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吃了饭再睡。”
昨天就没有吃饭,早上也睡了过去,现在到了中午,还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
叶琮鄞见?人没有任何清醒的意思,轻轻捏住了他?的鼻子。
呼吸被阻,宋淮意难受地直哼哼,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眼睛虽然睁开了,却还是一副压根没有清醒的样子。涣散的瞳孔看起来仿佛根本没有聚焦,散漫地将近在咫尺的面容引入眼帘。
“不、不要了……”
他?是累极了后?直接昏睡过去的,一晚上睡得天昏地暗,此?刻连今夕是何年都弄不清楚,只以?为时间还停留在记忆断层的时刻,自己?还在那个求助无门的浴室里。
“受不了了……真的……”他?没什么?力气,说话的时候连嘴都不怎么?张得开,黏黏乎乎的撒娇。
叶琮鄞的喉结极快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不由得想,这种事情真的不能怪他?没有自制力,任谁在那种时候,听?到这种欲语还休的“求饶”,都很难克制。
“起来吃饭。”
叶琮鄞松了手,再次重复。
“……”宋淮意呆呆愣愣地看了两秒,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一个没留神,就闭上了,嘴里还不忘回答:“不、不吃……”
叶琮鄞无法,只好直接用被子将人裹住,然后?整个抱了起来,他?没把宋淮意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而是放在了沙发上。毕竟椅子硬邦邦的,对?宋淮意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酷刑的一种了。
他?哄着半睡半醒的张嘴,在客厅给人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折腾完之后?,饭也送到了。
叶琮鄞扶着宋淮意,用上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一点点地给人喂饭。
等?到人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二十一楼的房间在周围已经是独树一帜的高,在采光这方面好让人挑不出毛病。落日的余晖透过澄亮的落地窗洒了满屋的金辉。
猫猫很会?享受生活,早就在阳台寻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盘踞着享受既不灼热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寒冷的太阳。
叶琮鄞看了一眼,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重新低头给武律发消息。
[Y]:我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么?多。
武律的消息隔了好几分钟才发过来。
[武律]:这种情况很难胜诉。
[武律]:您知道的,我国目前的法律,对?抄袭这种事情的判定本就容易因为种种因素受到影响,即便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想要判定也较为困难
[武律]:而您的那位朋友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甚至本人的精神状态也堪忧。
[武律]:这种案子,需要考虑的问题不仅仅是输赢,还有最后?的结果。
叶琮鄞看懂了武律消息中没有明?说的潜台词,旭明?辉如?今的状态,根本无法承受败诉的打?击。
岌岌可危的精神是受不起任何刺激的。
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初有证据,到现在也差不多消失完全了。
从某种程度上,除非薛怀臻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主?动承认,否则旭明?辉想要的结果永远都不会?出现。
相似的经历让叶琮鄞难免有些感同身受,他?当时好歹还有这最后?一线希望,而旭明?辉呢?
若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叶琮鄞不免有些心情沉重。放在手边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想起来的。
这次终于不是未知的陌生号码了。
叶琮鄞扫了一眼,是叶城。
他?微微皱眉,还是接通了电话:“有什么?事吗?”
直截了当的问题代表了十足的不耐烦,叶城想,或许自己?只要说上哪怕半句废话,都会?被直接挂断电话。
可他?还是忍不住:“我看见?新闻上说——”你有没有受伤?
“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叶琮鄞想,自己?的话分明?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但叶城却还是这样。
在这方面上,还是和过去没有半分差别,永远只听?自己?想听?的,看自己?想看的,对?于不愿接受的,就算旁人说破嘴皮子他?也不会?有半分留意。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产生过多情绪,只是拇指已经放到了挂断的按钮上,随时都有可能摁下。
“等?等?——!”叶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关心对?于叶琮鄞而言多余的过分,来不及伤怀,只能飞快地抛出自己?最后?的砝码:“我前几天找到了喻岚留下东西。”
叶琮鄞的动作微顿。
“是给你的。”叶城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里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讨好,“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吧?”
