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鞘by他山之猹

作者:他山之猹  录入:11-10

下一刹,感官重新恢复锐利,而倒入的一片柔软让唐珩确实长舒了一口气,即便织物快速摩擦过皮肤带来了烧灼般的感受,即便积累的疼痛接踵而至。
这个时候,他才缓缓地又想到了白天时那个向导反复地确认他的状态是否有异时的模样。
唐珩忽地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只低低地笑着,又因为被口水呛到而剧烈地咳嗽。
——要告诉他吗?
唐珩缓了一阵,又侧过身去,摸索着,朝床头摸索而去。
——他知道了会担心吗?
唐珩够到了自己放在床头的终端。
——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这样吗?
手指在边缘摩挲片刻,像是狠狠磨过剑刃刀尖。
——他,为什么不来呢?
在意识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唐珩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将终端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开了机的屏幕一阵闪烁,几经变换,最后定格在了一出通话拨出的界面。
江封第一次将通讯接起的时候,没有多久就被对面挂断了,速度之快,他甚至没有听清楚另一端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片嘈杂,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了出去,又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江封面色一沉。
江封无心去猜测那一阵动静到底是源于一场打斗,还是那人无意间碰倒了什么物件——总归不会是一场幼稚而无聊的玩笑——无论是哪一个,背后的原因都不容轻视。
可就在江封准备回拨过去的时候,通讯再一次打了进来。
江封看着来电显示上的那个名字,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按下了接听键。
最开始的几分钟时间里,通讯的那一端仍旧没有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断地响着,很轻,像是衣物摩擦的动静,又像是那人凑在话筒旁小心翼翼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连这一点细小的声音也没有了。
江封不禁皱起了眉,“唐珩?”
没有人回应。
顿了一顿之后,江封径直站起了身。他一手撑着桌面,视线从投影屏幕上移开,移向墙壁上那一枚正圆的标志着塔的铁灰色图徽。
但那并不是视线的落点。
下一刹,有光影在江封的眼中浮动,继而顷刻便溶成一汪幽不见底的深潭,与此同时,精神触角亦随之向四下延伸,像是一束束强韧有力的鞭子,耀武扬威地挥舞着,却只不过是为了确认连结另一端的那个哨兵的状态……
五秒钟之后,一切骤然恢复如常。
由于长期服用“卡地因”,连结中唐珩的存在一直时强时弱得飘忽不定,江封此时感受到的,与之前、甚至与白天时确认的那人的状态,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江封的脸色并没有为此缓和半分。
没有区别,并不代表那个哨兵的处境无虞。
江封重新看回屏幕,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他又安静地等待了将近半分钟,然后,在这一阵无人发声的沉默中,重新开口唤道:“唐珩,究竟发生了什……”
“我在。”
话语猝然被打断了。
江封即将出口的话语就这么截停在了唇边。

第九十八章
唐珩没有想到自己会与江封同时开口,这时也不由地止住了话头,在一个突兀的停顿之后,又说道:“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声音冷硬如一块掷于冰面的钢铁。
听到这话,江封一怔,而不等他接话,唐珩便笑了一声,又兀自说了下去,“刚才有东西掉地上去了,捡的时候,就不小心挂断了通讯。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来看看你在干嘛。没有打扰到你吧?”
说这话时侯,哨兵的语气轻快,像是刚才的冰冷语调只是江封的一个错觉。
只是那嗓音沙哑得厉害,教人不可能不去在意。
“不打扰。”江封道。虽然他依旧面沉如水,但是语调缓和了不少。
刚才的那一阵响动之大,绝对不是一个小的物什掉到地上而会发出的——如果非要这么说,那更像是装着东西的柜子整个被推倒在地的响动。
可江封绝口不提这一疑惑,只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唐珩顿了一顿,“噢。被雨声吵醒了。”
“雨声?”
