锕百祥也不敢动,因为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诡异,他也有瞬间想过自己是否是中招,出现了幻觉…
就在锕细挺着细长的脖子缓缓靠近他时,突然一个更为可怕的怪物出现了…
他甚至没有察觉,那个怪物是如何替换掉锕细背上的干尸…
但,好在暂时的危机解除了,锕细从细长怪物逐渐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可他依旧不敢有丝毫动作,因为他在刚才差点摔下榕树,只能用单臂紧紧握住树干,在这种情况不明之际,他只能等陈皮阿四到来…
可现在?
陈皮阿四还是陈皮阿四吗?
他会不会成为了下一个锕细,成为了这个怪物的载体?
锕百祥隔着风雨看着前方距离他五米远的背影,那种潜藏在皮囊下的不安感,在这一刻幻化成无数条露出毒牙滴着毒液的毒蛇,在不停地缠绕刺破他的五脏六腑,那股阴寒从心底蔓延至咽喉,刺激得他想要呕吐。
哗啦啦一声响,防雨罩被掀开一角。
蜷缩在内的伙计们看到是陈四爷回来,心下一惊又一喜,然而下一秒他们又瞧见陈四爷还绑回来一个…男人?
漂亮的男人。
陈皮将这疯子放到火堆旁,回头看着站在外面不进来的锕百祥,他浓黑的眼睛微眯,眸光阴冷,脸色难看的很,留下一句:“看好他。”
便阔步走了出去。
伙计们面面相觑,自然是知道陈四爷话中的“他”是谁,他们虽然疑惑这个男人是谁,但令他们心底最为惊疑的是,锕细他们都没回来!
这说明,锕细他们已经死了!
陈皮走到距离锕百祥一米远的距离停下,因为他瞧出锕百祥湿透衣物下的肌肉在用力,并且随着他的靠近,锕百祥便越发紧绷肌肉。
他在警惕他?并且毫不掩饰对他流露出敌意?
不,不对。
他是分不出神来掩饰对他的敌意,他脸色惨白,他在恐惧!
陈皮停了下来,打量了番,沉着嗓音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去迎锕细吗?在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回答我。”
在陈皮打量锕百祥时,锕百祥也在打量、观察陈皮。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像是透过陈皮望向防雨罩里的那个男人,嗓音干涩沙哑:“没什么。”
他没有说,因为现在的陈皮可能只是看起来像一个“人”,但他不能确定,甚至现在他不能确定单独跟那个怪物待在一起的那些伙计,是否也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变成了像锕细一样的怪物。
陈皮眼神一厉,脸上起了杀意,锕百祥在骗他!
他迈开步伐上前一步,周身狠戾阴寒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凝视着锕百祥,又重复了遍:“回答我。”
锕百祥在面对陈皮汹涌杀意时,原本内心中充斥的未知恐慌竟被暂时压下。
他瞳仁微缩,陈皮他没有成为怪物!
至少在这一刻,陈皮还属于人的范畴!
可锕百祥惨白的面庞上依旧没有神情,沉默片刻,他非常坚定地道:“没什么。”
在这刹那间,陈皮是真动怒了,他也是真想直接动手宰了锕百祥。但如今锕细死了,不,应该说是生死不知。锕百祥若是在这时被他宰了,恐怕那群伙计们心会乱起来,虽然他并不怕,大不了都杀了就是,可锕细明显是发现了地下有大墓才遇到的危险,他若是在这时将人全杀了,那会不利于下墓…
陈皮脑子转动得很快,瞬间就有了取舍,但他周身杀意不减,脸上挂着阴鸷冷笑:“你是认为我老了?认为自己身手能比得过我,所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锕百祥与他对视,但他的眼神却是隐隐透过陈皮的身形看向后方的遮雨罩,他的声音在这铺天暴雨中显得格外沉闷:“您不该把他带回来。”
第402章 番外回忆(九)
陈皮听到这话,眼眸微眯,还想追问,但却见锕百祥低垂下双眼,不再与他对视,并且周身紧绷着的肌肉也松懈下来,显然是有了退让之意。
锕百祥与锕细了解陈皮,同样陈皮也了解他们,
现如今,陈皮知道锕百祥不想开口,那就无人能让其开口,因为锕百祥不怕死,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事情诡异棘手,现在锕百祥脸色惨白,明显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并且,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诡异东西。
是那个怪异疯子?不对,单单是那个疯子,锕百祥绝不会是如此状态。
陈皮想不明白,随即转身朝防雨罩走去。
这次锕百祥也跟了进来,但他却紧贴着防雨罩出口,眼底带着警惕。
伙计们都没有说话,他们直觉恐怕是出事了,现在队伍里最厉害的两人好似出现了分歧,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尤其是在锕细死了的情况。