叶琮鄞:“……”
母亲给他?的东西。
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叶城知道,自己?这一招算是赢了,开心之余又控制不住地落寞。
明?明?他?是他?的亲生父亲,却还要依靠着旁的东西,才能勉强换来一个见?面的机会?。
“是喻岚生前为你准备的,她还没来得及交给你,就出了意外……我,我也……”忘记了。
叶城羞愧难当,无法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即便他?不说,叶琮鄞也知道为什么?母亲给他?准备的东西,会?间隔如?此?多年才被他?知晓。
“明?天。”他?说,“明?天我会?回来一趟。”
虽然手段并不光彩,最后?的结果还是让叶城难掩兴奋,就连音调都上扬了好几个度:“明?天在家吃个饭吧?我让阿姨给你坐你喜欢吃的——”
“您还记得琮鄞喜欢吃的是什么?吗?”
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电话里兴高采烈的安排,叶琮鄞回头,这才发现宋淮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并不担心会?吵醒卧室里熟睡的人,因此?刚刚接电话的时候是直接外放的,也不知道宋淮意听?到了多少。
睡得太多并不能让精神更好,反而有种补过头的倦怠感,此?刻,倦怠与不悦重叠,成了一种风力的冰冷。
是……叶琮鄞从未见?过的模样。
搭在笔记本电脑上的手指轻轻蜷缩,指尖在无意间划过掌心,带来细微的瘙痒感。
痒的似乎不只是手心,更多的来自心里。
就像是傲娇的小猫,来来回回的从他?的身边走过,用独属于自己?的别扭方法讨人欢心。身后?细长?的尾巴摇摇晃晃,一次次地挠过心尖,叫人生出了想要逮住那只猫好好吸一顿才能止痒。
实在是有点太犯规了。
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郁气被旁的情绪挤开,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此?刻全然不在乎电话里头的还在说些什么?,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看刚刚起床,带着满身倦怠与春意的男朋友冷着一张漂亮的脸,用平静却锋利的过了头的话语直戳人肺管子。
还真是迷人的过分。
“……需要父亲的时候,您没能承担起这个称呼下的责任,现在他?不需要了,也麻烦您,收收您突然泛滥的父爱。
“要是实在控制不住,给叶琮新也行?啊!你们扮演了那么?多年的父慈子孝,就这么?扮演一辈子不好吗?”
“你是?谁?”
叶城沉下了?脸色, 他这辈子顺风顺水,从未被人这样近乎是指着鼻子阴阳怪气过。
“你管我?是?谁?”宋淮意不客气地呛了回去。
叶琮鄞捏了捏宋淮意的手?腕,柔声制止:“好了?, 不用和他说那么多。”
没有必要?。
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宋淮意瞬间安静了下来,半点不见方才的凌厉。
“明天下午三点,我?会准时过来?的。”叶琮鄞说,直接挂断了?电话,果断的态度,连一句道别都成了?奢侈。
“醒了??”他的心情并没有受到这通电话的影响,娴熟地给宋淮意进行手?部按摩。
适宜的力道让酸酸麻麻的手?腕得到了?充分的环节,舒服的让宋淮意忘乎所以, 半眯着眼享受贴心的照顾。
“嗯~”
叶琮鄞听?着宋淮意的轻哼, 唇角不自觉地泄露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淮意摇头,脑袋一点点的,最后干脆枕在了?叶琮鄞的肩上?。
“还是?困。”他小?声嘟囔,将?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心虚藏起来?。
不管怎么说, 叶城都是?叶琮鄞的父亲,他并没有充足的立场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血缘亲情这种东西, 向来?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困也?不能睡了?。”
按摩的位置从双手?移到了?腰侧, 那里的劳累程度可比手?要?严重的多。
“唔、”
强烈的酸软猝不及防, 让宋淮意直接闷哼出了?声。
他微微颤栗这,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躲避这样的触碰。
“别动。”
叶琮鄞抬眸扫了?他一眼,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宋淮意克制着本能, 乖乖的不动弹了?。
“不好好揉,你准备痛几天?”
