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正走着,冷不丁被主院的大黄猫一爪子踩趴。
“别挡道。”大黄猫踩着三三过去,“铃铛在哪偷的?吵死了,敢发出一点声响我撕了你。”
三三抱着铃铛:“这是谢遇给我的。”
大猫扭过头来,危险的盯着小黑猫。
它一爪踩住小猫肚皮。
“所以他给你一点好处,你就吃里扒外?”
三三反驳道:“是他跟我换的!他拿金铃铛跟我换银手环,我没要他的好处!”
大黄猫抬起爪子又一脚踩下来:“吵什么?说话小点声。”
三三低下声来,轻轻道:“你把爪子挪开,我肚皮好疼。”
大黄猫挪起爪子时顺便就在三三脑袋上拍了一爪。
然后一路疾驰,边跑边挥开挡道的猫。
这侯府一霸窜进西脚院,黄通通的蹲在墙上看着樊璃。
樊璃旁边放了一包小鱼干。
小狸花窝在樊璃脚边打滚,脖子上的金铃铛叮叮响。
大黄猫跳下来,一爪子踩到小猫背上:“安静!”
其他猫见它在院子里,都不敢贸然进来。
它对此相当满意,冷哼一声,熟练的打开布袋,瞧着里面缩水的小鱼干储量,眼刀子刷的一下扎向小狸花。
小狸花:“……是谢遇吃的。”
大猫表情冷冷的叼了两只最大的鱼干,几口吃完后就朝屋中走去。
雪意还在刨饭,大猫走过来顺便就在雪意小腿上拍了一爪子。
三三的家人,身上一股三三味。
大黄猫跳上胡床,望着对面床上的谢遇。
它爪子暗暗蓄力,冷嘲热讽。
“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厉鬼破障,不过你确定自己没搞错仇人么?你是死在魏兵手里的,就应该去杀了魏国皇帝才对。”
大猫顿了一下。
转而冷笑道:“不过皇宫乃是天下龙气所在,就算二龙南北分野了,那魏宫也不是你一只孤魂野鬼能进去的。”
“你要不去杀个魏国高官试试?反正我看你身上的障因乱得像毛线,那么你杀谁都行,也不一定是樊璃。”
谢遇身上的障因确实复杂。
不过那满身障因就好比长满枝条的树干,抛开细枝末节的枝丫,中间的树干便直直指向樊璃。
大黄猫脾气大,见谢遇不回答它,它就一纵身扑了上去。
高高撩起的利爪扑了个空。
大猫一个后空翻弹跳起来,一下子就跳了九尺多高。
雪意愣愣瞧着它,夹在筷间的肉丸子吧嗒一声掉到桌上。
他愣愣的竖了个大拇指:“猛!”
大黄猫连连扑空,落地时爪子在地砖上抓出一声刺响。
地皮都被它四只爪子给刨烂了。
利齿尖爪,体重十五斤,直立起来有一岁半的孩童高。
这大猫发起狠来不仅能杀死狗,连牛都能被它杀掉。
所以它要杀谢遇,虽然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比起三三之流,也算得上高手了。
谢遇指尖一弹,把大黄猫定在地上。
它撕掉阴气吞下,恶狠狠的瞪着谢遇,收紧爪子准备再次出击,却看几路神祇法相手持敕令盾牌,怒目金刚的立在谢遇身后。
“英灵破障,速退!”
大黄猫臭着脸龇了龇牙:“阴司真是大方,你来杀人,还要给你配护卫。”
小狸花悄悄道:“说不定是监视他的呢?”
大黄猫刷的一下,扭过头来:“你向着他?”
小猫吓得慌忙解释:“我没向着他!我是说,阴司怕他乱杀无辜不放心他,所以才派六丁六甲跟着他呢!他随随便便就把井里的水鬼杀了,那可是三百年的鬼呢!”
雪意见大黄猫半个身子伏在地上一脸恶相,扭头向外喊了一声。
“樊璃!大黄在你屋里跟什么东西打架呢,跳得比我爹还高!”
