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最终只是潦草地吃了几口, 魏邈便没有了兴致。
奥兰德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餐厅, 过了很久,才说:“您不想看见我。”
他的目光从魏邈的脸上,一点点打量过魏邈的全身,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魏邈看了眼时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道:“三点半了,回去吧。”
“如果我死了,您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魏邈一只手插进兜里,垂下眼,没有说话。
“这几年,我给您什么,您都不要。”奥兰德冷不丁地问,“……您想要去哪里?”
“我没有想去哪里。”魏邈没有太懂奥兰德的意思,“你只是暂时没有办法接受分开。”
“地球呢?”奥兰德突然笑了一下,他咀嚼着这个充满陌生意味的词汇,抛下了温和的面具,语调干涩而玩味,“也不想回去吗?”
“……”魏邈蓦然转过脸,死死地盯着奥兰德,目光变化复杂,那双黑色的瞳孔泛着黑曜石般的光彩,晦暗不定,“你说什么?”
他将刚刚缴获的牌,又打了出去。
奥兰德蓦然有了些报复的快感,这种快感幽微而明确,他从未从这张脸上看过如此激烈的情绪,而这样的情绪,是因为他。
他好像真的装不下去了,连伪装出多余的表情,都觉得没有力气。
可紧随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这种痛意不知道从何而来,就连心脏都仿佛停止跳动,他的雄主明明逃不出他的手心范围,可他还是感受到了漫长的苦涩。
不想让雄虫拿这样的神情看他。
不想听魏邈说出这样绝情的话语。
如果只是协议,这五年的漫长时间,难道是虚假的吗?
在婚后的第二年,雄虫明明说过爱他。
他的雄主,哪怕只是哄哄他,他很好哄的。
——或者是他的错,他应该自觉地离开,离雄虫远一些,不打扰对方。
“您的手腕还好吗?”奥兰德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去您家里,给您上些药吧。”
他终于发现,他好像确实学不会听话。
回到公寓的时候,魏邈脑海中突然自动弹出一个问题: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布列卡星吗?
他手腕有一处明显的淤青痕迹,估摸着是奥兰德攥出来的,也算是种瓜得瓜,奥兰德一进门就要下跪,被魏邈轻飘飘一个眼神给阻止:“别占地方。”
客厅就那么大,没地儿匀出来一片专门给雌虫下跪的地方。
奥兰德:“……”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沉默不语地问:“您的药箱放在哪里?”
“左手边第一个柜子。”
药油抹在手上,冰冰凉凉,奥兰德眼眶里突然涌出热意,他说:“雄主,对不起。”
他又给魏邈惹麻烦了。
脑海中的疑问太多,魏邈沉默了半晌,抛出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地球?”
“……”奥兰德抬起头,旋即又骤然垂下眼,“之前只是猜测。”
魏邈问:“看到我的反应变成十成十了?”
奥兰德不说话,神色发怔。
魏邈盯着奥兰德的睫毛,问:“从谁那里知道的?”
答案呼之欲出。
奥兰德警醒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您。”
魏邈问:“不觉得这个事实很荒谬吗?”
——楚越,竟然在奥兰德手里。
这个时候纠结剧情的次序已经没有意义,节奏早已全盘打乱,魏邈也不清楚奥兰德对楚越是个什么看法。
奥兰德又摇了摇头。
他仿佛变成指令被打断的机器,只能输出最简单的结果。
窗外霓虹闪过。
魏邈很难描述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触,只觉得复杂难言,他没想到七年后,能够从这个世界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汇,就连他,都已经很少再回想。
尘封已久的回忆,拂去灰尘,历历在目。
同胞吗?
他没想过,奥兰德会挖得这么深,再这样下去,似乎底裤都要被扒完了。
他问:“你还知道什么?”
“……没有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最近。”
魏邈没有说话。
他将挽起的袖口放下,站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有些疲倦:“好,先这样吧,我去睡觉了。”
他承认自己蚍蜉撼树,妄图和奥兰德和平离婚。
奥兰德同样跟着站起身,他拽住雄虫的衣角,低声唤了一句:“……雄主。”
魏邈转过脸:“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柏布斯先生,请自便。”
维恩醒来的时候,看到雄父坐在阳台旁边看书,魏邈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挺拔的身姿被毫无保留地被勾勒出来,他只睡了三个小时,生物钟便自动将他唤醒。
维恩嗷呜一声扑到魏邈怀里,扬起一个笑容:“雄父,早上好呀!”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雄父了。
魏邈笑着接住他:“早上好,维恩。”
他捏了捏维恩的脸肉,说:“维恩好像瘦了。”
“没有呀。”维恩摇了摇头。
他好奇地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雄父的新家吗?”
