。我这个月就那么三四个看房预约,一个都没成!我以为这地儿便宜,一定能租出去,结果来这么一出。我上网一查,这楼果然有问题,五年前,小区先交付了三栋楼,三栋楼在建,不知道那个糊涂蛋出的主意,楼号码分甲乙丙和ABC,谁看谁迷糊。有一天一个送水的本来要去丙楼,结果误打误撞去了C楼,那楼没建好,他从楼梯摔到B2层,活活饿死了。”
“我靠!”之声此起彼伏。
三元说:“所以他永远留在小区,每天挨家挨户按门铃,正好今天被我遇上。”
朱小尼说:“真可怜,你要是在门口说一声,辛苦了大哥,水桶的押金给你;那他是不是就能安息了?”
“要我住那个小区,就把门铃拆了。”
“房子很久不住,阴气很重的,应该改成学生出租房,学生住几年,阳气就能压倒阴气嘛。”
海音听着一个个怪力乱神的,插了一句:“这四人演戏吓唬你的,他们多半不是房东朋友,不信你打电话给房东问问?”
三元愣住了,这猜想可比撞鬼还恐怖。他把喝了半口的啤酒咽进喉咙里,脸色有点绿:“不会吧,他们能说出房东姓什么,不是房东朋友……那他们是歹徒?绑架犯?杀人越货的匪徒?”
“说不准,市里很多房子卖不出去,租不出去,一直空置着。比起恶鬼,更应该提防恶人。”
三元看着他,虽然嘴硬地说“不可能”,心里却很是同意:没错,你不就是随便进我房间的恶人吗?
“在说什么好玩的呢?气氛那么奇怪?”张震威律师走进来,把真真姐给的静冈蜜瓜放在桌上。
小尼给他搬椅子,“邬三元在讲鬼故事。”张震威赶紧伸手扶着椅子,“我来我来!”“我来,没事的,”“不不我来”。两人毫无必要地推来推去,大家笑吟吟地看戏,恐怖气氛渐渐消散。
海音脑子一转:鬼故事倒是个好招儿。
“迷信不好,不过有些东西是应该敬畏的。你们听说过水塔的事吗?”海音说。
大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七八双眼睛看着海音。来租书的学生们靠在书架的、趴在的大人椅背的,坐在地板上的,都等着海音讲故事。
不良少年金泽峰说:“我爸说那个水塔他小时候就在了,里面有鬼吗?”
“那没有。从外面看那个塔大概有五层高,从塔顶到里面的蓄水池,必定不止五层,至少有20米,是吧三元?”
“差不多吧,井口被水泥封了,我也没见过。”
“这里地势低,下雨的时候蓄水池很深,二三十年前市里没那么多高楼,水塔还没被封的时候,那儿是自杀圣地。”
大家纷纷惊叹,在座都是复兴中学的校友或学生,都没听过这传闻。“要真有人自杀,我们咋不认识呢?”女绫波丽道。
“你们都太小了,这事是我爸告诉我的。我爸是87届的,三元你爸是不是也说过这事?”他给三元打了个眼色。
三元张大嘴愣了愣,勉强点头说:“好像……有吧。”
“因为长年累月自杀的人太多,没人愿意下去捞尸体,后来这水塔就废弃了,井口也封了。我爸说里面常常发出挠墙一样的声音。”
番仔毛骨悚然:“冤魂被困在里面,要出来!”
不良少年辛逸旗说:“他都说没鬼了,你胆子比你鸡鸡还小。”
女绫波丽笑骂:“小孩儿嘴巴咋那么毒?继续说继续说。”
“有一次几个学生掏开水泥,想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结果口一开,黑影源源不绝涌出来。几百几千只老鼠。它们吃死尸维生,眼珠是白色的,尾巴比筷子长一倍,繁殖出了一大群。”
大家皱着眉、瘪着嘴,哪怕是丧尸都没那么瘆人——因为老鼠是真有其物。
张震威挺直地坐在小尼摸过的椅子上:“这是您父亲时的事吗?那就成鼠灾了。”
海音顺着他的话编造道:“是啊,市里费了很大功夫才把老鼠歼杀,之后立了个牌,不让人进去,就是这个缘故。”
“没错,所以你们没事也千万别上去,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老鼠的遗族?”三元恐吓道:“这些老鼠吃惯了人肉,闻到了人味儿全涌出来,哥斯拉都得被吃个精光啊。”
大家深以为然,连不良少年都捏着鼻子说:“吃尸体的老鼠恶心死了。”
张震威道:“我有个朋友在做遗迹研究,其中之一就是这个水塔。等有空我们去问问这事,他有好些水塔当年的照片。”
三元和海音异口同声:“别问!”
