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正对着的,大部分便是这些‘打不过便加入’的部落。”纪无畏道,“这些部落都由左贤王统领,与匈奴本?部相比,可以说是一盘散沙,打仗的意愿并没有匈奴本?部那么强。”
“但匈奴大军有时也会攻其不备,对燕地发动猛攻。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往往不是入侵燕地,而是逼迫朝廷分兵,好削弱代地的兵力。”
“有时,燕王也会配合朝廷,从?匈奴侧翼主动发起攻击,所以燕国属于侧面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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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夜深人静, 落地铜灯上的灯芯静静地燃着,在幽暗的宫殿打下一道?树形的阴影。那阴影逐渐扭曲,拉长, 落在了姜洵晦暗不明的侧颜上。
他换了个盘坐的姿势, 说道?:“大家?不必拘束, 自便便是。”
季恒逐渐感到?体力不知, 却仍跪坐着,后背挺拔而?不显僵硬,姿态柔和?中不失风骨。
他端起茶壶, 给自己倒了杯茶,滚烫的热茶激起袅袅白雾,问道?:“那么以纪将军之?见,齐军被?派往哪一边的可能性更大?”
纪无畏道?:“往年,代地一直是梁王率北军在守, 梁王手下都是他自己的亲信, 跟他配合得?天衣无缝。朝廷也一向是先保代地, 再保燕地,兵力、军备、粮草一切都以代地为优先。燕王那边,则是从北军分一部分兵力前?去支援,这支军队一般都是由颍川侯统领。”
“姑父。”姜洵说道?。
“嗯。”纪无畏随口?应道?,“如果我是班越, 我便让齐国去支援燕国, 原本要分出去的兵力留下来巩固代地,这样打起来最舒服。”
季恒听出了这段话的弦外之?音, 说道?:“燕王难就难在一方面要为朝廷驻守边疆,一方面又要受朝廷猜忌。燕地苦寒贫瘠,靠封国租税喂不饱自己的兵马, 军粮、军备很大程度上要依赖朝廷。可朝廷一方面怕把燕国饿死?,一方面又怕把燕国喂得?太饱。”
他想,燕国被?匈奴袭扰成什么样,都不是朝廷最关心的。
朝廷首先要保的是代地,以避免匈奴长驱直入,同时又不能对燕国坐视不理?,以免让燕国彻底沦陷。
“颍川侯是安阳长公主?的夫婿,”季恒道?,“安阳长公主?是太后所出,即便她立场中立,陛下也对她疼爱有加,但毕竟不是陛下嫡系。”
陛下最信任的嫡系,只有班家?,唯有班家?与陛下、与皇太子的利益绝对一致。
季恒声音因气血不足而?逐渐变得?虚弱,说道?:“朝廷往年都把非嫡系的颍川侯派往燕国,其心思也可见一斑了。”
从这角度上来看?,朝廷直接让齐军去支援燕国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齐军久不经战,自然不如常年与匈奴作战的中央北军有价值。但好歹也是军队,过去了也能派上些用场。
如果叫季恒选,他也想选燕国。
毕竟燕国是侧面战场,战况没有代地严峻。再者,他们与燕王私交也不错,燕王本人也值得?信任。他甚至看?到?了借此机会,与燕王谋求某种合作的可能性。
“如果……”季恒说着,抬眸望向了纪无畏,目光却开始失焦,忽然感到?这幽暗、空旷的大殿正在他眼前?旋转。
他太久未进食,气血有些衰竭,强撑着讲话又耗尽了他肺腑的元气,胸口?开始闷痛了起来。
姜洵有所察觉,便询问二?位师父道?:“眼下已是子时,要不要传些宵夜?吃完也好打起精神!”
