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甩下木屐,提着衣摆返回去。
走到开敞的内室门前,季恒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结果一只脚刚迈入内室,便见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剑刃搭在了?他脖颈上?,说道:“别动!”
季恒不敢动。
余光瞥见旁边站了?个黑衣蒙面人。
一时间,无数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究竟是谁派来的?
尚同会?
那男子很快便把他调了?个方向,拿臂弯锁住他脖子,锁得他几乎喘不上?气,在他耳边低声道:“很快,不会痛的。”
“……”
季恒一动不敢动,已经忘记了?呼吸。
正?在此时,他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一步步从?院子走了?过来,像是不知屋子里出了?事,却又有些狐疑,于是右手?握紧了?剑柄,脚步不算太快。
是阿洵。
季恒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用手?肘痛击刺客腹部,那一下的力道如有神助。
刺客全然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毫无防备,被击中的瞬间竟是眼冒金星。
季恒挣脱他,奋力向姜洵跑去,半扎的长发在身后?飘扬,如乌黑的锦缎一般。
他想叫声“阿洵”,可被锁了?太久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在姜洵看了?过来,与姜洵四目相对的瞬间,季恒终于喘上?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得救了?……
刺客先于姜洵一秒回过神来,挥舞长剑,斩落了?季恒一缕青丝。
姜洵道:“小心!”说着,一柄长剑便飞了?出去,在刺客转身要跑的瞬间,一剑刺中了?那刺客的肩胛骨。
与此同时,季恒不顾一切地撞进了?姜洵怀里。
“阿洵!”
姜洵一时被撞蒙了?,抛开眼前的危险不谈,这?一刻的感受竟如此美妙。
季恒需要他,在寻求他的庇佑。
刺客拔了?扎在身后?的剑,痛得发出一声闷叫,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刺客“哐啷”一声扔了?那剑,便捂住肩膀向后?门奔逃,只是因受了?伤,根本跑不了?太快。
姜洵把着季恒双肩,轻轻把季恒挪到一边,说道:“先等我一下。”说着,便追了?上?去。
刺客的柔弱模样让他没有想动剑的欲望,一个近身搏斗便能干净利落地解决。
他疾步冲上?前去,目光上?下一扫,便锁定了?两个目标,从?背后?锁住刺客脖颈的瞬间,右手?便已拧住了?那人手?腕。
随“咔嚓”一声脆响,刺客发出了?尖锐的惨叫!手?中剑柄也“吧嗒”一声掉了?地。
那人痛得双腿发软,姜洵顺势用膝盖抵住那人后?腰,重重将人按趴在地,又拽着他脑袋,不紧不慢“砰—!砰—!”往地上?砸了?两下,姿态从?容优雅。
那脑袋像一颗砸裂的西?瓜,溅出了?鲜红的汁液。
刺客后?腰像被钉死在了?地板上?,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开始扑腾起了?前肢后?肢。
而姜洵正?欲再砸,季恒道:“别弄死!”
姜洵停住了?。
季恒道:“死了?这?儿就成凶宅了?,我心里别扭。”
“那正?好搬回王宫。”姜洵说着,倒是没有再砸了?,而是半蹲在地,仰起了?那人满是鲜血的脸,问?道,“是谁派你过来的?”
刺客被砸得眼前一片黑,怕姜洵又砸他脑袋,便连忙道:“我说!我说!”
姜洵耐心等着他开口。
那刺客脑瓜子仍“嗡嗡”响,等恢复了?些许意?识,便用低沉的气声坦白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
“……”
姜洵“呵”地被气笑了?。
那刺客感到头皮发麻,是姜洵又攥紧了?他头发。
他预感接下来的那一下能直接把他砸进阎王殿,他便连忙道:“大侠大侠,你听我说!我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长安的一位老爷!那人花钱买命,我拿钱办事,这?种事又有谁会自报家门?不过那老爷买的倒也不是命,而是这?公子的一缕头发!”
他情急之下语速飞快,一股脑全交代了?。
姜洵挑眉问?道:“头发?”
季恒也一头雾水,有谁派刺客过来只是为?了?割他的一缕头发?如此一来,天子、尚同会就都?能排除掉了?,究竟是谁这?么无聊?
姜洵则有种男人的直觉,对面很有可能是他情敌,于是愈发重视起来,问?道:“那总归是有个人来找了?你的吧?那人长什么模样,多少岁,什么穿着?”