“唔……”
宋淮意没法反驳, 只能挪动着脑袋,将?整张脸都藏了?起来?,用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人。
耳朵已经彻底红透了?啊。
叶琮鄞的眼底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手?上?的动作不急不慢,将?这场名为“舒缓”的按摩拖延了?许久。
“……够了?,可以了?。”
最后还是?不堪承受的宋淮意呜咽着叫停了?这场堪称酷刑的“折磨”,他抬起头,一张脸被热意蒸腾的通红,就连眼里都因为酸爽渗出了?不少生理性眼泪。
真?可怜。
叶琮鄞倒没有继续逗弄宋淮意,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轻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拒绝呢。”
好的坏的,在面对他的时候,宋淮意的拒绝总是?那么微不足道。
“……”
宋淮意察觉到了?话语中的潜台词,无措地张了?张嘴,又在声音即将?泄露之前闭上?。
“为什么回国?”叶琮鄞慢慢地揉捏着宋淮意的脖子,这样的动作总容易带上?些许玩弄的意味,像是?主人在不经意间把玩着自己的宠物。
只是?他的眼神平静温和,并没有那种令人不适的物化眼神,而手?上?的动作又过分的轻柔,比起用以彰示所有权,不如说是?一种安抚。
因为猫猫很想你。
想好的借口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滑到了?舌尖又被悄无声息的咽下。
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宋淮意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音回答:“因为我?很想你。”
“明明也?就只过去了?一两天,可我?却觉得好久好久。”
叶琮鄞没说话,他看着宋淮意的眼眶一点点的泛起了?浅浅的红色,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孩,在此刻终于绷不住,将?所有的情绪倾泻而出。
“我?、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如实说了?自己的心里话,又怕这样的言语会给恋人带来?过重的负担,嗫嚅着解释。
“我?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总是?匆匆忙忙地出现,还来?不及走近,又匆匆的离开;那个时候,总是?难以靠近,总是?伪装成毫不相关的路人,一遍遍擦肩而过,远远地充当故事的旁观者?;那时候……
那些光阴里,他唯一被磨练出的,只有耐心。
沉下所有的心思,压下所有的渴望和想法,等待着,等待着,继续等待着。
他甚至想过,就这么做一辈子的无从插手?的旁观者?也?没什么不好,纵使生活并不美满,但至少琮鄞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没有所谓的亲情、友情甚至于爱情,也?能活得好好的。
可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就连这么点退到最底线的希望都不能成真?。
仅仅是?想到那几行冰冷的文字,宋淮意便觉得如坠冰窟,无法呼吸,凭什么呢?
凭什么就为了?需要?一个彻底“黑化”的反派,就要?将?他心中的明月拖到泥潭里去呢?
宋淮意想过,也?许剧情是?无法更改的,也?许命运就是?已经被书写好的白纸黑字,是?不会被更改的——就像他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所换来?的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可唯有最后的死亡,他无法接受。
他拥有的很多,可他能够拿出去作为赌注的又很少,少到只有一样东西能够使用——他的命。
宋淮意缓慢地垂下头,就连脊背也?跟着忘了?下去,他抵在叶琮鄞的胸口,喃喃自语:“好像一场梦。”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都好像一场梦。”
一场不真?实的,他期盼过无数次的美梦。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美好,所以宋淮意才会生出那么多的不真?实感,所以才会那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惶恐与不安。
如果可以,宋淮意甚至希望叶琮鄞永远不要?离开他的视线,永远都不要?给剧情死灰复燃的机会。
“我?很害怕。”他说,“害怕醒来?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害怕好不容易回来?了?,看见的却是?你全然陌生的眼神。”
叶琮鄞的动作停住,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尖一点点的发酵,叫人五味杂陈。
他听?明白了?宋淮意言语中的另一层意思。
宋淮意所恐惧的并不是?彼此关系的结束,而是?他那悲惨的命运无可更改的降临。
“不是?梦。”
叶琮鄞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越发清醒,他并不是?被情绪裹挟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是?他的心,他的感官都在告诉他这个结果。
他捧起宋淮意的脸,轻柔地擦去了?那些连宋淮意本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眼泪。
“我?好好的在这里。”
真?的对上?那双噙着泪的眼睛的时候,叶琮鄞就知道,自己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自制力,再多的理智与考量,在浓烈的情感面前不值一提。
“我?们也?会好好地在一起。”
不像是?承诺的话语,但在叶琮鄞的口中,却是?最为有力的承诺。宋淮意一点点瞪大了?眼睛,上?下唇开合了?数次,都没能成功说出个囫囵话。
叶琮鄞笑?了?起来?,曲起两指点在他的额头上?:“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就不要?再往回看了?吧。”
过于执着过去的苦痛,又何尝不是?对未来?的一种束缚?