方才在纪府,梁广源是话没少?说、饭也没少?吃,嘴巴一刻也没闲着过。
纪无畏却是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动筷,眼下商讨出了眉目来,这才些许有了胃口?,说道?:“传吧,我饿了。”
宫人都被?支开了,姜洵便起了身?,到?殿门外去吩咐宫人。
结果关上屏门一回身?,便见季恒那小手伸到?了案几上。
像是有些头晕,晕到?快失去意识,他脑袋微微耷拉着,随手抓起一块糕点便往嘴里塞。要死?不死?抓的还是核桃酥,最干巴的那一块,结果刚塞进去便被?渣滓呛到?,开始猛烈地咳了起来。
“咳—咳—”
“咳—咳—”
他眼眶泛起一圈红,以手掩面,极力维持着体面。
姜洵走到?季恒身?侧单膝跪地,一手给季恒拍背,一手拿帕子帮季恒捂嘴,说道?:“都吐出来。”
而?季恒根本做不到?把含在口?中的食物又吐出来。别说是吐姜洵手上了,哪怕现场没人,他也做不太到?,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姜洵又从案几上拿了杯茶,递到?季恒嘴边。
季恒眼睛还在流泪,姜洵手掌撑着他后背,眼前?又一杯水抵在嘴边,这前?后夹击的姿势让季恒有种被?姜洵硬控的感觉,不知不觉便被?喂进去一口?水。
等水咽下去,便也好多了。
“来。”姜洵说着,又扶季恒起身?,带他到?内室洗手。
待得?二?人一前一后手拉着手消失在了纱幔后——
纪无畏、梁广源便也缓缓扭头看?向了对方,像两只瞪大了双眼对视的猫头鹰。
一墙之?隔,姜洵把季恒的手泡进了盥盆内。
平静的水面皱起了波纹,那双手在水底更显纤细莹白。
姜洵把季恒的手洗干净了,又拿帕子一根根擦干。
他饶有兴趣、乐此不疲、陶醉其中地做着这件事,等擦得?一颗水珠都没有,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
而?季恒只是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姜洵一抬眸,撞上这眼神,却又坦然得?仿佛事不关己。
他在季恒唇瓣上落下一吻,又不满足似的撑住了季恒后脖颈,吻了个结实,而?后小声道?:“最近阿宝正霸着你的床,等下谈完,便睡在我这儿吧。”
季恒应道?:“好。”
姜洵又调戏道?:“不如把长生?殿让给那小鬼,往后便来做我华阳殿的内人吧!”
季恒笑道?:“那倒不必。若是长生?殿容不下我,季府离王宫又不远,我每日来回一趟便是了。”
“容得?下!”姜洵急流勇退,又落袋为安道?,“那往后便都搬回长生?殿了?”
季恒“嗯”了声。
姜洵很满足,而?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一阵响动,是宵夜到?了,他便道?:“走。”
两人若无其事坐回了案前?。
姜洵正是“直肠动物”的年纪,三天两头地大半夜传宵夜,厨房便也提前?预备。
不过他大鱼大肉惯了,季恒饮食却要清淡。
姜洵看?了眼食案,似乎没几样季恒能吃的东西,好像就只有一碗鸡肉粥。只是一瓦罐的鸡肉粥被?平分给了四个人,分量便很少?,只有那么小半碗。
姜洵手臂很长,把自己那碗递到?了季恒食案上,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炙鹿肉,说道?:“话说回来,朝廷把诸侯国军队派去另一诸侯国,也不怕两国一拍即合,合纵谋反吗?”
季恒实在饿了,先专心吃饭。
这鸡肉粥很浓郁,又洒了些胡椒粉,吃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他见案上还摆着一碟炙肉,狐疑地夹起来咬了口?,果不其然,上什么肉不好,却偏偏是鹿肉。
一扭头,见姜洵的食案上那一叠鹿肉已经见底,一时竟有种“今晚要完”的预感……
纪无畏道?:“也要看?匈奴今年的战术。若匈奴对燕国发?动猛攻,逼迫梁王分兵,梁王不想分,那么在匈奴的压力之?下,朝廷也极有可能把咱们派去支援燕国。”
“这其中还有一个变数,”季恒看?大家?都忽略了一点,便开口?提醒道?,“大家?猜猜,同样的诏书,陛下都颁给谁了?肯定不止一个齐国。如果还有吴军、楚军、赵军可以征调呢?”