“啊?”
三元给他夹了一筷子拌海带,“有什么好问的,给自己添堵不是?”
“如果水塔里有很多尸体,邬三元,你不就跟死人做邻居吗?”
“那是多久的事了,就算有尸体,早就剩下白骨了。”
“白骨也很恐怖。”学生们脑补黑漆漆的水塔内,漂在污水上的人和老鼠的残骸,吱吱的刺耳挠墙声在又臭又脏的蓄水池上回荡……
结果都不看漫画了,趁天没全黑赶紧回家。
海音很满意,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他很担心有闲人上去水塔,然后看到那肉麻的刻字。三元横着眼对海音说:“你说的事太倒胃口了,好嘛,现在谁都吃不下饭。”
“别不吃啊,你上班后瘦了,来,吃个炸肥肠养养身体。”三元立刻移开碗,“谢了,您吃完赶紧滚蛋吧,以后踏足本店,一律当老鼠处置,听到没?”
海音一笑,压根儿不受威胁,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三元心里不踏实,第二天一早就联系房东,问她麻将友的事。房东惊骇道,什么朋友?你们对我的房子做了什么?
果然如海音所说,那几个人根本不认识房东,是偷偷闯进门的。这小区人很少,格局又怪,这几人不知道住了多久,竟然没被发现。
可三元没想到的是,房东把责任全怪到中介上。
她气愤地对三元咆哮:“是你们的人把钥匙弄出去的!要不歹徒怎么知道我的房子没人住?你们得赔我损失我跟你说。”
三元想,房东的猜测不无道理,于是告诉了主管。主管劈头骂了他一顿:“这事该跟我汇报!谁叫你直接联系房东?”
三元差点脱口而出:“是海音教的。”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暗暗骂自己的七窍玲珑心怎么一上班就堵塞住了,智商呢,情商呢,对人的防范心呢?一上班就成了傻子。
总管骂够了,颁布了对三元的处罚:“那房子的清洁费由你负担,赶紧向房东好好道歉,别连累了公司。”
三元一琢磨,还没拿到工资呢,先倒贴好几百块钱。他都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新型骗术,中介公司伙同客户一起诈骗新入职员工的钱。他自然不肯给,主管就指了指拖把,轻蔑道:“那你自己去那鬼屋打扫。”
当着主管的面,三元把西装和领带塞进塑料袋,挂在公司的拖把上,扬长而去。
邬三元感到身心俱疲,而且有了一种新的焦虑。以前他只是个不赚钱的店老板,而现在他是个无业游民、没人要的废材、社会的负累。
他更迫切地想要找到工作,一个人的时候他发誓什么都可以干,怎么样的压榨都可以忍受,等他坐到面试的桌子前,他就发现能接收菜鸟的工作,都是海音口中“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干的活儿”,60%都要做推销,40%是重复体力劳动,压根儿没法发展技能,也不见得能赚到足够生活费。
即使是这一类工作,面试的队伍也很壮观。三元感觉自己跟乌泱泱的老鼠没区别,是某种多余的生物,被扑杀也不会有人可惜吧。
【作者有话说】
那个打麻将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却不见人影的事,是我家长辈亲历的。他们去了亲戚的一处很久没人住的房子打麻将,结果都听到有人在说话,四个人也不敢说不出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苍白着脸收拾东西走人。
很久没人住的房子,真的那么邪门吗?