“……嗯,下雨了,还挺大的。”
应着这话,江封按下中控系统的按钮,将一侧的窗户打了开来。
他办公室的位置很高,从这里望去,轻易地就能将差不多整座城市纳入眼中,而它此时正被蒙在水雾里,变得影影绰绰起来,远处的霓虹灯熄了不少,没有了灯红酒绿的外衣,轻而易举地就与灰暗的塔区融为一体。
隔音系统也被关闭了,雨点砸落的声音肆无忌惮地闯进室内,像是掷向窗户的豌豆,噼里啪啦的地一盆接一盆。
江封用手掩在收音器上,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开启了隔音。
如此,这一场暴雨便只剩下了玻璃上一道道逶迤更新的水痕。
江封应道:“确实不小。”
说着,江封将手指按在了窗户上,有轻微的震动透过厚实的玻璃传来。
他又回过头去看办公桌。
屏幕由于长时间没有人操作而自动锁定了,而在这之前,江封正好收到了一封来自靶城的简报——范围性的大雨减轻了防卫的负担,于是在这倾盆大雨之中,战士们得到了暂时的喘息。
根据天气预报,这一段绵延了数日的雨,在明天日出之前就会彻底结束。
短暂的停顿之后,江封又问:“崽子呢?它应该也不喜欢雨天吧?”
唐珩此时正倚在床头坐着。
他的身后垫了枕头,但是对于这个时候过分敏锐的触感而言,被合金材料抵着后背的感觉依旧无异于钝刀割肉——确切来说,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动作能使他彻底地放松下来。
但这是仅有的能不让他的声音显得太过异常的姿势了。
刚才将终端握在手里的时候,唐珩恰好又陷入了那种混沌的状态,只不过持续的时间很短,而当视觉再度回归时,通讯已经是被接起的状态了。
身旁的床头柜歪斜地倾倒着,里面放置的杂物散落了一地。江封那时听到的杂音就是来源于此。
唐珩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发着热,不用想也知道淤红了一片,为了缓解疼痛,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罢了,可床单轧在皮肤上,仍旧刺痛——只是暂时还能忍受罢了。
可他不知道这种暂时还能持续多久。
或许还能跟江封再说几句话,又或许,下一秒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谁知道呢?
“崽子啊。”唐珩挪动身体换了一处着力点,试图缓解一下后背的压力,“它倒还挺喜欢雨天的。可能是我精神图景里很少下雨的缘故吧,它看见下雨了就想往外冲,如果不是量子兽,回来的时候肯定……”
话说到这里,唐珩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量子兽的精力往往也多半代表了它主人的精神状态。崽子能在大雨中活蹦乱跳,那么他也不应该被影响得太狠。
更别说江封是去过他家的,毗邻闹市而将哨兵作为目标客户的商业住宅,又怎么会考虑不到隔音的问题?
之前轻快的对话氛围不过是挂着重物的天平秤杆,而在这个时候,唐珩才忽地意识到,支撑着秤杆的,不过是一根脆弱的尖针,平衡维持得岌岌可危。
于是,在江封的沉默中,唐珩只能重复地强调道:“这雨下得太大了,嗯,我睡前还忘记关窗户了。”他干巴巴地开着玩笑,“你不知道我那客厅被风吹得有多乱,跟进了贼似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崽子又在闹腾,后来才发现是窗户没关,进了一屋子的水……”
唐珩的语速越说越快,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了。或许是出了太多汗造成的身体缺水,唐珩突然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像是嗓子眼被什么堵住了那般,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半响之后,唐珩才觉得好过了些。他无视了自己紧绷得开始微微颤抖的身体,只是再次将话题一转,问道:“那你呢,在干嘛?还在工作吗?”
说着,他捏紧了手中的终端,眼睛盯着投影屏幕上通讯中的默认界面,像是要就这样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他听见江封应道:“嗯,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
唐珩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顺着江封的话问道:“打算弄到什么时候?”
“还要一会儿。”
“那还真是挺忙的。”唐珩道,“像你这样算是加班了吧,会不会有补贴?”
兴许是和缓的话题分散了精力,唐珩这一次神志清明的时间要比之前长上许多,以至于当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之后,才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对外部世界的感知。
唐珩抿着唇,只能凭感觉握紧了终端。
而实际上,他连终端还在不在自己的手中都感受不到。
长久的怔愣之后,唐珩忽地缓缓长舒了一口气,又扬高了声音,笑着说道:“……这样啊。”他咽了一口唾沫,“对了,现在的那位首席哨兵人怎么样?你好像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一片苍茫之中,没有颜色,没有痛觉,没有味道,自然也听不见什么回应。
但是唐珩听得很专心。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声地,像是真的能听见江封说的话那般。
心跳响了四十五下。
四十五下之后,他又说道:“军部的生活会不会很辛苦?”