院里,樊璃正挨个在小猫头上摸着,给它们发小鱼干。
他能通过猫毛的浓密硬软和声音牙口分辨出不同的猫。
譬如小狸花猫的毛是松软纤长的,两排门牙瓷实整齐,声音细软。
三三的猫毛浓密干涩,两排门牙尖利如刀,上腔有九条横条,瓮声瓮气。
樊璃挨个摸着猫找三三,没什么情绪的向雪意说道:“它跟鬼打架,你别打扰它。”
雪意看大黄猫仰头冲虚空低吼,有些发憷,连忙端着饭碗出去。
樊璃摸到那干涩的猫毛,把小猫脖子上的金铃铛拨了一下。
三三望着发派干净的口袋:“我的小鱼干呢?你没给我留啊?”
樊璃一把捏住小猫的后颈皮,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四根绳子。
他温声道:“别动啊,玩个游戏。”
三三见他把自己的四脚绑起来,感觉有点奇怪。
但雪意在这里,三三也就没多想。
樊璃把小猫四脚拴在胡床椅上,确定它没法挣脱,这才掏出一把小刀。
三三有点着急了,挣动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呀,雪意别吃了,快把我松开!”
雪意端着饭碗蹲在樊璃旁边。
“你要把金铃铛割下来么?这铃铛不知道是谁给三三的,我和爹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银手环,对不起啊——”
金子比银子值钱,这颗金铃铛可以换两只银手环了。
然而那银手环是樊璃的旧物,他时不时就拿着摸一下,应该是很喜欢的。
如今银手环丢了,樊璃脸上虽然没什么明显的怒容。
但他说话的情绪不高,那就代表他心情不好。
樊璃没回雪意,也没有割金铃铛。
他在小猫肚子上摁摁:“别动。”
小猫见他一个瞎子拿着一把刀对着自己比划,别提多怕了,喘了一声,黑溜溜的眼睛望向雪意。
雪意把饭碗丢开,蹲在樊璃旁边说道:“把刀给我,要干啥我替你来!”
樊璃不说话,脸色淡淡的摸着小猫脑袋,手起刀落——
小猫的惨叫声里,一片浓密的猫毛落地。
三三:“天杀的!”
“樊璃要割掉我的脑袋了,救命啊,谢遇!谢遇!”
樊璃停刀时三三就成了个秃顶猫,头顶白花花的。
雪意又气又好笑:“这模样怪丑的,它可爱美呢——”
三三悲鸣一声。
雪意:“行了,把刀放下吧,我再去找找,一定会把银手环给你找回来的。”
樊璃没放,他又摸三三。
从它心口摸下屁股蛋。
雪意:“你要把它屁股蛋割了么?”
三三:“放开我!放开我啊!我不跟你玩了,绝交——雪意,你是个死人啊,别看了,快拦住他啊!”
小猫尖叫起来,望向倒提着大黄猫的脚从雪意身后飘过的谢遇。
“谢遇!你快把银手环给他!他捏我屁股蛋!”
然后在三三惨烈的嚎叫声中把银手环递给小狸花,示意它给樊璃拿去。
小猫叼着银手环一溜烟窜进屋,抱着在地上玩起来,叮叮当当的滚到樊璃旁边。
三三泪如雨下:“来迟了!”
小狸花猫:“猫蛋没了?”
三三:“他剃毛!”
这跟脱了它的裤子有啥区别?
小狸花猫看到三三光秃秃的屁股蛋,面向雪意。
一人一猫望着彼此,沉默片刻。
然后把脸别到一边乐了半天。
雪意拿起手环笑道:“樊璃,银手环找到了。”
樊璃终于收了刀:“谁拿来的?”
