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脑袋,疼得哆嗦。
陶勇一见闯祸,暗道完了,这小公子指不定要发一通脾气。
容倦缓了缓道:“提醒我,回头在内层车顶也缝层貂。”
“……”
睁着一只眼,容倦捂着一边额头,先伸出一只腿,颤颤巍巍下车。
前方,高悬的牌匾直刺右眼帘。
礼部整体建筑风格秉持庄重原则,两边立端正铜鹤雕,虽天还没亮,但已经有官员在来来回回进出,有的手中还抱着大量文书。
闲杂人等不能进入办公区域,奉命保护他的陶家兄弟在门外守着。
早起毁一天,容倦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周围官吏们一个比一个忙,压根没人多看他一眼,容倦也不知要去何处报道。
“可是新入职的官员?随我来。”
容倦稍微提起了两分精神,转身准备感谢好心人时,发现来人头发白了大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路都显得不那么稳。
系统打了个呵欠:【小容,从朝服看,他官职远在你之上。】
容倦对此人有些印象,当日在宫宴上,自己要替谢晏昼解围换取人情前,这位官员似乎有起身说话的趋势。
那个时候敢发言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工作之前,容倦还是稍稍打听了一下情况。
礼部尚书年前出事,之后皇帝一直没有再行任命,暂由几位侍郎代工,其中一位侍郎又因科举案刚刚问斩。
整个礼部,权能几乎集中在个别人身上,眼前这位提职尚书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样的大官,居然主动带自己去办理入职手续。
容倦想了想:“谢将军让您关照我的?”
老人家笑笑转移话题,只介绍起自己:“老夫姓孔,五十有三,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五十三?这看上去都风烛残年了!
容倦惊醒了。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孔大人慈眉善目道:“青出于蓝胜于蓝。小公子年纪轻轻便能从六品,再努力一下,位居五品上时就能和老夫一样,荣幸地参与早朝。”
容倦隐隐抓住了重点:“……冒昧问一下,早朝是几时?”
“五更。”孔大人道:“官员要提前排队,上完朝赶过来衙署刚好是辰时。”
换算一下,那就是凌晨四五点排队早朝,无缝衔接到了七点开始办公。
容倦险些当场惊厥。
见他不太了解这些基本常识,孔大人边走边科普:“礼部常有急务,五十以下官员,都需轮流值守夜班。如遇朝廷大典,科举,外交等,全部人要通宵。
如今人手紧缺,不久后乌戎使团会来,所以才会急召你入职。”
凌晨上班,轮流夜班,再过几日还要通宵,综合以上信息,容倦再也控制不住,立刻作势要晕倒。
孔大人别看身体不行,动作却很快,第一时间伸出援手,稳稳抓住他。
“来,老夫扶你进去,需要叫大夫吗?”
孔大人倾情推荐:“临街全是大夫,其中李氏药铺和王氏药铺给我们看诊,只收八成价。”
他们礼部看病,向来量大从优。
都有团购了。
拼好病吗?
容倦讪笑:“不必,我就是有点中暑。”
孔大人摇头:“瞧你这虚的,启明星都没落下,就中暑了。”
“呵呵。”
有一说一,孔大人浸润在礼部几十年,跟着他办事省了不少弯路,又有谢晏昼提前打过招呼,是以并未给容倦派太多的工作。
下值后,容倦特地准备带点回礼给谢晏昼。
经打听,祥味斋的糕点清甜而不腻,价格优惠,每日门前都会排很长的队伍。
可惜他来得太晚,来的时候刚好卖完。
“是容少爷吗?”