刺客一五一十道:“那人三十多岁,言谈举止挺妥帖的,衣着也很华贵,我猜测应当?是哪位达官贵人家里的管事。至于是谁家里的,这?我真?看不出来啊!要么两位大人再好好想想,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
正?在这?时,左廷玉闻了?动静,带了?几名家将冲了?进来。
姜洵蹲累了?,起了?身道:“来得可真?早。”说着,走到一旁盥盆前洗手?。
左廷玉惭愧万分,冲殿下抱了?抱拳,便走上?前来接管了?那名刺客,先拿麻绳反绑他双手?。
他不知情,碰到了?那人折掉的手?腕,那人便又“啊—!!!”地发出凄厉的惨叫,怪刺耳的。
姜洵拿帕子擦手?,说道:“右手?手?腕骨折,右肩上?有剑伤。给他包扎一下吧,免得过了?一夜,死了?,再把这?儿弄成凶宅,让叔叔心里别扭。”说着,把帕子搭回盥盆上?,“先关一晚,明日一早直接扭送官府。”
左廷玉道:“喏!”顿了?顿,又问?,“只是关哪里?没有空余屋子了?。”
姜洵理所当?然道:“马棚里空位不是还很多吗?拴那儿。马都?能拴得住,拴个半死不活的人肯定没问?题。”
“喏……”
方才是姜洵叫左廷玉吃了?饭带大家出去转转的,这?院子太小了?,一点隐私都?没有,此刻他便也怪不得任何人。
他迈步向前堂走去,一边走一边扫视地面,而后?蹲下身,小心翼翼拾起了?刺客方才割下的一缕青丝。
那发丝乌黑油亮,又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姜洵拿到鼻尖嗅了?嗅,便把那发丝装进了?荷包,又把荷包放怀里揣好
季恒:“……”
姜洵起了?身,又若无其事地走回来,说道:“增加人手?,往后?无论白天黑夜,前门后?门都?要有人守职,片刻都?不能离人。再有类似的事情,我肯定跟你们?没完。”
左廷玉也觉得如此甚好,小院是该加强警戒,应道:“喏!”顿了?顿,又疑惑道,“那今晚也要守职吗?”
姜洵面颊一红,说道:“今晚不用。”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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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订阅!
押走?刺客, 清理血水又花费了些时间。
姜洵盯着家将把地?拖了五遍才放人走?,又四处嗅了嗅,问季恒道:“还?有味道吗?”
季恒受了惊, 眼下有些心神不宁, 心率紊乱让他有些难受, 便先脱了外衫, 躺进了床帐里,说道:“还?好。”
那就是还?有味道。
姜洵平日过得糙,对味道不敏感?, 但季恒那么娇气,那刺客流了满地?血,肯定?还?是有味道的,他便走?到一旁点了香。
白雾袅袅升上来,他想了想, 又把那香炉搬到了床边的案几上。
季恒在纱幔内笑道:“好多了。”
姜洵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又得了夸奖, 整个人心情不错。他在床边脱掉外衣,也躺进了床帐里。
案几上点着一盏豆形灯,在黑暗中亮着昏黄的光。
姜洵身上的灼热,让手脚冰凉的季恒本能地?想靠近他。季恒便侧卧着,又往姜洵那边靠了靠。
姜洵一手枕在头下, 一手搂着季恒, 发生了今晚的事,对于季恒继续住在林间的事, 姜洵又有些介怀,说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地?不安全。就这么一个小院子, 四周都是山林,想潜伏、想刺杀都太容易了。不安全是一方面?,等入了冬,这屋子肯定?也不暖和,叔叔这身子能受得了吗?还?是搬回临淄吧,至少先搬回季府,这样我去看你?也方便些。”
季恒面?向姜洵,玉一般的手臂枕在了侧颜下,声音很轻,说道:“临淄人多眼杂,我若搬回了季府,殿下一来一回,可就都要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便是传到陛下耳中又如何?”姜洵有些忿忿地?道,“陛下让你?辞去封国职务,你?辞了,那住在临淄又如何,你?我之间保留一点私交又如何?何况眼下,一个匈奴就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他恐怕也没功夫管这些事。”
季恒听着这些话,目光逐渐变得空洞,他思绪飘离,只?是莫名想起,再过几个月他的药便又要断了……
他沉默片刻,说道:“好,让我再想想。”
姜洵又道:“可今日这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长安……有谁喜欢叔叔吗?”
“喜欢我?”这话让季恒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怎么会?有人喜欢我,还?要割我的一缕头发呢?”
