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修为,对比凡人来说,已经是云泥之别。
但作为一个出身如此“高贵”,从小就享受了各种顶级资源的陶钦来说,他早就知晓筑基之上还有金丹,金丹之上还有元婴,怎么可能甘愿就只做一个小小筑基?
于是陶钦便动了歪心思。
他在一次回家探亲时,发现小自己三岁的庶弟根骨奇佳,但却是无法修仙的庶子,因此颇感浪费,便将其残忍杀害,又用邪法炼成仙骨,最后替换了他自己的根骨。
如此之后,陶钦的修行之路高歌猛进,直至已修到元婴,却被金丹期的秦烈跨级斩于剑下。
将死之前,陶钦为求一条生路,向秦烈坦白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并表示愿意将这绝佳根骨献给秦烈,助他双腿恢复,希望秦烈能够饶他一命。
所以秦烈是怎么做的?
至今,陶鸿悦想起那段剧情,仍旧感觉惊心动魄——秦烈连多一个眼神都没给陶钦,一剑洞穿了他的元婴,杀得潇洒利落,毫不留情。随后,他又砍下了陶钦的双腿,剥出那两根腿骨,替了自己的一双腿,重新站了起来。
然而只是试着走了几步,秦烈最后却并没有使用这双腿,他再次挥剑,硬生生将自己的一双腿再度斩断,重新接回了自己的残腿,并将陶钦和他那根骨付之一炬,不留痕迹。
那火是秦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业火,能焚尽一切,即便如此,那根骨也烧了七天七夜才化作灰烬,最后得了秦烈一句评语:“确是一副好根骨,只是可惜了。”
作者用此剧情写出了秦烈的偏执与狂傲,当时看得陶鸿悦心旌动荡。
而现在,他只想泪流满面,那,那是他陶鸿悦的根骨啊!是他这个在原著里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的炮灰的根骨啊!
小慈说陶钦三日后便将归家,那,那他小命不保的倒计时岂不是就将于三日后开启?!
翻滚的情绪像是一把钩子,探入陶鸿悦的思维深处。原本那些属于原主的,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记忆与情绪瞬间沸腾起来。一阵剧痛袭向陶鸿悦的脑仁,情绪与思维双重过载之下,陶鸿悦终于是支撑不住,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摸着疼痛的后脑勺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陶鸿悦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陶鸿悦,而是钮祜禄……算了,他是陶·炮灰也想活命·鸿·快想办法逃吧·悦!
陶鸿悦躺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重新理了理自己的思路。
躺平混吃等死的幸福富二代生活是没戏了,好不容易穿越捡了个新身份,却面对着开局即死局的情况,他陶鸿悦不接受!
仔细回想《残剑修》的内容,再加上原主记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陶鸿悦已然明了了陶家的情况,“修仙”虽然也与此生的他无缘,但比起刚穿来时那种全然事不关己的感觉,现在陶鸿悦已经对此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仙凡有别,一旦送去修行的嫡子嫡女成功踏上仙途,便要从家族中脱离出来,虽然也能给家族一些或多或少的帮助,但不能再以某家、某族人的身份自居,而要变成某门某派的弟子了。
但即便是这样,家里有“仙人”照应着,怎样也都比只在凡间经营要强上不少。于是各大家族纷纷都把嫡子嫡女送去修仙,一旦他们能进入内门,便算是修仙成了,这家主之位往下传去,自然只能在庶出里选个优秀的出来。
而即便嫡子修仙不成,这仙途漫漫,一去二三十载,也很难经营自己在家族里的势力,所以还不如乖乖让位给优秀的庶子,再以自身能力为家族提供些帮助,两相照应之下,各取所需。
通过这样的方式,家族里的嫡出者与庶出者的利益也算是牢固捆绑在了一起,让他们联合起来源源不断向修仙门派送人,也算是一种门派掌控一方的强力手腕了。
但现在这些对于陶鸿悦来说都不重要,现在他确定的事情就只有两件,其一,他确实是穿进了《残剑修》这本书里,还穿成了一个炮灰的炮灰。其二,他的死期就在三天后!
