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们有多么介意自己的雌君和雌侍心怀叵测,他犯下的错误就有多么严峻。
这种构陷是致命的。
从下午到现在,奥兰德一直在等待时机,但等待真正解释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旧有的语言体系根本无法组织好一场有效的辩驳。
花园里花香袭来。
奥兰德的手搭在窗户的纱锦上,他的精力如此集中,却没有听到魏邈的声音,反而听到锅……似乎煮沸了?
罗宋汤要熟了。
——这件事不是魏邈自己头脑聪明发现的,而是锅里的水要溢出来了。
他紧急拧了火,用一只小勺舀了一口汤,天可怜见,里面的牛腩竟然熟了。
味道还算正常。
至于奥兰德那些话,魏邈听完了,没有任何感触。
他露出清淡的笑意,许诺道:“我当然相信你。”
这件事儿再过两天,他的记忆都快归档处理了。
当时那个视频单纯是为了谈离婚用,这会儿显然没有最初那么急迫,象征意义已经大于实际的用途。
奥兰德不会承认这件事,意料之中。
在度过了最初的求索阶段之后,魏邈也并不觉得彼此需要再坦诚心扉。
知道的太多,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肉眼可见的,电话那边奥兰德似乎轻轻长舒了一口气,旋即试探地唤了一句:“……雄主。”
“过度沉溺对你并不是一件好事。”魏邈叹了口气,“以前还没喊够吗,奥兰德?”
“那我喊您什么?”奥兰德沉默许久,目光凝在一处,过了片刻,才尽量用轻松的语调道,“您现在都自己做饭了。”
“你想喊什么都可以。”魏邈评价道,“味道欠佳。”
这个时候,罗安来到厨房,拿存储的牛奶。
他刚刚睡醒,看到莱尔,愣神了一秒:“师兄?”
雄虫在做饭吗?
魏邈笑着“嗯”了一声,抬起手腕,示意他的耳中有传导的声音。
“我也要喊你师兄。”电话那头,奥兰德突然道,“那位教授会接受我作为学生吗?”
多么童心未泯的一句话。
魏邈哂然,道:“详情请咨询弥赛尔教授。”他不负责招生。
“那您教我。”奥兰德说,“地质学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几天前被他的雄主隔着听筒找出破绽,就是因为专业水平不过关。
“上将,我的文凭还是您搞定的。”一直等罗安走出厨房,魏邈才笑着道,“我就不自抬身价了。”
奥兰德应该比谁更清楚,他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
哪怕当维恩的家庭教师,真要竞争,被只手遮天的柏布斯家族查出来简历造假,也得喝上一壶。
奥兰德抛出一句称赞:“您的知识量为我授课绰绰有余。”
“……”再这样不着边际的聊下去,晚饭就不用吃了,魏邈眯起眼,突然问,“你抓到赫尔诺了?”
他对奥兰德的情绪变化相当敏感。
原书的剧情里,没有中间横生枝节,奥兰德依然对反叛军下了手,只是时间更晚,而赫尔诺最终逃脱了层层追捕,奥兰德也因此认识了楚越。
奥兰德试图横刀夺爱,但没有成功。
他下意识以为,剧情开始,结果相似。
但听奥兰德的语气,很难让他觉得毫无办法。
“正准备告诉您。”奥兰德显然心情不错,露出一个轻缓的笑容,他忍不住此地无银地强调道,“主要是其他军雌的功劳,我没有动过他……我主要负责指挥。”
他从来没有碰过赫尔诺一根汗毛。
剧情线搅和得一团乱麻, 也不知道对奥兰德来说,是不是件好事儿。
这或许也代表着,楚越和奥兰德已经见过第一面。
魏邈笑了一声, 照例说了一句:“恭喜。”
“您什么时候回首都?”奥兰德道, “我派约瑟夫开星舰去接您。”
“是你的那位亚雌管家吗?”魏邈沉默了一会儿,“他还会开星舰?”