梁广源听完彻底破防,说道?:“那咱们还讨论什么?这变数也太大了!干脆都别聊了,就等着昭廷答复吧。”
九月末,边塞凛冬将至,寒风冰冷刺骨。长城似一条巨蟒,盘亘在连绵的山脉之?上。
今年降温降得?早,冬服还未发?下来,王后正征调民妇紧急赶制,瞭望塔上的士兵们便穿着单衣冷得?瑟缩发?抖。
寒冷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错觉,可正值匈奴频繁出没的季节,谁都不敢有半分懈怠,因为他们的背后是他们的妻儿老小和?辛劳一年收获来的粮食。
无月之?夜。
草原上风在呼啸。
天穹没有一丝光亮,而?在这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危险正在匍匐逼近。
没有火把,没有厮喊。
他们在马蹄上包裹了羊皮,生?怕惊醒熟睡中的猎物。
十六岁的男孩站在瞭望塔上,后背站得?笔挺,怀中抱紧了刀,这是他第一次服役。
大昭征兵是从二?十岁始,唯独燕国是从十六岁,尚未发?育完全的肩膀,便已经要扛起保家?卫国的责任。
他们守在此地,不为在匈奴入侵时进行拦截,以燕国的兵力,根本守不住如此绵长的边境线。
他们只能在发?现敌人时尽快点燃烽火台,第一时间向后方传递消息。
可黑暗却让男孩什么也看?不见。
身?侧老兵喝了些酒,坐在冰冷的地面打着盹儿。
他脑袋靠着夯土墙面,隐隐感受到?了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颤,像心跳一样,一下一下,以低沉得?让人胸口?发?闷、后背发?紧的频率震动着。
老兵蓦地睁了眼,说道?:“他们来了。”
男孩疑惑道?:“谁们?”
“匈奴。”老兵说着,登时清醒,“快,敲梆子,提醒全军警戒!”
“邦—邦—邦—邦—”
男孩身?姿矫健,拿着梆子边敲边跑,说道?:“匈奴来了!匈奴来了!”
大家?登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纷纷从垛口?探头望去。原本漆黑如一片深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的草原,眼下却似是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在攒动。
“看?到?了吗?”
“是匈奴吗?怎么那么大一团?”
那黑影像一只匍匐在地,又缓缓起身?的巨兽,快要把整个地平线吞噬。
紧跟着,随冲锋的震天厮喊,匈奴点燃了火把,亮出了弯刀,齐声高喊道?:“杀——!!!”
“快——!!!”
“点燃烽火台——!!!”
边塞上空升起了滚滚狼烟,老兵隐藏在夯土墙面后,只在垛口?放了只眼睛,观察许久后说道?:“是左贤王的大纛。”
此次敌军起码有五万人,如果没看?错,打头的一个是左贤王依悍,另一个便左贤王的叔父、邪烈单于的弟弟苍瞳。
苍瞳是独眼,另一只眼常年拿皮革包着,因此很好认。
老兵道?:“来两个人!立刻快马加鞭前?去禀报大王!匈奴大举入侵,势必要有大动作,务必要守好关口?!把这小子也一块儿带走!”说着,一把把那十六岁的少?年推了过去。
丑正时分,左廷玉派人传话,说传舍一夜无事。宋安在晚宴上不冷不热,不过也喝了几杯,眼下已熄了灯歇下了,门口?有人盯守。
听了这消息,大家?也些许安下心来。
已是后半夜,四人都有些疲劳,季恒声音也有些哑了,像含了一口?细沙,说道?:“宋安交给我,我来稳住他。无论如何,齐军大概率也是要出征的了,军队的事有的忙,这些要辛苦三位。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纪无畏道?:“若要出兵,这军粮和?兵器也不知是朝廷出,还是要我们齐国自备?”