陈皮没有管他们私下里怎么想,自顾自地靠着树干烤火,可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火堆旁被五花大绑的昏迷的疯子身上。
火焰橘黄的光亮照亮男人的身躯,男人身上只着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衣物,早已被暴雨淋透,紧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劲瘦蜂腰,身上捆着的麻绳将衣领微微挣开,露出苍白细腻的肌肤,往上是脆弱的脖颈,还可以隐隐可以看到颈后有一片乌青…
陈皮眼皮微敛,眼神却隔着橘红火焰一直落在这疯子起伏的苍白肌肤上,他的思绪被这抹苍白突兀地拉回到十几年前…
当年他在陨铜幻境中识破师娘真伪,二月红恼怒要杀他,最终是一个名为“红中”之人帮他挡下了致命一击,救了他。
那人还管二月红叫“兄长”。
可当时他好似没来及说上一句话,便被他用诡谲手段迷晕。
等他再醒来时,他已经被二月红带出了矿山。
二月红还在张启山面前力保了他,这种怪异情形,甚至让他曾经一度怀疑自己还身处陨铜幻境。
陈皮阴鸷面庞上勾出一丝讥讽。
后来,他也曾探寻过“红中”这个人,可无论是长硰城,还是红府,都没有一点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就好似这个人不曾存在这个世界一样。
但有一年师娘忌日,他在红府外站着,遇到了红府的老管家,他竟不知为何莫名地朝老管家问了句:“红中他在哪?”
当时老管家听他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时,浑浊的双眼中刹那间被惊悚占据,就好似这个名字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大恐怖。
但后来无论他怎样问,老管家也不肯说,就在他要威逼之际,二月红出现了,让他滚…
那日之后,他原本是要等上几日再去寻老管家的,可没过三日,他就突然听闻老管家寿终正寝了!
这太过巧合,但他也知道二月红不可能杀死老管家。
二月红更不可能会告诉他有关“红中”的事情。
他隐隐察觉红中这个名字是红府的禁忌…
被刻意抹去。
后来无论他怎样也寻不到他的踪迹,最终随着时间流逝,他也只能将他当成陨铜造出的幻境…
“嗯…疼…嗯…”
一道细微的带着怪异哭腔的声音响起,将陈皮从冗长的陈年旧忆中拉了回来。
陈皮看向声音来源,是这个古怪的疯子醒了。
被他手刃重重地劈了一下,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呜…疼…陈皮…四爷?”
这疯子挣扎着挪动被束缚的身躯,并且还用黏腻的哭腔唤着陈皮的名讳…
周围伙计们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怪异形容了,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偷偷看了眼陈皮,却惊愕发现陈皮脖颈上有一个十分暧昧的咬痕…
就连一直带有警惕的锕百祥在此刻也眼底浮现疑惑,难道这个怪物与陈皮阿四是旧相识?
那他并不是怪物?可锕细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那具干尸哪去了?
陈皮常年阴鸷的脸庞上看不清神情,他只是冷冷凝视着这个怪异的疯子,没有丝毫动作,直到…
红中感受到自己身躯正逐渐往一道灼人的热源靠近,但他非但没有停止动作,反而直接朝着那道灼热火焰贴近,果然就在他感觉自己衣物好似要燃烧时,他的身躯突然被一股巨力腾空拽起。
陈皮手臂青筋浮起,死死拽着这疯子胸前成结的麻绳。
红中眼睛被蒙,看不见眼前之人是谁,但他知道是陈皮,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疼。”
陈皮眼眸浓黑,看不清情绪 ,他抬眸看向那群伙计冷声道:“拿东西把这疯子嘴堵上。”
伙计们愣怔几秒,这才手忙脚乱地说:“是,是四爷!”
红中眉宇微皱,手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就在他察觉到有旁人靠近时,突然收起那副黏腻哭腔,冷冷道:“陈四爷就是这么对待多年不见的救命恩人的吗?”
陈皮眼神微凝,猛然松开了手。
红中就这么摔在了树干上,本就被卸下来的关节好似错位更加严重,这让他不禁闷哼一声。
陈皮垂目冷冷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红中半张面庞上露出古怪笑容:“陈四爷您知道我的名字,不是吗?”
伙计们可不知之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只觉云里雾里。
贴在防雨罩处站着的锕百祥则是心生警惕,细微观察着这个“怪物”的一举一动。
陈皮神情阴冷,抬脚直接踩在了这疯子的腹部,鞋底重重碾压,厉声道:“装神弄鬼!不想死就老实说!”