准确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的死期,可嫡兄陶钦已经成功进入内门,三天后就要回府探亲。按照陶钦死前对秦烈交代的来看,三天后一旦他撞见了陶钦,就将是他厄运的开端!
当务之急,保命要紧!
陶鸿悦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继续思索着自己的活路。
身为一个无法修仙的庶子,一个渺小的凡人,他想要正面与陶钦抗衡,全然是不可能的。而从他刚刚推测的修者与家族的关系来看,陶钦的利益又与陶家高度绑定,所以他也绝无法向陶延岩求助。
甚至,如果陶钦开口,他相信陶延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献祭他这个没有价值的庶子,好让他的亲亲好大儿修行更为顺利。
陶鸿悦爬起身来,颇为遗憾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穿到一本修仙小说里却不能修仙,他其实没觉得有多沮丧。
修仙嘛,他看过太多小说了。就算是主角,自有天开金手指,一路飞黄腾达,遇神杀神,遇魔杀魔。但修上去了又如何呢,不也是卷完炼气卷筑基,卷完筑基卷金丹,然后一路卷到飞升?《残剑修》这本书的主角秦烈不也是?屠戮天下又如何,到最后孤寂苦闷,一身残躯,一把残剑,了此残生罢了。
他已经活过卷王的一生了,这次穿成富二代他很满意,只要能一生无忧躺平享乐,他才懒得修什么仙呢。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既保住他的小命,又让他能再多享受享受这富二代的生活?
一杯温热茶水下肚,陶鸿悦飞转的思维也暂时找到了锚点,他将门外的小慈叫进来,先是谢了她一番,又吩咐道:“小慈,你去看看父亲这会儿有没有闲暇,我要去向父亲请罪。”
三日后陶家嫡子回府的这场风头,他是一定得避一避了。
半炷香的工夫后,陶鸿悦跪在了陶延岩的面前。
“听说你在祠堂晕过去了?”中年男人的胡子抖了抖,语气里听不出息怒,但眉宇间深刻的川字纹仍旧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陶鸿悦跪得笔挺,脑袋低着一脸谦逊的模样:“父亲,确是儿子的不是,一时之间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只是儿子晕厥之后,却接了老祖宗托梦。”
“哦?”陶延岩捧着茶杯的手一顿,显然被陶鸿悦的话给吸引了,“老祖宗说什么了?”
陶鸿悦见他果然吃这一套,心中的主意更定了些,“老祖宗说,这次嫡兄回府探亲,定然是风光无限,为我陶家大长脸面,只是……”
听他前面所说,陶延岩那张板正的脸色也忍不住透出些笑模样来,可这个只是又让他重新蹙眉,“只是什么?”
“只是江州原本就人人嫉妒我陶家,现下嫡兄如此风光,怕是过犹不及,需得要人去仙途观专设一处供案,供奉七日香火,虔诚祈祷方可化解。”
陶延岩捻了捻胡子,也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就是香火供奉罢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无非散些家财的事情而已。再者那仙途观也是他陶家的产业,左右不过自己倒手银钱与香火的事儿,端看是要派什么人去了。
瞧见陶延岩没有出言反对,陶鸿悦便心知这件事已成了大半,他再俯身一拜,“儿子一醒来,想起这件事便赶快来告知父亲了,也还请父亲原谅儿子晕倒在祠堂里这件事。另外,儿子想着既然老祖宗托梦给儿子,说不得也是给儿子指了一条明路,儿子想自请去仙途观为嫡兄供奉香火七日,还望父亲允许。”
陶延岩见他如此懂事,脸上也露出宽慰的表情,只是沉吟片刻后却还是犹豫,“既然托梦给你,自然是你去最为合适不过。但要去七日的话,你便要见不着你嫡兄了,他也不过回来住三日而已。”
陶鸿悦心道我就是要见不到他啊!不然怎么掐指故意算了七日?难道这修仙嫡子的派头就这么大,家中人人都要拜见他不成?