“对。”魏邈说,“所以我们要先去刷牙。”
“……好吧。”维恩问,“你有我的牙膏吗?”
“我给你买了新的。”魏邈说,“换一个味道,草莓的。”
“草莓味也可以。”维恩的脸皱成一团:“看在雄父的面子上,维恩勉强接受。”
魏邈神色叵测:“你几个星期前,不是说最喜欢草莓味吗?”
“我现在不喜欢啦,笨蛋雄父。”
魏邈咬了咬牙,揉了一把小朋友的头发:“喜新厌旧的维恩。”
卫生间不在房间内,魏邈推开门,便闻到熟悉的饭香味儿,维恩疑惑地转过头,趴在魏邈的耳边,悄声问:“雌父怎么还在?”
“……可能是觉得雄父做饭难吃。”魏邈随口道,“害怕把维恩饿坏了。”
维恩歪了歪脑袋, 萌萌地说:“这样呀。”
他坚决不会告诉雄父,雄父不在的这几天时间,都是管家先生在做饭的。
魏邈把幼崽的脑袋扶正。
他将小朋友送进盥洗室, 问:“维恩今天有想要去玩的地方吗?”
“看电影!”
“可以。”魏邈思考了一瞬, 问,“去滑雪场吗?”
小朋友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好呀好呀。”
魏邈靠在墙边,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幼崽, 过了片刻,才推开门, 朝着厨房走去。
说实话,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奥兰德了。
在奥兰德面前, 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微乎其微,就像是翻不过五指山的猴子, 一味的僵持,只会让事情停在原地。
……何必如此。
一段关系的开始, 或许需要付诸共同的合力,但一段关系的结束, 只需要一方宣布终止。
魏邈觉得腻味。
他敲了敲厨房的玻璃门, 走了进去, 奥兰德正在盛蔬菜汤,他还穿着昨晚那件纯灰色的高领毛衣, 系着一件浅蓝色的围裙,室内暖融融的光线撒在他的身上, 看起来竟然有些岁月静好。
“雄主。”他眉眼弯弯,神色如常般转过头,“您去餐桌等就可以。”
仿佛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称谓也再次回到原地。
魏邈弯下腰,将烤箱里烤好的水果披萨拿出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神色同样如常:“你昨晚睡在哪里?”
奥兰德湛蓝的眼眸含着柔和的笑意:“沙发,没有打扰到您吧?”
“……”魏邈闭了闭眼,问,“一定要这样吗?”
是他疯了,还是奥兰德疯了?
奥兰德随意地说:“如果打扰到您的话,您可以把我赶出去。”
魏邈不语。
“我不会阻止您出去工作。”他语调温温柔柔,完全藏起周身的锋芒,如同柔软的羽毛,带着些祈求的意味,“您放心,但剩下的时间,您总能匀出来一点,陪陪我……还有幼崽吧?”
餐桌上的气氛相当诡异。
说是餐桌,实际上是一体两用式的茶几,魏邈给维恩打开投影仪,小朋友一边吃饭,一边看了一会儿游戏视频,魏邈坐在他旁边,面色平静,很多梗他能听懂,但没什么想笑的欲望,倒是奥兰德表情愉快,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视频声音实在有些吵,光污染严重,都是些游戏主播大喊大叫的声音,仿佛击杀一个看起来长相恶心的怪物是一种重大的成就,奥兰德强忍住想要皱眉的欲望,低声问:“这是什么游戏?”
荼毒幼崽。
如果雌虫都是这个样子,联邦就乱了套了。
他之前似乎没怎么关注过这个领域,没想到这么火……或许需要管控一下。
得避过雄虫喜欢的游戏。
“《曙光》。”魏邈解释了一句,“是很经典的一个新手关卡,洞窟漆怪,他的命门是眼睛,但眼睛太多了,所以比较难打。”
这一关会限制等级,过关方法多样,有莽过去的,也有拉扯流、苟命流、献祭流,再加上副本掉落的常规奖励相当丰厚,所以哪怕过了,偶尔也会有高等级主播回去重刷,把漆怪当猴耍。
再加上三维感受的子弹时间,视觉体验相当美妙,是五感的盛宴。
魏邈是当时第一个过关的玩家,用1级的小号无伤通关,时至今日,几亿玩家的排行榜上,他的得分都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
这一关之所以这么火,时至今日都有很多游戏主播各种整活,和“魏”当初发布的视频也有很大关系,放在之前,都是bossMVP结算画面。
奥兰德眯起眼,认真看了一会儿,他看不懂左上角的蓝绿条,一知半解地问:“可以攻击他的右手吗?”