红中未被遮住的下半张面庞上露出的笑容越发璀璨,可他的声音却清冷的有些发寒:“陈四爷当真是无情的很,当年我在兄长面前救了您一命,如今您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您若是真伤了我,令我兄长二月红知晓,可不太好呢…”
“二月红”“兄长”?
这下子不光伙计们倒吸一口凉气,锕百祥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错愕,这人?不是怪物?
是红府的人?
还是二月红的弟弟?
可…他为何从未听说过二月红还有弟弟?
陈皮冷冷嗤笑了一声,但却将脚挪开了,随即抬眸看了眼面前的伙计:“给他解开,胳膊接上。”
伙计愣愣点头:“是。”
谁也没料到这个被陈四爷带回来的男人会是二月红的弟弟。
锕百祥现在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乱极了,看样子这人真是红府中人,毕竟若是怪物,又怎会如此费尽心力伪装成一个红府中从未展现在世人面前之人呢?
可他内心依旧留有警惕,毕竟锕细的事情太过诡谲。
红中被解开身上的绳索后,拒绝让伙计接上胳膊,反而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贴到陈皮身前,仰着头盈盈望着陈皮,又用那种怪异黏腻又暧昧至极的口吻:“四爷…人家不要旁人碰,人家的胳膊是您卸的…您可要对人家负责呢…”
明明是个男人,却有一双狭长的狐眸,眸心水波流转,说不出的媚态,这种阴柔俊美的脸庞增添了一丝怪异的女气娇艳。
陈皮眼底神情晦暗难明,任由这疯子贴在他身前…
他对视上这疯子狭长的狐眸时,心中唯一想法是,这疯子瞳眸颜色恢复正常了…
第403章 番外回忆(十)
伙计们与锕百祥看到这个好似二月红弟弟的男人与陈皮阿四暧昧不清的一幕,皆是心惊不已,毕竟陈皮阿四凶名在外多年,可却从未听闻过他有什么桃色绯闻,身边更是连个女人影子都未出现过…
他们第一次见到陈皮阿四时,就知道陈皮阿四在毒辣阴损之辈中堪称是佼佼者,甚至可以说是顶端的鼻祖也说不准。
所以对于这种非常理的人物来说,凡尘俗世中的红颜粉黛不过是一堆白骨枯骨,可今日的所见所闻则是彻底颠覆了他们对陈皮阿四的认知…
陈皮阿四竟然对这个怪异出现的男人有着奇怪的纵容。
没错,不是忌惮,而是纵容。
锕百祥在这些人中,可谓是对陈皮最为了解之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同锕细一样,能在陈皮手下活过这么多年,还练就了一身本领。
他知道,即便是这个怪异的漂亮男人是红府中人,即便是二月红的弟弟,也绝不至于令陈皮有如此怪异的反应。
陈皮这一路上的反应很是不对,若说在之前陈皮对这个男人还有防备之意,那在这男人说完刚才那一番莫名的话后,陈皮眼底的防备竟全然消失了!
“四爷…您怎能待人家如此无情呢?人家的胳膊真的好疼好疼,您就给人家接上吧…别这么凶巴巴地瞧着人家,人家可是会很害怕…”
红中妖妖娆娆地贴在陈皮身前,说到最后那个“怕”字,更是暧昧至极地朝着陈皮的侧颈喷洒了口热气。
陈皮垂目盯着他,眼神如同阴冷的毒蛇正吐着蛇信,冷冷地从红中的脸庞一路扫至那双以不正常姿态垂落的双臂,随后抬起双手用力握住…
咔嚓——!
骨骼碰撞的清脆声响起。
红中的两条胳膊便被接上了,但不可避免他的左侧关节处肿痛难忍,显然刚才那一摔还是伤到了筋骨。
他闷哼一声,像条没骨头的蛇一样靠在陈皮的胸膛前,眼角适时滑落两滴泪,黏黏腻腻的哼叫着:
“四爷,人家胳膊好疼,您给人家好好揉揉,定是您刚才下手太重,把人家的胳膊弄坏了…以后人家若是成了残废,可还怎么过活?都怪您,您可要对人家…负责呢!”