小狸花眼巴巴的望着雪意,脑袋在他腿上蹭了蹭。
雪意摸着小猫脑袋,缓缓道:“主院的大黄。”
樊璃接过银手环,指尖寸寸拂过那变形的银圈。
“它倒是有把子力气,金刚圈都被它掰弯了,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也给它剃屁股蛋。”
雪意:“小点声,它在门口听着呢!”
樊璃哈了一声:“它原来在啊,那我确实应该小点声,这猫死记仇的。”
大黄冷冷盯着雪意:“你给我等着,明早收拾你。”
它被谢遇打了屁股,现在走路有点瘸,撂下狠话后就转过身打算离开。
走之前它例行来到水井边往下看去。
井中的水鬼已经不见了,连她死时留下的祟气也消失干净。
大猫向谢遇说道:“那晚这女鬼没了,满京城的孤魂野鬼来府上吵吵,说有战死鬼杀了鬼——你杀她做什么?”
小狸花猫轻声道:“因为水鬼要欺负樊璃。谢遇不会和你说话的,怕樊璃听见。”
大黄冷冷瞥向小猫:“哦,怎么讲?”
“他能摸到樊璃,所以樊璃在院子里时他都不跟我们说话,但是樊璃卖了银手环,是他拿金铃铛和三三换回来的,现在银手环回到樊璃手上了,樊璃就高兴。”
大黄猫眯着眼:“你帮他说话?”
小猫连忙道:“没帮呢!谢遇可坏可坏了,他压在樊璃身上,咬樊璃脖子,每晚去药库拿药,偷偷把苦苦的药喂给樊璃!”
大猫忽然愣住了,眼神古怪的瞅了谢遇一眼。
它搞不明白了,谢遇既然要杀樊璃,为何要给对方找回旧物,还给对方养身体?
何况,他咬樊璃……
那不是代表他想要对方么?
又要杀樊璃,又想要樊璃的身子……这个障怕是难破了。
大猫:“盯着他,有什么动静就过来找我,听到没有?”
“嗯!”
它走时过来给了小狸花一爪子。
一掌把对方拍到地上不敢动弹,它才满意点头,大摇大摆的离开西脚院。
屋里的三三萎靡不振,松绑后就趴在椅子上,团着屁股蛋别开脸不看樊璃。
樊璃把银手环递给雪意。
“帮我拿去外面找匠人矫正,这坑坑洼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照着我手腕做出这个形状的呢。”
“矫正应该花不了多少钱。”雪意把钱袋子还给樊璃,“我先帮你垫着,回来再找你拿钱。”
樊璃弯着唇角笑道:“你真是让人感动坏了。恰好谢遇在阴间也不知道有我这个人,不如我俩悄悄好一场吧,我也就不用给你钱了,你的就是我的——”
雪意红着脸在他背上糊了一巴掌。
“嘴又痒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手松被别人骗,可你是我朋友,你只要别太过分,我都是可以容忍你的!”
“听好,是容忍你,不是纵容你!”
樊璃:“把钱袋拿去,给我买点零嘴月饼小鱼干,我好过中秋。”
“知道了。”雪意接过钱袋,把捂着脑袋的秃头小猫抱起来:“走了。”
天际昏黄,雪意抱着小猫走出院子,回头朝院门口的少年说道:“别送了,天凉,赶紧回去窝着。”
少年扶着门框:“我这里没什么玩的就只好听朋友的脚步声了,你走太快了,慢点才听得清。”
雪意笑着在地上跺了两脚:“听清了不?”
“听清了,外面太阳落山了吧。”
“落下去好一会儿了。”
“天上是怎样的?”
“天中间有点发紫,大片细密的星子像溅在盆里的碎雨珠,从天中间向四周散开,越来越稀越来越小。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发着橙光,那模样就像在西天上烧了一排蜡烛,蜡烛上面,长庚星在橙光里发亮。”
樊璃笑道:“明天要晴。记得给我一根紫色的手绳,其他颜色的先给你攒着。”
雪意:“那得等几天,我散学回来才有时间给你编。”
樊璃听着雪意的脚步声淡下去,淡到听不见,就知道对方走得很远了。
星空下,樊璃站在院门口,仰着脸。
温凉的暮色覆在脸上,像一个昏黄色的吻。
他听到小猫朝他走来,便说道:“星空很漂亮,对么?”