“怎么不会?呢?”姜洵以己度人,还?说得信誓旦旦,道,“割了叔叔一缕头发,再割自己一缕头发,绑在一起,那可就是结发为夫妻了!哪怕没有这心思,叔叔头发那么漂亮,单纯只?是垂涎你?头发也是很有可能的。”
“嗯……”季恒听了这话,彻底被噎住了,说道,“好有道理……不过我总觉得是种威胁?警告?或者是某种恶作剧?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巫蛊之术。”
“巫蛊,你?是说用你?的头发做个玩偶,然后扎小人的那种吗?”姜洵不以为然道,“这刺客都能把刀架叔叔脖子上了,他要害你?,还?用得着扎小人?如果是警告、威胁,那他肯定?要让你?知道自己是谁的,好让你?按他的意愿去做。可眼下你?思来想去也猜不出对面?是谁,那这警告、威胁不就毫无?意义了吗?我看还?是垂涎叔叔的可能更大。爱而不得,所以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
季恒心道,可长安又有谁会?喜欢他呢?
他拗不过姜洵,但又不想放弃自己的看法,只?好“求同存异”,说道:“……那可能是又爱又恨吧。”
时候已?不早,姜洵觉得季恒该睡觉了,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便吹灭了床边案几上的油灯,说道:“睡觉。”
世界倏然暗了下来。
也静了下来。
两人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瞬,又不约而同想到了某件事……某件他们隐隐觉得该发生了,却又尚未发生的事。
姜洵平躺着,左手搂着季恒。
季恒身上隐隐散发的沉香气味,稍一调整姿势便划过他手臂的发丝,和肌肤接触之处微微的摩挲都让姜洵难以淡定?。
与季恒同床共枕,却要装个正人君子,这实在太难熬了。
可他又不想每次一见面?就这样那样,好像他来找季恒,就只?是馋季恒身子一样。且上一回,季恒好像真的很痛的模样,眼下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不知道季恒愿不愿意,他便也硬生生忍着。
他能忍!
只要季恒别来招他。
而在这时,季恒又微微调整姿势,贴得他更近了些,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他胸口。
姜洵的心跳炽烈又有力,季恒能清晰地触摸到。过了片刻,季恒抬眸望着姜洵,黑暗中,姜洵那一双瞳孔依旧明亮有神,他问道:“你今天怎么不说那句话了?”
姜洵心脏跳得更快了一些,像是有所猜测,问道:“哪句话?”
季恒道:“‘叔叔,我想要你?。’”
话音一落,姜洵瞬间从?身上红到了耳后根。季恒感?到姜洵的胸口也一下子烧了起来,竟有些发烫。
只?见姜洵沉默片刻,说道:“别闹。”
季恒一本正经道:“好,不闹。”说着,轻缓地?舒出一口气,过了片刻,又把一条腿搭在了姜洵腹部上。这是个伸展四肢的动作,真的很舒服。
姜洵平躺着,不动如钟地?任季恒折腾,过了片刻又侧过头道:“季恒。”
季恒懒声应道:“嗯?”
姜洵开口,语气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问道:“可以吗?”
翌日清晨。
帐内暖烘烘的,姜洵起身时季恒仍在酣睡,他下了床,见季恒的亵裤掉落在地?上,便弯腰给拾了起来。
季恒听到动静也撑起身,问道:“你?要走??”
姜洵道:“今日不走?,再多待一日。”说着,背对季恒把衣袍穿好。
季恒身上很乏,听了这话便又躺了回去。
姜洵一向睡得少,哪怕再累再困,睡上三个时辰便也能恢复得生龙活虎,让他接着睡他也是睡不着的。他见季恒且得睡着,便轻轻出门?去。
后山上是漫山遍野的红枫,在将亮未亮的天空下略显妖冶。
正值仲秋,冰凉的露水沾湿了姜洵的肌肤。他先到马棚看了眼,见昨日那刺客没死还?活着,左廷玉还?拿了条被子给他,也是怪贴心的。
姜洵看没什么大事,正准备转身离开,那刺客便醒了,在身后“呜呜呜呜”地?叫了起来。
左廷玉也走?了过来,像是也来确认这刺客的状态,叫道:“殿下。”又对那刺客道,“再忍忍,等到了官府就好了。”
“呜呜呜呜!”
姜洵没理会?,出了院子在林间走?了走?,找了块空地?打了一套拳,把全身的筋骨都活络开,这才舒服了,回了院子,打了桶井水来洗脸。
等进了屋里时,季恒已?醒了,正背后他更衣。季恒绑着腰带,回身问他道:“一会?儿用完饭想做什么?”