季恒道?:“燕王大部分租税也都花在了军队上,朝廷顶多补贴一部分。我想,若我们要求要自己统兵,那么朝廷大概率会叫我们自己出装备。没关系,这些事都交给我来愁。”
得?亏于陛下帮他们还清了债务,太后赏了他们一大笔钱,吴王又送了他一笔大生?意,加上他自己的积蓄,大体上倒能周转得?开。
哪怕哪一日周转不开也没关系,他还可以去“诈骗”吴王。
姜洵道?:“那就先这么说。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从明日起可有的忙了。”
四人便纷纷起了身?,纪无畏、梁广源走在前?,姜洵、季恒在身?后相送。
今晚没有月光,天便格外黑,黑得?快要伸手不见五指。
宫人在前?头提着灯笼,梁广源走下台阶,心想,这么黑的天,公子一个人走夜路应该会害怕吧?他们刚好顺路送送,两个武夫当侍卫,绝对安全!
而?一回头,却见季恒还站在檐下没下来。
“哎?”梁广源道?,“公子你……”
季恒温声解释道?:“我留下来与殿下还有事要谈,二?位将军先请回吧。”
梁广源边走边回头,说道?:“哦……那公子可要注意安全。殿下,你记得?派两个郎卫护送公子,眼下入秋了,盗匪猖獗,城里治安也不太好。”
姜洵人高马大地站在季恒身?后,两人相隔不近不远,是个很耐人寻味的距离,说道?:“多谢提醒,真是差一点就没考虑到?呢。”
梁广源又挥了挥手,说道?:“请回吧,不用送了。”说着,在院门外上了马,与纪无畏二?人策马而?去。
夜色沉沉,更深露重,待得?二?人走远,姜洵便从背后抱住了季恒。
季恒腰很细,细得?像是怎么也抱不紧似的。
他又把头埋进了季恒颈窝,那里很软很香,姜洵来回地蹭,又用力吸食季恒的气味,问道?:“我可以抱你吗?”
季恒心道?,殿下何时是这种抱之?前?还要问一问的人了?
又心道?,这不正抱着呢吗?
可姜洵很有可能要出征了,这让他想对姜洵好一点,再好一点,便没反问,只温声道?:“可以。”
话音刚落,季恒便两脚腾空。
姜洵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迈步向内室走去。
殿内光线昏黄深邃,走到?了门框边,姜洵便又逐渐放缓了脚步,迫不及待地低头吻了季恒。
季恒心想,好歹先把他放下来……
可姜洵一身?使不完的牛劲,让他根本不在乎季恒这点重量,就这样横抱着季恒亲吻。
季恒环住了姜洵脖颈,寻求些许的支点。姜洵深深埋着头,这姿势让他后颈有块骨头凸了出来,季恒便抚摸那块骨。
凌晨两点,季恒本就疲惫得?神魂出窍,这下更是被?亲软了,浑身?脱力地配合着姜洵。
直到?吻够了,姜洵才抱着他走到?床边坐下,拉开季恒一条腿,让季恒跨坐到?了自己身?上。
季恒抱着姜洵,趴在姜洵怀里。
有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大大的、能稳稳托住自己、又自带发?热功能的大玩偶呢?