很难想象这位已有白发的中老年亚雌,启动星舰的动力引擎,风驰电掣的模样。
在宇宙中穿梭, 尽管有完备的智能驾驶系统,要面对的各种意外情况依然浩如繁星, 难度显而易见。
并不会比开飞机简单多少。
奥兰德语调柔和, 他并不理解雄虫的惊讶, 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解释道:“这是担任柏布斯家族管家的基本技能,在每一任管家入职前以及之后的每一年, 都会准备一些简单的培训课程,因为约瑟夫主要负责管理老宅, 所以有机会向您展示他的才能的次数并不多。”
还有一点理由被刻意忽略,他也并不喜欢一名亚雌随意地进入雄主的领地, 插手他的日常家务。
“……真是令虫大开眼界。”
魏邈不禁对那位慈爱的亚雌管家心生三分敬意, 他道:“我周五晚上回布列卡星, 不用约瑟夫来,如果条件允许, 没有其他安排的话,我想陪维恩过一个完整的周末。”
周五回来?
那就是还要等两天。
奥兰德眉眼不自觉地沾染上真实的笑意, 他计算了一下时间,语调忍不住扬起:“当然。”
魏邈道:“那回见?”
得好好打扮一下。
他已经在雄虫面前失礼太久,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的雄主一贯很喜欢他的容貌, 并不吝惜夸赞。
——除此之外,床笫之间,雄虫似乎更偏爱他的胸肌。
奥兰德晃神了一瞬,回到餐厅的时候,维恩已经快吃饱了,懒洋洋地趴在餐桌上,打了个哈欠:“雌父,我困了。”
奥兰德笑着应了一声,将幼崽抱起来,冷不丁想起一个多余的环节:“雌父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上了一天的课,似乎确实很辛苦。
“不要。”维恩摇了摇头,“你的故事好无聊。”
奥兰德垂下眼,收起了多余的表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幼崽。
维恩不为所动地在奥兰德怀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静静地合上眼:“把我送到房间就好啦。”
他可以自己睡着的。
“不可以。”奥兰德把幼崽提起来,晃了晃,淡淡地道,“要先去刷牙。”
他的雄主很担忧幼崽的口腔健康。
陡然被唤醒,维恩气鼓鼓地睁开眼,湛蓝色的眼眸闪烁着愤怒的神色,“我要告诉雄父。”
“告诉什么?”
“你虐待我,不让我睡觉。”
“……所以我说你愚蠢。”奥兰德垂下眼,冰凉地笑了一声,“维恩,在行动之前,为什么要先给你的敌虫展露真实的意图,你是真的有恃无恐,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吗?”
他要教训幼崽,有的是借口和机会,甚至只需要从外部施加压力,不需要自己出面。
比如在教学中,吩咐老师给幼崽碰一个软钉子;亦或是等入学之后,被同学孤立。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境况。
维恩慢半拍地沉思了一会儿,半晌,目光警惕地看着奥兰德。
“收起你的天真想法,不要再尝试用语言威胁我。”奥兰德将幼崽扔进卫生间,弯下腰,为幼崽挤好香橘味的牙膏,望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孔,语气淡漠,“学会和我和平相处,这也是你的一门功课。”
这本不需要他的提醒,是维恩自己后天要学会的事。
他三岁时,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接下来的两天,光幕没有任何变化。
第二天下午,魏邈去了一趟医院。
安卡米州唯一一家大型医院在港口五公里处,建得相当漂亮,漂亮的方尖塔穹顶下,整座医院外立面刷了一层乳白色的漆,复叶羽栾的倒影拓在建筑上,投出一个一个小小的阴影,魏邈在医院外的小型操作台办理探望手续,突然听到一道声音:“莱尔阁下?”
利亚站在不远处,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明明没什么情绪,魏邈愣是读出了一点莫名的惊诧。
——你也生病了?
“来探望同事。”魏邈笑着道,“没想到在医院碰见科维奇先生。”
利亚抬起眼,拧了拧眉:“有研究员因为勘察雷铁矿而受伤了吗?”
魏邈简明扼要地解释道:“不是,之前反叛军的一次袭击,他们被波及到了……现在没事儿了。”
“……我很抱歉。”
“嗯?”机器台吐出一个小小的准入申请证,“莱尔”将证书递交给医院前台的工作人员,利亚的声音很小,他没怎么听清,道,“科维奇先生是伤患,还是家属?”
“来取药。”和雄虫之间隔着一掌的社交距离,利亚想了想,道,“一定程度上,我和您的同事是难兄难弟,都因为反叛军而来到这家医院。”
和赫尔诺交战时的伤口,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愈合。
魏邈笑了一声:“很幽默的表述。”
利亚侧眼,有生之年,第一次被虫夸赞幽默,让他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
哪里幽默了?