小猫回道:“星星和太阳照在水里的大片光点是一样的,都拖着四只小尾巴一闪一闪。”
“这样好看的人间,人们怎么不去看它,反倒在名利场中尔虞我诈啊?不傻么?”
“傻乎乎的,不像我,我每晚都爱去屋顶上吹吹风——冬天不吹,冬天太冷了。”
“用五条小鱼干赔罪,三三会原谅我么?”
“三三不记仇的,再过一个月就消气了。”
“五条好像有点少了,给六条吧,过了中秋,它就有六个月大了。”
“那我呢?你猜我有几个月大?”
一人一猫又聊起天来。
巨幕般的明紫色银河在少年和小猫头上旋转。
月亮将圆未圆。
皎洁月光照着少年单薄的身体,在地上拽出一道孤影。
忽然,小猫玩着尾巴滚到少年脚边。
于是那孤影身旁就有一只动来动去的小黑点。
清脆的金铃声里,少年弯下腰,将小猫抱入怀中,进了小院。
樊璃在井边洗漱时,小狸花就窝在床上。
它望着坐在床上的谢遇,道:“那个道士很厉害,所以你不能坐在椅子上睡觉了,对么?”
小猫一点点爬到谢遇肩上,团着身子窝下去。
“樊璃要来睡觉了,你要和他睡在一起么?”
谢遇猩红的眼睛注视着它。
它缩缩脖子:“我惹你生气了?”
谢遇移开目光。
小猫:“你可以和樊璃睡觉么?睡在一起的话,就是夫妻了,当了夫妻就不要杀他了,好不好?”
谢遇把小猫从肩上拎开。
小猫小心试探道:“樊璃都愿意跟你了,你不愿意么?你还是不喜欢他么?”
谢遇:“嗯,不喜欢。”
小猫顿了一会儿:“你这次答得好快。”
樊璃进了屋子,谢遇又不说话了。
一般来说,亡灵只有在梦里才能想法子摸到人。
在其他地方是没法直接触碰、也没法和人交谈的。
不过这是一般的情况。
还有特殊的例子。
比如阳火被鬼吹灭时,就会遇鬼。
或者活人穿戴了亡灵生前的遗物,如此一来,只要亡灵愿意,它就能碰到活人。
心眼坏的亡灵还会利用这个漏洞在活人身上作祟,俗称鬼上身。
这也是为什么死者穿过的衣鞋和用过梳子等等遗物,都得烧了,或者放进坟冢当陪葬品。
眼下樊璃脖子上戴着谢遇的佩玉。
这块玉就是谢遇能碰到他的媒介。
他只要解下佩玉,谢遇就不能咬他了。
可他不知道这些——他连洗澡都不会把玉拿下来。
此时樊璃赤着身子洗完澡,带着一身寒气朝床边走来。
谢遇悬在半空,望着少年哆嗦着钻进铺盖。
铺盖是新换的,柔软的被窝缓解了一身凉意。
樊璃:“早知道就跟雪意去了,他那有厨房,烧热水洗澡可比冲凉水舒坦多了。”
少年打了个喷嚏,摸摸受惊小猫。
“吓到你了?”
“嗯!吓得可狠了!”
“呜呜得这么凶,是不是骂我了?这被子垫子都是新换的,我还没睡热乎呢,你就跟着窝上来了,下去。”
小猫懒得听他唠叨,跳下床跑到胡床椅上。
没一会儿看谢遇出去了,它就跟着谢遇跑。
“谢遇,你又去找苦苦的药灌给樊璃么?”