但怕陶延岩直接否了,陶鸿悦便一咬牙道:“嫡兄回归当日,儿子也下山来迎便是,日落前再返回仙途观,想也来得及。”反正话先这么说着,到时候他就死不回来,他就不信陶钦还能追到那道观里去不成?
陶延岩又思索片刻,最后还是遂了陶鸿悦的意,“如此,那就便先这样吧。你脑袋还有碰伤,路上注意些。”
“谢过父亲。”陶鸿悦一拜到底,这才让小慈搀扶着,慢慢行回了自己屋子。
“行了,我没事。”关上房门,陶鸿悦立即站直身体摆摆手,“小慈你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看着自家少爷瞬间没了气弱的模样,小慈有些不解,“这么急吗二少爷?”
“这可是为嫡兄祈福供奉的事儿,片刻耽误不得。”陶鸿悦背着手,摇头晃脑地感叹着。逃命的事儿啊,他能不急吗?
哦对了,他还要把这屋子好好搜刮一番,将值钱的东西全部带走。
作为一个曾经被最信任的合作伙伴背刺过的倒霉蛋,陶鸿悦现在很明白得多给自己考虑几种方案、几条退路。总之……小爷暂时逃命去也!
待到风头一过,陶钦离开,他再回陶家去,与陶钦此生不复相见,大约就能躲过这次死劫了吧!
第二日清早,府里的洒扫都还没开始,一辆马车就晃晃悠悠驶出了陶府,向着仙途观而去。
仙途山,是江州境内最高的一座山,而江州唯一的修仙门派胤琼门就坐落在这仙途山的山顶之上——是的,它是悬浮于云端之上,清冷而又高贵,是无数凡人可望而不可即之处。而想要求仙问道,在江州只有一条路,就是从仙途山一路向上,直到进入胤琼门的山门,这也正是仙途山这名字的由来。
而此次陶鸿悦的目的地,便是位于仙途山半山腰上的一座道观,名为仙途观。
一座道观而已,本平平无奇,无甚出彩。然而这偌大一个仙途山上,却只有这一座道观,它便一下子超凡脱俗了起来。江州百姓但凡有人想和所谓仙人仙门扯上点儿关系的,就一定少不了要来这仙途观里拜上一拜。是以道观里的香火向来鼎盛,陶家也借此赚了不少名声和钱财。
想到这儿,陶鸿悦还觉得有些疑惑。
照理说仙途山应当是属于胤琼门的资产,那么这山上的唯一一座道观也应当是属于胤琼门才对,却怎么是由陶家在经营?
不过眼下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先到这道观里避避难才是。
“呼……”马车摇摇晃晃,陶鸿悦掀开车帘瞥了一眼视线里逐渐远去的陶府匾额,缓缓吐了一口气,向外吩咐道:“小慈,我还有点头昏,先歇息片刻,到了叫我。”
“好的二少爷。”坐在车架上的小慈立即应了一声,又叫那马夫把车赶得慢些稳些。
“小慈,你也进来吧,山上风凉。”陶鸿悦又再一次邀请小慈进马车一起。然而就如同一早上车时那样,小慈还是选择了拒绝,“谢谢二少爷的好心,但是这不合规矩,小慈就在外面帮二少爷看着情况,二少爷休息吧。”
陶鸿悦无奈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纠结,将车厢里先前就已经准备好的被子铺开来垫好,双眼一闭,合着马车摇摇摆摆的节奏,缓缓睡了过去……
出发前陶鸿悦就问过,车夫说这一趟下来摸约要两个时辰的功夫。那么即便是清早出发,到了仙途观的时候,也该是晌午了。
可这会儿日头还早,陶鸿悦甚至没有沉入梦乡多久,就变马车外一阵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他不悦地皱眉,眼睛尚未睁开,耳朵就已经捕捉到了那些带着恶意的嘲讽笑声。
“哎哟喂哈哈哈,这谁啊这不是刚子么!你怎么竟然在我们前面,该不会是天不亮就出发了吧!”