他的话似乎本来也并不多。
一般来说,他只需要在各个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名字,上前线坐镇指挥时,要尽量简短、清晰地传达命令,而每周的军部例会,同样不需要他来主导进程,面无表情地聆听就好了。
离得近了,莱尔出色的容貌在眼前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利亚垂下眼,扫了眼指示牌:“您去住院部?”
“嗯。”魏邈道,“科维奇先生应该去军需科?”
这两个科室都在一栋楼里。
气氛稍显凝滞,魏邈先摁了电梯的按键,寒暄结束,他没有再忍心折磨利亚。
甚至不需要剧情作为额外的补充,就能很轻松地获取到一条信息——
这位军团长,大约似乎或许有点儿社恐。
和温弥的性格截然不同,科维奇家族内部,到底是怎么互相交流的?
这是身陷囹圄, 不知道第几个小时。
楚越给这个监狱起了个名字,叫小白,他怀疑自己的双眼是被某类药物暂时控制变成了瞎子, 而不是永久的失明。
此时已经隐约能看见一点点墙壁的轮廓, 入目是无穷无尽的白色,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遵纪守法了二十二年,这还是楚越第一次被拘留,他心里竟然隐约有点儿庆幸——
还好星际社会没有留案底的说法, 关多久,也不影响考公。
不过这具身体的原主压根儿就没上过学, 也不知道有没有资格。
楚越有点儿萎靡不振。
这间牢房并不大, 很偶尔的, 会有一只机械臂给他送来一瓶很小的营养剂,几乎没有味道, 楚越警惕地盯着那玩意儿看了半晌,总觉得里面应该放着毒药……难不成这幕后主使在等他自行了断?
但他不抗饿, 忍了几个小时,就实在忍不住咽嘴里了, 那玩意儿像是果冻一样, 无色无味地滑下去, 冰冰凉凉,只有拇指缝的一小块, 吃下去瞬间脉动回来。
楚越:“……”
得,白紧张了。
原来就是普通的营养液啊。
机械臂来的时间或长或短, 而那道滴水的声音,没过多久,就逐渐消失了, 他失去了最后的坐标。
等到楚越慢慢恢复一些视力,他才看清楚,那是一滩鲜红的血。
他沉默了很久。
置身于一种极端寂静的状态里,仿佛时间本身都不再存在,意志不自觉地开始溃散,楚越最初尝试过观察环境,向外界求救,但显然无济于事。
就像是被困在羊圈里的羊,甚至不知道要等多久,亦或是下一秒,就有屠刀挥砍而来。
楚越最初猜测他是被一种更高维度的生命观测到了,但脑海中这位雄虫的记忆告诉他,虫族才是这个宇宙中最伟大的种族,他们主宰一切,不存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宏大科幻概念。
……好吧。
没关系。
楚越摸了摸下巴,想:也并非无路可走。
他还有死路一条。
治不了,没救了,等死吧。
奥兰德签署完一份文件,淡淡地垂下眼,一只手撑着太阳穴:“有什么异常?”
“0312号七个小时前,试图咬舌自尽。”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顿了顿,道,“可能是怕疼,没有成功。”
“效率太低。”奥兰德漫不经心地道,“我以为你已经提审过他了,他知道反叛军内部的情况吗?”
“有这方面的怀疑。”副军团长说,“03128号经常会自言自语,我按照他的唇形,试图还原他所表达的内容……很混乱。”
“继续说下去。”
“他所使用的并非是联邦通用的语言体系,也并非是纳科达星的方言,我怀疑是一种密码。”
被逮捕的反叛军残部会被二十四小时监控,有任何异动,会直接上报给军部高层。
奥兰德总算起了些兴致,他合上钢笔的笔帽,抬起头:“密码?”
赫尔诺精通密码学。
但反叛军内部所有加密、传输的文件,都经过他的审阅,如今还没有破译的密码也只有流窜的星盗们约定俗成的一些古老符号,都是些默许的灰色交易,没什么归档的价值。
“也或许是一种语言。”
奥兰德眯起眼,眼底的厉色一闪而逝,点开楚越的资料。
在荒星出生、没有身份证明的雄虫,精神力等级为D,从出生开始就没有雄父,由雌父抚养长大,几天前因为军部针对反叛军的轰炸,房屋被毁,于是住进“棚屋”内。
……军雌们上前线开疆拓土,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为联邦增添了不少新鲜出炉的废物,和无数笔无效的福利支出。
不过——
奥兰德凝视着楚越的关系网中浮现的、那名意料之外的亚雌,目光久久未动。
太巧合了,他怎么会忘记这么一个贱雌?