老人一眼认出他,十分激动,硬要把自己这份塞给他。
“阵亡的恩恤银一直都拖着,这次竟然一次性到位。”
容倦眼皮一跳,督办司天天就知道放消息,不敢想象自己的名声已经洗白了。
“日子要好起来了。”收到了钱,今日刚好赶上她孙女的生辰,还路遇恩人,老人觉得这是一切都是吉祥征兆。
她说得感恩戴德,颇为激动的样子让容倦回府路上暗暗摇头。
繁华帝京背景下,外城百姓如同格格不入的图层,稍微能融入一个边缘,就已心满意足。
天气多变,转眼间阳光便被乌云逼得层层后退,似乎有下雨的征兆。
系统:【下午到明天白天,多云转阵雨,23°~32°,推荐购买雨具哦。】
容倦随手买了把伞,马车刚驶入内城时,一阵急促猛烈的雨点砸了下来。
手中的伞避免了他成为落汤鸡的命运。
这个天气容不得缓慢踱步,容倦脚步匆匆入府,准备去传递糕点。
书房大门虚掩,露出小半缝隙。
从外面望去,隐约能看见薛韧和一位陌生女子的身影。
这里的人都有功夫,早在扣门前,容倦就引起了几人注意。他直接探进去半个胳膊:“人民群众送的。”
也不知道这糕点有多好吃,那么多人排队买。
谢晏昼淡声道:“进来吧。”
见容倦目光流连在竹筒,他不知怎地想起幼时见到的馋嘴小马驹,难产生下来刚开始都站不起来,但是特别护食。
谢晏昼把桂花糕往前推了点。
容倦最终还是没忍住,快速吞了一个,直皱眉头。
“唔……不……是说不腻的吗?”
谢晏昼看他吃没吃相:“囫囵吞枣,自然齁得慌。”
一旁过来归还战亡名册的薛韧看得咋舌,死活想不明白,将军明明最讨厌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什么时候这么有包容心?
在容倦彻底咽下糕点后,谢晏昼平静地望向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立刻笑着俯下身子。
“真这么好吃?”
美人在侧主动亲近,脂粉香飘了过来,容倦连忙躲开。
见女子依旧保持着半俯身的姿势说话,他不着痕迹把凳子往旁边拉了下。
谢晏昼目光幽深,薛韧渐渐收起了没正经的笑容。
男女授受不亲,避开很正常,但放在一个经督办司查证有不少调戏民女劣迹的人身上,就不那么正常了。
不举可以导致一个纨绔的生理性厌恶,甚至是其他异行。
但其中绝不会包括青涩。
薛韧忽道:“小师妹常年随军,非常贪零嘴。”
容倦看了一眼女子,这肤色体格不像是什么女武将。
“我是兽医。”
“原来如此。”打仗离不开战马,好的马医在军队里很吃香。
女子又说了几句京城哪家铺子好吃,哪家一般后,薛韧胳膊碰了下她,才开始给谢晏昼汇报战马数量等情况,涉及军务,容倦识相起身离开。
上了一天班,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太好,要赶紧回去补觉。
雨越下越大,屋内的声音却渐渐消失了。
谢晏昼盯着容倦撑伞离开的身影,目中存着一些沉思。
薛韧眉头拧起,直言道:“一个人不可能短时间内性情大变。”
这吃人的世道,更不会变得聪明良善。
他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自觉压低声音:“将军觉得,会不会是被相貌相似者替换?”
谢晏昼摇头。
薛韧和女子对视一眼,不明白为何他如此笃定。
“容恒崧发生变化后,右相深受其害。”谢晏昼淡定地说道:“有理由害他的只有我和义父。”
他们暂时没那么闲,搞太子换狸猫的戏码。
“……”大道至简,说的对极了。
谢晏昼手指轻点着桌面,敲击声和雨滴哒哒声逐渐重叠,内心清楚即便不是冒名顶替,也定有其他隐情。
他思考时,没人敢说话。
过了片刻,雨声渐渐小起来。
谢晏昼终于开口了,看向薛韧:“你先去给他下点能调理身体的药,混在每日膳食中。”
活着,才能套出秘密。
女子直接瞪大眼睛。
她现在怀疑将军被掉包了!
上次谢晏昼命人下药,还是污染了乌戎一个部落的水源。
结果军队存活率很高,但对面的惨状,女子用了很久才忘记。这也是谢晏昼被诟病的原因,文官参他有伤天和,罪不及老弱。
按照对方的正常思路,难道不该是结果了容家子?直接将危险扼杀。
然后再冷冰冰说一句:“是谁派来的不重要,反正敌人就那么几个,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她忍不住看向薛韧,咱将军没问题吧?
谁知薛韧几乎没怎么考虑说:“将军英明。”
“……”你也被奶娘抱错了。
————
容倦这一觉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最后他活生生饿醒,五品以下的官员每天只有早午两顿工作餐,味道还很一般,全靠临时塞的一口糕点撑到现在。
厨房有预留宵夜,在他醒后送过来,三菜一汤,新鲜莲藕的味道清甜脆嫩。
容倦端到窗边,边欣赏雨景边用餐。
勺子刚喂到嘴边,系统:【警告!】
【警告!】
容倦连忙放下汤勺,以为是有毒,正要去催吐,系统先一步提取完成分进一步分析:
【警告,下了养生药。警告,下了养生药!】
“咳咳……”容倦险些给呛住。
一通猛拍胸口后,勉强吐出一句话:“你说什么?”