“……”魏邈转过脸,挑了挑眉,“当然可以,这是最快的解法。”
虽然攻击boss的眼睛会打出致命伤害,减血减得厉害,但攻击右手,会有持续的麻痹效果。
他通关的第三次,才发现了这一个漏洞。
奥兰德下意识垂下眼,有些干涩地抿了下唇角,没有对上雄虫的视线:“我随便说的。”
“维恩对这个游戏很有兴趣。”魏邈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还是补充了句,“下次不让他看这些了。”
从半年前起,维恩就偷偷用他的游戏ID,无师自通地打过了新手教程。
——逼得他花了一天时间,把掉到D级的评分又打了回去。
再玩,是真输在起跑线上了。
维恩蓦然转过脸,气鼓鼓地说:“不行!”
奥兰德淡淡地瞥了眼维恩,却没有说话。
魏邈问:“看电影还是待在家里看视频?”
维恩望着魏邈,脑袋瓜慢半拍地转了转:“……看电影。”
“看完这条视频,我就关掉投影仪了。”魏邈说,“吃完饭就去,好不好?”
维恩点点头。
奥兰德拽住魏邈的衣袖。
魏邈淡淡地看向奥兰德,听见他用紧绷的声音道:“雄主,我也要看电影。”
魏邈:“……”
星际影院几乎都采用的全息设备,完全模拟仿真的环境,几乎身临其境。
也有AI交互的影片,不过故事性比较弱,大多都是第一人称的冒险视角,魏邈选了个经典的童话电影,讲的是几十年之前,一名雌虫幼崽的地心漂泊之旅,科普性质比较浓。
……里面没有所谓乱七八糟的感情线,魏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多少有点儿害怕维恩的观念被影响,虽然不可避免,但能晚一些是一些,等亚雌幼崽有分辨力的时候再了解也不迟。
检票的卷毛雌虫手忙脚乱地将魏邈送进去,脸已经红透了,等舱门关闭,才呼出一口气,感觉大脑终于降温。
“我天。”他对着旁边另一位检票口的雌虫道,“一家三口吗?”
“应该是。”
“……好帅。”
“我怎么感觉两位家长似乎没怎么交流过,表现得很生疏?”票虽然是一起给的,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
“我也觉得。”卷毛雌虫说,“不过应该是一对吧……那位雄虫阁下手腕上的表,值我一年的工资,他都会抱着幼崽,我又相信爱情了。”
第72章 雪
滑雪场的温度发冷, 风呼啸而过,云流从山野漫开,夜幕四合, 魏邈坐在玻璃恒温室内, 一张一张,在调整着照片。
小朋友活泼得有点儿过头,和教练滑得乐此不疲,魏邈先行撤离。
维恩出生的那年, 他为幼崽建了一个电子相簿,专门存储幼崽的照片和视频, 这些年陆陆续续, 却一直没断过, 最早一张可以追溯到虫蛋期。
魏邈把今天新鲜出炉的几张照片上传上去,才站起身, 窗外乌黑的山影混在两侧灯下,混着白色的雪, 被点成一种漫无边际的透亮,奥兰德坐在一边的矮椅上, 距离他接近一米, 他们整整一天时间, 就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是拼桌的搭子, 两块生姜毫无意义地拼盘放在一起,伪装成一盘和谐的土豆。
魏邈没什么多余的感触。
相反, 他情绪还算不错。
他买了两瓶奶昔,递给奥兰德一杯,奥兰德似乎不喝这些……说起来, 这关他什么事?
奥兰德微怔,旋即眼眸弯弯地接过:“谢谢雄主。”
他将那杯奶昔拧开瓶盖,只是抿了一口,便放在桌子上,神色间终于有了些真实的笑意:“雄主,维恩的单板滑雪是不是还不错?”
仿佛终于找到一个聊天的切入口,他坐到魏邈身侧,身处在雄虫的领地范围内,会让他有一种别样的安全感,仿佛和魏邈融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魏邈这一次没有再抗拒,他的胳膊自然地搭在奥兰德的腰上,“嗯”了一声,笑着说:“都会单板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原有的面具一层层剥落,但生活总要过下去,爱意总有深浅,他琢磨不透,这从不是他的领域,只是多少有些惊讶于奥兰德对他的执拗。
甚至连自尊都可以舍下。
……为什么?