陈皮感受到这疯子缓缓圈在他腰侧的手臂,眼神一凛,手握成爪,狠狠扣住这双手臂肘窝的穴位,然后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红中没有抵抗,身子直接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了陈皮刚才靠着的树干上,随即倒下,喉咙里涌出一口腥热,鲜红的血液顺势喷出。
此刻,他本就苍白阴柔的面庞如同白纸一样惨白,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躺在那,柔弱而凄惨。
这瞬间的变化,令伙计们心惊不已,顿时就将刚才脑海里的想法扔了出去,陈四爷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九门阿四,即便是二月红本人来了,陈四爷也敢跟着动起手来,更何况一个区区二月红的弟弟。
锕百祥心惊之余,一直警惕观察这个男人的细微举动,他明显看出这男人是故意被陈皮踹伤,根本没有丝毫提气聚力抵抗,他眉宇微拧,眼底掠过疑惑。
红中惨白的面庞上沾染了艳丽的血污,他闷闷咳了几声,又有猩红血液从嘴角溢出,随即他抬起虚晃晃的眼眸看向陈皮,嘴角勾出靡丽的近乎哀败的笑容:“陈四爷,您这次下手真的好重…我这次若是死了…您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昏暗的防雨罩内只有地上那火堆燃烧的火焰堪堪照明,红中怪异的话语随着外面仿佛永不停息的暴雨砸落声,很快便被淹没,没了半点踪迹。
不知为何陈皮在听到这疯子说出“再也见不到我了”,心头一震,就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远去,他再也抓不住,寻不到…
陈皮手指微动,面上不显,只是冷声道:“郎中过去给他看看。”
说完,他便坐到一侧,闭目不语。
陈皮每次下墓召集人手,都会重金召来一位随行郎中,这不,随着陈皮话音落下,便有一位年纪略长的男人从伙计堆里挤了出来,拿着药兜子朝红中走去。
红中看了眼闭目养神的陈皮,眼底掠过暗色,小狼崽子老了居然这般心狠,他直接收起刚才那要死不活的模样,站起身来。
毕竟,当事人都眼不见心不烦了,他也不能抛媚眼给瞎子看不是?
红中对愣住的郎中露出一个温润的笑,随即越过他来,走到陈皮面前,蹲下身,凑到陈皮跟前,十分不长记性地抬手抚上陈皮的心口,轻声道:“四爷,我就知道您这铁石心肠落到了我这…就软了…”
伙计们:“???”
一直警惕的锕百祥:“???”
都被陈四爷踹吐血了,这,这人脑子莫不是不好使…
陈皮眉宇微皱,扣住胸口的手,蓦地睁开那双阴鸷眼眸,冷冷凝视着脸色惨白的疯子。
红中面对他的戾气却丝毫不惧,一只手被桎梏,他还有另一只,脸上的笑容越发靡魅,苍白的指腹抵御了满是戾气的眼神,落在了已经生出细纹的眼角。
紧接着红中便像是被人推了一下般,软弱无骨地跌在了陈皮怀里,他那双狭长的眸,黑得有些瘆人,瞳仁最深处甚至有一丝暗红一闪而过。
他就是用这双眼睛与陈皮阴冷眼神对视,那苍白指腹在那细纹处细细摩挲,就在陈皮要再次动手之际,红中惨白的面庞上出现恍惚神情,声音变得空茫哀叹:“陈皮,你许久未见我了,再见面,你与那时已有了不同…”
陈皮眼底的戾气有刹那凝滞,这疯子说的是“你许久未见我了”而不是“你我许久未见”。
红中在他晃神之际,凑到他耳边,咬住他的耳朵,委委屈屈地小声哼问道:“陈四爷在人家离开的这些年里,可是有了别的相好?”
红中眼底的暗红逐渐涌现,但他低垂着的眼睫,在这昏暗火光中很好地遮掩住了这一变化。
他确实不知道陈皮在矿山之后的十几年人生经历了什么,因为“祂”只允许他知道陈皮现在至生命尽头的经历。
让他反复的,绝望的知道。
陈皮莫名觉得烦躁,这是一种事情脱出他掌控的烦躁,这个疯子明明只是在十几年前陨铜幻境中见过一面,可偏生却又对他了如指掌,他的招式,他的性情…
并且还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影响他的判断…
他应该杀了他的,这个诡异出现的疯子,管他是不是二月红的弟弟,管他是不是什么见鬼的救命恩人,还有那疯言疯语中的师徒关系…
他应该杀了他!
第404章 番外回忆(十一)
红中阖眼伏在他的肩头,自然是察觉到他爆发的杀意,可他依旧没有防备,他在感受这具被“秽”侵染的身躯,那是众神遗留在人间最后的不甘。
这是“祂”大发慈悲告诉他的真相。
最终他在陈皮杀意凝成实质时,将唇落在了陈皮生出细纹的眼角,语气依旧黏腻问着:“四爷…您怎么不说话呢?难不成您在这十几年间真的有了旁的相好了吗?”