【汤里加了一点清毒配方的成分。】
这药方倒是很妙,坚持服用倒可以勉强回点元气,延续些许光阴。
鲜美的鸭子汤里居然被加料了,孰能忍?
“谁?谁居然敢在将军府给我下解药?!”
系统这时候AI又流畅了:【将军吧。】
“……”
空气中的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面对反人类的举动,容倦不得不主动思考起来。
能有这种医术的寥寥无几,刚刚才见过薛韧,药应该是他配的。如果不是薛韧自发性行为,好像确实只有这个答案。
“谢晏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睡觉,心中一压事,就容易睡不好。
吃饱喝足一沾枕头入眠后,容倦连续做了几个杂乱的梦,梦中一会儿有给他塞糕点的老人,一会儿有谢晏昼,他指挥两名亲卫押住自己,残忍地让薛韧给他灌解药。
“喝,卸了下巴,也要让他把解药喝干净!”
“喝!”
“给我喝得一干二净。”
容倦被吓醒了。
系统也醒了。
【你的脑神经吵到我了,小容,何至于此?反正下药的应该是好心。】
容倦不语。他有些抵触他人突然的友善,万一接触多了,影响对事物的判断怎么办?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和封建时代下的一切产生共情。
翌日雨停,阴天,天没亮出门当午夜牛马。
路上,容倦抓紧时间补觉,结果噩梦重温。
礼部的孔大人刚上完早朝回来,准备踏进礼部朱红色的大门时,迎面驶来的披貂车架内传来梦呓声。
“为什么?”
“我做对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孔大人:“……”
作者有话说:
野史:帝与后,互药。
现在一天过得像十天一样,无形中生命得到了另类延续。
又逢一个工作日,容倦幽灵一样飘进去:“早上好,我已是百岁老人。”
不算核心官员,礼部共计四十余人,这会儿几乎全员来齐,看着踩点到的容倦,都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不说话。
从容倦第一天来这里便是如此。
除了孔大人,没一个同僚对他有好脸色。
十年寒窗无人问,而有人却能直接被任命,搁谁心里也平衡不了。
连同容倦在宫宴上的举动也被解读成了精心设计,故意抓准机会大出风头。
和他一起居外郎一职的官员名为侯申,私下更是直接对同僚道:“我羞与此獠为伍。”
文官整起人来九连环似的,不会直接做言语交锋,主打一个不管容倦问什么公务,一问三不知。
一个不了解体制的新人,无人引导,工作肯定无法进行。
他们算盘打的极好,一来二去,孔大人定也会觉得麻烦,心生厌恶。
奈何容倦完全不自耗,做不了就不做,开始每天待在工位上养起花来。
脆弱凤仙花。
花如其名,不好养。
“凤鸟久不至,花枝空复名……”
这个时代没有空调,大夏天忙得热火朝天,转头看到个吟诗作对品茶的奇葩,气性大的险些又要去光顾隔壁街的郎中。
上午,太常寺的人来了。
太常寺专管祭祀礼仪,经常和皇室打交道,里面官员人脉各个很广,总体权利高于礼部。
孔大人今日不在,其他人退得很快,容倦无形中首当其冲。
太常寺来的官员将前些日子礼部负责起草的文书扔在桌子上,吹胡子瞪眼道:“看看你们这都写的什么?我之前不是和你们说了,要……”
这份草拟的文书容倦有印象,好像是侯申主笔,已经递交过三遍,每次都是按照太常寺要求来改。
结果明显更上一级的官员觉得不行,对方立刻翻脸不认人,问他们为什么要写成这样。
同僚们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这种事常有,只能吃哑巴亏,如果争辩会被喷出路边一坨。
看着眼前趾高气扬的中年人,容倦平静放下修剪花枝的手,缓缓道出五个字:“我爹容承林。”
“……”
太常寺来的官员愣了一下:“你在……”
刚想骂你在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名字后面所代表的力量,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最终在容倦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太常寺来的官员莫名有些怂,匆匆扔下句‘重新修’,便跑了。
中午,兵部的人来了。
容倦:“我义兄谢晏昼。”
“觉得哪里有问题,我让他指点修改一二。”
兵部官员:“……”
下午,户部的人来了。
容倦:“我干爹大督办,专给人开户的大督办。”
户部官员:“……”
旁人无恐避之不及的,容倦通通不管。
“我需要避他们锋芒?”