一,二,三……
“食堂的饭菜真的很难吃吗?”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你第一次去靶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
……六十九,七十……
“椭圆舱,哪一块是你设计的呀?”
没有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江封回复的内容,唐珩慢慢地将间隔的时间越拖越长。
他听不见自己沙哑得厉害的嗓音,听不见忽大忽小的音量,只能犹是不自知般地佯作轻松地发问,然后自欺欺人地想:江封没有发现吧?
他应该发现不了的吧?
直到唐珩搜肠刮肚地将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个话题抛出,对面依旧是空落落地没有回应。
像是他永远等不到了那般。
五秒之后,唐珩忽然猛地做了一个抛掷的动作。他将手中的终端掷了出去,又在脑内模拟着这一阵动静,忍不住笑了一声。
终端砸落地面,在极大的冲力下碎得四分五裂,却又消匿在哨兵的感知之中。
紧接着,疼痛猝然重袭。
“呃——!”
唐珩倏地绷紧了身体。他咬着牙,将那声痛呼咽进肚子,又接着之前的那一声笑骂了一句脏话,可是眼睛里的那最后一丝笑意也在这个时候黯淡了下去。
一会儿之后,待身体终于重新适应了这种疼痛,唐珩已经又一次冷汗涔涔。
到此为止吧。
“江封!”他用一只手臂横在脸上,遮住眼睛,不敢不顾地恶声喊道:“你他妈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像是气息完全用尽了那般,声音陡然转低,化作一声呜咽似的呢喃。
“老子想见你……”
再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成了唐珩听到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第一声。
他落入了一个潮湿的怀抱。
唐珩身体僵硬了一瞬。
痛觉再一次消失了。熟悉的向导信息素的气味占据了肺腑,眼睛被一只手虚虚地覆着,五感倏地迟钝下来,却又并不像以往的每一次。
那只密不透风的严实袋子,变成了一栋燃着篝火的林间小屋。
恍惚间,唐珩觉得自己像是一名快被冻僵的冬日旅者,踽踽独行许久,又终于被邀请着住了进去,裹上带着熏香的毛毯。静谧之中,有人递来一杯热茶。茶液将杯壁炙得滚烫。
他本该就这么将杯子扔脱手去,却不知怎么地,就只紧紧地捧着,任凭茶碗烫得他指尖发疼,就连眼眶也跟着发胀。
“我在。”那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抱歉,我来晚了。”
那声音似有回响,隆隆地荡在耳边。
唐珩没有立刻接话,也没有动作。
他只是将垂落在身边的手攥成了拳,又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一片湿透了的布料。深蓝色的制服在吸饱了水分之后,显出一种近乎于铁灰一般的颜色,而在清冽的向导信息素的气味之中,唐珩轻易地能闻见那种暴雨时特有的雨水腥味。

他动了一动,却是伸出去推向江封的胸膛,从这个潮湿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这个时候,他才又注意到了自己正与江封相握着的右手。
向导的手指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温度,兴许是因为淋了雨,比往常还要更凉上些许,只有掌心是温热的。与唐珩掌中的高热是截然不同的体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唐珩的意图,江封手中的力道加大了些。
十指本身就是紧紧相扣着,在这所有疼痛都被熨帖地安抚着的现在,像是只有这一处的感知被遗漏了,唐珩竟是觉得指根隐隐有些发疼。
然而,莫名地,他又从中体会出了那么少许小心翼翼的意味。
意识到这一点,唐珩哂了一声。他也不将手收回了,就任凭江封这么握着,调侃道:“手指要夹断了。”
说着,他终于抬眼去看江封,径直望进那双深黑如墨的眼中。
唐珩一直觉得江封的眼睛很漂亮,形状漂亮,颜色漂亮,里面反射的光影也漂亮,教人对视时挪不开眼去。只是那双眸子里的天总是阴着的,像是纳了一团涌动的雾。或许不应该用雾来形容,那更像是一汪沉寂的深潭。
唐珩看不见底,又偏生不甘心地探身去看。大半个身子探出去,悬在潭上,几乎要跌落进去,直至在其中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这才罢休。
只是这室内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唐珩心里想道。
这一次,他也不执拗地去探寻了。
听到唐珩的话,江封将手中的力道收敛了些,但不放手,就虚虚松松地握着。
“……抱歉。”
江封的声音很低,如果只是为了这一时失控的力道,语气沉得有些过分了。