宋淮意的确是?故事中的万人迷,是?剧情之中的受益者?,可他和他的苦痛是?相当的,他们的命运都不被自己主宰,都是?挣扎着想要?从中逃离的人。
叶琮鄞想,在他承受那些不公的待遇,不断自我?怀疑,不断的自我?重塑的时候,宋淮意大概也?在因为清楚的知道“未来?”而无法反抗痛苦的辗转反侧。
痛苦是?无法、也?不应该被比较的。
他既然不愿接受剧情为他安排的人生剧本,那也?不应该接受剧情为他树立起的对立关系。
额头上?微不足道的触感并不足以让宋淮意彻底的清醒过来?,巨大的欢喜像是?澎湃涌来?的浪潮,加重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甚至想要?再狠狠地掐自己一把,好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做梦。
“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说过。”叶琮鄞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宋淮意,我?喜欢你。”
“我?爱你。”
宋淮意、宋淮意彻底的傻掉了?。
大脑像是?处理了?超出自身性能的数据单位,疯狂运转之后,不仅没能解析出个所以然,还彻底的过载宕机了?。
叶琮鄞忍着笑?,等待宋淮意的“老旧处理器”给出响应。
太?阳彻底下了?山,一如夜,秋日的凉就显现出来?,巨大的温度差让即便是?拥有着厚重毛发的猫猫也?感到了?不适,屁颠颠地挪了?窝。
它刚从外头钻回来?,就看见了?腻歪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竟然不带狗大王玩!
猫猫晃了?晃尾巴,再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往后退了?两步,前肢往前,将?中心往后压,然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猛地扑了?过去!
它狗大王也?要?贴贴!
“等等——”
“猫猫——!!”
有着近百体?重的萨摩耶飞扑而来?,在某一瞬间甚至给了?人一种遮天蔽日的压迫感。
“唔!”
大狗压下来?的那一瞬间,叶琮鄞只来?得及伸手?护住宋淮意的脑袋,两人一同被扑到压在了?沙发上?。
有那么一瞬间,叶琮鄞甚至怀疑自己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猫猫,”他缓过眼前短暂的黑暗,咬牙切齿,“你这个月都没有罐头了?。”
“汪汪汪哇——嗷嗷嗷!!”
第二?天下午,叶琮鄞是?和宋淮意一起去找叶城的。
只是?地点从叶家的老宅换成了?城区的别墅,那片别墅区也?是?宋淮意小?时候住的地方。
“那边房子爸爸妈妈一直没舍得卖掉,所以留到了?现在。”宋淮意牵着猫猫,拿着刚刚从物业那里领来?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尘封的门?。
久久没人居住过的房子,门?前自带的小?花园看起来?难免有些荒废凄凉,但对猫猫来?说却是?放飞天性的乐园。
宋淮意没有拘束萨摩耶,蹲下来?给它拆了?链子,任由它在杂草丛生的花园里乱窜。
“我?就在这边等你。”宋淮意晃了?晃钥匙,开玩笑?道:“要?是?有什么意外,你就大声喊,我?可是?能听?到的。”
他小?时候可没少直接打开自己卧室的窗户,冲着对面的窗子喊。
宋淮意还记得有几次他在窗前的喊的时候,恰巧叶琮鄞卧室的窗户是?关着的,声音没能传过去,让他难过了?好久,第二?天更是?揪着叶琮鄞的衣领哭个不停,这也?导致后来?无论春夏秋冬,他卧室对面的那扇窗户总是?半开着的。
“那你可要?认真?听?,”叶琮鄞也?跟着看了?看两栋别墅正对着的窗户,配合地说,“千万不要?错过我?求救的信号啊。”
宋淮意点头:“我?等你回来?。”
叶琮鄞摁响叶家外头的门?铃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是?下午三点。
几乎是?门?铃声想起来?的瞬间,门?就被打开了?,叶城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就连想走快些都成了?一种困难。
“你来?了?。”叶城的脸上?堆满笑?容,眼里和脸上?都是?不加掩饰地期待,他看了?眼叶琮鄞的身后,有些意外,“你一个人吗?”