姜洵倒没什么特别想做的,只?要和季恒待在一起,就这样静静虚度时光,便已?是莫大的幸福。
不过他也带了些公文,都是政务中的“疑难杂症”,一会?儿也能和季恒探讨探讨。
吃过饭,两人便在案前看起了公文。
民生事务季恒经验丰富,四两拨千斤,便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给姜洵讲清楚了。
姜洵便做出决议,在竹简上批复。
季恒坐在一旁看着姜洵认真写字的侧颜,坐了太久,腰有些痛,便又枕着姜洵的腿躺下了。
过了片刻,一只?小手又伸到书案,从?铜盘中拿走?了一个柿子。
那柿子红彤彤的,熟得很软烂,季恒用手掰成?两半,尝了一口,很甜,便把另一半递给了姜洵。
姜洵余光瞥见,便搁下了笔。
他见季恒粉嫩嫩的指甲微微陷进了果肉里,很诱人的模样,便拿走?了柿子,又攥着季恒手腕,把季恒手指一根一根地?嗦干净了,末了又不轻不重在季恒无?名指上咬了一口。
季恒吃痛。
姜洵道:“手比柿子好吃。”
“……”
而在这时,只?听林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
左廷玉扭送刺客去了官府,眼下是该回来了,可二人都直觉来者并非是左廷玉。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小婧便跑来通报道:“殿下,公子,吴苑来了,说有急事。”
季恒迅速坐起身。
吴苑进门?时,姜洵正坐在书案前批公文,季恒则与姜洵隔着一大段距离,坐在了另一张小案前泡茶。
两人衣冠楚楚,格外体面?,仿佛姜洵大老远地?跑来,还?过夜,真的就只?是来问治世之道的,显得格外虔诚和求知若渴。
只?见姜洵放下毛笔,斯文抬眸,问道:“何事?”
吴苑道:“长安派了使节前来,说有诏令!”
第91章
齐国已有许久没有接到过天子诏令。哪怕有, 在?使节手持节杖进入齐国边线的那一刻,关口士兵就该快马加鞭地?赶来通报了,又怎会出现使节已经到王宫了, 他们?才得知的这种情况?
思来想去, 也?只有三种可能。
要么是关口玩忽职守或叛变, 导致故意没有通报。
要么是使节走得太快, 把?通报的士兵甩在?了身后。
——当然,这可能性几乎为?零。
再要么就是使节故意绕开了关口,想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无论如何, 这都不是个好的信号。
姜洵预感使节带来的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看向季恒,见季恒面色也?有些凝重。
吴苑道:“我说殿下去了马场,可这儿离马场又有一个时?辰的距离。国相本就怀疑殿下天天往马场跑是有什么猫腻,这一来一往, 若是慢了两个多时?辰, 国相定要起疑心的。我是拼了命赶来的, 殿下,可能要抓紧了。”
“吴苑,”季恒起了身,急切道,“朝廷使节有没有透露过具体是哪方面的事情?”
吴苑道:“完全没有!属官们?也?探过口风, 但使节只字不肯透露, 只叫殿下尽快来接诏令。”
季恒只好道:“好,那你们?快去。”又道, “廷玉,给吴苑换一匹马。”
姜洵、吴苑上?了马,很快便策马而去。
季恒心神不宁, 顿了顿也?走出了屋子,说道:“廷玉,帮我驾车,我也?要回临淄。”
左廷玉驾得很快,即便官道修得平整,飞驰之下也?难免颠簸。他一方面担心来不及,一方面又担心公子在?车内受不了,问道:“公子,您还好吗?”
季恒坐在?车内左摇右晃,只能把?着扶手勉强维持平衡。
他懊恼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怀疑使节此?番前?来,该不会是想先下手为?强,就像当年缉拿梁王一样!
虽然这猜测有些杯弓蛇影,朝廷眼?下没有任何理由缉拿姜洵——除非是他们?的兵器作?坊被发现了。但若是如此?,以左雨潇的敏锐程度,应当早有察觉并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可使节如此?唐突地?到来,还故意绕开了关口,这实在?让他不得不多想。
他应该和姜洵一起去的,有什么事也?好一同?面对。
季恒道:“我没事,不用管我。廷玉,你再快一点?,能多快就多快,至少要在?宵禁之前?赶到临淄城。”
“驾—!”
“驾—!”
抵达齐王宫南门时?,邓月、立夫正一蹲一立,焦急地?等在?门口。
见了两道骑马的身影从前?方奔袭而来,邓月立刻起了身,挥挥手道:“殿下,您可算来了!使节他们?在?文德殿!”