这姿势让季恒很舒服,舒服到?快要入睡,可姜洵又顶着他,他便有些幽怨道?:“以后不要再吃鹿肉……”
“嗯。”
姜洵应得?很轻易,也很不走心。
他抽出季恒压在身?下的那部分衣摆,季恒的腿细得?很可怜,因常年不见光的缘故,更是白得?像雪一般。他跨坐着,两腿折叠在床边,洁白的足衣堆叠在他光溜溜的小腿肚上,这画面带给姜洵的冲击力实在太强。
姜洵两手撑在身?后,过了片刻,又躺下了。
季恒也趴他怀里。
姜洵一声不吭,出了满头大汗,手从季恒侧脸滑下,缓缓抚过季恒鬓边的碎发?。
他仔仔细细地瞧着季恒的眉眼、鼻梁、嘴巴,像是要牢牢刻在心里,说道?:“很奇怪……有时想回忆你的样子,可越用力便越是想不起来。改日得?找个画师画一幅你的画像,随时带在身?上。”
季恒心底莫名泛起一阵酸楚,应道?:“好。你的也画一幅。”
“好。”姜洵道?,“熄灯睡觉吧。”
季恒很遗憾,身?上的疲惫与缱绻袭来的困意,让他想趴在姜洵怀里就这么沉沉地睡过去,可他还有未完之?事,便说道?:“奏疏还没写……”
姜洵知道?这事拖不得?,便道?:“那起来?”
季恒“嗯”了声。
姜洵坐起身?,季恒顺势从他身?上滑下来站稳,两人一同走到?了书案前?。好在季恒腹稿已打了个七七八八,提起笔,借着一盏豆形铜灯写得?十分顺畅。
姜洵则起了身?,走到?了殿门前?对宫人道?:“烧洗澡水,我要沐浴。”
寅正时分,天光破晓。
热水一桶桶倒入了浴桶中时,季恒也刚好放下笔。
立夫头上顶着呆毛,嘴上打着哈欠,盯着宦官把洗澡水、帕子、换洗衣物等都备好,表面平静,内心却是一肚子牢骚,想着殿下怎么早不洗晚不洗偏偏这个时候洗。
姜洵走来看?了眼,问道?:“就一桶?”
立夫抬起脸,一脸“不然呢?”的诧异表情看?向了姜洵。
姜洵道?:“你没看?这儿有两个人吗?”
立夫破防道?:“那殿下只说殿下要沐浴,也没说公子也要沐浴呀!”
“算了,”姜洵自知理?亏,大度地没跟他计较,只道?,“滚吧。”
立夫求之?不得?地滚了。
姜洵对其他宦官道?:“你们也滚。”
“喏。”
待得?殿内只剩他与季恒,两人“你先洗”“没事,你洗完我再洗”地推脱了一个来回,便谁都没再客气,愉快地一起坐进了浴桶。季恒坐姜洵身?前?,被?夹在姜洵两腿之?间,姜洵两手则从背后环着他。
窗柩外的一方天地在两人眼前?一点一点变得?明亮,公鸡打鸣,宫人起床,尘世逐渐变得?熙攘,两人就这样熬了个大通宵。
大概是困劲过去了,季恒处在一种迎接崭新一天的微微亢奋之?中,已经不想再睡了,说道?:“我们洗完澡去看?阿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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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姜洵:臀桥臀桥臀桥臀桥臀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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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两人来到了长生殿时?, 乳母已经起床,见了季恒说道:“昨日便听说您来了,我还半信半疑……”又?有?些惭愧道, “小殿下这阵子胃口?不好, 消瘦了许多。”
季恒能想象到乳母这阵子该有?多焦头烂额, 说道:“嬷娘也着实辛苦, 先去用饭吧,阿宝交给?我们就好。”
乳母应了声“好”便出?去了。
阿宝正躺在床上?呼呼睡着,两手松松握成拳放在了枕头两侧, 跟投降似的。
季恒走到阿宝身侧躺下,手撑着头,就这样看着阿宝,又?时?不时?用手指逗逗他脸颊——只可惜没之前那么肉了。
姜洵也侧躺下来,顿了顿, 鼻子凑过去在阿宝的头发上?嗅了嗅, 说道:“臭烘烘的, 都不洗澡,让他洗个澡跟杀猪似的,快比恭喜、发财还要臭了。”
一句话?捅了季恒三次心?窝子,季恒静静注视着姜洵,没有?任何依据, 只是单纯想人身攻击, 说道:“你小时?候也很臭。”
姜洵对此?十?分坦然,说道:“那他就不能跟叔叔小时?候一样香香的吗?好的不学学坏的。”
“……”
阿宝像是听到动静, 哼唧了声,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用小拳头揉揉眼睛,没一会儿?便睁开眼, 竟看到叔叔、哥哥正躺在他一左一右撑着脑袋看着自己,还笑得十?分诡异,一时?还以为是在做梦。
“唔?”