一位同僚用午膳时和侯申小声道:“其实他在这当个吉祥物也挺好。”
侯申撇撇嘴,没否认。
靠着什么都不做,容倦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礼部的顶梁柱。
几日后,顶梁柱又发现了一个‘豆腐渣’工程。
礼部通常下午五点到七点下直,也就是常说的下班,这意味着它没有特别固定的时间。
孔大人代替了钟表的作用,每天他走后,大家才敢离开。
而孔大人每天不知道在燃什么,一把年纪经常耗到晚七点,偶尔还会过时。
考虑到对方也算对自己照顾有加,容倦便让系统写了封匿名信,强烈要求卡点下直。
系统模仿了几十位官员的字迹,匿名信内容如下:
何时下直?
何时下直?
何时下直?
何时下直?
密密麻麻全是他的怨念。
当天,容倦就发现孔大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临近酉时,孔大人还是没忍住:“年纪轻轻的,有意见就当面提,你写什么信呢?”
“……”
“太尴尬了。”
“你说孔大人怎么发现匿名信是我写的?”
终于准点下班,容倦坐在将军府私改的跑马场旁,两眼发直问。
近日他和谢晏昼在互相下药间,关系无形中拉近了很多。
谢晏昼正在遛银啸,这马使劲往容倦这里凑,试图接受对方的投喂。
余光打量着没出息的爱马,谢晏昼淡声道:“礼部本没有匿名信。”
容倦秒懂:“我来了,便有了。”
答案自现,谢晏昼转身准备去换下跑马时被汗浸润的衣服。
远处传来鸟叫声,将军府中养着不少珍贵品种的鸟,容倦福至心灵:“等等,能让人帮我训只鸟吗?”
别说鸟,谢晏昼训鹰的本事都属一流,他顿步等对方的理由。
容倦喜滋滋道:“这样以后送草拟文书啊,匿名信啊这些,我都可以让鸟去。”
省了他走动的麻烦。
谢晏昼气笑了,就没见过这么懒的,遂即重新迈开腿不再理他。
容倦连忙追上去:“等等,我还有一终身大事。”
“你最大的事,是重新找个夫子学语言。”
容倦提起宫宴上的人情:“将军,我们礼部的茅厕一言难尽,修葺费用一直下不来,能帮大家走动下关系,让资金早点批下来吗?”
谢晏昼以为是听错了,抬眼数秒,只瞧见了对面那双清风明月般眉眼间的坚定。
“你要用我的人情……换厕?”
银啸似乎感觉到了主人语气下恐怖的气场,默默后撤了几蹄。
容倦重重点头。
礼部那茅厕前几年被雷劈过一次,后面只草草修补,状态几乎可以和旱厕媲美。
地面还有青苔,十分湿滑。
国库吃紧,每次申请下来的资金全部被部门优先用来发成津贴。比起环境好的厕所,大家更愿意拿到实打实的银子。
这可苦了容倦,有次吃坏肚子,险些打滑掉进去。
“饱汉不知饿汉,呃……是马上不知马下苦,你不知道,我每次在那里如厕还要背口诀。”
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如流星般坠落。
谢晏昼皱起眉头:“什么口诀?”
“两脚开立,与肩同宽,屈膝下蹲掌抱腹前。”
容倦稍稍演示,后悲从心来。
“意守丹田——”
最后四个字尾音扬的很长,很长,悲鸣在整个跑马场回荡。
空气安静得可怕。
半晌,谢晏昼冰冷的神情出现裂缝,终是没忍住,转身离开后他脚步不停,只是肩头似乎微微抽动。
同一时间,督办司。
一名下属正在汇报近日礼部种种。
容倦的身份,性格转变以及体现在他身上种种的巧合,引得暗中不少人都在观察,督办司就更不例外。
京城到处有他们的探子,有的探子身份甚至是官员,他们会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种无孔不入的阴冷感,始终像是一团乌云漂浮在朝堂上,令官员们深恶痛绝。
“容恒崧入职后,只做了一件事情,狐假虎威。”
大督办桌上放着密信等,心不在焉听着,密信中是不久前关于定王造反的相关信息。
这桩由丞相亲自平定的谋反案,他总觉得其中有些问题,容承林这个老狐狸,到底在盘算什么?