他确实已经黔驴技穷,再向下走,事态会随时失控,他不确定前路是平地,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只能踯躅不前。
这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他好像一直拿奥兰德没什么办法。
但撇去多余的爱意,用另一种陌生的、销售顾问服务VIP客户的角度来看待奥兰德,事情却显然没有这么糟。
“我也会表现得很好的,雄主。”他的唯一一位客户显然很惊喜,甚至试图蹭了蹭魏邈的肩膀,语调明显的上扬上去,“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不好吗?”
多稀奇。
起码他一直熟稔奥兰德的秉性。
魏邈有些厌倦这种熟稔,他脑海中奇异而笃定地划过一个念头,他完全可以尝试着控制奥兰德。
——用他对奥兰德的了解,趁奥兰德还爱着他,彻底地催垮他的理智。
雄虫的精神力可以舒缓雌虫最原始的冲动和欲望,帝国时期总有得不到舒缓、导致雌虫精神力暴乱的旧闻,不少的帝国将领都无法逃脱这种结局,这其实并不太稀奇。
就连背景设置为第三帝国时期的游戏《曙光》,因为他的性别设定为雌虫,每天需要喝一种药剂,来保持自己的清醒程度,否则一个不留心,容易精神力暴动,进入狂暴状态。
……说起来,使用那样的状态进行战斗,丢掉大脑、彻底疯狂,还挺爽的。
联邦成立之后,医药科技的进步有目共睹,已经鲜少有雌虫失控的情况发生,即使有,也可以随时注射镇静剂,来缓解和压制,雄虫并非不可替代。
而原书中奥兰德之所以选择毁灭联邦,则和他已经稍有失控的精神力脱不开干系,原本十拿九稳的、晋升SSS级精神力的希望陨灭,再加上求而不得,诸多因素叠加,酿成最后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的结果。
没留一个完好无损的活口。
魏邈将脑海里升起的念头随意地掐灭,他抱着奥兰德,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道:“那个人还在吗?”
奥兰德抬起眼,他此刻脾气相当温顺,像是被捋了一遍脑袋的蛇,竖起眼,警惕地望着魏邈,半晌,才投桃报李般点了点头:“在的。”
有些东西还没有刨干净,他当然不会轻易让楚越去世。
尊贵的柏布斯家主丢掉了一贯的体面,握住魏邈的手,打着旋,过了一会儿,才隐约露出一点笑意,魏邈却偏偏没有再如他所愿,径直问下去,而是道:“不装了?”
奥兰德钓鱼的方式相当朴素,是一种精耕细作的、引诱的钓法,学名应该叫“路亚”,他将有分量的饵挂到竿上,竿斜抛出去,等鱼自己咬钩。
魏邈还真没办法置身事外。
明知道是个陷阱,他还真得往里跳。
……他明明和楚越毫无瓜葛,为什么要掺和进主角和反派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里?
自找麻烦。
魏邈如此评价自己。
“您先答应我。”奥兰德语调固执地说,“不能抛弃我。”
魏邈笑了一声:“有意义吗?”一个星期前刚被骗过一遭,前车之鉴未晚,何必再徒劳地信赖他的品德。
奥兰德早就已经过了雌虫的未成年阶段,他无法获得对方的合法抚养权,抛弃的详细定义到底是什么?
“有。”
“好。”魏邈说,他垂下眼看了眼表,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还有二十分钟,就去接维恩吧,还有什么要求吗?”