这位贱雌的脸皮出乎他的意料,如今还能毫无廉耻之心、安之若素地待在他雄主的研究所里,魏邈反倒因为这件事,主动离开了布列卡星。
资料写得清清楚楚,这位亚雌和这个D级的雄虫一起长大,是对门的邻居。
他要把这件发现告诉他的雄主,揭穿尤文伪善的真面目。
那名卑劣的亚雌,显然不值得雄虫费心。
想到他的雄主或许会彻底厌烦那位亚雌,奥兰德唇角勾起一些上扬的弧度,眼眸愉悦地弯了弯,点开楚越的监控录像,截取了片段,一幕一幕飞快地浏览,再慢慢减速。
副军团长屏息凝神,默不作声地在旁边等待。
楚越的声音被封住,口型却并不难模拟。
没有专业训练的痕迹。
“西莫先生,你似乎发现了个很有趣的虫子。”奥兰德道,收起了笑容,语气带着淡淡的兴味,“我来亲自审讯。”
不知道为什么,副军团长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看向光幕里那名一无所知的雄虫,投去一个复杂的视线。
排风扇突然嗡嗡作响,楚越突然听到了一阵低沉的敲击声:“03128,抬头。”
“……”楚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只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型的机械臂,机械臂展开手心,一个小小的光幕缓缓开合,屏幕上浮现出硕大的emoji表情,“啊?”
有点儿滑稽。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一道灼热的光束抵在他的额头上。
“最好维持这个姿势。”奥兰德淡淡地垂下眼,“注视前方的屏幕,我问、你答。”
楚越的“你是谁”一下子僵到嗓子眼里。
“第一个问题。”奥兰德吐出这个陌生的词汇,“妈妈,是一种昵称,或是一种角色的代指?”
这是楚越的所有自言自语中,出现最高频的字词。
眼前的雄虫面色僵硬,震惊地望着他,张了张口,又不说话了。
“是代指,对吗?”奥兰德凝视着楚越的神色,眼底一片冰凉,“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
楚越过了一会儿,才僵硬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三个问题。”那道被处理过的机械音语气加重了些,速度却依然均匀,“你知道变形金刚吗?”
……变形金刚?
楚越懵了片刻, 尽管那位机械臂使用的是虫族的语言,但他还是怀疑自己听到的是假消息。
尽管没看过那些电影,但多多少少也经历过外国大片的轰炸, 名字实在熟悉。
这玩意儿, 是虫族本来也有的吗,也叫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的话,那岂不是——
脑海中思绪混乱,楚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蹦出一堆猜想, 难不成,不止是他, 还有其他的穿越者, 或许不止一位?
他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对面又到底是什么虫?
这具身体的原身经历相当平淡,唯一能吸引注意的, 恐怕是他的穿越者身份,楚越试图回忆了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三天短暂自由时间, 他独居,在虫群旁边儿住, 捡回来那位雌虫还晕得结结实实, 按理说应该没有谁会特意盯着他犯错。
但在牢狱里, 他没料到会被这么密不透风地监视,怕自己疯了, 悄摸无声无息地念念叨叨,还用的是普通话, 一细盘,只怕到处都是筛子。
他只是喊了几声“妈妈”。
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似乎确实没有这样一个对应的发音和称呼。
他眉毛向内靠拢, 表情紧绷,下颚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了一下,眼睛向左侧垂落,这是明显恐惧和心虚的微表情。
奥兰德将楚越的表情尽收眼底。
欲盖弥彰的掩饰。
不需要回答,他已经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楚越知道。
所有的规则和设置,只是为了攻破被审讯者的心理防线,这位雄虫或许有过准备,但显然没有任何应对审讯的经验。
他在焦躁、不安、猜测。
奥兰德同样如此。
最简单的验证被证实,他只觉得心里发冷,为什么楚越会知道他的雄主给维恩描述的睡前故事?
他们在此之前,隔着遥远的行星,素昧平生,绝无见面的可能。
他的雄主在婚前资料寥寥,处于贫民窟第九区的漫长时间几乎只有一张简历纸,而那已经是最后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存在的证据。
他只溯及到婚前的两年时间。
一个一无所有的雄虫,在那样恶劣、混乱的环境中,究竟是如何长大的?