“哈哈哈,刚子,就你这样,你难道真以为自己能爬得上这仙途山?等你到了,只怕第二天早上的太阳都要升起来了!”
“刚子,哥几个都劝过你多少次了,腿断了就别修仙了,你修个屁啊谁会要你这种人?”
“就是,听哥们一句劝,趁现在打道回府,中午还能吃口热饭。”
“诶诶诶,你那包袱里带的是什么,该不会是路上的干粮吧,要我说可别吃了刚子,你想爬上这仙途山比我们要慢很多的,万一路上想要方便,岂不脏了这仙人的地方?不收你事小,污了仙人的眼睛那可就事大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好几道粗嘎难听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彼此辉映成了极其魔音穿耳的起床闹钟,直接把陶鸿悦吵得火冒三丈。开仙仪式两日前刚刚结束,眼下上山之人不做他想,定然便是新一批准备上山修行的嫡子嫡女们……新生开学还没走到学校呢,就先霸凌起同学来了?!
陶鸿悦顿时怒从心头起,头也不痛了,手脚也不无力了,一把掀开马车的门帘,指着那噪音来处大喝一声:“哪来没素质的东西在这里吵吵嚷嚷!?”
几人的嘲弄被他这一声清喝打断,皆是不满地回头看来,没素质是什么意思?别以为他们听不懂就不知道是在骂人!然而几人却又都在看到那辆马车的一瞬间目光闪烁,没了声音。
这仙途山是仙人的地盘,因此无论凡人身份有多么显赫尊贵,只要上这仙途山便都不被允许驾车,只能步行。而在整个江州,唯独例外的就是那经营着仙途观的陶家。毕竟人家可是给仙人打下手的,自然也享仙人的几分优待。
因此这几人此时一看那华丽马车,便知道车上这人定是陶家的少爷。
有一人眼转一转,立刻拱手弯腰向陶鸿悦赔不是,“抱歉抱歉,不知道陶少爷正路过此处,扰了您的清静……”他瞥一眼被几人挡在身后的那人,微一咬牙,“实在是这人冥顽不灵,我们也是好心劝他回家,免得污了仙人法眼!”
“放屁!”陶鸿悦起床气很大,直接飙出了一句脏话,“都给小爷我滚远点!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人,别怪我在仙途观门口不让你们进去!”
去修仙之路,就要上仙途山,上仙途山,自然要经过仙途观。因着这仙途观修的位置很是巧妙,恰恰好卡在上山路上,将这通天之途一分为二。想要继续登山,必须从仙途观的前门进入,再从后门出去继续上山。
并且这仙途观之前的山路平整和缓,一过仙途观,山路便会变得陡峭难爬,非常难以攀登,因此江州也有“仙途观当山,前易后却难”这么一句俗语。
所以,此刻陶鸿悦拿不让人进仙途观来说话,的确是个很大的威胁。
那几人听了,顿时鸦雀无声不敢再乱说。
还是起先说话的那人脑子转得快,看陶鸿悦明显不愉的样子,腰又弯得更低了些,“实在抱歉,我们这就离开,还望陶少爷海涵不要计较。”
说完他对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顿时作鸟兽散去,乱哄哄一片之中,也不知道是谁推了一把,只听砰的一声,等眼前再恢复清静时,便只有一个白衣少年人被推倒在地,一旁还有一个十分健壮的少年郎,瞧着像是他的家仆,正费力将他扶起来,帮着他重新坐回轮椅上。
竟然还是在欺负一个残疾人!