第14章 假睫毛
三元漫步到复兴路,赌气地想,干脆找个炸鸡店做兼职好了。复兴路人来人往,店铺兴旺……但仔细看,商店和商店之间也很不平衡,有的在拍苍蝇,有的在门口拼命拉客,姑且造出生气勃勃的气象。他走到海音的巧克力店,这店倒是真有人气,大热天依然在排队。
三元搞不懂,这是个什么多次元宇宙?有人买上百块钱的巧克力,就为了在漂亮的门头拍拍照,这巧克力明明如雾如风,抿进嘴里就没了。而这店的主人还时不时上他那儿下绊子、吃白食!
心里在骂海音,海音就出来了。三元想掩藏在队伍里,不料一人拉住了他,“三元!来买巧克力呢,这么巧!”
“嚯,你也在排队,”三元很意外地看着李庚,然后放轻声音挡着嘴巴说:“这是家黑店,不要买。”
李庚也放轻声音:“不是我自己吃,我哪里买得起?”他把两根食指放在脑袋上。
“黄牛?”
李庚笑嘻嘻:“小点声儿。我赚点外快,顺便给我姐弄点试吃品,这里有试吃品吗?”
“你以为化妆品小样呢。真想白嫖,直接去找海音哥哥,要吃多少有多少。”
“啊?”
三元只是开开玩笑,但海音眼尖,已经走近他们了。海音的目光在三元身上转一圈:“这个时间出来逛街,被中介公司辞退了吗?”
这人的脑子忒灵。三元心里不痛快,嘴上可不能输:“爷自己辞职的。”
“没区别。”
三元本来只是丧,被海音一激,就感到悲愤又自卑,拉住李庚的手说:“我们走吧,巧克力有啥好吃,我们回去吃牛肉板面。”
海音问:“他是谁?”
李庚爽朗地笑道:“原来你是个大老板,Hello啊,上回没自我介绍,叫我阿庚好了。”
这声音很熟,海音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李庚从身后抱着三元,撅着嘴亲了亲他的脸,娇媚地眨了眨眼:“我,认出来了吗?”
是男绫波丽。他的年龄跟三元差不多,长得英俊高大,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把自己塞进紧身裙里的。仔细看他左下眼睑还沾着假睫毛,卸妆时忘了撕掉。海音心里涌起一阵不愉快,这人异装癖就异装癖了,这里又不是冷清的福星街,两人旁若无人地搂搂亲亲,不难堪吗?
李庚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三元说你这里的巧克力随便吃?”
“嗯,你想吃什么进去跟服务员说吧。”海音把他俩领进了店里,把他们交给了张悦,“帮我接待两位朋友。”
李庚乐开了花,直奔玻璃柜台,对海音感激道:“你真是大好人!等会儿我把我姐叫来……”
“别叫了,李嫣爱吃什么,你尽管拿,不用付钱。”三元生活不顺,就想劫富济贫,能压榨多少就压榨多少。转脸对海音说:“谢谢了老板,让您破费了。这店很赚钱吧?”
“这店不是我一人的,我有个合伙人,利润分成后不算多。”
“诶?你有合伙人?”
海音用眼神指向窗边的丽人,她刚锻炼完,脖子脸蛋上汗津津的,细长的腰身柔软地弯折,正在拉伸。三元记得上次见过她,“我还以为她是你女朋友。”
海音没答话,三元坏笑:“你在追她,人家没答应吧?”
“不关你事。”
“嘿,脸不红,看来你们之间真没啥事。”
海音脸一热,这回反倒真红了。三元抓住了狐狸尾巴,尽情地取笑道:“你心那么黑,脸皮怎么那么薄?要不要我做你的军师?”
“管好自己吧,工作没了,马上就要没饭吃,嘴还那么贱。”
“嘻嘻,没饭吃不要紧,我吃巧克力!”