当听到狐假虎威时,大督办随意问说:“老虎是谁?”
“你。”
下属一秒严谨补充:“你们。”
大督办掀起耷拉的眼皮,下属瞬间倍感压力,连忙事无巨细说了遍。
听完,大督办问:“他借住将军府时,可有什么动作?”
“有动作的是将军,将军忙着找工匠给他修厕所呢。”
“……”
下属小心问:“不知道是不是您的虎皮更有用点,这两天容恒崧遇谁都是‘有本事找我干爹说去’,需要警告一下吗?”
大督办默了下后笑说:“随他吧。”
随后,提起另一件要事,神情重新变得严肃:“乌戎使团即将抵达,内城绝不可乱,从各府衙抽人加强戒备。”
“是!”
永定三十年夏,礼部茅厕翻修,普部门同庆。
容倦的生活水平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日常除了赏花,还养了只小麻雀。
这会儿倒是没人诟病他了。
某种意义上,这个官二代吃喝玩乐中发挥的价值,可比写几份文书重要多了。
同年月底,日头最毒辣的这一日,乌戎使团抵京。
原本就不清闲的礼部这下更是忙得死去活来,一向温和的孔大人都开始暴躁了,几乎脚不沾地的各处做协调。
容倦从前是个学霸,让他写十万字博士论文可以,但写公文,一个小时都憋不出来几个字。穿越这么多次,文职他是一次没干过。
他找孔大人说明情况:“我没经过备案培训。”至于系统,历朝历代公文格式不同,这个史缺就更不行了。
“无碍,先写,不对的地方我再和你说。”
容倦信了,然后就看到孔大人转头对刊印官员怒斥,“涉及礼仪规范的内容是闭眼写的吗?还有错漏字,狗屁不通!文人之耻!”
“……”
容倦默默回归工位。
“贤弟,贤弟。”
声音太轻了,容倦还以为走老鼠了,左右环视。
“贤弟,这里。”一向看不惯容倦的侯申忽然主动过来搭话:“我有一个好去处。”
容倦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这人不是前不久还在孤立自己?
“叫我莽弟。”他现在已经不闲了,只想当个文盲。
侯申忽视稀奇古怪的回应,蛊惑问:“稍后需要派人去使团会馆核对物品明细,你不如同我一道?”
容倦瞬间心动。
“你可别上他的当!”刚从崭新茅房急急忙忙回来的官员感念其恩德,提醒道:“你不知道使团那些人有多难打交道。”
容倦顺手逗弄手边的小麻雀,翅尖剐蹭过掌心,给他挠得很痒。
闻言,容倦随意问说:“他们不是才吃了败仗?”
官员一连三叹:“乌戎原本部落矛盾不断,分南乌戎,北乌戎。谁知这次大败,南北联合,先是灭了一些西域小国,听说还想学我们自起国号,为玥。”
若只是边境,大梁下狠心耗损国力或许也能灭之,问题在于东南沿海一带还有外族虎视眈眈,就等着趁虚而入。
侯申忍不住插话道:“可惜,谢老将军在世时,沿海小族尚不足为惧。”
他说的义愤填膺:“圣上却迟迟下不定狠心灭乌。谢将军子承父志,用兵如神,前两年打也能有八成把握,偏偏圣上一拖再拖,导致两边都壮大起来……”
“侯申!”
那名官员厉声打断他,居然妄议圣上,命不想要了吗?
侯申自知失言,慌乱道:“你们当没听到,陛下还是很英明的。”
容倦只是笑笑,他其实对老皇帝也没啥好印象。
正经人谁会过继这么多皇子,这不是在故意引发内斗?外忧时还玩帝王心术,大厦倾塌只是早晚之事。
“我愿和侯兄一道去。”在官员你疯了吧的目光中,容倦微笑说。
出外勤可比耗在这里好多了,一来一回随便找个理由,路上都能花个把时辰。
侯申眼前一亮,生怕他反悔,当即拽着人出门:“走。”
“但我还有背书要写,需要请示孔大人。”
“不必!回来我给你写。”
走出单位的那一刻,天是蓝的,空气是清新的。
雨后的天气,本就最适合睡觉,容倦提着鸟笼上车,病恹恹的一张脸蛋都多出了几分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