可是唐珩这时也不想去猜了。
“没事儿。”他说道,“你担心我,我能理解。”顿了一顿,又重复了一遍,“我能理解。”
唐珩能察觉得到,江封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只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又忽地噤了声。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江封再次开口道:“我先帮你做精神疏导。”
唐珩没有应好,也没有拒绝。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位,径直在床上躺了下来,作出一个方便入睡的姿势,只剩下一只别扭地伸出的手,仍留给江封握着。
唐珩道:“我困了。让我先睡一觉。”
于是,江封便认为他是默许了。
话音落下之后,哨兵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和缓,细细小小的,一如每一个情人间温存以后该有的夜晚。如果忽略地板上依旧散落的那一地狼藉的话。
江封生怕精神疏导的过程会打扰到唐珩的休息,打算将其留在唐珩入睡了之后。
他知道唐珩一直没睡,也不说,就只携着唐珩的手,静默地坐在床边。
半响,在一片寂静之中,唐珩又忽然开口了。
“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唐珩闭着眼,或许是身体完全放松了的缘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因而显出一种近乎于绝情的冷硬,“等我醒来了,我有话要问你。”
江封拢了拢握着唐珩的手指。
“好。”江封应道。
等江封做完精神疏导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哨兵睡得很熟。因为一只手被江封牵着,睡梦里,他无意识地翻身转向了江封所在的位置,然后就这么继续睡了。疼痛耗费了太多精力,唐珩累得狠了,鼻间打出细小的鼾声。
江封就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唐珩的睡颜。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已经被体温烘得半干,这个时候,江封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冷了。他揉了一揉发胀的眉心,偏过头去,便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阿布。
金雕站在床尾,它收拢了翅膀站着,庞大的身体在阴暗中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深黑轮廓,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是亮着的。被那双琥珀般的锐利鹰目盯着,江封顿了一顿。
不知怎么地,他忽然生出了一股无所遁形的惶然。
数天之前,就在江封找过林沐的第二天,江封收到过邹秉宣发来的讯息。
由于那个哨兵的冷漠性格,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是以江封很少与他有除了公事以外的联系,更谈不上什么过密的私交。
那段讯息的发送,走的是加密通道,内容很少,只有两句话。
——你看过了那份文件。
邹秉宣没有点明,但江封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说的是黑暗哨兵培养计划。
这个“计划”在军部内是一个秘密,明面上,一般的手段甚至完全发现不了它存在的痕迹。对此,江封以前也只是略略地听温景焕提起过几句,直到最近,才真正地动用能量去查。
江封直接去了一趟南一主城的核心档案室。他使用了自己的权限豁免权,找寻许久,才最终在底层的资料中发现了与之相关的内容。
为了保密,就连李擎都不知道他那一行的目的。
而现在,邹秉宣就差直白地告诉他,我知道了。
邹秉宣的权力在政局内并不大,由于权力掣肘,就连在“黑暗哨兵”这一话题上,邹秉宣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特殊话语权。
邹秉宣知道了,那么其他人也应该知道了。
包括温景焕,包括肖晖。
看着邹秉宣发来的这一条讯息,江封不由地陷入沉思,面色也难得的变得凝重难看。然后,没过多久,他又收到了来自邹秉宣的第二条消息。
——如果不是一笑,我那时绝对不会如此选择。
一笑,孙一笑。
对于这个名字,江封并不陌生,那是邹秉宣恋人的名字。
她也是一名哨兵。
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周围的一切都扭曲得分辨不出原貌,只有一股声音在耳边怪异地响着,像是粉笔狠狠划过黑板的尖锐,又像是有人在大笑,还是在哭?