三元和李庚收获颇丰,两人提了一大袋巧克力,郑重地跟米饭班主道别。李庚拉住三元的手臂正往外走时,海音叫住了他,“等等。”
海音直接上手,把他下眼睑的假睫毛撕掉!李庚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抬起左手盖住眼睛,却听海音道:“不用谢。”
走在马路上,李庚惊魂未定,握着拳头道:“刚才海音好像要揍我,我差点一拳打回去。”
三元可惜道:“你打啊。”
“海音是个好人。”
“请你吃巧克力就是好人了,”三元讪笑,李庚是真正单纯人儿,“那家伙其实是个潜在暴力狂,你知道不,他后备箱带着棒球棍。”
“是吗?”李庚没半点警惕的模样。三元却想,除了对三元自己,海音平时待人接物蛮有分寸,从没见过他这么越界,李庚到底踩到他哪条尾巴了?
李庚突然停住脚步,拍了一下手,“棒球!对了,差点忘了这茬。我在一个夏令营打工,这夏令营正在找老师呢,你适合啊,你那么有孩子缘,复兴中学那帮崽子都喜欢你。工作不复杂的,就是带他们打打篮球、棒球、飞盘这一类的。下周就开始了,你来不来?”
“来啊!给钱就可以。”
“太好了,跟你一块上班没那么无聊。”
三元找到下几周能做的事,心里有了点依傍,情绪霎时好转。
假睫毛粘在海音的手上,他倒腾了几下,才把那黑突突的东西甩进垃圾桶。他皱着眉,挤了一大坨消毒的泡沫。
从窗口望出去,三元和异装癖还在队伍里穿梭,看了一阵,才看出他们在倒卖巧克力。
海音嫌恶地关闭百叶窗。没了自然光,他的脸就罩在店里的柔光里,看不出瑕疵,反而像个假人。
“怎么了?满脸不高兴的。”丽人套上了宽松T恤,运动后脸上有自然红晕,很是娇丽。
男女顾客都盯着她曲线玲珑的身材,海音本来想提醒她注意举止,这里又不是她的高级健身房。但他决定纵容她。
“我没有不高兴。刚才遇到一个怪人,人高马大的喜欢穿女装,一只眼睛粘着假睫毛。”
“他骚扰你了?”
海音惊笑:“没有,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穿女装就是个Gay嘛,这群体的人关系很随便,见到好看的男人就想勾一勾,”她俏皮地摸了摸海音的耳垂,“那个人帅不帅?”
海音耳朵酥酥的:“我不太注意男人的长相,过得去吧。”他脑子里想的不是李庚的脸,而是三元很温顺地被李庚抱住的画面……这邬三元怎么跟他的店一样随便,谁都可以摸,谁都可以亲?
“你生气了?我随便问问的,不是想认识乱七八糟的帅哥。”海音吃醋的样子让她高兴,海音从不失体面——这可是个遗憾,她总想看到他混乱失控的样子,能让这男人失了分寸,让她有很大的愉悦感。
可这么个漏洞稍纵即逝,海音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转移话题道:“今天可以吃饭了吧?你两天没吃过正餐了。”
她在玻璃镜上看自己的倒影,不太满意地掐了掐腰,“好吧,给你一个面子。”
“你这个体型还节食,别人会以为你是个模特或者明星。”
蒙宥芸笑得眉眼舒展,健康的皮肤闪着光,“我又不靠外表吃饭。”
“嗯,你靠我吃饭就够了。想吃什么?”
“两个选择,wholewheat吃素。”
“我选第二个。”
“跟我回家吃饭。”
海音苦笑:“有第三个吗?”
蒙宥芸撇了嘴角,“跟我爸妈吃饭有那么为难吗海老板。”
“我想准备好了再上门拜访。”
“准备什么?”她的眼睛又亮又利。
海音顿了顿才回答:“我托朋友在香港买了上好的花胶和茶叶。总不能空手上门吧。”
又是这种托词,恰到好处的赞美,恰到好处的调情,恰到好处的海音永远站在那条线后面,不远也不近,蒙宥芸来了脾气,扭头道:“随你!花胶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留着自己吃。”
海音目送蒙宥芸离开店面,面向旋转楼梯,两腮鼓起,噗的吐一口长气。他有时会有这种幼稚表情,但必定不会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