尽管他们的父子关系在秦喻岚死后不断恶化,直到今日不可调回的地步,但他对自己儿子一些最基础的习惯和性格还是?了?解的。
昨天手?机里插话的青年和琮鄞必然关系很不一般,而且那个时间点,应该是?……恋人关系。
他还以为琮鄞今天会带着对方一起过来?。
叶琮鄞没有搭话,如果不是?知道叶城不会现在就把东西给他,他大概就会直接说出目的,好不让宋淮意久等。
久久的沉默让叶城脸上?小?心翼翼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过去从来?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还从未有谁能让他这样谨慎小?心的对待,还不能换来?一个好脸色。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那点别扭:“回家,到家里来?坐坐。”
叶琮鄞点头,径直往屋内走。
他的步伐不算快,但对于如今的叶城来?说跟上?却颇为困难。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不在意,所以也?不曾有半分停顿等待的意思。
等叶城进屋的时候,叶琮鄞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叶城抹掉额头渗出的汗水,在玄关处慢慢喘气,等到气息平衡了?,才重新过来?坐下。
“这些天你还好吗?好像从去年起,你就总是?受伤,我?托人给你求了?道符,保平安的……”叶城说着,将?茶几下古朴的锦盒打开推了?过去,“徐汇成的事情,有需要?帮忙的吗?我?都能配合。”
“不需要?我?去道歉了?吗?”
尖锐的、连叶琮鄞自己都不曾预料到的话脱口而出。
叶城愣住了?,错愕的神情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过去曾做过的事情在刹那间涌了?上?来?。
当时喻岚才刚刚被宣布彻底死亡,而琮鄞还带着一身没能痊愈的伤,他既没有安慰儿子因母亲离开而受伤的心,也?没有关怀过伤势如何,而是?直接了?当的要?求他去道歉。
身为父亲的他,竟然强迫自己的儿子去向剽窃且倒打一耙的卑劣之人道歉。
他那时候就已经伤透琮鄞的心了?吧?
“……对不起。”
沉重的快要?将?人压垮的道歉的的确确发自肺腑,叶琮鄞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止不住地恍惚。
前后不过几个月,可看着如今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的叶城,却让他生出已经过了?十多年的错觉。
年少的时候,他其实是?幻想过的,幻想某天父亲会幡然醒悟,痛苦的向他道歉,求得原谅。他当时想,如果真?的又那么一天,他就大大方方的原谅爸爸就好了?,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啊。
可少年的期望在漫长的等待中落了?空,等到那句“对不起”终于被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激不起半点波澜。
“说到底,我?其实没有资格怨恨你。”叶琮鄞平静地开口。
“是?我?擅自在你的身上?投射了?太?多情感,所以期盼着你能回馈我?同等的感情,最后才无法接受落空。”
叶琮鄞想,他的人生虽然糟糕,但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比,已经很好了?。
尽管叶城并不喜欢他,但也?不曾虐待过他,不曾在物质上?少过他分毫。
只是?人总是?贪心的。
因为有过美满幸福的家庭,所以后来?面都来?自父亲的指责和冤枉才那样难以接受,因为亲眼看见他在叶琮新面前是?如何扮演着慈父的角色,所以才会无法控制的心态失衡。
在还心智还没能彻底成熟到能够脱离父母的年龄,叶琮鄞其实也?从未怨恨过叶琮新——即便叶琮新用沉默否认了?事实的真?相。
他不曾在叶琮新的身上?投射感情,自然也?不会因为那因为恐惧而选择的沉默而产生过多的失望。
从始至终,他的所有不甘都是?因为叶城。
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少年心心念念的问题到了?今日,有了?可以问出口的时机,可叶琮鄞却闭口不言。
答案是?什么样子的,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世界上?的种种大多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叶琮鄞关上?了?锦盒,连带着里面的平安福一同还了?回去。
“您给了?我?富裕的生活,倘若您需要?我?赡养您,我?也?会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他说,“除此之外的,就不要?在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吧。”
叶城:“……”
他无法反驳。
他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锦盒,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