唐珩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困于囚笼的兽,莽撞地想要挣扎逃离,跑到筋疲力竭,却发现始终在原地徘徊。
终于,一道光出现在了视线终点。
他心下一喜,匆忙向那光源处奔去……
唐珩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明亮的阳光从未关上的卧室门外洒落,明明暗暗地照亮半个房间。
唐珩下意识地想要调低视觉的敏感度,又忽地意识到这光线强度的恰到好处,没有给他带来半点不适。兴许是睡得太久了,身体还是僵硬着的,但是除此之外,所有感官都驯服地工作着。
精神图景内,雨后初霁。林中是流动着的焕然一新的绿;蚂蚁排成了行,小心翼翼地绕过湿润泥土中的水洼;山谷那头,不时响起一两声鸟雀的啼鸣。
全然不见前一晚罡风肆虐的狂暴模样。
安静得一如这时被阳光铺亮的房间。
唐珩又躺了一会儿,然后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动作间却感觉到了小小的阻碍。他顺着看了过,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握着。
视线无意识地上移几分,便撞进了那双刚睁开的眸子中。
江封就坐在床边,眼里带着少许刚转醒时的茫然,继而很快恢复了清明。
唐珩愣了一愣,才又想起来江封会在这里的原因。他没有说话,只尝试着把手收回,这一次,很轻易地就挣脱了。
在哨兵看不见的地方,江封拢了拢手,像是还能握住什么一般,又很快姿态随意地用另一只手遮住了这个动作。
唐珩:“你……”
唐珩的视线无所着落,便也只能落到自己叠放在身前的手上。因为交握得太久,半屈着的手指舒展开来,有些使不上劲的酸麻,而那点少许被汗湿的潮意还遗落在掌中。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唐珩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意识中还残留着大概的记忆,却仅仅只是留有印象而已。那些痛苦、挣扎、呼救……就好像是目睹旁人的经历那般。
最后是江封把他“救”了。
唐珩张了张口,想说一句道谢,却半天都挤不出一个音节。他兀自较劲着,终于忍不住了,在沉默中抬起头来。
他笔直地看向江封,话出口之前,又顿了一顿,然后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着,唐珩妄图从向导的眼中发现什么情绪,但是没有。那双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水平如镜,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
对话的间隔精准地持续了三秒,像是一枚恰到好处的休止符,分割开了两篇乐章。
在那之后,江封应道:“对不起。”
没有推诿,没有解释,就这么直白的一句道歉,像是已经预知到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唐珩眨了眨眼,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有些木,“你干嘛跟我道歉?”
江封道:“我隐瞒了你一些事情。”
“比如?你隐瞒了我什么?”
江封的眸色沉了下去。
这阵沉默让唐珩开始慌了。身侧的手悄然紧攥成拳,就连音量也抬高了少许。唐珩重复问道:“江封,你隐瞒了我什么?”
“‘卡地因’。”
江封再开口时,声音平板得宛如一条直线,轻落落的三个字,落在唐珩耳中,威力却不啻惊雷。
没有停顿,江封继续补充道:“你让邵远航检查成分的时候,给错了样品。”

唐珩先是一愣,等迟钝的大脑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才笑了一声。他忍不住移开视线,过了几秒,又转了回来。
“是‘糖’?”
江封道:“是。”
“所以,你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就只是为了让我毫无顾忌地把‘糖’吃下去?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唐珩是笑着的。肌肉牵动嘴角,向上提了一提,却终究没有拉成一个完整的微笑,反而使得整张脸的表情都因此变得扭曲起来。
唐珩想起了最初在那间房子里的对峙,“为了让我保守‘秘密’?”
“是。”
“我表白的时候,跟你确认过一遍。那一次,你也没有跟我说实话。”
江封应道:“……是。”
唐珩咬紧了牙。身体在这一刻绷得很紧,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极力想要控制,却使得身体的颤抖更加明显了起来。
唐珩什么都没想,什么也想不到,脑海里只有刚才的对话不断回响着,反反复复地,最后落成江封利落的那一声“是”。
在反应过来之前,唐珩已经一拳挥了出去,狠狠地砸上江封的侧脸。
他下得手很重,几乎用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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