落在陈皮眼角的是一个带着腥气的、微凉的吻。
这么一个怪异的吻,却如同利刃般割裂了他心底涌起的杀意,让其碎裂成细微的小块,随即缓慢消失。
陈皮垂过头冷冷地瞧着又伏回肩上的疯子,凛声道:“我不想动手,滚下去。”
红中作为旁观者见证了陈皮千万次,万万次之久的后半生,自然是知晓他这句话掩盖住的真正含义。
陈皮阿四心软了。
他染血的唇角勾勒出古怪烂漫的笑,他这人从不顾忌旁人的目光,且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他睁开恢复漆黑的狭长眼眸,单手勾住陈皮的脖颈,贴在陈皮耳边,压着声音凄凄哀哀,咿咿呀呀地唱着: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陈皮起初微怔,不懂这疯子为何突兀唱起《锁麟囊》,可当最后那句被特意拉长了调子的“早悟兰因”出现后,他便明白了这疯子的意思,心中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早悟兰因”有个典故——兰因絮果。
红中这是在点陈皮。
陈皮垂目看着这人眼珠子里与唱腔中悲意完全不符的玩味儿,心底顿时又涌起一股陌生的火气,瞧这人微勾着染血的唇角,只觉这人脸上写满了放荡…
一旁的伙计们听得一知半解,他们不像陈皮早年得了二月红真传教诲,他们都是亡命之徒,粗人一个,不懂其中暗含什么典故,但他们却也能听出调调来,只觉这人唱得跟有名的角儿相差无几,不愧是二月红的弟弟?
可在下一瞬,他们就发觉了其中不对劲。
不对啊?二月红现在都多大年龄了?他弟弟怎会如此年轻?
听着清润戚戚声,他们才堪堪反应过来。
锕百祥也觉离奇。
红中这一唱便赖在了陈皮怀里,无论陈皮是打是凶,他反着就是不曾离开半步…
可把这群伙计们,还有一直保持警惕的锕百祥看得目瞪口呆…
心中不断升起惊愕。
一直到第二日辰初之际。
挂在陈皮脖颈处,迷迷糊糊睡着的红中突然被一股距力捏住了后脖颈,一下子扯了下去。
陈皮这一夜只是闭目,并未有过睡意,毕竟身上还贴着个摸不清底细的疯子,他不可能因为莫名的心软而完全放下戒备。
他站起身后,便道:“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墓。”
这暴雨不止,连下八日,却还没有任何山洪爆发迹象,说明地下定有泄洪通道。
锕细出去一趟,生死不知,定然是寻到了墓,在下面遇到了机关,着了阴道了。
至于陈皮为何不问这个怪异的疯子,因为他从这短暂的相处中 ,知道这疯子口中没几句真话,他若是不想说,定然不会告诉你真话,所以他也就没白费口舌,与其纠缠。
但他也没打算就这么放了这疯子,他要带着其一同下墓。
伙计们在这莽莽丛林中也不敢睡实,所以在陈皮那边有了动静时,他们就立即睁开了那双没有半点惺忪的眼睛。
这时轮流守在外面的人也进来了,带了股雨腥味,外面暴雨还未停止。
他们没有半点废话,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所有东西。
红中坐在原地,仰头望着陈皮,陈皮现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
陈皮走到锕百祥面前:“这次下墓你去不去?”
锕细变成怪物的画面在锕百祥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摇头:“不去。”
陈皮眼底闪过冷意,沉默地凝视着他。
周围正在收拾的伙计们也变得沉默。
陈四爷是他们的领头人,而锕细与锕百祥就是领头人的左右手。
可如今左手折了,右手也不听使唤…
他们每一个人眼底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凝重与猜疑,这次的墓有问题,并且问题还不小!
陈皮只是凝视了会儿锕百祥,并未准备动手,就在他准备转身之际,他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躯。
红中暧昧地靠着陈皮的后心,将下颌抵在了陈皮的肩头,脸上带着笑,望着锕百祥这个…徒孙。
“你确定不去吗?你若是不去,恐怕就活不成了…”
红中这句话是带着温润笑意说出口的,但却令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锕百祥更是做出防备姿态,但当他对视上这个男人狭长漆黑的眼眸时,心底漫溢出无边寒意,他有种预感,他若是不跟着去,恐怕真的…
第405章 番外回忆(十二)
面对陈皮阿四时,锕百祥还敢有所抵抗,即便他知道他极有可能斗不过陈皮,但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诡异男人时,尤其是对视上那双漆黑无比的狭长双眸时,竟让他无端颤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