他的雄主是一个没有确切过去的雄虫,但无论是修养、谈吐、学识,奥兰德用客观的视角,花了零点零五秒,得出一个理性的结论:其他的那些废物,给他的雄主提鞋都不配。
他眯起眼,眉眼间缠绕着阴翳的神色:“时间快到了,03128。”
楚越闭上眼,一咬牙:“……不知道。”
眼前的机械臂突然动了起来,缓慢平移到楚越的前方,投下来一张白色的纸,和一只黑色的碳素笔:“画出你想象中变形金刚的样子,时间为三分钟。”
楚越:“……”
所以我回答不回答,不重要是吗?
不知道的以为哥们儿正在应聘派拉蒙影视公司的设计师呢。
他拿起笔,随意地涂了几笔,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没有画机甲和汽车,而是结合脑海中的记忆,涂涂画画,弄了个四不像的大眼睛怪兽出来,像绿巨人涂上眼影和假睫毛后的产物。
美术水平相当堪忧。
楚越最初担心这个作品会被评判为跑题,但竟然没有收到这样的提示。
不知道为什么,他微微松了口气,还有功夫发散思维,不着边际地猜测:这个世界,真有神仙把变形金刚做出来了?
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他也想要拥有一架啊!
他小时候还想要当铠甲勇士、奥特曼呢,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楚越突然燃起了点儿为数不多的斗志。
“写下你的姓名。”
楚越照做,写完第一个字儿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
他的字迹,和原主似乎并不相像,原主甚至不怎么会写字儿。
还是吃了文化水平过高的亏。
三分钟后,奥兰德垂下眼,看了眼光幕上呈现的“作品”,最后的笑意收拢了起来,表情阴冷。
这样的勾线方式。
他的雄主最初教维恩画简笔画时,勾勒的线稿,几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奥兰德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拐弯抹角地追查他的雄主,这不符合一名雌君的本分,但诱惑直观地摆在眼前,让他几乎失去了多余的理智。
没有任何一只虫会知道这件事,他的雄主也不会知道,他会让楚越悄无声息地逝去,不留下任何隐患。
只是想要了解雄虫隐晦的过去,他没有犯错。
更何况,他的雄主也没有严密地隐瞒过。
那几乎是他们彼此之间默契的共识。
可现在魏邈已经不要他了。
……说不要了就不要了,像是穿旧的衣服,随手扔进回收箱里,没有多余的留恋。
他怎么能坐以待毙?
奥兰德眼眸里垂过隐忍的痛意,他攥紧了手心,对着听筒外的副军团长道:“请一位心理咨询师过来。”
楚越构筑的心理防线相当牢固。
或许需要深度的催眠,才能刨根问底。
魏邈回到布列卡星的时候,已经是周五深夜,呼啸的风声穿过云层,熟悉的风景映入眼帘,他提前看了预报,首都已进入冬令时,有一种陡然从金枕星的三伏天入冬的冷感。
他走出传送阵的小型舱门,便看见漫无边际的黑夜下,无数的舱门同时闭合,霓虹的流光飞逝而过,维恩站在传送阵机舱的闸门之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窗,一蹦一跳地看着他。
他提前告诉了维恩,返程的传送舱编号。
奥兰德站在幼崽的旁边,他似乎将头发剪短了些,在舱外蓝紫色的灯光下,瞳孔几乎剔透,英俊的眉眼却没有任何疲倦之意,目光落在他身上,宛若深海里灰蒙蒙的亮色,神色专注、一瞬不瞬。
魏邈环抱住维恩,亲了亲幼崽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才笑着转过头,道:“几天不见……我以为是约瑟夫来。”
“约瑟夫今日休假。”奥兰德走在他的身侧,垂下眼,他闻到了雄虫身上惯例的岩兰气味,淡淡地解释道,“最近布列卡星的气温变化太大,老先生受不了凉,高烧不退,他担忧将感冒传染给您和幼崽,所以不得不申请了病假。”
“……”甚至不需要多余的思考,魏邈漫不经心地替奥兰德补充完他的全部理由,“所以你只好亲自来了?”
奥兰德眼睛也不眨一下,若无其事地道:“是。”
哦,真可怜。
偌大的柏布斯家族似乎只剩下这样一位光杆司令了。
魏邈笑了声,没多说什么,他将一只中等大小的礼盒递给奥兰德,道:“那我把维恩接走了?”
第67章 广藿乌木(一)
奥兰德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 他停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怔愣,须臾之后, 才又露出一个并不太自然的微笑:“您回那间公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