姜洵在?门前?调转马头,“策—!”了一声便向文德殿奔去。
文德殿四周已布满了朝廷郎卫,写着“昭”字的军旗在?秋风下猎猎飞扬。使节身穿官服,手持节杖,正站在?大殿正北朝南的位置上?。
姜洵一步步走上?台阶,在?朝廷郎卫们?的阵仗下,抬眸看眼?前?匾额上?的“文德”二字仿佛已变为?了“鸿门”。
见节杖如见天子,姜洵在?殿门前?脱履解剑,走了进去,向使节行了个参拜礼,说道:“使节远道而来,王宫竟未接到通知,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说着,对梁广源道,“查查是怎么回事。”
梁广源应道:“喏。”
这使节是刚正不阿、公事公办的性子,并未解释自己是怎么来的,只开门见山道:“宣诏吧。”
随使节团前?来的宦官捧来了木匣子,那使节向大家展示了一眼?木匣子上?完好的封泥,和封泥上?的玺印,便拿出铜刀,用刀把?敲碎了那块泥印,解了麻绳,郑重地?捧出了里面的帛书。
姜洵率百官跪拜,伏身,听使节颁诏道:
【制诏诸侯王:
朕承天命,奉宗庙,统御四海,夙夜兢兢业业,未敢有丝毫懈怠。
然今匈奴肆虐,屡犯我境,侵我边民?,人神共愤!
大昭已至危难之际,尔等皆高祖血脉,社稷屏藩,当与朕同?休戚,共患难。
现令尔奉送虎符至阙下,所部?士卒、车骑,悉数交由朝廷使节统御,以备共击匈奴之用。】
使节念完,便合上?了帛书,缓声道:“齐王殿下、诸位大人快快请起。”说着,又看向了姜洵,“还请齐王交出虎符,军队交由朝廷统御,共击匈奴。”
“这……”
话音一落,齐国属官已是一片哗然。
姜洵跪伏在?地?,眉头皱起,过了片刻才起了身。
他心里有些没底,却又并不那么恐慌——不恐慌不是因为此事不大,而是因为?此?事太大了,诏书上却如此轻飘飘地提及,让他感到事有蹊跷。
诏书中用了“尔等”二字,便意味着这诏书,陛下不止颁布给了齐国,而肯定还有其他诸侯国。陛下当真以为?一道诏书便能收回虎符,也?不怕激而生变吗?
而在?这时?,梁广源一脸不解道:“敢问这位大人,诏书中这是何意啊?是要调走齐国军队,开赴前?线去与匈奴作?战吗?可如果要调,那要调多少?我们齐国内部?的城防、治安又当如何?总要给我们留点人手吧。”顿了顿,补充道,“哦,我是齐国中尉梁广源,您叫我小梁就好,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那使节道:“在下姓宋,名安。”
这名字如雷贯耳,在?场不少人都听说过,包括姜洵。
宋安是朝廷出了名的酷吏,当年梁王谋反一案便是宋安审理。最终他力排众议,把?在?裹挟下参与谋反,最终一箭未放的小将领们?也?统统判处弃市,并将其全族流放。
除此?之外,宋安也?不畏权贵,当年不过只是一介县令,却寸步不让,顶住了各方压力,将尚阳一个闹出人命官司的堂弟给判了流放。
“哦,宋大人。”梁广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舞刀弄枪,显然没听说过宋安,说道,“下官心中实在?困惑,还请宋大人明示。”
宋安是个文人,他一心维护大昭江山,只为?陛下一人效劳。
这些拿着租税骄奢淫逸,又手握重兵,不知何时?便要对朝廷造成威胁的诸侯王,早已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拿回齐国兵权。
宋安道:“诏书中已经写得很明白了,还请齐王交出虎符,将齐国所有士卒、车骑一律交由朝廷使节——也?就是本人统御!其余的,不牢诸位费心,陛下自然会有安排。”
梁广源道:“那宋大人,我问问你。咱们?齐国今日交出了虎符,从明日起,齐国的城防、治安是不是就都归宋大人一人负责了?宋大人对这些事务又清楚吗?我看宋大人怎么好像一窍不通的样子啊!”
两个人是秀才遇上?兵,谁都说不清。
而在?这时?,殿门外有人轻声叫了声:“公子。”
只是大殿内挤满了使节团与齐国属官,梁广源又与使节争执不休,正吵得上?头,因此?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
季恒压了压手,示意大家不必声张。
姜洵却像是长了一对千里耳,在?七嘴八舌的嘈杂声音中,清楚地?捕捉到了“公子”二字,一回身,便与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季恒对上?了目光。
季恒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叫姜洵专注正事,不用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