“嗯。”谢遇飘得很快。
小猫追着他,四脚都跑出残影了。
药库里,府医点着一盏油灯坐在八仙桌后,四周门窗紧锁,只留着门底下的一条缝隙通风。
最近药库遭了贼,府医便带着药童来这里守夜。
他半合着眼坐在凳子上,冷眼盯住房门。
小药童抱着脑袋蜷缩在桌上睡得呼呼响。
库房外,谢遇垂着双手,慢慢看向小猫。
小猫缩着脖子,小声道:“你看得我怕怕的。”
屋上有人拨着瓦片发出一声轻响。
府医瞬间起身,推了药童一把,把他推醒:“看好药库!”
府医抄起打狗棍飞速朝外跑去,抬头望着那屋顶上的黑影。
月光下,戴着铃铛的小猫脚底打滑,在瓦垄上连滚带爬,一路朝他滚来。
府医糟心的望着这肉团子,掀起衣袍准备兜住它。
对方哧溜几下,抓着瓦片又爬上屋顶了。
府医在四周看了一圈,回到库房,呆了。
手中的打狗棍铛的一声落地。
目光所及之处都像遭了大洪水,所有柜子大敞!
府医眼皮暴跳的问药童:“这些药柜是你打开的?”
药童急道:“不是我啊!”
府医就愣愣的望着被打开的一只只药柜。
小药童愣愣的看着府医。
良久,府医阴沉道:“你就这样站着,让人家把药材偷了?”
小药童疯狂摇头:“我没看到人啊!”
“不是人,那莫非是鬼?”
府医说着,朝药柜走来,额角一跳,骂道:“该死的小蟊贼!三十年的老人参,偷得一点须须都没剩!”
药库里不止人参被偷光了,连黄芪、黄连、当归、山药片、枸杞、桑葚、红枣……总之对方雁过拔毛,把能偷的都偷了。
次日一大早,府医去找樊静伦上报灾情。
厨房管事也在场——厨房也遭了盗贼,有人每天趁夜深人静时摸进厨房,把一堆补药炖得烂熟。
他不仅炖补药,有时还顺手杀一只老母鸡跟着炖进去。
鸡肉炖烂在汤里,然后把药渣子和鸡骨头丢去后边地沟。
底下的人清点柴碳、家禽时发现数量不对,报来管事这。
要不是管事鼻子灵,顺着那股药味找到地沟,还不知道侯府厨房果真遭了贼呢!
两拨人马说完后,樊静伦立马就叫人查。
查到樊璃院子时,樊璃正在吃晚饭。
他听陆言说了大致情况,便撂下筷子。
“新鲜。满地明眼人都不知道侯府是谁偷的,找来找去倒来我这瞎子院中翻动,是觉得我眼神如炬,武功盖世,所以能跑进药库偷药,又能跑到厨房炖药炖鸡大展身手,是么?”
陆言笑着安抚他。
“走个流程罢了,不然满府人都找过了却单单避开你,叫主院那边听到又要发派你的不是。”
樊璃:“都找过了才来我这里?”
陆言:“是啊,本来都想着你瞎,细胳膊细腿的也跑不过府医,干脆收工带着人回去。可我也不能念在咱俩关系好的份上就给你放水啊。”
陆言说着,向众人道:“都找完了?”
“找完了——陆管事,这……”
找了一天都没找到那小贼,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樊璃又提起筷子继续吃饭:“支支吾吾的干什么呢?把这里的地砖撅起来,再仔细找找。”
“……”陆言有些无奈的望着他,忽然发现这家伙水灵灵的,原本苍白的唇色竟然红润起来了。
陆言目光一垂,望着满桌好菜和一碗炖烂的燕窝,心下了然。
再看向樊璃时,他表情就有些微妙。
东院那位每天用这些膳肴精养着还怕冷怕风,养了二十几年身上也没长几两肉。
脸也白得像涂了白石灰,他又爱披头散发穿一身白衣裳,夜里突然碰到他,真的能把人吓死。
面前这个小瞎子倒是好。
吃了十年糠,突然间改善伙食,那些营养全被身体吸收,化作他那皮囊的养料,整个人养得跟朵花似的。
樊璃伸向乳猪肉的筷子微停:“你是不是在盯我?”