门店装修升级,开业大酬宾。
“有。”奥兰德弯起眼,轻轻笑了起来,魏邈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英俊的面容,对方栗棕色的头发一丝不苟,他一览无余地看清这双深邃的、蓝色的眼瞳中映照的全部情绪,下一秒,他听见奥兰德说,“您要亲一下我。”
下一秒,如其所愿,魏邈扣住奥兰德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上,径直地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他的唇角微凉,那种若有若无的松烟香几乎扰乱了奥兰德的神智,这个吻并不缱绻,最初像是一片羽毛,覆盖上后,才慢慢加重,但他的脑海仿佛又一片空白,魏邈似乎想要先离开,奥兰德却回应地抱住魏邈的脊背,紧紧地攥住对方的大衣,不让他离开。
玻璃外,旷野无声。
楚越突然发现他的待遇变好了很多。
他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境,梦到和上一辈子有关的一切,梦见把他妈一尊直播间花大几千块买的玉佛摔了,他妈拿着扫帚撵了他两条街,他爸乐呵呵地在旁边用家里剩下来的拖把打扫卫生,老神在在的不说话,还有高考完后,第一次去网吧开了个包间,和朋友看三俗片。
还梦到他第一段实习,坐在楼道大半夜凌晨三点赶策划案。
但再次醒来时,依然面对着一片令他恐惧的纯白,他突然被一个机械臂架着去洗澡,楚越还有点儿恍惚,只觉得脑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尽管并不相信神佛,但他觉得自己穿越,怎么着也是因为摔了那个玉佛的缘故。
因果报应。
那玩意儿是真的吗?楚越还是挺怀疑。
——好悬没把他爸养的发财树给浇了,要不然造的孽更多。
原本定时定点儿的营养液没有了,换成了像是意面一样的产物,还贴心地附赠了个白色的盘子、刀叉,楚越没怎么吃过西餐,琢磨着把面绕在叉子上,绕了个椭圆形的蛹,放进嘴里。
……别说,还挺方便。
歇斯底里是崩溃,底里歇斯是美味。
他试图把盘子弄碎,却发现这玩意儿实在瓷实得过分,扔墙上摔了一圈,还是完好无损。
楚越彻底老实了。
他脑海中突然崩出来一句话:最后的晚餐。
魏邈站在光幕外,抬起头,无声地观察了很久,才道:“把他放了吧。”
第73章 对门
魏邈并非第一次来到军部, 但走进这座巨大的监狱,依然觉得寒意一点点侵入骨髓,越宏伟的地方, 越像是动物的巢穴。
那不是一个个洞, 而是在凌乱的横切面上,膨隆起的一个个鼓包,像是光滑皮肤上凸起的疝子,巨大的根系如同吞吐出的蛛丝, 连接着整座建筑,而这座大楼甚至是不规则的, 像是一棵生长畸形的圣诞树, 拥有着无数的神经元。
他蓦然想起切叶蚁, 这种蚁类在地下挖洞,建造宽敞的蚁穴, 最高可以在几年的时间之内,将占地面积扩大到600平方米。
这样怪诞的建筑设计风格, 魏邈觉得他就算想破脑袋,也没办法画出来。
有点儿掉san值。
而楚越, 就处在切面的微小鼓包之中, 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奥兰德站在他的旁边,目光蜻蜓点水地朝光幕投去一个眼神。
他就如同一个不言不语的花瓶, 不发表任何意见,魏邈笑的时候才同样露出一点笑意, 在雄虫面前,雌虫要尽量以家庭身份为重,而非仗着职务指手画脚。
哪怕这里是由他建立的巢穴, 拥有明确的属权。
奥兰德不会在这样微小的礼节中出错。
连夜赶来的是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西莫,这位中年中将眉眼深邃立体,看得出来年轻时英俊潇洒的影子,是一名标准贵族出身的军雌,他神色恭敬地问:“当然可以,莱尔阁下,要将他送回纳科达星吗?”
他早已熟稔这位顶头上司的处事作风,在上将名正言顺的雄主面前,甚至没有匀给奥兰德多余的目光。
魏邈:“……”
一个个,都不觉得累得慌吗?
莫名获得了【奥兰德·柏布斯上将】体验卡一张,反倒是正主屈居从属地位,他懒得再推辞,说:“没关系,我把他带走。”
奥兰德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那我派几名军雌为这位雄虫先生签署释放书。”西莫没有任何质疑,无论是上将,亦或是对方雄主的安排,只要军团长不反对,那就只需要执行。
他咳了一声,开始熟练地套公式:“这位先生于六天前被捕,涉嫌包庇反叛军首领,案情较为严重,我们本该移交给军部法庭,但并没有确切的罪行作为佐证,因此军团内部也倾向于联系相关雄虫保护组织,为他申请单案处理的权限和律师,做无罪判定……只是结果提前了。”
理论上确实如此。
幸运的话,雄虫可以完好无损地出去;不幸运的话,那可能之后也不需要再幸运了。
至于一名来自荒星的、D级精神力的雄虫,平平无奇,刨去性别,扎虫堆里一砖头扔下去,瞬间能倒一片,为什么能够吸引柏布斯上将的注意力,西莫知道,但并不关心。
这不是他能够关注的事情。
魏邈笑了笑:“多谢。”
流程一张嘴,至于具体怎么回事儿,他其实倾向于这位副军团长只是部分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