陶鸿悦又是一阵恼火,只是那几人已经都跑得没影了,他也无从追究……虽然刚刚威胁他们说不让进仙途观,可就那片刻工夫,那么多人,他压根一张脸都没记住。
“唉!”陶鸿悦叹了口气,跳下马车去给那家仆帮手,一边安慰那白衣少年:“没事吧?既然今天我们遇到了也算是有缘,我瞧你这般确实行动不便,不如搭乘我的马车吧?我听他们方才叫你刚子,我称呼你一声刚兄可以吗?”
那白衣少年的眼眸闪了闪,似乎是垂眸思索了片刻,“却也不好麻烦陶少爷的。”竟是一把低沉沙哑却莫名磁性的好嗓子。
陶鸿悦见他相貌英俊,又如此客气懂礼,被吵醒的不愉快消散了几分,更觉得该帮一帮他了。“没什么麻烦的,送佛送到西,这位小兄弟来,你搭把手把你家少爷抬上马车去。”
那健壮家仆却并不答话,只有些固执地看向白衣少年,等待着他的吩咐。
白衣少年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青竹,按陶少爷说的办。如此这般,就叨扰陶少爷了。”
“客气。”陶鸿悦露出个笑脸,请那白衣少年上了车。
马车再度晃晃悠悠前行起来,那名叫青竹的家仆也很固执守礼,不肯与两人一起到车厢里,便和小慈一人一边坐在车架上,活像两尊镇宅神兽,挤得那马夫频频向左也不是,向右也不是,颇为痛苦。
好在之前也算是已行了一半的路,再加上陶鸿悦不再睡觉,马夫便加快了车程,巳时中便到了仙途观。
有陶家少爷来访,道观里自然是有人相迎,且为他妥帖安排打点好一切事宜。
而那白衣少年到了之后,也没有再继续与陶鸿悦攀交情,只又再三道谢,便让青竹推着他去别处休息了。
这倒让陶鸿悦又对他多了一份欣赏,不过这欣赏之中,还有一份疑惑,“就是不知道他这名字怎么起的,这么文弱的一个人,怎么会起名叫刚子?可能真的是命里缺的放在名字里吧,唉,世界上还是可怜人多,和霸气侧漏的主角不同命哦……”
陶鸿悦忍不住感叹了两句,听说从仙途观的后门出去后,山路就会变得特别难走,刚子他那还需要坐着轮椅的,真能顺利登上仙途山么?
不过这却已经是陶鸿悦爱莫能助的范畴了,他便不再去多想,而是开始在道观里指指点点,要这里负责管事的家仆按照他的要求给布置出单独的一间房,用以给他那位排面嫡兄供奉香火。
听陶鸿悦说了事情始末,管事自然是异常重视,立即张罗了起来,到晌午过后就全然收拾停当,请了陶鸿悦过去查看。
陶鸿悦对他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当即嘉奖一番,而后遣退众人,自己在那小房间里长叹一声坐下。
如今这第一步是妥了,第二步,他该往何处走?
或许是昨夜都没睡好,今早赶路休息时又被扰了清梦,到了仙途观的陶鸿悦虽然心里仍旧十分迷茫,却总算是放下了些忧虑,在这间特意布置出来的房间里坐了没一会儿,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而在道观的管事看来,却是二少爷实在虔诚专心,刚到道观里就为大少爷供奉起来不说,还潜心在香室内默经,竟然都没有叫人送午饭来,实在是令人感动,当即修书一封,叫人送回陶府,向老爷禀报一番。
而等陶鸿悦饥肠辘辘醒来,揉着僵硬后腰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竟已夜幕低垂了。
“小慈怎么都不叫我用饭……”嘟囔了一句,陶鸿悦起身出门,刚一拉开门就被吓了一跳,门外竟然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人!