陆言拿着汤勺给他添了一只鱼肉丸子:“我在想,你那手艺是跟谁学的,把我家三三剃得屁蛋生风,窝在家里都不出门了。”
樊璃一脸凛然:“我当时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上身了。”
陆言放下勺子:“哦,那晚上怎样?还有艳鬼来找你么?”
“还算安生。”
“还算?不应该十分安好么?”
樊璃扒着饭闷声说道:“梦里有个混蛋追着我咬,我躲在犄角旮旯里他还咬。”
陆言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那没关系,只要不是拉着你亲嘴洞房就好。”
少年认真问道:“梦里洞房有什么讲究么?我现在可是名花有主了呢。”
“没什么,不过是阴桃花而已。”陆言又给他夹了几筷菜,自己也吃了一口。
见少年作势要把脸怼到自己嘴边来,陆言飞速摁停对方,解释道:“阴桃花就是死鬼特别中意你,想跟你成亲。若被阴桃花找上,这辈子情路坎坷。”
“何况桃花梦做多了,白天就有些无力、萎靡,总之不是好事。”
樊璃竖耳听着,阴笑道:“樊小狗前几天也有些萎靡,说话有气无力的,他定是被阴桃花缠上了。”
陆言:“……他是东家,我不能说他,你懂吧?”
樊璃:“我懂,你还要赚钱养孩子,他比你媳妇、爹娘、老祖宗还要紧。”
陆言沉默一瞬,笑道:“不贫嘴了,东院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以后别欺负我的猫啊。”
陆言走后不久,雪意来了。
雪意把一堆吃的放到床头柜上:“这些零嘴应该够你吃好几天了。”
樊璃有零嘴就高兴:“过来吃饭,我的银手环呢?”
雪意从怀里掏出修好的银饰递给樊璃。
樊璃拿着摩挲一圈:“有小坑。”
“只能修成这样,要完全复原就得把手环融掉重新锻打,花纹也得重新刻。”雪意给自己添了碗饭,问道:“要融掉么?”
樊璃把手环揣怀里:“就这样吧,重新锻打雕刻,那又是另外的价钱了。我没钱。”
雪意把钱袋还给樊璃:“你有钱的,还剩四十文。”
樊璃推过去:“给我揣着,零嘴吃完了你直接给我买回来,除了枣糕买什么都行,枣糕已经吃腻了。”
吃过饭两人来到床边,头凑一块,窸窸窣窣的摸零嘴袋子。
每打开一袋零嘴,樊璃就拿出一块掰成两半,他一半雪意一半。
两人又开始吃东西。
雪意抹抹嘴,尝过一口就把袋子拴起来防潮,然后打开另一袋。
买了什么他都要给樊璃说说。
他说,樊璃听。
接着两人就分东西吃。
“无花果干,我和老板熟,装袋时他多给了我六颗。”
“好,你有功,张嘴。”
雪意吃着无花果干,打开下一袋。
“我经常在他家买东西,杏仁酥也是在他那里买的。”
樊璃就摸出一块杏仁酥,掰了一半喂给雪意。
“山楂糕——”
“好。”
“山药饼——”
“好。”
谢遇盘腿坐在樊璃身后,瞧着雪意把一袋袋零嘴封好给樊璃塞进柜子里。
谢遇目光上抬,看向樊璃。
这人吃了半天零嘴,时不时舔舔嘴,嘴唇舔得发红。
零食都吃过一遍了,两个少年摸着肚皮,仰起脑袋。
“嗝~”
“嗝~”
他俩傻笑起来。
雪意蹭着膝盖起身,去倒了一杯水解腻。
他把水递给樊璃,樊璃喝了半杯,把杯子给他。
谢遇以为他要重新倒水,谁知他一仰头,哗哗一口就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光了,随意的抹抹嘴把杯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