阿宝反应很淡定?,以为是没醒过来,决定?重新醒一次!
他闭上?眼,用小拳头揉揉眼睛,而后再次睁开眼,结果刚一睁眼便被吓哭了,说道:“我怎么做梦醒不过来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再也不偷吃蜜饯了……哇——!!!”
姜洵叹了一口?气,平躺回去。
他和季恒搞不出?孩子,不能父死子承,那就只能兄终弟及,将来有?什么都要传给?阿宝,可阿宝这智力却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担忧。
阿宝不行,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侄子了。姜洵又?莫名其妙、天?马行空地想着,给?阿宝定?个娃娃亲之类的也不错!哪家有?年龄合适的女娃娃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上?书朝廷的奏疏,季恒天?一亮便发了出?去。
晌午时?分,朱子真又?来长生殿找他,问他今年秋税的事?。殿下说让每家每户都多交些粮,多于二十?税一的部分则由官署出?钱赎买,只是一共赎买多少,殿下还没给?个说法。
朱子真问得也很是时?候,齐国大概率要打仗了,粮食自然要提前预备。
季恒便当?场算了一笔账,结合军队所?需、公帑资金、粮仓容量等各种因素,综合能多囤就多囤的原则,最终决定?购入一百万石,让朱子真向郡府、县府摊派下去。
宋安那边,季恒则先晾了他几日。
这几日内,宋安一举一动都在季恒监视之下,宋安也清楚自己正处于监视之下。
第三日,宋安实在没忍住出?了传舍,随身带了几名郎卫,准备出?门逛逛,顺便观察一下周遭环境。
左廷玉自然没有?阻拦,不过很快便有?“民夫”跟了上?去。
宋安意?识到有?人跟踪自己,都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他若死在了传舍里,齐国高低也要对此?负责,可他若死在了大街上?,齐国可就便有?的辩白了。
于是他没走多远,便又?回了传舍,之后便连屋子都很少出?。
季恒听闻此?事?,心?里便也有?了底。
宋安还是怕死的。
兴许在来之前,他也做好了会没命的准备,但真到了临死关头,是个人都会有?求生欲。
那日在文德殿,宋安没有?和他们鱼死网破,而选择了后退一步,这一步也亲手瓦解了他自己的一部分意?志。
在这样的蹉跎下,他只会一步退、步步退,慢慢地失去骨气,再也没有?拿刀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勇气。
季恒又?晾了他两日。
而在第五日,季恒乘车到传舍拜访了宋安。
几天?来的“软禁”生活,和不知齐国作?何打算,是否要杀他祭旗的担忧,让他的心?理防线几乎一击即溃。
看到来的人是季恒,不知为何,他竟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虎符可找到了?”
季恒没回答这问题,他径直步入中堂,在宋安对面跪坐下来。
左廷玉守在门外,差役来给?他奉茶,季恒喝了一口?,说道:“也不知宋大人在传舍睡得好不好,吃得习惯不习惯?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跟廷玉说一声便是。”
宋安心?有?怨气,侧着头并未应声,顿了顿,又?像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似的说道:“你们趁早交出?虎符,我就能睡得踏实了!”
“这件事宋大人可以放心。”季恒说道,“齐国一向以天?下兴亡与百姓福祉为己任,匈奴猖獗,我们也睡不好觉,大王准备要亲自带兵打匈奴呢。”
朝廷连年征战,国库、兵力都已空虚,齐国愿意?出?兵,这自然是个不坏的信号。
宋安道:“可陛下的意?思已经在诏书中写得很清楚了,是要齐国交出?虎符!你们不交虎符,却要亲自带兵上?前线,这叫我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