但那人并没有其他动作,陶鸿悦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正是刚兄的那位健壮家仆,名唤青竹,他微微提起的心便又放了下来。
“陶少爷。”见他出来,青竹退了一步,微微躬身行礼,“我家少爷感谢您路上的照拂,备了些晚膳,想请您小聚一番。”
“是的二少爷,青竹已经在这儿等了一阵子了。”一旁一直候着的小慈也补充了一句。
陶鸿悦心道这人倒的确是个懂礼数的,不过他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小慈,“怎么都没敲门叫我用午饭和晚饭。”
小慈先是四下张望一番,见管事没在此处,才压低了些声音悄悄道:“原本我是想叫少爷的,但晌午的时候管事来看过,还说二少爷如此虔诚供奉,叫我不可扰了二少爷,他还写信去给老爷上报这件事了。”
陶鸿悦想起自己一觉睡到现在,不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管事人呢?”
“他回前院那边料理事情去了,我本来是想来问少爷晚上想些什么的,正巧碰上了青竹,他说他家少爷那边备了饭食,所以我就没有准备了。”
听她说完,陶鸿悦心中便有数了。
这仙途观虽然名义上是个道观,但其实也有些客栈的功能,不少新踏入仙途的凡人都会选择在仙途观里度过一夜再继续上山,以此沾沾这所谓仙人道观的灵气,图个好彩头。是以到了晚上,道观里反而会比白天还忙碌些,管事也要盯着其他人处理各种入住和吃饭的事宜。
可方才听青竹的意思,这位刚兄却不打算在仙途观里住下,而是要直接上山了,他双腿本就不便,却还这般赶路,不免太辛苦了吧?
陶鸿悦心中疑惑,与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便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陶少爷也知道,我腿脚不便,得靠轮椅上山。”虽然被那几人狠狠嘲笑欺辱了一番,白衣少年却也并不将自己靠轮椅出行当作耻辱,而是很自然地说了出来,“倒也不怕陶少爷笑话,我选半夜就开始上山,其一自然是因为我行的比旁人都慢些,只有早些出发,到时候才不会比其他人晚到太多;其二则是……早上多亏了陶少爷相助,才躲过了那些刁难,但后路仍旧难行,与他们错开些时间,也能清静些许。”
边说着,白衣少年又给陶鸿悦倒了杯茶,“总之今天非常感谢您,可惜我身无长物,只能招待一顿粗茶淡饭,还是在陶家的地盘上招待的,您见笑了。若来日修行有成,希望还能有帮到您的地方。”
听他语气淡然,不卑不亢,陶鸿悦心中更生出些好感来。他端起茶杯,虚虚向白衣少年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刚兄客气了!我敬你这份淡然和志向高远!相信我,凭你这份心,一定会在修道上有所成就的!”
说罢,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还觉得有些不够味儿,当即让小慈再去取两壶好酒来,算在他自己的账上。
“陶少爷,这可不应当。”白衣少年当即拒绝,“原本就是我请你吃饭,再说虽然我家资不丰,但也断没有两壶酒也喝不起的,还是让我来请吧。”
“你总是这么客气,”陶鸿悦一笑,摆了摆手。刚兄是他到这个世界以来,碰到一个人令他觉得说起话来舒坦的人,他自然也愿意多释出些好意,“这是我为你饯行的酒,当然是我请!今天路上我虽然是帮了你,但我毕竟是个不能修仙的庶子,其实我也有点担心今天那几人往后路上还会为难与你,我却已经帮不上忙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你别放在心上。”听陶鸿悦这么说,白衣少年的表情也有些动容,“我自幼便有腿疾,听过的嘲弄早已经如烟如海,不甚在意了。平日里他们倒也不会做得如此过分的,想来也只是初入仙途,有些太兴奋了。”
“哼,这些个烂人,你就不用想着替他们说什么好话了!”陶鸿悦给两人倒上酒,冷哼了一声,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样子,“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刚兄,做人有时候不能太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